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三人灵机一动，趁势“混”入人群，等待着小平同志的到来。

    “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小平同志会问什么呢？想说的、该说的太多，说些什么才好呢？

    “种子很重要，土、肥、水、种、密、保、工、管，‘八字宪法’第四个字是种。种子的地位要提高，要培育种子基地。”

    阔别故土74载的邓小平，首次接见广安故乡人是1978年2月2日在成都。

    那年1月31日，农历腊月二十三，广安县委接省委电话：有中央首长来川视察，托买点土特产送至成都。县委常委们猜测，可能是邓小平莅蓉过春节。个个欢欣，都想去成都，又怕“擅离职守”挨批评。最后一致决定：买点广安的土产白市柚、锦橙和奎阁酒，派县委办公室主任邓欲治、干事黎仁海、驾驶员张家义送去。2月1日下午2点，三人驱车登程。抵达成都金牛宾馆，已是2月2日凌晨5点。

    客房里摆着《四川日报》，头版新闻赫然入目：“新华社1月31日电：国务院副总理邓小平结束对友好邻邦缅甸的访问，今天下午抵达四川省府成都。”“小平同志在这里！！”小黎惊喜一呼，三人倦意顿消。如何能够见到小平同志呢？哪怕躲在林荫深处远远地看他老人家一眼也好啊！

    早饭后，三人漫步园中东张西望，发现人流云集球场，个个眉飞色舞。从陌生司机口中探知，小平同志要接见工作人员和服务人员。他们三人灵机一动，趁势“混”入人群，等待着小平同志的到来。

    大寒已过，立春将至。园中竹篁青翠，蜡梅盛开。更难得的是明媚阳光，带来了春天的信息。突然间，掌声、欢呼声骤起，邓小平在赵紫阳陪同下，从林荫道上谈笑而来。十年内乱，首当其冲，惊涛骇浪，起起落落。邓小平的脸上虽然增添了几道岁月的痕迹，但脸色红润，精神旺盛，步履轻快，寒冬腊月，身上只穿了深灰色呢料中山装。三人看得出神，竟忘了“抢”位置，待小平同志坐定，方挤靠末排，留住了毕生难忘的一瞬。

    合影方毕，人群未散，年轻敢“冒”的小黎直奔邓小平的秘书跟前：“我们是邓副主席家乡来的，想见见他老人家。”秘书莞尔一笑：“现在不行，等一等吧。”人群簇拥着邓小平走了，三人怏怏地回到客房。

    午饭后，一夜赶路未眠的三人很快进入了甜蜜的梦乡。突然有人推门相告：小平同志4点接见！他们蓦地翻身而起。殷切期望的幸福一旦来临，反使他们一时不知所措。“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小平同志会问什么呢？想说的、该说的太多，说些什么才好呢？

    一号楼宽敞幽静的客厅，茶几上摆着糖果、香烟。秘书招呼他们坐下，服务员送上香茶。4点15分，小平同志偕妹先福和一位50开外的女同志步入客厅。三人一齐上前问好。小平同志身上仍是上午那套衣服，只是脚上换了双塑料拖鞋。他笑容满面，连连招呼“随便坐”。邓欲治见那位女同志在小平右边落座，便坐到了小平同志的左方，说：“我们受县委的委托，代表县委和全县人民向敬爱的小平同志问好！特意送点水果来，表达乡亲们的敬意。”

    邓小平高兴地说：“好，我们中午已经吃过了。”

    座右那位女同志说：“他最喜欢酸苦酸苦的那一种。”

    这时，一位姑娘搀着一位老太婆走进客厅来。那位女同志起身介绍：“这是我的妈妈，这是我的女儿。”邓欲治懵了，颇是尴尬——他们把衣着朴素和蔼可亲的卓琳看成了工作人员了，赶紧欠身道：“嗬！您就是卓琳同志？”“我就是。”卓琳笑着回答。

