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叫花钱-他们叫我老酒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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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树槐,人称王斤半,喜酒,酒量也相当的大,一次能喝一斤半酒,在方圆十几里可是出了名的。媳妇天天埋怨他,说是好好的家都让他喝穷了。也是的,那荒年难月的,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哪还有钱去买酒喝。王斤半可不问这些,只要腰里有钱,就得买酒,三天不喝酒,吃饭没面味。酒杯一端,胜过神仙。王斤半可是天天都想当神仙。他喝酒还喜欢整花样,好猜拳行令。有好几次,村里人从他家门前过,听到他屋里“哥俩好、六六顺”的划拳,以为他家来客了,进门一看,见王斤半用左手在跟右手划拳,嘴里还说着不许耍赖,输了,再喝一杯,吱地一声喝了下去。走亲串友,或给人家干个零活什么的,菜再丰盛,少了酒,那可不行,他会说主人太抠门、太小气。

    那年春节,大年初二,王斤半到下庄姥娘家去拜年。中午,他表嫂子做了十来个菜,萝卜烧肉、凉拌猪耳、丸子汤等,荤荤素素上了一桌子。表嫂做饭,表哥一个一个往桌上端。看着一个个菜端上了桌,就是不见上酒。表哥一个劲地让王斤半吃,王斤半只想着酒,他进表哥家时就看到条几上放着一个酒瓶子,连酒都不给喝,啥老表,小气。表哥还一个劲地让,王斤半筷子夹着菜就不往嘴里放。这时,厨房里做饭的表嫂子喊了起来:“孩他爹,萝卜烧肉做好了,快端过去吧。”表哥慌忙进了厨房。王斤半见表哥进了厨房,赶忙起身,拿起条几上的酒瓶狠狠地喝了一大口。突然,他感到味道不对,想吐,已经来不及了。表哥端着菜进来了,“快吃吧,这可是你嫂子的拿手好菜呀。”王斤半怕露馅,无奈,只好皱着眉头,把一大口煤油咽进了肚里。那滋味,可实在不好受。“表哥,我肚子疼得厉害,我去找医生,不吃了。”王斤半捂着肚子,也没顾上跟嫂子打招呼,一蹓烟跑回了家,气得狠狠地煽了自己几个嘴巴。

    都说喝酒的人没脸皮,不长记性,一点不假。那次,媒人来给王斤半哥哥的大小子提亲,哥哥让王斤半去集上去买酒,一大早王斤半就去了。那时白酒限量供应,王斤半排了半天队才买了一斤散酒,看看太阳已经中午了,他不敢怠慢,急勿勿就往家赶。刘家营村离集镇有十二里路,早上王斤半出来就没吃饭,赶了这么远的路,不仅有点累,还有点饿。还是坐下来歇会吧,王斤半这样想着,就坐在了地头晾晒的红芋秧子上,并随手捡了几片半干不干的红芋片咯吱咯吱嚼了起来。正嚼着,一低头看到脚边放着一瓶酒。经不起诱惑,王斤半喝了一口,浑身那叫一个舒坦啊。喝了一口,王斤半看看瓶里还有不少,心想,西庄的这个媒人酒量不大,喝不了这么多酒。由不得自己,就又喝了一口。这酒实在是太香了,再喝点吧。就这样,一瓶酒不知不觉就见了底。接着他又美美地睡了一觉。刚到村东头,就听嫂子扯着嗓门在骂他,“王斤半,你这个挨千刀的,整天就知道喝,咋不喝死你”。

    搅了哥哥家的好事,回来家,又被媳妇骂一顿,三天不让他吃饭。“再不戒酒,我就跟你离婚”,媳妇下了最后通谍。虽是这样说,可王斤半还是喝。这天,王斤半正准备喝,他媳妇手里拎着一个酒瓶,坐在他旁边,眼盯着王斤半,“你喝,我也喝,这日子咱不过了”,说着,几口把瓶里的酒喝掉一大半。第二天,他媳妇又拎着一个酒瓶喝了起来。

