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必须特别声明的是,夏洛克·福尔摩斯所侦办的案子并不是全都充满了离奇和神秘,有的案子根本就无法让他那卓越的侦探才华得到完美的发挥,有的时候根本无需大力寻找,真相就已经自动浮出水面。然而,越是这样明了而平凡的案子却越有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下面我们要讲的就是这样一个并不复杂却又骇人听闻的案件。虽然我对当事人的姓名和事发地点作了修改,但我保证除此之外,整个事件完全是真实的。
事情发生在1896年年末,那天上午我正在诊所中忙碌,突然接到福尔摩斯的便条。他要我马上赶回贝克街。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他不可能平白无故地打扰我。我赶到的时候,我的朋友正在招待客人。那是一位身材臃肿的中年妇女,看上去有些婆婆妈妈。
看到我进来,福尔摩斯放下手中的烟斗为我介绍:“华生,这位是麦力楼太太。这位来自南布里克斯顿区的太太对吸烟并不反感。今天,她要告诉我们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我想也许还需要你的帮助。”
“如果有需要,我乐意效劳。”
“麦力楼太太,请您转告郎德尔太太,我十分愿意为她效劳,但在登门拜访的时候我需要一位见证人随行。”
“哦,福尔摩斯先生,她想见您已经想疯了,您爱带谁去就带谁去,哪怕您把整个教区的人都拉到她家,她也不会介意。”
“那好吧,要是这样的话我们今天下午可以早些出发。不过在那之前,还请你对华生医生再说说这件事。你说郎德尔太太是你的房客,她在你家住了整整七年,但你只见过她的真容一次。”
“上帝啊,我宁愿自己从来都没有看到过!”这位肥胖的房东太太大喊。
“郎德尔太太的脸部受伤很严重?”
“是的,先生,那张脸实在是太恐怖了,恐怖得根本就不像是人的脸庞。有一次送奶人来送奶,偶然看到了没戴面纱、独自一人在楼梯口张望的郎德尔太太立即就被吓傻了。他跑得飞快,手里的奶桶掉在地上,鲜奶全都洒在了花园的草地上。我也见过一次,很不经意的一瞥,但我也被吓得够呛。她发现后立刻重新戴好面纱,并对我说:‘太太,您现在知道我总戴着面纱的原因了吧。’”
“你知不知道她的身上曾经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
“她去租房子的时候没有提供介绍信吗?”
“没有。她很慷慨,从来不讲价,而且先交了三个月的房租,都是现金。福尔摩斯先生,对无依无靠的我来说,这样的金主根本就无法拒绝。”
“她有没有说过为什么会选中你的房子?”
“说过。她说我的房子距离马路最远而且最安静。先生,您知道我家里就只有我一个人,我的房子中也只有她一个房客。她肯定是找过其他房子的,但最后选择了我。她很有钱,不怕花钱,只是想找个清静的地方。”
“你说七年的时间她从来都没露过面,除了那次不经意,这的确很奇怪。你要求调查也正常。”
“不,福尔摩斯先生,这不是我的要求。对我来说,能有一个安静、省心的房客是一种幸运,而且她从不拖欠房租,这让我很满意。”
“那你来找我做什么呢,太太?”
