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大帝:夺宫初政-婉娘深宫戒小僮 翠姑青楼诘明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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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牌将过,眼见金乌西坠,火烧云已染得半天通红,也不见一条鱼儿进网,他心下甚是懊丧,暗骂:“老黄的话不知是真,还是喝了酒胡唚,害得老爷守株待兔!”正浑身不自在,忽觉眼睛一亮,那明珠一摇三晃果真来了。他怕是眼花,擦了一把再细看,来人穿着玄色湖绸长袍,白净面皮,一条油亮漆黑的长辫直拖脑后。“男要俏,一身皂”,一点不假,真个飘逸倜傥——正是明珠再不会错!刘金标暗道一声:“好!”盯着明珠进门登楼,方才摆手叫从人回去搬人来。

    却说明珠方上得楼,在格子窗外,便听屋里有人说话。仔细听时,却像太医院供奉胡宫山的声音。

    “翠姑,你晓得么?顾华峰、尤悔庵、陈其年他们几个不耐山林寂寞,入京游历来了!”

    “一通朝旨降九天,夷齐同下首阳山!”屋子里静了半晌,才听翠姑冷笑道,“你想下山,下就是了,何必拉扯别人?”

    “嗐!一说话你就拧劲儿,我也并没说我要下山,我倒是要上山了!”

    明珠听至此不禁一呆。他不知这些没头没脑的话是个什么意思,又感到十分重要。听翠姑与胡某人亲近到这地步儿,又有些吃醋。旋又自嘲:“我这是怎么了,我虽替她置了产业,并没有就买下她的人,姓胡的自然也来得!”再凝神听时,翠姑说道:“上山,上山干么?”

    “眼见得事情不能办了,还上山做我的道士去,你也去做个道姑成么?”

    “把你臭美的!”翠姑啐道,“你打量我那么容易就做道姑么?”

    明珠听到这里,不及细思,捂嘴一笑高声说道:“好啊!一个要做道士,一个又不肯做道姑,真难煞人了!”

    胡宫山和翠姑不防有人偷听,吓了一跳,忙开门出来看时,见是明珠,不知他何时到来,听了多少去。明珠却是毫不介意,嘻嘻笑道:“又是夷齐下首阳,又是上山做道士。——又没人逼迫二位,何至于就落荒而逃呢?”说着进了屋里,一屁股坐下,扇子打着手背打量二人。

    翠姑斟上一杯茶奉上,笑道:“明大爷好稀客,可有些日子没来了。”胡宫山也笑道:“我们兄妹做了道士道姑,洒扫庭除,足下有朝做了高官,也好到小观去寻半日闲么!”说毕,三人相视而笑。

    又说了一会儿话,胡宫山便起身告辞。翠姑知他不便,也不相留,送出门便立即踅身回来,笑谓明珠道:“你今儿怎么得闲儿来我这儿逛逛?”

    明珠却不答话,蹙着眉头问道:“你既与这位胡兄相好,怎么就不肯从良呢?”

    “凭他?他倒是想,可也得要两相情愿才成啊!”翠姑干脆地说,见明珠发呆,便伸手点了一下他的脑门,“吃醋了?傻子,他是我干哥!”

    明珠默然不语,细思他们方才的对话,又问道:“什么顾华峰、尤悔庵、陈其年的,倒像是几个人名字似的,我竟没听明白。”

    翠姑一时愣怔了,半晌忽然格格笑起来,笑得用手捂住胸口,“亏你聪明,听到哪里去了!五华峰有个悔庵,他幼年师父陈其年在那修道,他要挂冠归山,约我一同投奔他的师父去……”说到这里,她已笑得有点喘不过气来了。

    “做官做得好好儿的,怎么忽然要归隐呢?”

    “那是你们男人的事,我怎么知道?”翠姑笑道,“总是嫌乌纱帽儿小了点(左口右拜)!”

    “他姓胡,你姓吴,你们怎么又是兄妹?”

    “这个么,”翠姑敛起笑容,叹道,“说来话长,他对我有痴心,又救过我的命……后来便认了干兄妹——往后有时间,我细细儿告诉你。”

    明珠当下心里释然,想到自己竟误听了一连串的名字,也觉好笑。翠姑欲将他心思岔开,返身进内室取出一张瑶琴,在几上陈放好了,点上香道:“你来弹一曲,我得了几首新诗,唱给你听可好?”

