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传-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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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确实是村里最受尊敬的动物,是农民最大的帮手,和农民一样实在、善良。看到牛,农民们就具有了翻田耕地的底气,看到牛,觉得做人也不是最苦的行当。

    村里有三个生产队,每个生产队有两三头牛。多宝家所在的生产队有两头牛,一头黄牛,一头乌牛。黄牛是全村脾气最坏的一头牛,绰号牛皋,经常要和别的生产队的牛打架,大多是赢的。乌牛是母牛。它们像是一对夫妻,住在同一间茅草屋里,中间隔着几根木栏,它们总是一起出门,一起耕田,一起回家。一年冬天,癞头阿钟小儿子小癞头差点把牛皋烧死了。

    小村子很少有让外村人惊讶的新闻。村里没有人正在当兵,没有人在公社或者公安局做官。就是着火也是多宝爷爷还被人抱在怀里的时候,那次着火后重新造的房子都已经墙壁漆黑了。冬天的晚上,经常会看见山那边火光冲天,如果有亲戚在那个方向就要打听,甚至直接去看望。据说有一次烧死了一个人,什么都没剩下,只剩下一个胃。多宝听了不是感到恐惧而是有点好奇。就像看了电影上的打仗,多宝不是害怕而是向往早日成为解放军。

    一个冬日的午后,小癞头从家里偷来火柴约上几个小伙伴去点火,把生产队关牛的一排茅草屋给点燃了。火势一起,全村的人很快就发现了,全村的人都紧张地追过来,全村都沸腾了。妈妈不让多宝靠近,站得远远的也能感觉到火的热,比夏天的阳光都要烫。只见稻秆随着烟往天上冲。那天,生产队的两条牛在里面休息,牛栏还锁着,牛出不来,火很猛,人进不去。那头浑身漆黑正怀着小牛的乌牛一下子就跳出后面墙,竟然只烧了几根牛毛,身体没有受伤,过了好久,牛皋也从后面墙跳出,背脊已经烧得红通通的,且沾满了灰。但毕竟自己逃出来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癞头阿钟却说:“烧死了我们可以吃牛肉,已经十几年没吃过牛肉了。”多宝还从没吃过牛肉呢,不知道牛肉是什么味道。大家似乎兴高采烈地看着生产队的牛圈烧光了,一边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是哪个人放的火,查出来的话是要被公社抓去关起来的。”癞头阿钟说:“什么关起来,查出来的话就扔到火里烧死。”癞头讲话总是喜欢和别人不一样。

    那天晚上大家就知道火是小癞头放的了,因为吃饭了他还没回家,跟他一起的小朋友也没回家,他们的父母一起到山上的番薯洞里找到了他们。据说公社没抓他们,是村长决定,罚他们的家长一起出钱给村里放一场电影。

    第二天,兽医老六骑着自行车来到村里,他给牛皋清洗背上的伤口,给它挂吊针,这是多宝第一次见到挂吊针,很是新奇,那时候,他还以为只有牛才打吊针的。这本来是村里最高大威武,最帅的一头牛,这样一来,它破相了,成为一头有病的牛了。这个有病的牛皋也好像少了往日的神气。

    第三天早上,多宝还在床上就听到村里很热闹了,约略听说乌牛生了一头小牛,却死了。多宝赶紧起来跑到生产队已经修复好了的牛栏,很奇怪,乌牛生出来的却是小黄牛,有点像电影里的梅花鹿,乌牛泪汪汪地舔着它,好像想把它舔醒过来。他摸了一下小牛的小腿,冰冷的,硬邦邦的像石头。队长跟阿钟说:“电影你也出钱,小牛就给你吃吧。”于是,他又随着一大帮孩子跟着阿钟来到了溪边,看他剥牛皮,看他剖牛肚。后来,多宝妈妈以生病的爸爸想吃的理由去阿钟家讨来了一块牛肉。这样多宝第一次吃到了牛肉,这香味高级,是猪肉不好比的。

