六回的诗
我在他家
我坐在那
吃了一碗饭
喝了点酒
他拿起吉他
要弹奏一曲
我一个观众
感到有点害怕
他在我家
他不想喝酒
我们就喝水
我给他拷了点影片
包括一个毛片
他说，看一下吧
我坚决不看
两个大男人一起看毛片
好怪啊
窗外，开始明亮
我想做个比喻
其实我是在想象
这么美好的一天
已经开始
我们将去钓鱼
还是去爬山
我们去公园好吗
还是待在房间里
如果你说
这么好的天气
我们应该出去
那我很同意
这么一个阳光灿烂的一天
我们应该在大街上
我想拉着你的手
走一走
也跑一跑
时间过得真快
从内心上说
就是因为你
尽管你还在睡觉
我觉得时间
过得很快
从八点一直到九点
到十点
一会就过去
离我见到你
也越来越快了
你醒来吧
来火车站
接我
此刻，请不要这样说
最近
我感觉很愉快
一见到你
我就更加愉快
愉快得不希望你离开
此刻
我早已经喜欢上你
此刻，我想说
我想和你在一起
此刻，请不要说
简直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三个女人
一个是她好朋友
我觉得很漂亮
但毫无欲望
一个是他表妹
我见过
很性感
让人有爱的想法
她让我想到了
另外一个女人
她叫斯佳丽·约翰逊
三个女人2
我看这三个女人
一个是煮面的
另外一个是收钱的
她们两个有时互换
要么她收钱，要么她煮面
还有一个是端面的
这个端面的，特别不招那两个的喜
欢
因为她老是端面也端错
她也不会煮面
叫她收钱
另外两个
肯定也不放心
果皮
邝贤良的小说
没门进
下午，我到外面去玩。后来玩累了，我就一个人回家。
回到家门口，我看到我家的门是锁着的。我妈和我姐去了山上种土豆，还没有回来。我有点失望，只好坐下来等。
我坐在我家的门槛上。我家的门槛是石头做的，但我并没有感到凉快，它被阳光晒过，还有点暖。不过这时候太阳已经晒不到门槛了。
没多久，我开始感觉到门槛的凉了。我妈和我姐还没有回来，我只好坐在门槛上继续等她们。我靠在门边，头和肩都紧贴着门框，这样我觉得舒服。
后来我干脆躺在了门槛上。我家的门槛和我差不多宽，比我要长一点，我躺在上面，比坐着更加舒服。不知什么时候我竟然睡着了。我妈和我姐回来了，我都不知道，朦胧中听到她们的说话声，我才知道她们回来了。
我妈和我姐看到了睡在门槛上的我，我妈轻声对我姐说，你弟弟在门槛上就睡着了，快叫醒他。我姐蹲下来，但并没有叫我，而是凑近了来看我。看了几下，她忽然叫了起来。她对我妈说，他装睡的，装睡的，他的眼皮都在动来动去。我的确是在装睡，可惜演技差，被我姐识破了。我露出一个无声的笑容，然后睁开了眼睛。
因为她老是端面也端错
她也不会煮面
叫她收钱
另外两个
肯定也不放心
我看这三个女人
一个是煮面的
另外一个是收钱的
她们两个有时互换
要么她收钱，要么她煮面
还有一个是端面的
这个端面的，特别不招那两个的喜欢
辣椒
我拿着碗和筷子去装饭，装好后，走到台前坐下。就在我伸长筷子准备夹菜时，我突然呆住了。台上有两盘菜，一盘是炒大白菜，一盘是酸菜炒大肠。这两盘菜都是我喜欢吃的。可是，这两盘菜都放了辣椒，而我是不吃辣椒的。
我收回筷子，问我妈，怎么都放了辣椒？
我妈说，是你姐姐放的。
我转过头看我姐，她正在夹一块大肠，边夹边说，又不辣。说完就把大肠夹到了她的碗里。
我放下筷子，很不高兴。我妈做菜，通常同样的菜会多分出一盘，一盘放辣椒，因为她们都吃辣椒；一盘不放辣椒，因为我不吃 辣椒。今天的这两个菜，应该分成四盘的，两盘有辣椒，两盘没辣椒。没辣椒的当然就是给我吃的了。我姐也和我妈这样做菜。但是今天，不知是我姐忘了还是故意的，两盘都放了辣椒。
我姐说，你尝尝吧，不辣，多吃几次，你就会吃辣椒了。
我说，我不吃！很辣！
不怎么辣，你吃一下试试。我妈也在一旁说。
是呀是呀，很好吃的，有辣椒才有味。我姐见我妈劝我吃，她也跟着劝我。
是呀，你先尝一点点，辣就不要吃了。我妈说。
我听了她们的话，有点犹豫地拿起了筷子。我夹起一块比较小的大肠，先放进碗里，然后和饭一起送进了嘴里。刚咬了一下大肠，瞬间我就感到了辣，那辣味迅速地粘到了我的舌头，我觉得很辣，非常辣，辣得我把吃进嘴里的饭又全部吐了出来。很辣！我叫了一声，然后赶紧放下碗筷，去倒水喝去了。我猛地喝了几口水，张着嘴，大呼气。还是辣。接着我又喝了好几口水。
回到台前，我说，好辣！我姐听了，呵呵笑了起来。我生气地对她说，就是你放的！她还是说，又不辣！说着拿起旁边有水的杯子，喝了两口水。她早有准备，吃饭前总是先倒一杯水放在旁边。还说不辣呢，不辣你干吗要喝水？我狠狠地瞪了我姐一眼。
我妈笑了笑，若无其事地吃着她的饭。我姐喝了一口水后，也继续吃她的饭。可是我不想吃了，我走到一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我决定不吃了。
你干吗？我姐问我。
我说，有辣椒，我不吃了！
我姐说，不吃饿死你！
饿死就饿死！我说。
我在一边赌起气来。我不明白为什么菜里一定要放辣椒，不放辣椒不行么？
我妈看了看我，说，快吃饭吧！
我说，我不吃！
我妈说，辣就用水洗一下再吃。
我还是说，我不吃！
我坐在沙发上赌气，而且，我几乎要哭了。我妈见了，只好说，我去煎两个鸡蛋给你，你过来呀，快点。听到我妈这样说，我才极不情愿地又回到了台前。
我妈放下碗筷，去厨房给我煎鸡蛋去了。我姐还在吃她的饭。我坐在台前，一边用讨厌的眼神看着我姐，一边等我妈煎的鸡蛋。我妈煎好鸡蛋后，把鸡蛋端出来放在我面前。看到了没有辣椒、还热气腾腾的鸡蛋，我这才没刚才那么生气了。我把一个鸡蛋夹到了我的碗里，张口就咬下一大块吃起来。我已经很饿了。
我姐见我有鸡蛋吃，她说她也要。我妈说锅里还有一个，你去夹吧。我姐听了，马上就端起碗向厨房走去。我姐可真讨厌！
牙齿
