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传-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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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里每一个年龄段里总有一两个人特别突出。老头子里最可怕的是贩牛人,多宝或他妹妹晚上要哭,妈妈不是用大虫来吓他们就用贩牛人来吓他们。孩子们后来才知道,贩牛人其实是个胆子很小的人,他与谁吵架就举起个大石头来,但从来都不敢打到别人身上,而是砸在自己的面前。所以,当有人威胁别人将要怎样,大家就嘲笑他是贩牛人。尽管如此,贩牛人经常露出一副见多识广的神情,还是个了不起的人。

    中年人里最可怕的是杀猪人长脚,因为他从来不和小孩说话,并且全村的大人好像也都很怕他。后生里面最可怕的是乌炭,他脾气暴躁,谁如果犯了他,不管老头还是小孩他都不与你客气的。与多宝差不多年纪的小孩子里面,最厉害的就是打不死鸭了,他是癞头阿钟的小儿子,所以又叫小癞头、小阿钟。孩子们说他的脑袋是鬼脑袋,经常出鬼主意,脚是鬼脚,他是小孩中跑得最快的,像鬼一样一闪就闪到很远的地方去了,眼是狗眼,鼻是狗鼻,灵光得很,嘴是拉屁嘴,经常撒谎、赖皮。手是鬼手,做戏人的胭脂不见了肯定是他偷的,生产队的第一颗六谷、第一株番薯肯定是他偷的,村里牛栏的那场火也是他放的,村里凡是出了什么坏事,人们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癞头阿钟嬉皮笑脸从不管他,癞头老婆还是蛮凶的,经常在村里或山上追来追去要打他,他的绰号就叫“打不死鸭(陀螺)”。孩子们有时讨厌他,有时又有点羡慕他,所以他们叫“打不死鸭”的时候还是有点崇拜的。打不死鸭是村里的小人头脑,玩打仗游戏时的司令。

    孩子们没有一天不玩游戏的,没有一天不嘻嘻哈哈又哭哭啼啼的。游戏像是孩子们的工作,每天都有玩不完的游戏,每个男孩子都有一大堆玩具。没有玩具,孩子们也有各种各样的玩法,连下场雨,他们也要在屋檐下抽手刀,将手快速劈过屋檐下的一根根水线,手竟然不湿,卷起裤脚踏水塘。他们都像永动机。多宝的妈妈老责骂多宝:“一刻都不空,一日吵到晚。”

    最初的游戏都是和爸爸妈妈或者爷爷奶奶玩的。爸爸扑在地上当马,多宝骑在爸爸的背上。多宝还没见到过真的马,但感觉就是这样的人头马骑起来也很舒服。高高地坐在爸爸的脖子上,双手像翅膀一样一上一下或者抓住爸爸的耳朵,屁股一起一伏,嘴里叫着电影里学来的“驾、驾”。

    或者坐在长辈的脚背上,大人的双手拉着多宝的双手,他的脚一翘一翘,就是人体跷跷板啦。

    多宝最喜欢和奶奶玩拉锯游戏。他张开双腿,坐在奶奶的大腿上,奶奶的双手和他的双手相牵,两人一仰一合像拉锯子一样反复,嘴里有节奏地念着儿歌。

    还有摇篮和打夯。摇篮就是四个人抬着你的四肢悬空,然后左右摇晃。打夯是两个人或者四个人抓住你的四肢,将你悬空又放到地上,配以“嗯哟、嗯哟”的声音,如此反复。每次提起、放下,都会激起小朋友一阵阵笑声。

    多宝还经常和妹妹将一条凳子当马,自己手提着前进,自己配上“滴答滴答”的马蹄声,还不时地“驾”一声。有时将凳子翻过来四脚朝天当马骑,后面有时还拖挂上一条小凳子,也是仰着肚皮,里面可以塞点行李,像是电影里看到过的火车。

    他们还玩钉称游戏。两个人就可以玩,手指撮住手背,形成一串,一边念着“钉称钉咚乓”一边让最后面的那只手移到最上面来,不断反复。

    其他如在腋下搔痒,偷偷走到别人身后大叫一声来吓人,对着镜子或者两个人互相做鬼脸,用大拇指和无名指将眼眶上下拉开,露出里面红红的肉,这些都是他们经常玩的。

    小孩子自己也能组织很多游戏,有玩办家家、捉迷藏、打斑斑、挤山堆、争山岗头、摔跤、老鹰捉小鸡、跳山羊、跳格子、转圆圈等。

    男孩子爱玩跳山羊,就是一人做山羊,其他人从他头上跳过去。做山羊的人从蹲着慢慢升高到一直到站直,每一轮慢慢升高,最先跳不过的人就做山羊。打不死鸭有一次在跳山羊时跌断了手骨,去了公社卫生所,回来后一只手臂上缠着白纱布,夹着竹板,挂在脖子上,像是电影里的伤员,让多宝羡慕了一阵。