    “你先别忙,”明珠笑道,“今儿我也得了伍先生一首诗,拿了你瞧瞧,看作得好不好?”

    翠姑一边笑一边走过来,道:“必是好的。”接过了看时却是一首回文诗:

    〖斜倚山亭望归雁,杳杳思情寄云天。

    踏青愁搔易白头,鸦暮寒秋瑟冷蝉。〗

    遂笑道,“正读愁乡关,倒读乡关愁,真真写的不赖!”

    明珠便盥了手,端正了衣冠,屏息危坐,勾抹琴弦。翠姑听是《夜深沉》,过门已了,便顿开歌喉按了伍次友的诗娓娓唱来。一曲终了二人相视而笑。明珠忽然按弦笑道:“该听你的了。”便转了《芦上月》的调子,翠姑道声“好!”细声儿唱来:

    〖新绿初长残红稀,美人清泪沾罗衣。

    蝴蝶不管春归否,只向黄花深处飞……〗

    明珠不禁愕然,停弦问道:“你唱的什么?”

    “你只管弹你的,还有四首呢!”翠姑方欲接着往下唱,眼见明珠神色异样,忙问:“怎么了?”

    “这诗我是见过的,余下四首我也知道。”明珠道,“你从哪里得的?”

    “啐!”翠姑笑道,“谁信你?”

    明珠冷笑道:“不信?你听——六朝燕子年年来,朱雀桥边花不开,未须惆怅问王谢,刘郎一去可曾回——可是不是?”

    翠姑神色立时大变,身子似乎受到重重一击,踉跄一步,退着坐回椅子里道:“你都知道了,还问什么?”

    “我知道什么?”明珠笑道,“我若知道,还问你做什么?”

    翠姑不答,只是追问:“这诗你在哪里见的?”

    明珠初时只当玩笑,见她忽然变得容颜凄厉,目光有异,料有重大隐情,倒上了心。遂笑道:“翠姑,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什么事我都能知道!”

    “这是我爹爹的诗!”翠姑叫道,“你不就是皇帝的侍卫么?把我爹爹弄到哪里去了?你告诉我,你告诉我!”翠姑已完全控制不住自己,脸色惨白,神经质地抽搐着,声音也变得尖锐沙哑,如虎似狼般地扑过来抓住了明珠的衣领,咬牙切齿地道:“我还当你是好人!我把清白身子都给了你,你、你反来消遣我……”

    一个娇滴滴的妙龄女郎,因为几句诗,霎时间变得面目可怖,吓傻了明珠——只要他活着,大概是永远也不会忘掉这一场景的——他挣了一挣,翠姑的五指竟如铁钩一般,更觉心惊。

    正在这时,忽听楼下一阵人声吵嚷,仆童使女们哭叫成一片。二人未及思索,阁楼门“咣”的一声大开,独眼龙刘金标带着几个人狞笑着出现在门口。楼上楼下脚步杂沓,明珠心知已经出不去了。

    “怎的啦?”刘金标斜着一只独眼笑道,“这青楼婊子打嫖客,倒实在少见呐!嘿嘿……”

    “你嘴里放干净点,你妈才是婊子呢!”翠姑惊愕地慢慢松开手,她略显有点迟钝,一惊之余,歇斯底里的情绪得到了缓冲,又开始变得理智起来,“我这里有门有户有名有姓,太平世界天子脚下,你们想怎么着?你们是哪个衙门里的,这样撒野?”

    “没什么,与你无干。”刘金标见她说话简捷硬挺,也就不敢轻薄,说道,“班布尔善大人有点事要请教明珠大人,请他过府一叙。”便将嘴一努,两个青衣大汉走上来架起明珠便走。翠姑上去拦时,被刘金标将臂一挡,当时打个趔趄,方才回过神来,高声叫道:“你们不能带他走!——明珠,你这个没良心的,快说,谁能救你,快说呀!”

    “皇上!”明珠已被拖下楼梯,听到她问便高声应道。

    “你快说,我爹爹他——”正问到这里,翠姑忽觉这话问得不相宜,便掩住了。此时只听明珠只答应一句“我不——”……接着“啪啪”两记耳光声,像是嘴被什么捂住了。

    一时人去楼静,翠姑颓然坐下,像做了一场噩梦。一阵风吹来,红烛闪烁几下,熄灭了,此时惟有空中冰冷的月亮沉寂地照着这座嘉兴楼,檐下铁马“叮当”“叮当”凄凉地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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