    王斤半惊呆了:“哪有娘们家喝酒的”。

    “兴你喝,就不兴我喝,你喝,我就喝,喝死拉倒”。这之后,只要王斤半喝,他媳妇就喝。王斤半也管不住。

    开席前生产队长就打了招呼,酒,满人们的量,但是准吃不准包。队长的精明精细,处理事情的果断不留情面,也充分表现在这样的场伙。可以说他对生产队的人个个了如指掌。他既然在发话,必然要多留双眼睛了。王树槐坐在妈妈他们邻桌,人们都快下席了,他又去舀满满一碗酒来。喝,肯定是喝不完了。他故意磨蹭,满以为没人注意他,就将剩下的酒倒在带来的大碗里(社员吃饭是碗筷自带),然后把饭碗盖在大碗上,一边也人搭讪一边端起碗就走了,刘有财待他一走,就立马派人去追,其意是人账俱获,以警示他人,二弟端了剩菜铝锅与王树槐同行,听见后面喊声,他们都站住了。

    “王树槐!你碗里装的啥子?”来人大声问。

    “啥子!”王树槐端起碗把酒喝个精光,对来人翻了翻碗,“看嘛!啥子都没得。有口水都喝了。”

    来人回去讲起,人们大笑不止。

    王树槐嗜酒是挨邻村社出了名的,我们一同做活儿已有四十年,去年他去世前从我家当门(我现在的住处)过,我倒了点酒给他喝,没想到他却说出了闷在心里几十年的话。因此,不妨也讲一下他的故事,算是插曲吧。

    王树槐三十多岁,光头甲字脸,一双稍显狡黠的眼睛。他老婆已去世,留下一儿一女。他家住地叫上阳沟,即黄秧榜下河的半途。他排行第二,按习俗我们叫他王二爷。当年,他家庭是生产队富裕家庭之一,当时生产队部分家庭还住的是茅草房,他们家庭就已经将草房翻盖成了瓦房。他家庭劳力强,三兄弟没有分家,家里八口人除一个三岁的侄女不能做,其他人都能做。母亲每天帮衬儿媳煮饭喂猪,儿子负责一条大水牛,女儿则和四个大人上坡做活儿。他女儿叫王云香,与我同龄,但做活儿比我强多了。他大哥朴直、异姓、未婚,乳名叫陈犬。据说他老婆原是说给大哥的,父亲自私就把媳妇给了他。他当时只有十二岁,晚上睡觉就拉过媳妇的手,咬媳妇手上的铜顶针玩,媳妇不高兴,就说:“悄悄睡瞌睡,明早晨早些起来跟犬哥两个抬水。”因为没有多的屋,大哥、三弟都跟他们同屋睡。后来人们往往拿他媳妇的话逗他,“还是悄悄睡瞌睡……”并说他那双儿女是犬哥的,犬哥抿笑,他则瞪眼。不过这事已无法考查,他老婆不愿作证了。六二年土地下户过后他又娶了门过婚嫂,过婚嫂带来三个儿女,分家时母亲及他儿女都跟大哥过。

    他们全家都不识字,但却个个都是做活的好手。他们家庭的每样农具都称得上是一流的农具,不管是锄头、铁扒、镰刀,样样使起来都很舒服,且都极锋利。他们的口头禅是:人强挡不住家伙硬。所以,他家的人做活也是一流的,不可挑剔的。他们虽然不识字,但却懂得上面的“政策”不可违忤,懂得脚指头硬不过大腿这个道理。他家庭的人都同情我们这些城里人,知道我们落难,是上面的“政策”,是没得办法的事。他弟媳(我们叫她刘三娘)很喜欢我小弟,觉得小弟双手抱着奶瓶吃米羹的样儿很乖,就对我妈妈说,要妈妈把小弟给他,她拿二斗苞谷给我们,我妈妈当然不同意。

