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董在饭店里宴请了这批医护工作者,在饭桌上,也谈了将来的前景:说起来还是沉重的,在社会上,精神病人总还是受歧视的,医护工作者的条件也要得到全面改善才行。高董说,医护工作者的地位提高了,精神病人的地位才能提高,这个因那个果,是不能颠倒顺序的。大家都拍掌,觉得挺高兴的。高董的说法倒和院长的理论不谋而合,潜台词里有提高大家的薪水和待遇的意思。医生院长是外省人,在这种偏僻的三线小城里,能留住他们的,也许也只能是薪水和待遇了。
但九月不是很高兴。她毕竟是阳东本地人,和那几位本地护士一样,她没觉得自己的家乡有什么不好,也许确实不如广州深圳,但她们过得都挺好的。说什么真正的底层,这话真有点瞧不上她们的意思。她没想过比广州深圳的差到哪里去了,比如小云,她私下里觉得她比小云要生活得好,她们几个小护士都有私车,不算贵,也就十来万,但到底有啊!还有房子……她和建明结婚,从来没有为婚房发愁过,他们俩随随便便就能付个阳东中心城的三居室首付,以后的月供,根本就没可能伤他们的筋动他们的骨呢!
又扯到和建明的事情了。建明前段回来,仍旧再次重申了结婚的事,郑重其事的。九月想了两天,觉得应该考虑这场婚姻。她是爱过建明的,到现在,即使有个谢医生让她做比较,她还是觉得建明的好——不能因为男孩子为了心爱的车子被毁损的一点冲动,就把爱情全盘否定了吧?外公说过:两个人过日子,还不是像几种药材在炖盅里磨合,彼此渗透,彼此服性,才有可能煎熬出一锅良汤,治愈人家的病症。
现在和夏婷婷的关系也好多了。九月终于慢慢理解了夏婷婷,从老远的家乡跑到这里来,孩子也没带在身边,什么话也听不懂,病人的诉求,同事的笑话,——在她耳朵里全是外语!吃的东西完全不能适合她湖南人的口味,每天除了病区就是病人,她年纪还那么小,不是有个老公还厮守在一起,九月简直无法想象夏婷婷能留在这里?
建明说:“其实我是真的很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那天晚上仍旧有很好的月亮,清清亮亮的天空。她想起多少年前外公和外婆也在这样的月光下,养育了舅舅、姨们还有妈妈。外公说:阳东原来是区的,后来划为县了,现在倒好,又划为区了。外公的话里有深深的留恋,他从家乡来到阳东,又从阳东回到家乡,那多少年的坎坷和委屈,也随月光一起消逝了。
九月问:“为什么?”
建明说:“不为什么,就是很想。”建明不喜欢说情话,他是个爽朗的男孩子,像阳东本地人,直来直往的。
九月笑起来,有点俏皮的,她希望建明说她和别的女孩子不一样。原来建明说过的,她上进,要强,能吃苦,而且永远都是笑嘻嘻的,就像没受过任何委屈一样。
建明拉着九月的手。
有一天,他们结婚,会生下一两个孩子,然后,在她年轻的时光里,在她觉得完成人生大事以后的日子里,她仍旧有机会去她喜欢的职场驰骋,不枉负她用了那么多心思学习过的护理知识,用曾经、现在和将来的实践来琢磨下的汤头治疗病人,不白费她的一生。
建明问:“还是准备在康复中心做下去吗?”
九月用劲地点点头:“高董他们已经开了董事会,让医护人员也全体参股。这家医院,也有我的份。”
建明冷笑一下,他还是那样,喜欢打击九月偶尔狷狂的野心:“不就是为了留住你们吗?!”
九月也笑:“那是。我是人才!”
建明哼一声:“还准备待一辈子呢!”
九月仍旧笑:“那倒不一定。但它给了我平台,给了我舞台,给了我做护士长的机会,也给了我救助那些病人的机会……”
建明认真地问:“你们高董不是说想让你去广州再进修的吗?省城那种大地方,很多人去了都不想回的。”建明这次问话里透着很重的小心。
九月说:“进修当然要去的,但我不想在广州待。我的地盘在阳东,我喜欢这个地方,有主人的感觉,……”她很想说一句,“因为也有你在这儿啊!”但建明既然不喜欢说情话,也就吊吊他,不给他听情话。
手机收了条信息,九月看一下,忙拍着脑袋:“瞧我,这记性!要帮夏婷婷代个班的。今天是他们结婚纪念日!”
她踩着高跟鞋,笃笃笃地匆匆地走着。建明埋怨她:“你也不怕崴着脚的!”
九月心里笑,自己的地盘,就是跑着,穿着高跟鞋也不会摔跤的。
进了办公室,换下护士服,绾上发髻,戴上护士帽,她还是把那双米色的高跟鞋换下了,穿上素白的护士鞋。
她拿着查房笔记进入病区,病人们早拥过来:“护士长,你今天好靓哦!”她笑得特别灿烂,回应了那些熟如亲人的病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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