吃完饭，我去倒水喝。喝水的时候，我把一个手指头伸进了嘴里。这几天，我有个牙齿快掉了，我觉得很不自然。尤其是吃饭的时候，被饭粒碰到，那种感觉，怪不舒服的；另外，我还有点担心，怕它会突然断掉被我吞进肚子里。我用手指头扳了扳它，发现它已经很摇了，比昨天要摇得多。我想用不了多久，它就会被我扳着扳着就断掉的。
我张大嘴巴将手指头伸进嘴里小心地扳着牙齿，我姐走过来倒水喝，她看见了我，问我在干吗？我说我有个牙齿快掉了。我姐说，让我看看。我说，不看。
我姐靠近我，我赶紧把手指头从嘴里拿了出来。我姐没看到，有点不甘心，她说，让我看看，是不是要掉了？我说不看不看，边说边离开她。
我喝了一大口水，仰着头咕嘟了几下，然后“噗”的一声吐了出来。我真希望我的那个快掉了的牙齿也被我吐出来啊！当然那是不可能的。我张大嘴巴，又把手指头伸了进去。我希望快点把它扳掉！我扳了一下它，它马上就摇了起来。
我用余光看了看我姐，我不想让她看我的牙齿。还好，她没有过来。她给自己倒了杯水，仰着头喝了起来。喝完水后，她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然后回到客厅里去了。我听见她对我妈说，弟弟在那里扳牙齿，他的牙齿快要掉了。
我又喝了一大口水，这回我没有仰头，只是在嘴里轻轻地咕嘟了几下。
我看到我妈向我走了过来。
牙齿快掉了啊？我妈问我。
我小声地“嗯”了一声。
让我看看。我妈说。说着她就用手扳过我的脸来看。我只好张大嘴巴。
哪个呢？我妈问。
这个。我说。我用手指头伸进去点了一下那个牙齿给她看。
我妈看到了，她把她的手指头也伸进了我的嘴里，轻轻地扳了扳我的牙齿。
呀，就快掉了。我妈说，都那么摇了。
我用钳子帮你拔掉。我妈又说。
听到我妈这样说，我赶紧说不想不想。我边说边向旁边走开。我可不想我妈用钳子给我拔，那样会很疼的。而且，也很吓人。谁会用钳子来拔牙？
那你慢慢摇吧，摇着摇着就会掉的。我妈说。说完笑着走开了。
到了晚上，我站在我家门口，又想起我的那个快掉了的牙齿。白天因为上学、做作业等原因，我几乎把它忘记了。
我把手指头伸进了嘴里。
周桥走过来，问我在干吗？
我说我的牙齿快掉了。说完接着弄我的牙齿。
周桥说，让我看看。
我说不看不看。
怎么他们个个都想看我的牙齿？我搞不明白，人家的牙齿快掉了有什么好看的？
周桥没有再说什么，他站在我旁边看我扳牙齿。
过了一会儿，我扳着那个牙齿，觉得它马上就要掉了，于是我一狠心，用力扳了一下。我好像听到“咔”的一声，牙齿断了。真的断了。我把断了的牙齿从嘴里拿了出来，放在了左手的巴掌上。周桥也看见了，他马上说，断掉了啊。看到我的牙齿，他也很高兴。我仔细地看着我的牙齿，真想不到，就是这么个小东西，它竟然让我难受了两天。
把它扔到瓦背上。周桥建议我。
不知道是听谁说的，说牙齿掉了把牙齿扔到瓦背上，这样你就会长出新牙齿了；如果不扔新牙齿就长不出来。对此我是半信半疑。不过，我也准备把我的牙齿扔到瓦背上。在扔它之前，我又仔细地看了看它。
我拿起牙齿，向屋顶的瓦背上扔了出去。我听见我的牙齿在瓦背上响了几下，接着它竟然又从瓦背上掉了下来，掉在了我的脚下。我只好弯下腰把它捡了起来，再次把它向瓦背上扔去。这次它没有再掉下来。
月亮
吃过晚饭后，我们坐在门口乘凉。除了我妈、我姐和我，周桥和他妈妈也在。我妈和周桥妈两人都拿着一把蒲扇，她们边扇扇子边聊天。她们聊的时候，有时我姐也会插几句话。我对她们聊天不感兴趣，周桥也是。于是，我们一起抬头看天。天上有个月亮，又大又圆，把地上照得光亮亮的。
周桥转过头来问我，你在干吗？
我看着天上的星星，头一动不动地说，我在看星星。
周桥伸出一个手指头指着天上说，你看到了月亮旁边那个星星了吗？它一闪一闪的。
我看了一下月亮的旁边，没看到有一闪一闪的星星。我问周桥，哪个呢？
周桥指着月亮那里，说，就是往这边一点，上一点的那个。
我看了一下他的手指，又看了一下天上，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指的是月亮左边上一点的那个星星。于是我也伸出手指头，指着那个星星说，就是月亮左边上一点的那个吗？
周桥指着那个星星说，对，就是那个，它一直闪啊闪的。
就在这时，我姐插话了。她就坐在我们旁边，我们说的话她都听到了。她对我们说，不要用手指头指月亮！我和周桥听了，立即停止了说话，一起转过头看着她。
为什么指不得？我好奇地问。
为什么呢？周桥也问。
指了，晚上睡着了月亮就会下来割烂你的耳朵。我姐说。
我看了一眼我刚才伸出的手指头，赶紧缩了回来。不会吧？我说。
骗人的。周桥说，肯定是骗人的。
谁骗你们？不信你们可以问我妈，她也是这么说的。我姐说。
周桥还是不相信，他说我不信！月亮怎么会割人的耳朵？他又伸出手指头指着月亮，一边指一边说，我指！说过后，他对我姐说，你看，我又指了！
我呵呵笑了。不过，我可没有跟周桥那样再用手指头指月亮，万一月亮真的在我睡着时来割我的耳朵，那就糟了。
我妈和周桥妈这时也不说话了，她们一起看着我们。周桥妈对周桥说，还指啊，明天你就知道厉害了！我妈也说，是哟，不要指，用手指头指了，你睡着时月亮真的会下来割你的耳朵。
周桥听了，哈哈哈哈笑了起来。他说，骗人的，骗人的，我就指，看它会不会割我的耳朵。说着伸出右手的食指对着月亮指了一下，指完后又伸出大拇指指了一下，接着他又伸出食指指了一下，马上又伸出大拇指指了一下。他快速地换着手指头指，从大拇指开始，接着是食指、中指、无名指，最后是小指，他用五个手指头都快速地指了一下月亮。指过后，他觉得还不过瘾，他说还有左手，说着他抬起他的左手，从左手的大拇指开始，接着是左手的食指、中指、无名指，最后是小指，他依次把左手的五个手指头都指了一下月亮。他指得十分开心。他一边指，还一边笑。他每指一下，就说一句“我指”。我们看着他，我笑个不停；我姐说周桥癫掉了；我妈笑笑，没有说什么；而周桥妈举起手中的扇子，对周桥做了一个打的动作，她对周桥说，还要指？
