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不再说话了。她搂着我,摸着我的脚,我的脚有些疼。
该说的话都说了,气氛一下子凝固下来,整个屋子也显得更加冷清了。我朦朦胧胧糊涂涂地听着,好像是在打架。
这时,姥姥叹了口气,说:“你们都别争了,我想好了,把我的棺材给三儿子,我走那天不用你们管。”
大舅说:“老太太你可别后悔。”
二舅说:“你是想让咱们背个不孝的名声。”
四舅说:“反正东西是你的,你爱给谁给谁。”
五舅不说话,在那冷冷地笑。
大姨不说话。
二姨不说话。
三姨五姨老姨也都不说话。
母亲就更没什么可说的了。
大大舅妈又不干了。她乜了眼大舅,又说:“老太太,咱可把丑话说在前头,万一你有那天,可别怪咱用席子把你裹走。”
二舅妈说:“这可都是你家儿子的事儿,既然你想这么做,咱们就立个字据。到时候让村里人看看,可不是咱们做媳妇的不孝顺。”
四舅妈说:“人家儿子是从人家肚子里爬出来了的,当然心疼。”
五舅妈说:“你们都在这瞎嚷嚷,现在我是看明白了,这一群儿女,老太太最疼老三。人家是党员,是大队干部,你们是啥?都是土老冒!”
姥姥揩了揩眼睛,颤着声说:“当啥不当妈,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谁都心疼。”
我母亲再没说话,含着泪走了出去。
母亲出去了,剩下的人也坐不住了,人们纷纷地离开了姥姥家。屋子里当时空空荡荡的,有些瘆人。
姥姥见人走了,下了地,驼着瘦弱的身子来到了三舅的灵前。抚摸着三舅,喃喃自语:“老三,别害怕,妈跟你一起走。”
母亲听到了,问:“妈你说啥?”
姥姥说:“老三走了,这个家我还呆个啥意思,一起走算了,还能省口棺材不是?”
妈没说话,抱着母亲在三舅的灵前哭。
这一天的晚上,本应该是给三舅哭哭九场的,被棺材的事一闹,九场也没人哭了。
第二天是三舅出殡的日子,天没亮,我就被人们的忙碌声吵醒了。按当地的习俗,天不亮就该起灵。冬日的夜是漫长而寒冷的,晚上天早早地黑了,早上天又晚晚地亮。出殡要抢在太阳出来之前,亲属们和一些乡亲们早早来到了三舅家,正想把三舅放到姥姥的棺材里的时候,突然有唢呐声从外面传了进来,所有的人都把目光瞅向屋外。黑暗中,只见一个穿白挂素的女人领着一群村民,抬着一口白茬儿棺材,吹吹打打地走了进来。女人一脸的泪水来到了三舅的灵前,“扑通”一声跪下,哭诉道:“队长啊,我是代表四个孩子给你磕头的。你可一路走好啊!”
三舅走了。三舅就这么走了。三舅是躺在孙寡妇和一些村民们送的白茬儿棺材里走的。
这时太阳也出来了,带着一种光芒,照着出灵的队伍向东山的方向走去。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