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头移植-时尚敬老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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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挖到猛料

    我从大学新闻专业毕业后,应聘到县报社当记者。第二天尽管是周末,我还是跑到全县最偏僻、经济最落后的“向阳村”,希望能挖到一点“猛料”。人们不是常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嘛!

    刚进向阳村,就有一个五十来岁的老乡过来,一看就是穷人,身上的棉袄形同抹桌布一样油光发亮,他将我拉到一个角落,神秘兮兮地问我:“你是记者?”见我点头,就笑着说,“我带你去参观一个地方,保证是条新闻!”

    一听有新闻,我立马两眼放光:“去哪儿?”

    “坟场!”老乡嘴里蹦出两个字,把我惊得一跳,但随即我就兴奋起来,对记者来说,没有什么比挖到猛料更让人兴奋的了。

    老乡领着我向村东头走去。走着走着,我看到一座极其破败,好像一阵风儿就能将其刮倒的土砖房,我忍不住问老乡:“这是谁家的房子?这样的房子哪还能住人?”

    老乡是见怪不怪,叹了口气说:“这不是谁家,是向阳敬老院!”

    “什么?这是敬老院?这样的破房还能拿来做敬老院?老人们指不定哪天就会被埋在里头!”我又是惊得差点一蹦三尺高!急忙将照相机的镜头对准了这座破房,一阵猛拍。这就是猛料了,明天照片一见报,那就瞧好吧!

    老乡见我不挪步了,就在一旁催道:“快走吧,前面就到坟场了。”

    等走到坟场,我又是大吃一惊:这哪是什么坟场?不仔细看,我还以为走进了公园:只见整个坟场,占地面积很大,地面用水泥抹得光洁平整,周围草木茂盛、花香袭人……这是谁家的坟,修得如此豪华气派?要知道,我从向阳村一路走来,看到这儿的村民都很穷,房子都很破旧啊。老乡看到了我眼中惊疑的神色,撇撇嘴,告诉我:“这是村长他爹的坟!”联想到向阳敬老院那破败不堪的房舍,我愤怒了:同样是老人,前者住在破烂不堪的房舍里,随时可能被埋;后者却连坟墓都修得如此豪华气派,难道就因为后者是村长他爹?哼,我要连夜赶回县城,明天就让这一切都见报!

    在坟场边一块菜地里,有个老汉在浇水,老乡低声告诉我:“这就是村长他爹。”

    我惊得跳了起来:“什么?村长他爹没死!那这墓?”

    老乡说:“不过是座活人墓罢了。”

    此时,我已无法形容我的震惊!

    坟前对垒

    我熬了个通宵,第二天一早,就将稿件交到了主编手里。主编看后,也是义愤填膺,一拍桌子就表态:“报道很有力度,好,马上见报!”我有些得意:刚上班,就能写出有影响的报道,这第一炮算是打响了!

    果然,报道见报后,引起了强烈反响。我的博客点击量猛增,县里领导也坐不住了,县长亲自带队,大队人马和推土机浩浩荡荡直扑向阳村。我作为随行记者,也在其列。

    县长他们没有通知基层领导,大队人马直接进了那座公园似的坟场。突然,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原来就在墓室入口处,村长他爹端坐在太师椅上,他的身后站着三个光着膀子的彪形大汉,大汉的手中个个都拿着棍棒!见此情景,县长面色一凛,随即冷笑一声,开口道:“我知道你叫周金汉,也知道你是个老党员,还是向阳敬老院的院长,也算是个知识分子了,今天咋整起这套黑社会吓唬人的把戏来了。要知道,我是代表政府来执法的,你如果公然对抗执法,一切后果自负!”

    村长他爹,也就是那个周金汉,端坐太师椅,纹丝未动,嘴里说道:“黑社会?站在我身后的,是我的三个亲孙子,何来黑社会之说?对抗执法?我的墓是私墓,你们未经墓主人同意,私闯墓地不说,竟还要毁坟,私人财产也是受国家法律保护的,我倒要问问,到底是谁在抗法?”

    瞧周金汉这说话的气势,做派,显然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老桩子了。

    刚才我从县长嘴里得知,周金汉还是向阳敬老院的院长,我忍不住上前质问:“你这个豪华的活人墓,是不是你那个当村长的儿子给你修的?他有钱给你修活人墓,为什么不拿钱为村里老人修缮敬老院?你身为一院之长,太失责了!”