周桥见我们都在看他，很高兴。不过，指完之后，他转过头来俯在我耳边，悄悄地问我，你说，今天晚上月亮会不会真的来割我的耳朵？
我小声地告诉他，我不知道。我也指了啊。
第二天，周桥来叫我去上学，我看到他好像很不开心。我忽然想起昨晚指月亮的事，于是我伸手去摸自己的耳朵。还好，我的耳朵没有烂。
我问周桥，你的耳朵有事吗？
周桥说，我的耳朵真的被月亮割了。
我惊奇地看着周桥。我说，不会吧？
周桥说，真的。他把他的头斜过来让我看。
我拉着周桥的耳朵，往外拉了拉，看到他的耳根那里烂了，已经结了痂了。
真的啊！早知道就不会用手指头指月亮了！我想。
我问周桥，你看到月亮割你的耳朵了吗？
周桥说，没有。它是在我睡着时割的。
我想也是，月亮是在周桥睡着时割他的耳朵的，他当然没看到了。不过，我又有个疑问，我也指了月亮，月亮为什么不来割我的耳朵？我想也许是月亮只想着去割周桥的耳朵了，不记得我了吧？我为自己的耳朵没有被割而暗暗高兴。
我姐对周桥说，我看看。周桥说不看。我姐说，就看一下。周桥闪到一边，说，不看。我姐说，不看就不看，不看我也知道，肯定是被月亮割烂了耳朵，这下知道厉害了吧。
周桥看到了我妈，问，阿姨，你家有红花油吗？
我妈说，有啊。怎么了？
周桥说，给我擦一下。
我姐对我妈说，他的耳朵被月亮割烂了。
我妈笑了。来，过来，我看一下。
周桥走到我妈面前，侧着头给我妈看。
我妈看了，说，真的割烂了啊。我去给你拿红花油。
我妈拿了红花油给周桥，周桥接过去，倒了一点在手指头上，小心翼翼地扳开耳朵来回擦。
周桥擦完耳朵，我忽然对我妈说，我也要擦一下。我妈说，你的耳朵也割了？我说割了。我妈看了一下我的耳朵，说没有啊，哪里割了？我说，割了。我妈说，又没有烂。我说可能割得轻。我妈说没烂不用擦。我说我要擦。我摸着我的耳朵说，好像有点疼。我妈笑了，说那就擦一点吧。
我妈把红花油递给我，我接过来，倒了一点在手指头上，也像周桥那样擦了起来。我以为这事就这样算了，我们再也不会用手指头去指月亮了。结果在上学的路上，周桥告诉我，等他的耳朵好了，他还要用手指头再去指月亮，他想弄清楚月亮到底是不是真的会割人的耳朵。他的耳朵，真的是被月亮割的吗？我也想弄清楚。
北京主义
2011年11月由诗人刘不伟创建于北京，出版《不是东西》。
叫兽的诗
安贞：一个人的手术史
——谨以此献给丝丝和霏霏，我爱你们。
1
我住进了安贞医院，那儿有一条河，河边上有很多树，我记住了海棠，还有开满了黄花的槐树。
2
我到这里并不是看风景，我在等待手术。
3
已经三十多年了，我不知道我的心脏有问题，三十多年了，我同样不知道这个数字代表什么。
4
医院人很多，电梯要等很久。大军来了，我们会在下面抽一支烟，白沙。
5
那五天我一个人住着，梦里会有一把刀扎在我身上，血慢慢把我流醒。
6
安贞医院心外科5楼，几号房，我已经忘了。
7
再往前一些日子，做CT的时候，护士和医生都很惊奇，一开始只有两个人，
后来围过来四五个，他们像发现了什么，很兴奋。
8
小时候，我血压就很高。小时候，我练武术。小时候，那些天我一直在想……
9
五月的时候我已经知道了先天性主动脉缩窄，这个非常专业的病。我没敢对丝丝说。
10
我找来了江华。江华看完那张纸后，沉默了很久。他的脸偏黑，我看见他拿了几张纸巾。
11
我们百度了一个下午，上面说，50%的人会在20岁前消失，15%的人会在40岁之前消失，还有25%人会在60岁之前消失，还有10%的人不知活多久。
12
我很怕。
13
我怕看不到丝丝和霏霏，霏霏她还太小。
14
那天下午，天灰蒙蒙的。
15
我想起来了，第二个知道这件事的人是朱鹰。我们在一起喝茶，服务员给我上了旧茶，然后又换成新的。
16
朱鹰说：做手术。他以前是外科大夫。
17
我对江华说：实在不行就离婚吧。江华点了点头，我说你别告别人包括王彩虹。
18
我要想好了，然后再对丝丝说。
19
江华背叛了革命。
20
王彩虹领我去了他们医院，请我吃了早饭。
21
她给我找到了一位叫万峰的专家，万医生说：现在这个病好治，接根血管就可以了。
22
他看了CT的片子，说侧枝血管很发达已经代替了主动脉动，所以我还活着，并且这么久了。
23
想起一句话：当上帝关闭了所有的门，他还会留一扇窗给你。
24
窗，是一种命，救命的命。
25
其实在手术的前五天，除了害怕以外，我所剩的只是高兴。
26
早上我会溜出去晨跑，看着太阳在河面上升起来。傍晚我会待在河边，看着太阳落进河里。
27
风吹着，夏天的风。
28
不用接电话，不用想封面的事儿，不用被催稿。
29
梭罗说：有时生病是有益于健康的。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一句话。
30
郎世溟给丝丝发了一条短信：叫兽这人爱面，且太薄，手术费不够，我给你们拿十万。我说，我挂了谁还你钱啊，老郎说，死了就死了！
31
我不想待在病房，我整天泡在河边和树林里。
32
五天那么漫长，当然它也很短。
33
霏霏来了，在病房里她学人咳嗽，那时她才10个月多点，她刚刚会走。
34
我喜欢心经，并且喜欢在心里默念。
35
终于上了护士站的黑板。
36
第一次做的是支架，刘巍医生说，如果这个成功了，就不用开胸了。
37
做穿刺就是把一根针插在脖子上，医生会拿白布把脸蒙上，然后把针刺进脖子里，还有很多管子。
38
浦硕从盘锦赶来，他说要看我活着出来。他把穿刺的过程全部拍了下来，他说，要做留念。
39
护士喊我背平，应该是这两个字。
40
在进手术的瞬间，我看了一眼丝丝，我流泪了。
41
她是我救命恩人，她是我老婆，她是霏霏的妈妈。