    邓小平问：“广安今年情况怎样？前几年有点差啊！这一年翻了点身，我在报上已经看到了。”听到邓欲治汇报，广安1977年粮食总产6亿多斤，人均口粮从1976年的288斤增加到377斤，邓小平说：“我离乡时广安是60多万人口，现在是100万出头，只有6亿多斤，人均500多斤，每人才分300多斤，而且还是原粮，合成米，才多少斤呀？三七二十一，七七四十九，才二百六七十斤米，口粮很低哟。”

    听到汇报农田基本建设时，邓小平说：“水利基本建设，要多少年不间断地搞才行。过去多少年没搞了，耽搁了。渠道年年垮，这怎么行？要搞点水泥、石灰和石头砌一砌，要牢固点。”

    邓小平说：“农业问题，要很好努力，重要的是粮食。人均1500斤，交国家500斤，分配500斤，社、队和个人积累500斤。可以做别的用，养猪、养鸡。”

    邓小平又说：“全国有些地方去年受了三个大灾，雹灾、旱灾和风灾，人均产粮1000斤，有的县1500斤还多。”卓琳插话：“问题是看政策对不对。”邓小平说：“要看政策对不对，还要靠基本建设搞得好，过得硬。”

    对广安提出的1978年粮食亩产达到800斤的计划，邓小平说：“广安人多，土地少，800斤是不够的。广安亩产800斤，每人平均才600斤，只等于全国平均数，不够，过不了关。”稍顿，又说：“广安是个大县，报上说现在是90多万亩耕地，人均才8分地嘛，亩产1000斤也不够用……”

    邓小平似乎想到了什么，沉吟了片刻，接着说：“种子很重要，土、肥、水、种、密、保、工、管，‘八字宪法’第四个字是种。种子的地位要提高，要培育种子基地。这么大的县，种子要经常更新。种子好的，每亩要多产一二百斤。全世界都在搞种子，资本主义国家也在搞，他们是资本主义经营方法，每年卖种子。美国有种子公司，每年出卖种子。我们是收起来，选一下，第二年又种下去。那不行，种两年就退化了，必须换新的种子。”邓欲治忙介绍，广安石笋区种杂交包谷（即玉米）效果很好。邓小平说：“杂交包谷第二代最好，第三代就退化了。包谷良种推广后过两年就退化了，不行。要经常换种，必须有种子基地。”

    邓小平乡音未改，鬓毛不衰，慈祥和蔼；话农桑，谈发展，语言朴实，道理精辟。

    见秘书进来，示意有事，邓小平慢慢起身，说：“别的就没有啥了，见一见面嘛。回去带个话给县委，把农业搞上去，集中精力把经济建设抓好！”忙做笔记的邓欲治站起来，激动地请求：“广安百万人民都希望您回乡检查指导工作。”卓琳说：“他很忙。你们这么远来看我们，回去向百万父老兄弟姐妹表示感谢。”邓小平对其母及夫人说：“你们再谈谈吧。”

    互相握手告别时，正好4点45分。人们知道小平吸烟厉害，尼克松与他会见时曾说“吸烟请自便”。然而在这半个多小时的谈话中，邓小平竟一口烟也未抽。

    小平同志的继母夏伯根老人，眷恋乡土之情溢于言表，屋后树、门前田、坡坎种什么瓜豆，她都一一问到了。当谈到淡以兴老人的生活近况时，卓琳说：“我们年年都给幺舅舅寄了钱的，每月10元。他好喝酒，寄多了就浪费了。你们在生活上不要给他什么，教他好好遵守党和国家的政策法令。”

    当晚，邓、黎、张三人整理记录，拍发快电给县委。心似潮涌，一夜难眠。

    3日上午，电波又传：“应尼泊尔王国首相比斯塔的邀请，国务院副总理邓小平今天上午乘专机离开成都，前往友好邻邦尼泊尔进行友好访问。”

    光阴荏苒16年了，老张和小黎还在埋怨邓欲治；邓欲治更是懊悔难已——接见前，秘书曾主动提出让他们与邓小平合影，可他老老实实地说“上午已经合过影了”。当时因为害怕耽误小平的宝贵时间，失去这一美好的机会，留下一件“终身憾事”。

    （蔡世武 刘文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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