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站下车的时候,贺老总来接代表团,周总理把火车上谈的事情告诉了贺龙,贺老总高兴地走过来握着程砚秋的手说:“砚秋,入党要两个人介绍,我愿意做你的第二个介绍人。”
1949年的春天,是北平解放后的第一个春天。在人民喜气洋洋的气氛中,古都显得更加娇美。自从解放军进了北平,程砚秋先生的心情一直非常舒畅。一天,他格外高兴,因为这个晚上他就要去怀仁堂演出《锁麟囊》了。下午,午睡起床后,看看镜中的自己,他决定出去洗洗澡、理个发。
程先生离开家后,家里只剩下夫人果素瑛和徒弟王吟秋。整个院子静悄悄的。这时,家里养的一条小狗忽然尖叫起来,叫声打破了深院的寂静。程夫人和王吟秋抬头从玻璃窗望出去,只见屏风门旁的走廊上站着三个身穿灰色制服的人。徒弟王吟秋想:大概又是来号房子的。他开门出去,把三位让到了饭厅。这时,其中一位身材魁梧、黑发浓眉的中年人向他问道:“程先生在家吗?”王吟秋回答说:“我师父出去了。”听说程砚秋不在,中年人便对身边的一位年轻人说:“给他留个条吧。”年轻人打开手里的公文包,取出一张小白纸条。中年人接过纸条伏身在饭桌上写了几句,然后交给王吟秋说:“程先生回来,请把这纸条交给他吧。”王吟秋接过纸条便把他们几位送出了大门。关上大门以后,王吟秋展开纸条一看,不禁呆住了!只见上面写道:
“砚秋先生:
来访未晤,适公外出,甚憾!此致敬礼!周恩来。”
不多时,程砚秋先生回来了。看了这张纸条,他笑得合不拢嘴,接着就埋怨王吟秋道:“你怎么连茶都没有招待招待?”王吟秋吞吞吐吐地承认:“我还以为他们是来号房子的呢?”程砚秋听了哈哈大笑起来,接着他说:“我见过多少国民党的大官员,我看不起他们。像解放军这位大首长如此礼贤下士,少见少见啊,可惜没能亲自会会。”
晚上6时,程砚秋先去北京饭店参加周总理举行的宴会,席未终,他便匆匆赶回家做准备,然后乘车到了中南海怀仁堂。
绕过走廊,经过花木扶疏、景色幽静的小院,程砚秋到了后台。稍息片刻,他便开始洗脸化妆。这时周总理和邓颖超同志在张瑞芳的陪同下来到后台,看望程砚秋。一见总理进来了,程砚秋急忙站起来,对总理说:“对不起,我手脏(手上有胭脂)不能和您握手。刚才您来家看我,失迎得很!”总理笑着说:“哪里。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邓颖超同志,这位是张瑞芳同志。”大家彼此含笑点头示意。程砚秋四下环顾了一下,抱歉地说:“后台乱七八糟,坐都没有地方坐。”总理说:“你忙吧。”便同邓颖超和张瑞芳同志到前台去看戏了。目送总理离去,程砚秋内心非常激动。
这一晚,程砚秋演的《锁麟囊》,嗓子特别好,行云流水,抑扬顿挫,演得非常精彩。从这一天内发生的事情中,程砚秋感受到了周总理那种平凡而伟大的精神,更从周总理身上认识到我们党的伟大。
紧张忘我的工作使程砚秋感到愉快,朋友们的支持鼓励使他感到幸福,但与此同时,他也常常感到一种莫名的惆怅——这源于他对自己的不满足:在这么好的环境中,他希望自己能在艺术上和思想上都取得长足的进步。
1956年冬,程砚秋随人大代表团访问苏联,在回国途中正巧与周总理同乘一列火车。周总理是在出席布加勒斯特会议后取道莫斯科回国的。总理见到程砚秋很高兴,两个人立刻热烈地交谈起来。
火车上的谈话,使程砚秋非常激动。一回到家,他就兴奋地对夫人说:“这次出国我个人有两桩喜事,一是在列宁格勒见到了三儿子,第二件喜事恐怕你就猜不到了。”他压抑着内心的激动,慢条斯理地说:“总理在火车上找我谈话了!总理问我怎么不入党啊?我说我缺点太多,不够资格。旧社会养成的个人奋斗,疾恶如仇,容易得罪人,加上生活散漫……总理鼓励我说,缺点是可以克服的嘛,总理还说了好多,他对我程某人是太了解了,连我自己没有想到的细小进步,他都注意到了。我说没有介绍人哪,总理当即表示:‘我来做你的入党介绍人。’我要好好努力才对得起总理对我的爱护和信任呀。”程砚秋又讲起在北京站下车的时候,贺老总来接代表团,周总理把火车上谈的事情告诉了贺龙,贺老总高兴地走过来握着程砚秋的手说:“砚秋,入党要两个人介绍,我愿意做你的第二个介绍人。”讲到这里,程砚秋对夫人说:“这真是我平生最激动的事啊!”