    周金汉的身子稍微动了动,又看了我一眼,不紧不慢地回答:“我的墓是三个孙子出钱修的,与那个当村长的儿子无关;至于无钱修缮敬老院,那就要问眼前的一乡之长了!”此时,乡长他们也闻讯赶来,正好被周金汉点到名。我看见乡长的脸色立马变了,随即乡长猛地向身后一摆手,推土机便“突突突”地发动起来,巨大的挖斗张牙舞爪地探向墓壁;老人身后的三个彪形大汉也同时大吼一声,跃入人群之中,一场混战眼看一触即发!

    惊人之举

    推土机的挖斗还没触及墓壁呢,墓室门突然大开,几个老人颤颤巍巍地从坟墓里走了出来——我们全都惊呆了!老人们猛地看到墓室前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也愣了。我凑近一个老人,问道:“老人家,你们怎么从坟墓里出来,是谁让你们进坟墓去的?”这一问,引来一片嘈杂声,老人们七嘴八舌争着回答:“是周院长让我们进去的。”“我们就住在里面。”“是啊,周院长把我们向阳敬老院迁到他的坟墓里了。”

    我一时愣住了。这时,有个面相斯文的老汉苦笑了一下,说:“坟墓,本是人死后才住进去的,可我们这帮活着的人,却提前住进了坟墓里。借用城里人的时髦说法,我们这算是‘超前体验’了,真够时尚的,不是吗?我看我们向阳敬老院改叫‘时尚敬老院’得了。”这时,我看见乡长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极其尴尬!

    周金汉也有些动容,眼眶里有泪光在闪:“我这也是实在没法子了,才想出这么个招。为修缮敬老院的事,我不知向当村长的儿子抱怨过多少次,可是没用,村里没资金,因为从上头拨下来的资金,都被乡里截留,挪作他用了。我几次三番跑到乡政府找乡长要上头拨下来的资金,乡长总是说什么:凡事要分个轻重缓急,钱要用在刀刃上。似乎在他眼里,农村养老问题从来都是无足轻重的。后来,我看到出外打工的三个孙子赚了一些钱,就向三个孙子借钱。孙子们都很孝顺我,可他们一听说我借钱是为了修缮敬老院,都不同意,他们认为,修缮敬老院是公家的事,不应该由私人来掏钱。眼看着破败的敬老院不知哪天就会倒,我整天急得吃不下饭、睡不好觉。那天,我看到《故事会》里有篇文章,叫《将军扫墓》,我心中猛地灵光一闪,一个主意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接下来,我向三个孙子提出让他们出钱为我造墓,果然不出我所料,三个孙子当即应承下来。之所以把墓地修得像个公园,就是为了尽量让人少些恐惧感,让老人们有个好的活动场所。”

    随后,周金汉热情地邀请县长他们参观坟场敬老院。

    临终设计

    我随着大家走进墓室——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是座活人墓,我真疑心自己是走进了某个老人活动中心:里面并不黑,通风和采光效果都不错,里面人为地分隔出了好些个“房间”。虽然整体上说,这儿的设施还是很简陋,但是与摇摇欲坠的旧屋相比,这儿不知好了多少倍。

    县长动情地握住周金汉的手,说:“都怪我们官僚了,错怪您了。”

    我也赶紧向周金汉鞠了一躬,说:“老院长,我为之前的不实报道,向您致歉!”

    周金汉却摆摆手:“孩子,你第一次进村遇上的那个报料人其实是我安排的。”说着,他掏出一张诊断书,递给我。看到上面“癌症晚期”几个大字,我不由得愣住了。

    周金汉却显得很平静:“我的来日不多了,这活人墓不久就要变成真正的死人墓了。到时候让这帮老哥老姐们去哪儿容身呢?无奈之下,我终于想到借你这个记者的报道,引起各方面的重视。”

    县长一把将乡长拉过来,气愤地说:“比比你面前的老共产党员,你不觉得脸红吗?就是因为你截留资金,老人们被逼得提前住进了坟墓!你如果还有点良知,就应该亡羊补牢,赶紧拿出整改方案来!”县长转过头来叮嘱我,“你这个记者要全程跟踪报道,看他还敢不敢再截留资金了。”

    周金汉向大家道了谢,随即一行人走出墓室。放眼望去:美丽的公园似的坟场上,一群老人正在悠闲地散着步,活动着筋骨……

    (曾拥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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