42
安静极了。
43
大腿被刀划了一下，血像喷涌的泉水向上，医生用纱布轻轻一按，我感觉腿上很热。
44
像一个跑了百米冲刺的人，我的心脏狂跳。
45
好像有东西从刀口那儿进去，我想应该是支架。
46
胡大夫在找我们签字时说：做支架如果不成功，会在10秒之内人就没了。创伤小但很危险。
47
我在心里默念着心经，但总是错。
48
我唱许巍的蓝莲花，在心里唱。
49
好像有好多血在流，泉一样的血。
50
一切安静下来。
51
脚趾疼了一下，之后浑身像灌了辣椒水一样发热。
52
是不是胡大夫说的10秒？
53
霏霏还没清楚地叫过我爸爸。
54
我想把我认识的人都回忆一遍。
55
一个声音说：吸气。之后我在缓缓移动，我一直没有睁开眼睛。
56
我听到了：呼气。
57
这不是10秒，是在做CT。
58
那时，我只想自己是活着的。
59
我不想让浦硕在外面看不到活着的我，那样他会说：你个贱人！
60
等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61
这次手术是一场虚惊和失败。
62
这也是我第一次真正去面对瞬间可能出现的死亡。
63
死亡离生命很近，距离只有10秒，或者更少。
64
我想起了那个炸碉堡的人，我没有那份勇气。
65
开胸日子仅在一天之后。
66
我已经没有了任何感觉，很平静。
67
江华和大军来看我。
68
第二天下午，我已经下床了，微创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感觉。
69
只有死人才是经历过生死的，活过来的人不能说这句话，死人没法说。
70
我换了病房。
71
那个上大二的胖女孩，说，她还要等几个月才能手术。
72
她说，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谈恋爱。
73
老刘，北京人。黄瓜咬得很脆。
74
老刘说：闺女，放心没事儿。你看大爷六十多了。
75
胖女孩一个人住院，她爸爸回去挣医药费了。
76
有一个人做了瓣膜手术后，不吃饭，还把饭吐在护工的医服上。医生后悔给他做手术，说这个人已经死了。
77
一个月后，我出院的时候，这位病人被拉走。
78
病号服是竖条纹的，何勇的摇滚是横条纹的。斑马的是曲线的条纹吗？
79
要开胸了！
80
这次往手术室的路上，我没有掉眼泪。
81
手术室里好像人很多，我什么也看不见。
82
醒来，护士握了一下我的手。我回握了一下，她说，很好。
83
是手术后十二个小时了吗，我不知道。我醒了。
84
嘴里有一个铁片，还是木头片，医生拔了出去。
85
灯光很温暖，红色的和黄色的光。
86
这里是重病监护室，我待了一天一夜。
87
胃管很难受，其他没有任何感觉。
88
连梦都没有的手术。
89
如果我下不来，也没有痛苦，其实死亡或许真的是件没有痛苦的事。我是指麻醉后死亡，不是其他。
90
我想霏霏。
91
血压还是那么高，医生让吃药。我输着营养液。
92
第三天，我终于回到了普通病房。
93
没什么高兴的，也没什么不高兴的。出奇地平静。
94
邻床在喊妈，喊疼。
95
我没有疼痛的感觉。
96
护工帮我拍背，我没什么痰可咳！
97
我不知道，丝丝和大军在手术室外，等了一天一夜。
98
江华替走了大军。
99
胃管是从鼻子穿到胃里的，这是最为难受的，我一直在问医生什么时候能拔掉。
101
吴老师给我送来了两本书，一本是《百年孤独》，一本是《瓦尔登湖》。
102
我可以坐起来看书了，《百年孤独》我只看了五十年，觉得太躁了。
103
徐迟说，《瓦尔登湖》是一本看不完的书，得看看放放。我不信。
104
我用三天看完了《瓦尔登湖》。
105
梭罗是个棵巨大的树，精神枝繁叶茂。
106
我知道了西方为什么文明，因为他们纯粹，梭罗是一个纯粹的人。
107
我们也有类似梭罗的隐士，但大多是逃避者、抵触者、取众者。
108
纯粹是件很难的事，很高级的事。
109
生病有时也是幸运的，我认识了梭罗。
110
第四天晚上，幻觉出现了。
111
我起先看到的是病床站了起来，然后白色的床单自己纹在一起，不一会儿，一条白色的胳膊长了出来，另一支也长了出来，渐渐地它们纹在一起，分别长出了头、脖子、肚子、腿、脚，还有的竟然戴着护士的帽子，起先是一个护士，后来有四五个，它们在空中飘着。我也站了起来，好像很高，俯视着它们。一支血手从我的后背伸出来，好像要抓我，我甚至看见血管在一截一截地往一块儿堆，堆成一根红色的很粗的管子，它们长了牙齿，开始咬别的血管。我很冷静地看着这一切，直到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看不见。
112
手术后的幻觉，像另外一个世界。我见过。
113
家里人来了，又走了。
114
在我生病之前，我希望手术后会有很人来看我。
115
手术后，我认识了梭罗。我发现自己看着自己就行，不必要求别人怎么样。
116
内心即万物！万物即内心！
117
我可以下地了，胃管也拔了，人一下轻松起来。不过落地的瞬间，还是踩在棉花上，扶着床走了一圈，护工说，少走点。
118
这件曾让我恐怖了两个月的事基本结束了。
119
我得谢谢医生。
120
手术后的日子，在家静养。
121
乌蒙来看我的时候，又折回去了。他用了四个小时来看我，是看望我的人中路程走得最远的一个。
122
一切重新开始！
123
不要想象未发生的事情，它们原本很平淡。
124
我的身体里，有一根30厘米的人工血管。它是什么材质的呢？它将陪我度过以后的人生。
125
出院后，药水同学自告奋勇做了量血压的技师！恪尽职守。
126
开始做封面，养家，糊口，给她们幸福！
消除的诗
我来了，北京
1.