    劳力强、会做活并不等于就热爱集体劳动。妈妈刚开始学挖土时,就使足劲努力挖,刘三娘叫妈妈慢慢挖,她说这是长天长日的事,妈妈晚上将这话告诉爸爸,爸爸叫妈妈别听这类落后分子的话。他家庭的人出工都爱磨蹭,尤其是大人,家里有拾掇不完的活儿,上坡只好七零八落。一次队长冒火,规定第二天某某时候准时开始蔫苞谷,来迟者扣分。殊不知,第二天他家果然有俩人迟到,每人被扣一分。说实话,当时每人扣一分确实不合理,因为先开工动作稍微慢的人仅仅才锄了二株苞谷,而全劳力一天才定六分。他家的人当然不舒服,整天都唠叨不尽。不过这样的惩罚也有好处,第二天他家的人及平常拖沓的人都不敢再迟到了。人民公社定于七月一日成立,伙食团也定在这天早上准时开放,六月二十九日晚上开会,把这个决定告诉了大家。“这不就叫合家么!”人们马上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因为按习俗,一般弟兄妯娌合家都要事先商议:每个家庭出几斗米、几块肉、几斤盐等等,这才算合家。如果只是部分家庭出部分家庭没有东西出,这算合什么家!事实上村民们并不清楚,只不过上面要这样做的事情,争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土地改革、互助组、初级社、高级社,不都是上面一句话么。会议决定第二天每家留个当家人,等生产队派去的人秤粮食、搬东西。干部们都明白这次任务的艰巨,都明白应该派什么样的人执行这次“艰巨任务”。所以,除队长亲自指挥、一名下放干部带队干部负责登记外,其他动手者皆“右派分子”。我们家庭原本该叫爸爸,但他早已去了水电站,所以妈妈只得替夫“出征”了。因此,妈妈目睹了这次行动的全过程。

    第二天晚上,妈妈回来异常高兴,因为毕竟完成了一桩“神圣的使命”。她说,王树槐家的粮食最多,黄谷就有九百多斤,玉米五百多斤,麦子百八多斤。其他家庭各种粮食一起算,六七百斤的也有,三、四百斤的也有,连三、四十斤的都有。就是队长家庭,人口与王树槐家相等,也才秤出一千五百多斤粮食。妈妈又说,在刘家秤粮,途中还遇到点小麻烦。刘三娘赔嫁来有口小木樻,木樻是加了锁的,人们满以为没有装粮食,但是用手一抬却很沉,就叫刘三娘开锁,刘三娘就坐到木樻上,说她马上就要坐月,要队长开恩,给他留下这点。下放干部就解释说,只要进了人民公社,以后就什么都有:坐月有产假,产妇有特殊伙食,医生还要开妇科保健药品,叫她一切都放心。妈妈也从旁边劝说,但她就是不让开。

    王树槐也没得办法,只好去坡上叫回三弟,三弟进屋就跟老婆一阵吵,并把她拖下来,人们才把木樻打开了。木樻里秤出来有二百多斤麦子,但是其中还有一个小瓦罐,里面装了腊猪油。一个“右派”双手端起瓦罐以目视队长,意思是:这个瓦罐怎么办?下放干部就示意他端走。他就端起瓦罐往外走,但刚走到阶檐就被王树槐母亲截住了。不过刘母哪是年轻“右派”的对手,“右派”像玩篮球似的,躱人带“球”而去。“刘家的人也太自私了!啥子都给你包了,你还要怎么样?”妈妈不免为干部们的操心鸣不平。

    几年后我(青猴子)才从王云香嘴里知道,她婆婆有个脱肛的毛病,那罐猪油是专为她留的。我将此事告诉了妈妈,妈妈什么也没有说,因为已经过了饥饿岁月,她能有什么话说呢,只能为女人的苦命叹息。

    从此以后,王树槐就一蹶不振,可以说他整个下半生都没有认真做过集体的活儿。生产队长换过一任又一任,但是都拿他没办法,只要有外派劳力任务,就指派他去。他不像他的三弟,他三弟家里家禽家畜抓得极好,自留地做的来见缝插针好似绣花,一年到头都不让土地空闲。并且还学上了打铁,为生产队挣副业的同时自家的零花钱也不愁,一家子过得来红红火火。他家庭就差远了,他与后来的老婆又生了三个孩子,“四清”时结扎了才没有再生,一大家子过得来缺吃少穿,年年都补款秤口粮。但是他仍不忘那杯酒,似乎为有喝了酒才获得解脱。当然,他也有他的长处。他会些粗木匠活儿,也会医猪、医牛及医人的小毛病。他用的药全身自己在山上采掘的。他爱帮助人,对有求于他的人极热心,就是过去“整”过他的干部。只要有事找到他,他也从不会计较。他知道那是上面的“政策”,干部是没得办法而为的。