“因为她的身体。福尔摩斯先生,她的健康状况不容乐观,在我看来,她的生命就要结束了。她的内心隐藏着很沉重的阴影,时不时地会喊救命。有一天夜里,我听到她喊:‘滚开!你这个畜生!残忍的魔鬼!’她的喊声很大,所有人都能听到,第二天一早我就去找她,我对她说:‘郎德尔太太,你心里要是有什么事千万别憋着,你可以去找牧师、去找警察,总而言之,肯定有人能为你提供帮助。’她说:‘找警察没有用,牧师也无法帮到我,但若是能在临死前把心中的事情告诉一个人我也会轻松许多。’我叹了口气,说:‘你不愿意找警察,那不如找侦探吧,报纸上登过的那个大侦探。’福尔摩斯先生,您不知道,一听到您的名字,她就同意了。她说:‘麦力楼太太,我早该想到去请他的,真是遗憾,请您马上带他过来好吗?要是他不愿意,请告诉他我是郎德尔的妻子,对,就是马戏团的那个郎德尔。另外,请您把阿巴斯·巴尔哇这个名字告诉他,假如他就是那个我所了解的人,他一定不会拒绝的。’先生,事情就是如此,这张字条也是她写给您的。”
“麦力楼太太,我会过去的,下午三点钟,华生医生和我会准时登门拜访,在那之前,医生和我需要先谈谈。”
麦力楼太太走了,虽然这么说有些不礼貌,但我还是要说她走路的姿势真的很像一只肥硕的母鸭子。我面色古怪地一直目送着她的背影,福尔摩斯则在她下楼之后就从椅子上窜了起来,在屋角的一大堆资料中开始翻找。十分钟之后,他高兴地叫喊了一声,很显然他找到了要找的东西。这个时候的他完全就像个孩子,叉着腿坐在地上,手里拿着两本卷宗手舞足蹈。
“华生,这是个离奇的案子,当时我就被折磨得头痛不已。不得不承认我对它束手无策,但验尸报告肯定是错误的,这一点我一直坚信。哦,亲爱的,大概你已经把阿巴斯·巴尔哇惨剧忘了吧?”
“是的,对你说的这件事我没有任何印象。”
“我的印象也很浅,案件当时并没有定论,当事人也没有委托我们进行调查。或许你该看看记录,那次我们是一起去的。”
“你大概给我讲讲就行。”
“好吧,我猜只要我一说你肯定能想起来。还记得郎德尔马戏团吗?它曾经家喻户晓,规模仅次于桑格马戏团和沃姆威尔马戏团。郎德尔先生是郎德尔马戏团的团长,因为团队经营不善和其他一些原因,出事的时候他已经成为了一个货真价实的酒鬼。事发地点是一个小村庄,名叫阿巴斯·巴尔哇。这个村子很小,位于伦敦通往温布尔顿的路上,马戏团当天正好在那里宿营。因为表演需要,一只名叫撒哈拉王的北非狮子被他们带在身边。
郎德尔夫妇都是马戏团的演员,他们的表演地点就在狮笼里。华生,来看这张照片,这是一次表演中拍下的。左边这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是死者郎德尔,旁边那位美丽精致的女子是他太太。
验尸报告显示,袭击发生之前,狮子就已经出现了异状,只不过郎德尔夫妇谁都没在意。七年前的那个晚上,他们一起去狮笼里喂狮子,这是他们的习惯。有时一个人去,有时两个人去,但从来不让别人接近狮子。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谁都不清楚,团里其他人是听到狮吼和女人的尖叫声才跑出来的。当时的情景很可怕,郎德尔先生趴在狮笼外面十来米的地方,脸朝下,后脑就像被拍碎的饼干,上面的爪印很明显。狮笼是打开的,而就在门外,郞德尔太太仰卧在地,狮子蹲在她身上大声吼叫。她的脸被抓得稀巴烂,谁也没想到她还能活下来。大力士雷奥纳多和经常扮演小丑的格里格斯带着团里其他人用竹竿把狮子赶回了笼子。但狮子究竟是怎么出来的没人知道。大家都认为狮子是趁郎德尔夫妇打开笼门喂食的时候窜出来的,并且窜出来的时候它袭击了主人。郎德尔太太似乎是被吓坏了,在被送往医院的途中她一直在喊‘胆小鬼!胆小鬼!’这三个字。事情发生后,这位太太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好,直到半年后才勉强能够站在法庭的证人席上。不过,那个时候验尸早已经结束,这起事故也被定义成意外。”
“难道不是意外?”
“可能是,但总有一些细节让人怀疑。波克郡警署的埃德蒙警官当时就提出了疑问,只是后来她被调去了阿拉哈巴德。你还记得吗,我之所以关注这件事,就是因为他登门拜访了我。”
“哦?是那个黄头发的警官?”
“没错,是他。”
“他怀疑什么?”