风太大
把我吹弯了
一夜之间
垮掉
2.
这是哪儿
据说这是北京
有心脏病又能如何
人们叫嚣着挤破了脑袋
在这里吃喝拉撒
好不惬意
3.
好了，我也来了
4.
烤鸭
太腻
有人肉的味道
5.
在这里可以选择
不同的生活
比如骑自行车
比如开车
比如挤公交车
比如走路
走在东北旺
曾经挤满摇滚乐手的村庄
如今是更穷的民工
据说过些时候
这也会拆
6.
靠着出租房屋为生的人们
仍在抵抗
向你们致敬
但不是办法
缴枪投降
以守为攻吧
7.
北京人的腔调
意思是：
有种你别来呀
傻逼
8.
真他妈的远
我第一次看见
火车在城市里跑来跑去
自杀的人
有福了
9.
坐地铁
我想起电影中一幕幕
浪漫的爱情与
性骚扰
看看四周的男女老少
我知道
上当了
10.
北京的免费公厕
花了20亿还是70亿？
11.
正在建设的奥林匹克中心
在烟雾中
升腾
我走过
似乎闻到一股鸟粪的味道
12.
我在超市看见一位长得像春树模样
的女人
对不起
我有点勃不起来
13.
一位妇女追问道
要碟么？
高清晰的
当我是新手啊
我曾经一次买了十张
全他妈
某某功
14.
总有人说：
我在北京怎么样怎么样
意思是说：
我在北京卖过逼
你他妈算哪路货色
15.
感慨：
的确如此
差距无处不在啊
16.
中关村某国际大厦门前
台阶上一位老者
哭泣
他丢了钱
他回不去了
17.
我看见北大了
清华也在对面
这个中国最著名的垃圾桶
一位拉车的老者
叫换着：
有废品的卖！
18.
走过朝阳区
以为进入美国
老外也
风尘仆仆
大使馆门前蜂拥而至的人们
是要出国还是
回国？
19.
到前门
空气忽然凝重
物价也跟着飞涨
20.
我踏入青砖平铺的广场
过前门到
毛主席纪念堂
到英雄纪念碑
此地阴气极重
我为我的想法吓出一身冷汗
21.
忘了今天是国庆
从四面八方涌来的人们
也有面色纯朴的农民
他们坐在地上
羞涩地从怀里
掏出用塑料袋包着的馒头
或许心是幸福的？
他看到了拯救他们
的人
22.
我冲击着人流
天安门
我来了
咫尺天涯
我来了
我挤得焦头烂额
似乎我想马上弄清楚
那上面挂着的
究竟是
谁的头像
23.
黑的 白的
黄的 棕色的
我全见着了
全世界人民大团结万岁
24.
嘘
什么也别说
此地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25.
“雄伟的天安门
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
这是我印象中的形象
而现实
它矮小黯淡
让我不屑
这巨大的反差
是谁在做着并继续做着帮凶
而义无反顾？
26.
此地机关重重
或许我的头像正被
一台高精密打印机
缓缓打出
我钻出人群
一反常态
把一口痰
吐在垃圾桶中
27.
朋友说得好
不要和北京人吵架
免得自尊心受到伤害
一切以武力解决
28.
我永远也忘不了
王府井
操着浓重北京方言
叫卖的贩子
宰人时的快感与高傲
他说
在这儿吃饭
谁都要给钱
据说北京人
很少来
29.
我来了
北京
我来了
圆明园
（我就住在你的旁边）
我来了
是艺术么？
我总站在你们对面
高呼庸俗
如今我和你
并排在一起
不以为耻
我正走在曾被自己不屑的路上
我也为着你们的堕落
添砖加瓦
并暗自窃喜
30.