    他治病的特点,就是必须用酒做药引,不管找他医什么病,他都要主人家打点酒,就是凭票供应也要设法弄点来。酒打来后,他是知道什么病能用酒,什么病不能用酒。譬如他给你医猪,一般猪牛用药都是连药渣一块罐。他先用开水泡好药渣,待用竹筒罐猪时再加一滴或二滴酒罐下去。自然,酒打来了你必然要请他喝,他是来者不拒,边与你摆龙门阵边饮酒。久而久之人们都熟悉了他这点幽默。但主人家多是这样想:既然有求与人家,未必还舍不得这点酒么?好在他收费也很随意,你拿得出他收得下。当然,他也有他的医术,不是光为了喝酒,要不然,不会有人找他了。一位与我们同时下乡“安家落户”的阿姨,她的女儿得了眼疾,到区人民医院一检查,是溃疡性角膜炎。当时她家庭根本无钱治疗,她们找到了王树槐,王树槐用了像糖鸡屎样的自配草药膏,居然将她的眼疾治好了。

    王树槐也有他的可爱之处:他把人们的“不在乎”,误认为是自己的骗酒手段高明;人们把他采药的辛苦计算成酒资,他却认为自己捡了大便宜。加上他把自己家庭的损失计算得过于巨大,长日里唉叹不能自拔,使自己失去许多再次奋起的机会(早先,公社兽医站想用他,见他滥酒成癖也就算了),颓废为一个滥酒的酒醉醉。这样一来,他反倒成了人们逗乐的对象。队里不管辈分大小的人,都爱和他开玩笑,他也从不气恼。

    我的一个伙伴张永鑫就最爱和他逗趣。他是从不到理发店理发的,头发长了都是兄弟间用剃刀互剃。如正巧碰到他剃头后板着脸修面,张永鑫便说:“唉呀,王二爷,你这世都没有修得好,啷个就修‘二势’啊!”王树槐噗的一口笑出声,三弟已把剃刀挪开,不然要划破他嘴皮。“二势”,是山民称男性阳物又一名词。接下来,自然是三人互笑骂了。又如,一次王树槐帮他三弟骟猪儿,张永鑫便站在旁边讲故事:“从前,有俩娘母,听说尿种庄稼特别好,就搁个桶在家里专门凑尿。一天在坡上焉苞谷,女儿说回家屙尿,过路客就说我也有泡尿,带回去一起屙。女儿回来对娘说:‘母,今天捡了个大便宜,一泡当两泡。’娘听了气心慌,叫女儿赶快去屙了。女儿就到树下去屙。树下有个洞,热尿一流进去,洞里就爬出个马蜂,翅子一扇就飞走了。女儿回来对娘说:‘母,该不屙的个。我看它还带得有刀刀,二天生出来长大了还会骟猪儿。’”“呸!去你妈的!”

    三弟在侧边帮着按猪儿丢不开手,就抬起头呸了张永鑫一口。张永鑫后退了一步又说:“还没有完啦。娘听了手向女儿一阵搳,嘴一阵吵:‘又去屙!又去屙!’女儿这回在一个石缝屙,石缝中爬出个螃蟹,女儿回来又对娘说:‘母,该不屙的个。我看它还带得有铗铗,二天生出来长大了还会打铁。’”自然,接下来又是一场互骂。

    王树槐的晚景并不妙,因为他太自私。老婆带来的二儿一女,他不单不让他们读书,后来连房子也不分给两个继子。他自己亲生的二儿一女长大后,一个儿子出去当了上门女婿,他就把他那份住房全给了幺儿。然而,时间一长幺儿媳妇也讨厌他滥酒。一次幺儿媳妇不拿饭给他吃,他就来找我,我把他幺儿媳妇狠狠训了一顿,他的日子才稍好过些。但是,他仍然忘不了那杯酒,不过他已不能把酒打回家去喝了,他只能到酒店喝,且每次只打一两,一口喝完就回家。