“不是怀疑,而是整件事情很难自圆其说。试想一下,一只狮子在被放出来之后最先要做的是什么?逃跑!追求自由!但这只狮子呢?它做了什么?它跑到了郎德尔身边,郎德尔或许是吓到了,他转身逃跑,狮子扑倒了他,然后一爪拍烂了他的后脑。接着呢?它没有逃走,而是转回身去袭击了女主人,扑倒她,咬她的脸,这不是很奇怪吗?而且,你听听那个女人昏迷的时候喊什么?她喊的是‘胆小鬼’,这说明什么?说明她的丈夫抛弃了她,背弃了她。但这不是很不正常吗?她的丈夫难道不是第一个遇到袭击的吗?既然她的丈夫已经被袭击,根本就不可能帮她,那么所谓的背弃又怎么说?她的怨念为什么如此深重?华生,这些都是破绽。”
“没错。”
“还有,据团里的人说,事发时他们不仅听到了狮子吼、女人叫还听到了男人的惨叫。”
“一定是郎德尔。”
“不,一个后脑被拍烂的男人不可能发出惨叫。华生,当时在场的人至少有两个听到了叫声,他们表示男人的惨叫和女人的叫声是混杂在一起的。”
“我想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整个营地的人肯定都在喊叫。至于说破绽,我倒有自己的看法。”
“什么看法?”
“事发的时候,郎德尔夫妇是并肩而行的,狮子跳出来的时候他们距离笼子不到十米,郎德尔太太想要跑到笼子里锁上笼门来逃避狮子的袭击,可是刚跑到笼门口狮子就扑倒了她。这个时候郎德尔先生非但没有上前帮忙还转身逃走了,这让她很愤怒,因此一直在喊‘胆小鬼’。”
“有这个可能,不过也有破绽。”
“什么破绽?”
“要是郎德尔夫妇都在距离笼子十米远的地方,那笼门是谁打开的?狮子怎么跑出来的?”
“或许是他们的仇人做的。”
“好吧,也许是。但狮子为什么会袭击他们呢?要知道它和他们的关系很好,他们一直一起表演、一起玩耍。”
“大概是那个仇人用什么方法把狮子给激怒了。”
“有这种可能,华生,郎德尔的仇人的确有不少。”沉默了大概五分钟,福尔摩斯再次开口,“埃德蒙警官告诉我,这个暴徒在醉酒之后会变得非常不理智,见人就骂,还乱打人。我想他对她的妻子也不好,要不然那位太太做梦的时候也不会喊‘魔鬼’。当然,在弄清楚真相之前一切的猜测都是虚妄的。好了,伙计,厨房中有一瓶勃艮第出产的白葡萄酒,还有一只冷盘山鸡。在出发前,我们完全有必要为自己补充一下营养。”
下午三点钟,我们准时来到了麦力楼太太家。这位身材臃肿的妇人正站在门口等候我们,进门的时候更千叮万嘱要我们一定不要得罪那位神秘的房客。很显然,我们的房东是真的不想失去她慷慨的房客,福尔摩斯和我答应了她的请求。之后,她带着我们走进了这座简陋但安静的房子。楼梯上铺着旧地毯,神秘的房客就住在二楼。房间不大,里面的空气也很沉闷,我们进去的时候郎德尔太太正坐在墙角的一张旧沙发上,她神色忧郁,脸上蒙着短面纱,即便是多年的封闭生活让她的身材不再苗条,但那圆润的下巴、淡雅的嘴唇和丰腴的体型依旧让人觉得赏心悦目。她的声音很好听,想来,曾经的她也是一位风华绝代的佳人。
“福尔摩斯先生,我知道您肯定会过来,哪怕是为了那个熟悉的姓氏。”她说。
“没错,太太,郎德尔先生的案子的确引起了我的兴趣,不过我很好奇您怎么确定我会来?”
“埃德蒙警官找我谈过话,只不过当年我欺骗了他。现在想想,或许说实话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是的,实话实说永远都是最明智的。可是太太,您撒谎的理由是什么呢?”
“因为一个人!我们的关系曾经是那样的亲密,我不想毁掉他!我害怕那样做会让自己寝食难安,即使现在看来为他撒谎是一件愚蠢的事情。”
“这么说您想通了?”
“算是吧,他死了。”
“您为什么不向警察厅说明情况呢?”
