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宇怔忪一刻,马上清醒过来。“你是谁?”
“孙敏珍,你快到教委宿舍2门3楼301来!”女人压低嗓门的声音,像一片抖索在风中的枯叶。
十分钟后,关宇在教委宿舍前下了的士。2门楼道的铁门虚掩着,他放轻脚步上楼,楼道黑洞洞的,远处有一处工地的射灯隐隐地扫过来,在墙上打出一条长长的光影。他在3楼停下来,喘一口气,适应一下光线。301的门也虚掩着。
推门而入,戴明军和孙敏珍双双站在屋子的正中。一把菜刀横在孙敏珍的脖颈处,刀柄握在戴明军手中。在顶灯的刻意强调下,刀面闪闪发亮。
戴明军的另一只手掐在孙敏珍的颌骨下。孙敏珍满脸痛苦表情,双手朝向身后。他们像一尊雕像站在那儿。两人的脸部都布满大块的阴影。戴明军的头发长了,潦草地耷拉在额头上,两腮胡茬黑浓密集。孙敏珍的眼里依稀有泪光。看见他,孙敏珍用微弱而颤抖的声音叫了声“关警官”,眼泪随着这话,不断线地淌了下来。
关宇轻轻掩上门,冷静地说:“明军,你别感情用事,坐下来,我们好好想办法。”“我没有感情用事,关哥,你在抽屉里找支笔,再找些纸,把她的话都记下来。我要让她把下毒害徐菁的经过从实招来。”
关宇明白了。他摇摇头,“明军,这样做没有用,即使她承认了,法院也不会把它作为证据的,你用的是胁迫的方式,这样取得的证词无效。”
“我没有胁迫她,一切都是她干的,她刚才亲口告诉我了,我不过是让她再重复一遍,你做证人。你可以证明我没有胁迫她!”戴明军压低嗓门吼道,卡住孙敏珍脖子的手蓦地收紧。孙敏珍不得不仰起头来,眼泪流得更欢了。
“没有用,明军,我以一个法医的名义起誓。我不想害你,你冷静一下,我们再一起想办法。”关宇伸出手来,做了个向下压一压的姿势。
“还有什么办法,我们都被这臭婆娘害惨了!她不会放过我的,我了不得是一死,反正是死过一次的人,可我不能让她再害徐菁了!”戴明军恶狠狠地看一眼齐他下巴沿的孙敏珍的脸,手卡得更紧了。孙敏珍的五官痛苦地皱缩成一团。
“别,别,明军,你死了,徐菁怎么办?没准她还会好起来,你忍心把她一个人留在这世界上?你不是说她现在在地狱里吗?你要把她救出来才能去死啊。”
“我救不了了,我还怎么救她!”戴明军眼里奔涌出两股亮晶晶的溪流。溪流很快钻进密集的胡茬,消失了踪影。他的表情变得狰狞。“都是这个女人害的!是你!”他扳过孙敏珍的脸,“噗——”的一声,一口唾沫吐在那张仰起的脸上,挡住了一侧正欢快流淌的泪水。
孙敏珍的脸整个朝向灯光,不知是恐惧,还是被灯光刺痛了眼睛,她将双眼紧紧闭上了。这时,泪水反而不再流了。
戴明军一用力,将孙敏珍提拉到茶几边,往她腿上踢一脚,孙敏珍“啊”一声跪下来。戴明军顺手拿过一片沙发巾塞进孙敏珍的嘴里,再从捆绑的绳索中将她的一只手抽出来。他做这一切的时候,孙敏珍双眼紧闭,不再挣扎,一脸顺受的表情。
关宇不明白戴明军要做什么,等他明白过来,戴明军已用腿抵住孙敏珍的身子,将她的一只手按在茶几上,手起刀落,砍下了孙敏珍的小指。
孙敏珍的眼睛倏地睁开,睁得大大的,发出一声闷哑的叫声,接着身子一软,倒了下去。戴明军将孙敏珍的身子扶起来,用腿抵住,重新将她鲜血淋漓的手放到了茶几上,再次举起刀来。
在刀落下的一瞬间,关宇扑了过去。
关宇醒来时,躺在医院里。关小兰坐在床前,打着手势问他“感觉怎样”,他点点头。
良久,想起什么,关宇缓缓抬起右手。笋芽一样支棱着的六指不见了,代之以一圈圈平整包扎的白色纱布。
关宇望着这只有点陌生的手。望着望着,脸上浮起一层浅浅的笑意。在失去意识前的一瞬间,他感觉到了刀锋偕着千钧之力逼近六指时,那一阵痛快凌厉的寒凉。
他扭过头问关小兰:“戴明军和孙敏珍呢?”关小兰用手势告诉他,孙敏珍住在隔壁房间,她现在成了四指。是戴明军送他们到医院的,他现在看守所。她问过民警,算自首。关宇扭过头,望着雪白的屋顶不再说话。良久,闭上眼睛。
傍晚时分,关家子女来了,挤满了小小的病房。大家一齐向他道喜——终于告别了六指。病房里喜气洋洋的。望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一股欢欣的疼痛在关宇体内回荡。那疼痛是如此浩渺、空阔,仿佛无边无际……
原载《芙蓉》2007年第3期
作者简介
王芸,90余万字散文、小说见于《小说选刊》《人民文学》《中国作家》《青年文学》《中华散文》《天涯》《美文》《散文》《散文海外版》等,及被收入《2003中国年度最佳短篇小说》《21世纪散文年选·2001散文》等选本,曾获第二届全国冰心散文奖优秀奖等。出版有散文集《经历着异常美丽》《接近风的深情表达》。系湖北省作协第七届签约作家。现居湖北荆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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