我来了
北京
刘不伟的诗
拆那·老虎老虎鸡
A：新风里，日，内，客厅
1镜1景2次
茶杯的热气慢悠悠飘散飘散
握遥控器的老年斑的手（特写）
下垂下垂
张淑珍在沙发上打瞌睡打瞌睡（中景）
花白头发在打着瞌睡
小女孩坐在地板上给芭比娃娃换衣服
嘘！奶奶睡着了（小女孩对芭比娃娃耳语）
奶奶是大老虎（同上）
大老虎打瞌睡了（同上）
大老虎老喽（张淑珍闭着眼自言自语）
B：阳坊涮肉，夜内，大厅
7镜2景3次
哥俩好好就好乱屁猜呀七星照满堂满堂
服务生再来一箱普京（曼丽喊着）
服务生再来两盘肥牛（曼丽举起手比画着）
曼丽到你了（爆炸头大胖说）
拳打胜家（同上）
曼丽咱棒子老虎鸡吧（爆炸头大胖笑）
谁怕谁（曼丽一撇嘴）切！
老虎老虎鸡（曼丽用筷子敲打酒杯沿）
老虎老虎鸡（同上）
老虎老虎鸡（曼丽举起筷子对敲）
曼丽你出了三个鸡吧？（强子伸出手指头）
出三个鸡怎么了给偶闭嘴（曼丽喝酒）
哥几个小心喽甭招我（曼丽一蹲杯说）
我心中有老虎（曼丽点了支烟）
我动物（曼丽叼着烟说）
我凶猛（曼丽弹着烟灰说）
B：景山公园日外
11镜3景3次
人们说你就要离开村庄（老年合唱团在唱）
要记住红河谷你的故乡（同上）
周指挥今儿没来（张淑珍问李老太）
没喽，昨晚，心梗（李老太摇头）
没了？（张淑珍惊）
说没就没了（张淑珍自言自语）
可不，说没就没说没就没（李老太摇头）
走吧，甭犯愣（李老太招手）
走呀，买菜去吧（李老太催）
买黄瓜去喽（众人渐散）
空荡荡的公园（空镜）
A：美丽会夜内
9镜9景5次
嗨嗨嗨嗨嗨嗨（音效）
卡姆卡姆卡姆（同上）
贝比贝比贝比（同上）
大全景
强子呢！（阿美冲着曼丽耳朵问）
吹了（曼丽冲着阿美耳朵说）
吹了？才几天！（阿美冲着曼丽耳朵说）
又不是磕终身（曼丽冲着阿美耳朵说）
我总不能焊他身上吧（同上）
阿美用绿茶兑芝华士
又勾了一个吧？（阿美冲着曼丽耳朵问）
呵呵，还是一有妇之夫，来劲（曼丽笑）
妖怪妖怪妖怪（阿美冲着曼丽耳朵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阿美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曼丽脸部特写）
大全景
拆那·刘春天
刘春天
我亲爱的女儿
来亲一个
爸爸一离开呼和浩特
你就嘟嘟想爸爸想爸爸
鼻子也想
眼睛也想
耳朵也想
肚肚里也想
宝
虽然妈妈手机里有爸爸
你也不能总用舌头去舔呀
吧唧吧唧的
真有那么好吃吗
都舔坏三个手机了
这样子当然不好了
有辐射
辐射就是大老虎吻你的小脚趾头
是呀
爸爸也想你
可想可想了
如果
如果你像安妮卡公主一样
骑上长翅膀的飞马
飞呀飞
那你就一眼就能看到了
在北京
德胜门
55路公交车上
爸爸正低着头
是是
低着大头
看着手机里的你
傻乐
拆那·海淀区香山公主坟甲1号
书上说
走过千山万水
我决定放弃万紫千红
我决定赶在四点半之前去邮电所
在看得见夕阳的营业厅
把书寄给你
我再重复一下你的地址
海淀区香山公主坟甲1号
海淀区香山公主坟甲1号
邮编100093
邮编100093
某某某（收）
如果挂号我就写下我工整的名字
刘不伟
好了挂刷了
有待
洗菜洗脸洗水果地
看书看碟不看报地
等着吧
该来的终究会来
是的
邮递员上路了
海淀区香山公主坟甲1号左转右手
准确投递
小赵钱孙李掏出圆珠笔
红色蓝色黑色不详
然后
唰
一笔勾销
新湘语
有关新湘语
老庄/文
新世纪初，因为写诗，我（金色山庄）认识了在长沙交警大队工作的汪志鹏（七窍生烟）、汨罗的胡志刚（横）、郴州的李国基（研磨机），还有邓玄（玄子）等，我们几个经常去杨黎主持的橡皮论坛贴诗，在那里结识了很多写诗的朋友，那是一段很开心的日子。后来，橡皮网关闭了，没地方玩了，人多的地方我们又不太想去，便自己搞了个论坛。开始就叫“口语”。“口语”这种提法，我总觉得过于宽泛，便建议将论坛改一个名。因为我们几个都是湖南人，我说：论坛就叫新湘语吧。大家都没有异议。
2003年夏秋之际，新湘语正式打出了旗号，大家都很兴奋，都在论坛上大量地贴诗。而且新来了很多的朋友，有广州的当（现已回长沙），株洲的车攻、折勒，郴州的黄二，后来又有台湾的阿廖，浙江的一莲，香港的风妞妞等。再后来更多好玩的朋友走在一起了。
关于新湘语，有过很多争论，但是对于新湘语诗人们来说，好好写诗，写出好诗来，才是最重要的。回过头来看，那时候，七窍生烟无疑是湖南第一口语诗人，也是新湘语第一诗人。他诗歌的在场感、民间性似乎是与生俱来的。研磨机是一个颇具现代意识、但又非常本土化的先锋诗人，是新湘语的一个“怪才”，他的写作具有颠覆性。当的诗歌则一开始就表现出了非常诡异的平民式的浪漫。
可以这样说，七窍生烟对日常生活的真实地描摹，研磨机颠覆性的开创式写作，当的新浪漫主义诗歌，奠定了新湘语诗歌最初的坚实的基础。其他诗人如阿廖、老庄、车攻、折勒、哦该、横等，也各有特色。
新湘语提倡本土化写作。新湘语诗人力图以最简练的文字，呈现出本土风景，传递出本土气息。很多新湘语诗人，不约而同地使用了大量的本地方言，这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妨碍了一些读者的阅读和理解，但也正是这些方言的鲜活性和独特性传达出的浓郁的地域文化气息、本土气息，使相当多的读者和诗人不由自主地着迷。
我们都写“小说”——这是新湘语的一个口号。新湘语提倡“小说”，反对“大说”。什么是“小说”，概而言之，就是小声地说，说我们自己的事，自己的所感、所想。所谓“铁肩担道义”、“文以载道”等等的“大说”，那是别人的事，与我们无关。