    他去酒店都从我(青猴子)家当门过,一天我碰到他拄了根竹棍又去酒店,就叫他进屋,倒了小半碗酒递给他,叫他坐下慢慢喝。待他喝完又问他够没够,他点了点头,表示够了、道谢了,那瘦削的脸上也泛起稍许红晕。然后我又取出叶子烟来给他裹,一边裹话匣子也打开了。他先是恭维我现在好了,两个儿子在外面挣钱,也没什么烦恼职务缠身,那个烂队长不当也好,让给年轻人干。也没有什么焦心事情牵挂,落得一身清闲,在家享清福。

    然后话锋一转,凑过头来低声说:“我五八年遭老二抢了!”说后显出焦眉愁眼受人欺负的神情。“老二”是山民对过去土匪的称呼。我明白他的意思,他并不是真的把当年秤他粮食的人当土匪,而是指那次行动像土匪行动。我劝道:“还是想开些,事情都过去几十年了。”我没有多劝。知道他至死都不会忘记五八年的事情。

    是的,这已经是无法更改的事实。但是,念念不忘又有何益呢?俗话说,赚钱往前算,折本往后算。他根本不懂得也许不愿意折本往后算,要不然也不会落到现在这步田地了。

    这时,我想起他曾经说过他远房亲戚中的一个大伯,三十岁都还没有裤子穿,后来死做硬凑逐渐买了些地,但是刚刚把新房子建好就解放了。解放后反倒被评为地主。当然,在他心目中这是人家的事,不关他痛痒的事,跟他毫不相干。但是人家也觉得冤呀。是的,按说地主应该是有种类之分的,干部考核不也要分类么?总不能所有地主都跟黄世仁、刘文彩一样吧。就像现今的有钱人,有的是打工挣钱,有的是从事种植、养殖赚的钱,总不能说所有有钱人都是贪污、受贿、挪用公款得来的吧。然而,历史已经翻过去一页,谁又有本事、有能耐改变已经过去的历史?社会在变革中,任何政策制定者都难免有失误,毕竟他们是普通人,他们不可能考虑得那么周全,他们也不可能预计未来的人与社会的微妙变化关系,更不可能制订出人人都满意的政策来。我这样的推理,下面这个故事亦可佐证。

    我乡原先的公社党委书记叫伍世田,是“四清运动”时调来到我乡的。人们都叫他“箢篼书记”,他不管是下区开会还是下队,手里都要提个狗屎箢篼,一路捡狗屎而行,然后将狗屎倒进不管是那个集体的粪坑才去开会。我乡另外几位乡干部,有的“四清”时还是生产队的保管员,有的七十年代才从部队退伍,现在他们都退休了,他们的退休金是一千三、四百元。罗世田当然不服,上访无果就到区委那条街去打钱纸卖。后来上面的文件下来了,他却病故了。

    是的,我把这些道理及别人的际遇讲给他听,他能理解么?能接受么?

    新年刚过,我的肚皮又盼望过旧历年了。同学们在坡上做活儿也在讨论如何办好旧历年的宴席:这样菜该怎么办,那样菜还该加点什么佐料,如此等等。然而,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一切都是在空想。当年我始终没有弄明白,是没有物质条件呢,还是上面不让铺张?总之,过春节的时候,全公社的伙食团都是把肉分给人们各自拿回家去过,而且放假三天。后来终于明白了,这是传统风俗使然,然而在后来的岁月里,集体确再也没有办过宴席,即便后来有的集体办了养猪场,并且饲养有硕大的肥猪,但那时集体食堂也早已湮灭,人们也再没有那个兴致。所以可以这样说:一九五八年那次为庆祝人民公社成立迎来第一个新年举行的晚餐,不管对活着的人、抑或死去的人,都是最后的晚餐。

    除了青猴子,我是最关心“烂腰”案件的人。我那时候的理想——就是要当一个行侠仗义的神探。虽然青猴子和我家的关系是敌对势力——是残忍的凶手激发了我的同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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