    就是自己转圆圈也很快乐。自己不断转动,看见四周的房屋、山野都朝相反方向飞速旋转,转到自己都站不住了,摔倒在地。

    稍微需要点工具的是摸盲、踢毽子、跳绳子、捉子儿和拆绳。

    男孩子不会停留在这些游戏上,还有更多好玩的东西。

    打不死鸭,就是陀螺,是男孩子最喜欢的一种玩具。做打不死鸭需要四样东西:一段长十厘米左右、直径五厘米左右的圆树,一颗钢珠,一根柴棒,一根绳。将树段下面削成圆锥形,有钢珠的在锥尖上嵌进一颗钢珠,打不死鸭就做成了。柴棒比较随便,一端缚上一根绳当鞭来抽打。五六岁的小孩一般都会自己使锯子、柴刀,自己制作打不死鸭。每个男孩都有大大小小两三个,而人称打不死鸭的打不死鸭全村最大,是山根陈村所有小孩子的打不死鸭王,他打打不死鸭的水平也最厉害。打不死鸭可以一个人玩,也可以好多人比赛。在晒场上,让打不死鸭互相碰撞,把小的打不死鸭撞倒,或撞出划好的界线,就算赢了。在不下雨的白天,晒场上到处都是打打不死鸭的人。

    打纸拍也是男孩子们最喜欢的活动之一。将一张作业本或者书本撕下的纸叠成长条,再折叠成方方的纸拍,一面是有对角线十字交叉的,一面没有对角线。两个人以上就可以玩,每人按顺序轮流打一次,把别人的纸拍打翻过来或者打出界线就赢来归自己,自己打出去了就归对方。

    纸的用处还很多。可以叠成纸飞机,在晒场上飞来飞去。可以叠成纸船,放在河里漂流。还可以折叠成皮夹、照相机、皮带。可以做成纸阄,玩“官、打、捉、贼”游戏。

    滚铁环是从街里传进来的。滚铁环与打不死鸭有点相像,都是圆的,你不给它动力都是死的,你抽它推它就活了,就是暂时不给它力量也能继续旋转。

    盘轮车村里只有打不死鸭有,每次都是他坐在上面,其他小孩在后面推车,盘轮和黄泥地擦出吱吱声,然后大家都能轮流坐一下。小孩子们通过坐盘轮车感觉坐车的快乐,但一不小心就会车仰人翻,来个嘴啃泥或者身上擦出点血丝是很平常的。

    小男孩人人都有武器,如弹弓、弓箭、手枪、水枪、链条枪。他们都希望长大后能够当解放军,就是为了穿上漂亮的绿军装,为了打枪,扔手榴弹,哪怕打死了也成为永垂不朽的革命烈士,全家都光荣。他们人人都会自己造枪,经常玩打仗游戏,分成两组,两边都有司令,有特务,把敌人俘虏来以后要打十八洞、开批斗会,将电影里和村里开批斗会上看来的都模仿。有时候还要枪毙特务,一根链条枪打响了,被枪毙的人要做得很像,否则要重新枪毙。有些小孩就是在被枪毙的时候真的哭了。家长来干涉,小朋友们就说是玩玩的,家长也不好多说了。

    打不死鸭有一副扑克,他常用这副扑克和小朋友赌博。扑克牌有三十二张,和大人赌博的扑克牌一样。孩子们在大人赌博时看多了,早知道“天地人和、长衫板凳、牛头梅花、铜锤乌龟”等称呼,知道怎样算点数,谁大谁小。他们先是赌纸拍,再是赌香烟壳,后来赌火柴,一盒火柴一百根抵一分钱,再后来就直接赌钱。打不死鸭还用这副扑克和小朋友翻皮蛋、打上游、打挂胡须、打刮鼻头等,大家的扑克技术天天在进步。

    他们还走军旗棋,军旗棋就是陆战棋,因为军旗是比司令都大的缘故所以得名吧。他们有走明棋的,也有走暗棋的。不是人人都买得起军旗棋的,买不起军旗棋的人就到水库里挖来青丝泥自己做军旗棋,晒干,再在一边贴上职位。多宝就自己做过一副军旗棋,但青丝泥军旗棋木乎乎的,根本没法下。

    大人下棋一般是在夏日的正午。很多人不睡午觉,喜欢到樟树脚下或者某个弄堂坐着,下棋的下棋,打牌的打牌,其他人或者围观,或者坐着打瞌睡,也分享点热闹。村里象棋下得最好的是大桥,全村加起来也下不过他一个人,所以他在下棋的时候反而是一点不认真的样子。象棋太花心思了,小孩子一般看个热闹,很少有人去学。

    孩子们倒经常下茅坑棋。在地上画个棋盘,螺旋形转到中心,用石子当棋子,孩子们用“石子剪刀布”,赢的走一步,谁先到达中心谁就赢了。

    他们总能把所有的东西变成玩具。黑夜里,他们会将一头燃着的木棒快速绕圈,就成了一个火圈,他们会用一根筷子插在铁锅盖上,另一只手敲它边缘让它转动。

    在山上他们还有很多游戏。捉蚱蜢、盐蚂蟥、捕鱼、游泳,无不是游戏。

    有一种草的草茎可以从中间撕开,两个人从两头撕开,他们说好是猜谁的母亲生孩子,分三种结果:生儿子、生女儿和生死掉。

    秋天到,茅草心和茅草根都很甜,他们经常去挖来吃。

    夏天的时候,把蛤蟆打死,又要救活它,否则担心走路的时候脚趾头踢到石头上。他们会用三根草放在死蛤蟆身上,然后念歌谣:“打死蛤蟆无棺材,三根稻草救转来。”这样反复念几遍就把蛤蟆放到水里,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仪式举行过了就安心了。

    这么多的玩具和游戏,把多宝童年的每一刻都填得密密实实,充满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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