关于新湘语，要说的也就这么多。还是看作品吧，我想大家要说的话，也都在作品里了。
折勒的诗
游乐场
最惊险刺激的运动
莫过于在地狱里受罪吧
所以说地狱
是宇宙间顶级的游乐场
欢迎您的到来
祝您玩得开心
哦该的诗
蚊年
兄弟
我称你兄弟
是因为你！
蜘蛛人一样的在雪白的墙上
像一只
灰色的蝴蝶
那样子的在雪白的墙上
窗外大雪
悄无声息
手掌，啪的一声
你就与这面墙融为一体
都冬天了
你不冬眠
就别怪我吧
第二位兄弟
被固定在三楼楼梯口的
雪白的墙上
而我看看手掌
上面没有
血迹
研磨机的诗
阿菊的男人
乃China人民共和国湖南省郴州市
北湖区
北街尾秀水巷往里约300米左右
磨剪子镪菜刀的老张头铺子隔壁
挂着逗笔字招牌的正宗下露塘鱼粉
店的刘老板
这个大名鼎鼎刘老板到底何许人也
吃鱼粉的回头客不晓得
阿菊觉得男人说了下露塘的肯定就
是下露塘的
难道一个地址也会掺假
犯得着吗
所以客人问阿菊 小姐哪里人啊
起先阿菊听见“小姐”懒得理
总以为唤着别人哩
后来恰好明白
一张脸猪肝状涨红好半晌
到了这会
阿菊一定会理直气壮地宣布
我呀 下露塘的
声音像是电线杆上大嘴喇叭里播出
来的
阿菊觉得觉都困在一块了
摆明了就是下露塘的媳妇嘛
阿菊其实乃宜章县太平乡坡子村人
氏
出门不是爬坡便是下坡
依了祖辈顺口取的村名
阿菊家猪栏里的猪菜也就是这山坡
上土生土长的
阿菊沿着雾里的那条缥缈的山路上
过小学四年级
中途辍学正因为没有爬出这条漫漫
山路
阿菊听说连阿香阿春也一块进城打
工去了
阿菊觉得太委屈自己
咱又没缺胳膊少腿
论长像论模样左右也说得过去
坡子村里一美人
起码咱没有阿春那般令人讨嫌的水
桶腰
这人呐
只要有了想法
满眼的杜鹃花
红的紫的棉花白的诱惑里
头回失去一大半鲜艳了
阿菊和阿香一起下楼吃鱼粉和刘老
板熟悉的
阿菊和阿香不同的是她需要找份差
事
不能十天半个月拖累阿香
阿菊觉得自己要是穿了阿香的衣服
一定比阿香穿自己的衣服好看
阿菊红着脸不吱声是因为刘老板又
在偷偷看她
阿菊甚至嫌弃刘老板土气
上身打着赤膊
裤子油腻腻皱巴巴的
尤其脑壳上头发乱糟糟的
像个坡子村头树上挂着的鸟窝
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城里人气息
阿菊和阿香掏心窝那会
阿香笑得像灌了浆的稻穗
打趣着阿菊
左一声刘家媳妇右一声刘老板娘
阿菊满大街追着声音捶打
脑后长辫子甩得像水牛尾巴
吃鱼粉那会刘老板问阿香：这位小
妹吃得苦吗
这话阿菊听了恼火
找她做事就像坛子腌菜一样在理
阿菊开始料理粉店的时候当然仍住
阿香那里
生意旺时间晚一点儿刘老板还会一
步一步陪着她穿过黑一点怕一点的巷子
有时候 阿菊在前 刘老板在后
或者刘老板在前 阿菊揉着辫子跟
在后头
阿菊瞧着形只影单刘老板
心头上弥漫酸楚可怜的模样
后来也不知是谁的手碰着了谁的手
两只手终于艰难地握在了一起
后来阿菊喊刘老板时叫他强伢子
强伢子 买鱼了吗
葱呢
没人的时候又改口叫他死鬼
死鬼 你又瞎摸什么呀
人家在干正事呢
死鬼 昨晚上你还没干够呀
一副色相
当然刘老板这个时候也不叫她阿菊
有时叫她猪肝
有时叫她奶子
以后老板和老板娘无论叫唤什么名
字
就像汤碗里搁勺一样在理
当的诗
八百里洞庭
码头上有人骑摩托
有人在边上
无所事事
他一边看摩托
一边吃苹果
一边留意停船上
那只在冒烟的烟囱
后来安静极了
那摩托带着人
一起开进了水中
轨道马
夏天有马
在窗下经过的夜晚
老武在空调房间里
画一颗人造的地球卫星
想到尺寸
他四下里开始找那把
三角尺
尺子是松木的
深黄色
刻度磨损厉害
他在纸上
比了比
人造地球卫星大约是
一匹马那样大
湘春街
花生被你们吃掉
啤酒也是一样
盘子干干净净的
退回到柜台
小凤继续坐下
小凤姐姐也
继续坐下
小凤姐姐边上的
汪秀才也继续坐下
汪秀才讲了他
夜里越野翻山
遇见一只好鬼的事
小凤讲了他
吃蜂乳清理器官的事
安尼
两个人在一起
如果他们都具备有相当数量的悲伤
的气息的
这个条件
两个人这样就
在一起了
有时候
悲伤的效果是惊人的
有时候
他们两个人就一边咬着馒头
两个嫩白的奶油馒头一边传递着
幽幽的眼神
脚都
归一洗脚城建在
云里雾里的
山巅
洗脚城里大约有一百二十几个洗脚
妹
天气好的时候
洗脚城是露天的
客人们的脸仰向漆黑的夜空
客人们的脚板
朝向山对面的
万家灯火
洗脚妹们
很热情
很懂礼貌
客人们一般都是从山麓一个个
被一辆拖拉机拖上来
老庄的诗
天空里飞的蜻蜓
我，作为著名的井陶国的子民
甩一甩袖
登上这个不起眼的土屹塔
（我们那里叫七尺讲台）
开始讲关于“神七”的故事
你，大秦国的
神箭手
嘎嘎地
笑弯了腰：
这有么得神奇的
不就是天空里
飞的蜻蜓噻
晒月亮
在大清国
天一黑
帅哥靓妹就会坐哒湖边
或者菜园里
开始晒月亮
晒啊——晒啊——晒啊
哥的头发晒得吖黑的
妹的皮肤晒得嫩白的
哥的眼睛傻傻的
妹的眼睛水水的
大清国的月亮好大哦
大清国的月亮好圆哦
大清国的月亮好亮哦
有风了，晒得好凉的了
是有些冷了
那就抱抱吧
嗯，抱抱
扯树辣椒炒肉
吃完最后一垅扯树辣椒
冬天就到了
外婆看着我们几个馋鬼
总是这么嘀嘀咕咕
菜园子里
还有一垅辣椒
外婆一直舍不得摘
我猜，我使劲地猜
外婆是不是故意
要让冬天来得迟一些
今天，来了个大清国的贵客
外婆一边在菜园摘辣椒
一边吩咐我：
去张屠夫那里砍斤肉来
晚饭的时候
我们吃着又香又辣的
扯树辣椒炒肉
听大清国的客人讲
他们那里已经下雪
二两酒下肚