“我不得不为自己考虑,福尔摩斯先生。我不想在死后还被流言蜚语困扰。我活不了多久了,我想让真相浮出水面,但我更想死得清静。所以,我想把那段经历告诉一个头脑清醒的人,您就是我的选择。”
“我很荣幸,太太。但我无法向您保证知道真相后我不会报警。”
“随便您吧,先生。您知道这些年来阅读成了我生命中最大的乐趣。我读过很多和您有关的报道,我了解您的为人,也清楚您的处事风格,所以,即便最后被利用了,我还是愿意碰碰运气。有些事情,憋在心里实在是太难受了。”
“如果是这样,那我的朋友和我都很乐意成为一个倾听者。”
郎德尔太太笑了,起码在我看来她是笑了。她站起身,从抽屉中取出一张相片。相片上的男人身材健美、面容俊朗,看样子是个职业演员。可以确定,她和他曾经是同行或者同事。他额头宽阔,浓密的胡须下掩藏的笑容非常迷人。
“你们或许认识他,他是雷奥纳多。”
“那个马戏团的大力士?那场‘意外’的见证者之一?”
“是的,没错,是他。先生们,再看看这张照片,这是郎德尔,我的丈夫。”
必须得说,这个已经死于狮爪的男人就是头猪,不,是人形的野猪。他容貌丑陋,身材臃肿,凶恶的小眼睛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一张大嘴总是能引发人类疯狂的联想。无赖、野蛮、凶残、恶霸,类似的词汇在这张脸上都能找到,那大大的下巴委实让人反胃。
“福尔摩斯先生,华生医生,照片或许不会说话,但它能证明的东西其实很多。”这位终年用面纱来掩盖容颜的太太这样说,“我是一个马戏演员,出身贫寒,不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贵族小姐,在我短暂的生命中有的只有锯末和穷困。不到十岁,我就学会了跳火圈,十二三岁的时候,郞德尔就爱上了我,假如他那野兽般的欲望也能被称之为爱的话。在一个最不幸的日子里,我和他结婚了。从那之后,我的生命中就没有了阳光。他就是个魔鬼,无时无刻不在折磨我,我的生活就像是地狱中的一场悲剧。马戏团里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对我的残酷,他背着我去找别的女人,我不敢抱怨。只要我流露出一丝不满,他就会像捆猪一样把我捆起来鞭打。团里的人都厌恶他,可那又怎么样呢?他酗酒,喝醉了就打人,因为故意伤害和虐待动物他无数次被法院传讯。但他有钱,罚款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团里很多人都因为受不了他的残暴而离开,最后只剩下雷奥纳多、格里格斯和我在为他撑场面。说实话,格里格斯扮演的小丑一点都不滑稽,可他依旧愿意坚持演下去。至于雷奥纳多……你们都看到了,他外表俊朗、肌肉发达、笑容迷人,我被他迷住了。是的,迷住了,虽然他就是个怯懦的胆小鬼,但和郎德尔相比,他简直是天使。他同情我、可怜我,也愿意竭尽所能帮助我,我们的关系越来越亲密,渐渐地发展成了爱情——深刻的爱情!福尔摩斯先生,您知道我从来都不敢奢望自己这辈子还能得到真爱,但真爱就在不期然间降临到我的身边。我陷进去了,那真是一段甜蜜的日子。但我们的关系还是被郎德尔发现了。我的丈夫,呵,他比胆小的雷奥纳多还要卑怯。他怕他,他不敢去找他的麻烦,他能做的就是变本加厉地折磨我。那天晚上,我的惨叫声太大了,雷奥纳多忍不住进了我们的帐篷,他和郎德尔发生了冲突,差点酿成惨剧。那之后,我们便琢磨着找个方法弄死那头残暴的猪,他根本就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雷奥纳多很聪明,办法是他想出来的,先生,我不是在推卸责任,办法的确是他想的,那个尖端向外、仿佛狮爪一样装有五根钢钉的铅制棒子是他的发明。那种东西就算是我绞尽脑汁也做不出来。他的办法很简单,用棒子打死郎德尔,再放出狮子,制造出狮子杀人的假象。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那天晚上,夜黑风高,没有月亮,我和我的丈夫一起提着装满生肉的锌桶像往常一样去喂狮子。雷奥纳多就埋伏在我们必经的一辆大篷车旁边。本来,他应该在郎德尔走过的时候袭击他,可他动作太慢,我们都走过了好一会儿,他都没动手,只是一直跟在我们身后。不过,最后他还是动手了。他用棒子从后面击中了我丈夫的脑袋。福尔摩斯先生,您大概想不到听到头骨碎裂的声音,我的心情有多么的愉快。我满心欢喜跑过去打开狮笼的门,狮子也冲了出来,但接下来发生的恐怖事情却让我始料未及。