1957年秋的一天下午,国务院办公院给程砚秋的家里打了一个电话:“邓大姐请你和爱人一起来吃螃蟹。”程砚秋答话说他马上就去中南海。正在程砚秋换衣服的时候,周总理却亲自来到家里接他们来了。
大家一起乘车来到中南海。邓颖超、贺龙夫妇早已等候在那里了。一见面,大家都觉得特别亲热。寒暄落座后,工作人员端上了丰肥的大螃蟹,贺老总斟满两杯酒,一杯递给程砚秋,一杯举在手中对程砚秋说:“来,祝你成功!”席间,周总理向程砚秋询问了戏剧界一些名角儿的近况,又谈了一点别的事情,然后催促邓颖超说:“今晚天桥剧场有戏,你们几位先走吧,我们还有些事要谈,晚一些去。”说着就起身同贺老总和程砚秋一起进入了另一个房间。这天看完戏回到家里,程砚秋和夫人果素瑛坐在屋里,回味着这愉快的一天,谁也不想去睡。果素瑛到底按捺不住好奇的心情问程砚秋:“周总理和贺老总单独给你谈了些什么?”程砚秋说:“谈的是关于入党的问题,我说我现在还不够共产党员的资格。总理问我自己觉得怎样,我说觉得比以前有进步了。他们两位都笑了,并说你自己说自己进步不行,得别人说你进步才行呢。”这之后不久,总理和贺老总分别给程砚秋写了信,正式同意介绍他加入中国共产党。周总理给程砚秋的信是这样写的:
砚秋同志:
我在你的入党志愿书上,写了这样一段意见:
程砚秋同志在旧社会经过个人的奋斗,在艺术上获得相当高的艺术成就,在政治上坚持民族气节,这都是难能可贵的。解放后,他接受党的领导,努力为人民服务,政治上积极要求进步,这就具备了入党的基本条件。他的入党申请,如得到党组织批准,今后对他的要求,就应该更加严格。我曾经对他说,在他被批准为预备党员期间,他应该努力学习,积极参加集体生活,力图与劳动群众相结合,好继续克服个人主义思想作风,并且热心传授和推广自己艺术上的成就,以便提高自己的阶级觉悟,发扬为劳动人民服务的精神。
现在把它抄送给你,作为我这个介绍人对你的认识和希望的表示。
周恩来
一九五七年十一月十三日
程砚秋终于盼来了这一天,他的夙愿实现了!
但令人感到悲哀的是,在程砚秋满怀信心要以更好的行动报答党和周总理关怀的时候,病魔却在悄悄吞噬着他的生命。1958年3月9日,程砚秋被心肌梗死夺去了宝贵的生命。
在程砚秋逝世之后,周总理更加关怀程派艺术的发展。提起总理关怀程派艺术,这里还有一段小小的插曲。
那还是程砚秋先生在世时的事。有个叫赵华的女孩很小就失去了父母。1946年,她20岁时参加了共产党,为了纪念她的新生,她便改名“江新熔”。解放后,在她去华沙参加第五届世界青年联欢节前,周总理派人接她去参加欢迎印度总理尼赫鲁的演出宴会。宴会之后,周总理的秘书把她带到周总理身边,梅兰芳、程砚秋先生也都在座。她为总理和梅、程两位先生清唱了一段程派《三击掌》,大家都很赞赏。唱毕,总理高兴地对程砚秋先生说:“程先生,你一辈子没收过女徒弟,今天,我介绍江新熔做你的弟子,我当这个介绍人。”说着,总理又回过头对江新熔说:“过去你是山东的‘梅兰芳’,今后要做山东的‘程砚秋’了。”梅先生和程先生听了,都高兴地笑了起来。总理又问江新熔名字的含义,江新熔回答说:“她是党领着走上新路的,部队是个新的熔炉,所以叫新熔。”总理听了哈哈大笑,连说:“起得好,起得好。不过,我看把熔字去掉火字边,加上草头,芙蓉的‘蓉’岂不更好。”程先生也点头表示同意。从此以后,江新蓉就在程砚秋老师的直接培养和指点下,刻苦学艺,很快就有了明显的进步,程派的风格也更成熟。在第五届世界青年联欢节上,她清唱的《三击掌》、《玉堂春》和《骂殿》选段,获得了金质奖章。这几个唱段,在她出国前,程先生都给作了反复的加工指导。
程砚秋先生的不幸逝世,使总理非常悲痛。1959年北京举办纪念程砚秋一周年演出,总理在日理万机之中,还具体指示并亲自参加了这一纪念活动。他请程派弟子赵荣琛、王吟秋、李蔷华、江新蓉、侯玉兰、李世济,还有程派鼓师白登云和琴师钟世章到家里座谈、便餐。那次会上,总理很风趣地说,全国6亿人就只有你们6个人会演程派戏,这太少了。他提议要抢救程派艺术,搞一个程派剧团,把程派艺人和乐队都调来。饭后,总理、邓大姐还与大家合影留念。不久,“北京市青年京剧团”成立了。
1960年8月的一天,周总理请程砚秋同志的夫人果素瑛同志吃饭。这天,梅兰芳先生来了,齐燕铭同志来了,还有几位程门弟子和唱程派戏的演员。因为大家来得早,离吃饭还有一段时间,就清唱助兴。程夫人唱了一段《文姬归汉》中的“整归鞭……”梅兰芳唱了《玉堂春》中的“来至在都察院……”邓颖超同志也欣然而至,并且兴致勃勃地唱了一段戏。刚唱完,总理就哈哈大笑地与大家一起热烈鼓掌。邓颖超说,你们应该请总理表演,总理年轻的时候演过话剧,大家一听连忙请总理唱一段,总理笑着摆手,气氛十分活跃。吃饭的时候,大家也是无拘无束,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以后,每逢程砚秋先生的忌辰,总理都要亲切地会见程夫人和程派传人,细致地过问剧团演出情况和培养后继等问题。
周总理对程砚秋的无限关怀和对程派艺术的爱护,令人们尤其是程派弟子终生难忘。
(郑毅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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