客人开始胡说
外婆就去木箱子里翻棉衣
七窍生烟的诗
藤椅
我的手
已经摸到那把藤椅
实实在在的
黑暗里
那一把藤椅
扛在我的肩上
没有一点的分量
就算四把藤椅
叠在一起
也只有那样的重
应该可以
扛得起来的
还能够走过4站路
回到家
小淇在等着我
我说下去买包烟
却来到
这间没有锁上门的杂屋
外边的人影
随着灯光
断断续续的
透过窗子
然后消失
我想抽一根烟
最后还是没有抽
把门关上
我拍拍手上的灰尘
藤椅看不到了
有雪
天气预报说
今明有雪
小廖说
淇淇明天不去幼儿园
明天是星期几
我不蛮记得
一会去看
雪迟早会来的
今天也好
明天也好
只是落雪天
清水塘街道两边的书摊
就看不到人
阿廖的诗
有一个时候
据说从前
有一个时候
他们个个
身怀绝技
北方漂来的冰块
后来据说
小桥流水
鸟语花香
他们穷极无聊
化整为零
去了一个没影没只的所在
准确的词
事情过了这么久
才找到
一个准确的词
来形容
过了这么久了
再准确的词
也只是形容
而不是什么
不是你
不是我
特别你
你是现在
正在发生的事情
还没有过去
所以也找不到
一个准确的词
来形容
在你身上打个结
没什么好玩
的事了
想不通
去问邱董
他几个键一按
按出了一串
美丽的数字
他还讲了一些道理
不瞒你说
还真的是一些道理
横的诗
星期五
知识分子就是些
抽烟的人
他们
拼命抽烟
边喝酒边抽烟
有必要
适时地打开下
窗子
虽然现在很冷
气温在零下40°
单元五十六
对于一个来自首都北京的乡巴佬
又能说些什么
他的优势肯定不在一杯茶上
也不会在一碗酒上
而对于一个来自汨罗或浏阳的人
这就不一样了 老赵
这就如同你
戒了酒戒了烟
而我烟酒一样不差
可失忆这事
对于每个人都有好处
它对时间关闭了
一小会
再又在新的时间这边
重新开始
单元九十九
躺在床上是件幸福的事。
躺在床上等死是件更加幸福的事。
女的或男的
好像只是为了慰藉
怀念这一件事而存在的。
怀念是件很重要
也是为了消耗等待死亡时间的事。
父亲
父亲一直年迈
眼含慈祥
在云端行走
有时
化为轻风
来到那片草地
我多数时喝多了酒
学着一只
黑鸟在走路
用翎羽后的耳朵
在风中
或云端飞行
秦秋的诗
机械菜青虫
一只菜青虫 在正午
人潮涌动的街中心
翠绿地爬行
这只巨大的塑料家伙
上足发条后
不知疲倦地咧嘴笑着
突然想起那些青菜
长着虫眼儿的时候
我们都很快乐
图雅的诗
偏方
三十年前
弟弟两三岁
神秘兮兮的三奶奶
对母亲嘀嘀咕咕
要弟弟的尿
给她儿子喝
三奶奶的儿子
病是否因此而好我不得而知
我只知道他长得
又瘦又高
面白如纸
像古装戏里的小生
他
又如羸弱的太子
恐怕被废掉
被三奶奶像太后一样的女人护着
弟弟后来长得也很高，很瘦
只是没有那么白
这和偏方没有关系
他们如今还生活在一条街上
彼此并不知道
尿这件事
斑马的诗
旧镇
月亮很大很圆
很大很圆的像女人的屁股
我说的是旧镇的月亮
在旧镇
时间过得很慢
我和我的女人住在坝上
养鱼捕鱼吃鱼
也许会长生不死
那样的话
我们会生产出很多儿女
我不要他们经商
也不必死读书
事实上在旧镇更多时候
人们要劳作到日落以后
星星躺在床上就可以摘到
狗夜里特别喜欢叫
一只狗叫
其他的狗接二连三地就叫起来
人慢慢地就有了睡意
彦二的诗
1.
如果你在河口办了营业执照
那么到越南就很方便了
你可以很踏实地看着那些中国武警
慢悠悠地走过边关大桥
这些情况
是骆驼河的乌长兴告诉我的
2.
其实要去越南
据我所知
至少有一万条路可以走
沿着铁路线或者沙河一直往前走
在确定没有武警埋伏的地方
你像兔子一样使劲蹿一下
就穿过国境线了
3.
每年到这边来搞的人总有三五十吧
比你有钱的人多了
比你精明的人多了
比你心狠手辣的人就更多了
不过要讲起胆量
那就是你第一
能告诉我这其中的诀窍吗
郭氏七这样问我的时候
我正在把自己想象成荆轲
4.
西贡的女人和其他地方的女人最大
的不同
就是皮肤特别的白
在这个亚热带雨林的国家
显得十分诡异
5.
在动身之前
我曾邀请过老七
他以他老婆过于严厉而拒绝了
我还邀请过罗有气
他以需要闭关静修拒绝了
本来我还打算再邀请一下黄泉
但终于没打电话
我担心一旦到了西贡
他就不走了
将会使我进退两难
6.
从西贡坐火车到河内
据说要十个小时
这个速度比骑单车还慢
活人也会被尿憋死
我跟阮果氏说
如果是在中国
这么一点点路程
坐高铁不到一个小时就行了
看着阮果氏神往的样子
我
又不好意思地解释说
当然，太快了也不见得好
我们中国的车就是因为太快了
经常刹不住把人一批批地给撞死掉
张军的诗
左右
1.
我把右手，揣进右边的兜里
左手揣进左边。左手又从
左边的兜里面取出
右手，仍在右边的兜里。
2.
他把左脚放在右脚上
又把右脚放在左脚上
他把左脚从右脚上
挪开，或者是放下。
3.
她在右面
那只眼睛的
眼皮上，画了三只
大小不一的
五角星
迷幻
一说爱我
天就亮了
回过头去望一下
天是蓝的
海也是蓝的
只是晃来晃去
让你想起了森林
那勺的诗
两个神人
清洁后的房子
渐渐散开的雾
拖把倒挂在远处的
槐树杈上
抓根草使牲口安静
晒不完的阳光
留给旧年的被条
再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的了
两个神人
一大一小的驾起风
跑到云里去了
很多快乐
至今谁也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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