或许是出于野兽天生的敏锐嗅觉,它闻到了新鲜人血的味道,这种味道对它的诱惑太大了。我刚把门打开,它就扑倒了我。如果那个时候雷奥纳多立即过来,他完全可以用棒子赶走它,但他没有,他被吓跑了。我看到他转身逃走,也听到了他的尖叫,狮子锋利的牙齿撕开了我的脸,我甚至闻到了它的口臭。我忘记了疼痛,拼命挣扎呼救。最后,营地里的人被惊醒了,他们拯救了我,在我昏迷之前我看到了拉起我的人,有雷奥纳多,有格里格斯,还有马戏团里的其他几个男人。福尔摩斯先生,当我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我的心中充满了对撒哈拉王的怨恨。我不是怨它毁掉了我的容貌,我是恨它为什么没有把我咬死。先生,我丈夫死了,他的财产都是我的,我有钱了,可我唯一能做、唯一想做的事情却只有一件,那就是找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戴着面纱清清静静地过一辈子。福尔摩斯先生,我这么想,也这么做了,一只受伤的动物最好的结局便是独自在山洞中等死,我也是。先生,这就是我的命,是尤金妮亚·郎德尔的命!”
安静地听完这个不幸女子的讲述,福尔摩斯和我都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来表达自己的同情。福尔摩斯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手。
过了好一会儿,我的朋友才说:“命运总是这样难以捉摸,假如没有因果轮回,那这个世界就是一场最残酷最可悲的恶作剧。太太,后来呢?雷奥纳多身上又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没有去关注他,更不愿意听到或看到和他有关的任何消息。也许,我不应该去恨他,一个毁了容的女人也不应该去奢求男人的爱恋。但福尔摩斯先生,女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傻,一旦爱了,就再也难以放下。在我被狮子扑倒的时候,他选择了逃跑;在我人生最悲苦的时候,他选择了抛弃,但最后,我还是为他撒了谎,无论他做过什么,我都不忍心将他送上绞刑架。”
“他过世了?”
“游泳的时候溺水身亡,就在上个月,死亡的地点在马加特。报纸上这么说。”
“那个五爪棒子呢?最后怎么处理的?”
“我不清楚,先生。不过,它也许已经被他扔进了营地附近的水潭,那个绿色的水潭很深。”
“老实说,这些其实都不重要了。毕竟,案子早就已经结了。”
“是的,已经结了。”郎德尔太太喃喃。她的语气有些异样,以至于已经准备告辞的福尔摩斯再次转过身来。他说:“太太,您的生命不只属于您自己,您没有权利结束它。”
“难道它属于别人?难道它对别人还有意义吗?”
“您怎么知道没有呢?在这样浮躁的社会里,一颗坚韧的、愿意长久忍受苦痛的心本身就是最宝贵最值得赞颂的。”
郎德尔太太笑了,她的笑容很骇人。她直直地盯着福尔摩斯,然后一把扯掉了脸上的面纱。
“福尔摩斯先生,这样的自己您忍受得了吗?”
那是怎样一张恐怖的脸啊,我无法形容。整张脸已经彻底烂掉,曾经美丽的黄眼睛中也写满了悲凉。福尔摩斯和我都没有说话,我们最终还是离开了。
两天后,我再次光临贝克街,我的朋友笑嘻嘻地递给我一个蓝色的小瓶子,瓶子上面贴着标示剧毒的红色标签。打开瓶盖,能够闻到一股怪异的味道,甜甜的,像是杏仁。
“氢氰酸?”皱了皱眉头,我问。
“是的,她寄给我的。她说:‘我决定听从您的劝告,这件对我有着致命诱惑的东西还是由您来保存吧。’”福尔摩斯得意地说,“华生,你该知道这个勇敢坚强的女人是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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