    慢慢地,牛皋一天天活泼起来,但是背上的伤口就是不见好。牛皋本来是村里最有名的看牛细佬乌炭管的,自从着火以后队里就让多宝爷爷照顾。爷爷老要多宝跟他上山锻炼筋骨,其实这头牛就属多宝管了。看牛细佬都有一头狗,一把刀的,所以多宝就叫妈妈到娘舅家讨来一只小狗,并特地为他买了一把草刀。

    所谓看牛其实很简单,天亮了去牛栏里,把牛栏门打开。牛皋很聪明,一见多宝进来就站起来。然后它把牛头伸给多宝,他把缠在牛角上的牛绳解出来,解好后说声“走”,它就走。它如果走得太慢了,就说声“快”,它就走得快一点。一边在它腿上抽一下小竹枝。经过有点滑的地方就不断提醒它“脚,脚,脚”,如果转弯则说声“撇头”,如果叫它停住就说“立”,同时拉紧牛绳。这些都是爷爷教他的。

    牛皋毕竟是牛皋,并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听多宝的话。开始的时候它经常吓唬多宝,假装要用牛角来顶他,爷爷说是跟他开玩笑的,不会真的顶他。他要尿尿牛皋则扑过来咬他小鸡鸡,后来才知道它是想吃尿。牛很喜欢吃人的尿,多宝爷爷每天早上都将尿壶里的尿送到牛栏给牛皋喝。

    乌炭看牛的时候总骑马一样地骑着牛出门,骑着牛归家的。但牛皋现在受伤了,多宝不能骑它,这一点让他感到很遗憾。

    最让人恶心的是苍蝇,嗡嗡嗡地盘绕在牛皋背上的伤口上。他爷爷特地买了一把头梳,给它梳理身上的毛,将一颗颗硕大的牛草甲梳出来,它则舒服地抖动着,好像怕痒一样。

    有一次多宝光顾着自己采草药,不觉天将黑,爷爷说:“下雨了,你牵着牛先回家吧,我还要把这点活干完。”天真的下起雨来,并且越下越大,多宝沿着山路往山顶上找,黑乎乎的,还有坟墓,越走越怕。他不断喊叫“牛妈”“牛妈”,但是没有回声。他害怕天黑下来的树林,更害怕丢了牛,牛可是生产队里最贵重的物品啊。爷爷叫他别哭,说不定牛皋已经自己回去了。等他哭哭啼啼回到牛栏,牛皋竟然真的已经卧在那里休息了。他命令它起来,给它缠好牛绳,并狠狠地踢了它一脚,他的狗也朝它狠狠嚎叫了几声。

    到了冬天种小麦的时候,病休了一年的牛皋终于好了伤口,留下了一个巨大的伤疤,背上就好像是癞头,又能重新上田干活了。多宝和爷爷也不再看牛了,还给乌炭。后来,它被贩牛公卖到宁海县,据说是没力气了,买去的人是杀掉卖肉的。

    多宝第二次与牛亲密打交道是大桥养蘑菇的时候。大桥养蘑菇需要牛粪,干燥的牛粪粉五毛一斤,一斤牛粪可以换十多根冰棍啊,村里就兴起了捡牛粪热。

    他一大早起来就往里外三村的路上走,背着一把锄头,提着一只簸箕,看见一堆牛粪就眼睛一亮,将它拨进簸箕。有些牛粪等他发现时已经千疮百孔了,只看见边上萤火虫一样的牛粪九(屎壳郎)到处飞舞,真是遗憾。牛粪提回家后先堆积在猪圈的角落里,等有太阳的日子再移到太阳下晒干,然后用一根小树棒敲成粉,再用一个米筛筛一下,去除杂质。最后将它装在塑料袋里拿去卖给大桥。这样的牛粪粉干净、细腻,并具有青草的香味。奇怪的是,这些从没人教过他,但他做得头头是道。可惜大桥养蘑菇养了一年后因为亏本就不养了,但多宝每次看到牛粪总还是有点激动,就像见到一个硬币。

    牛最享受的就是冬天了,农活都完成了,山上也无草可吃了,阴雨天在家睡懒觉,有太阳时就被牵到晒场晒太阳,边上放点稻秆,它慢慢咀嚼,眼神特别安详,时不时还朝天“牛妈”一声。这个时候农民们总聚在一起打牌、赌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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