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无声地流着泪，一边轻轻地给南宫宸洗着脚，一遍一遍的把清水拂上腿。
洗到受伤的那只腿，月牙动作轻柔地解开绷带，用柔软的毛巾擦洗着，仔细而温和，丝毫没有被乌黑发紫的伤口吓住。
南宫宸看着弯腰给他洗脚的女子，心里似有一股温热的洪流暖过他的五脏六腑，烫的他每根神经都在质问。
为什么总是她呢，在他最狼狈，最无助，最潦倒，最危险的时候，她总是第一时间出现。
被行刺的时候得她保护，遇到困难时她挺身而出，掉下山崖时她紧紧相拥，就连洗脚穿衣这等下贱之活她都亲自服侍……
直到现在他还清晰的记得，那个中年渔民告诉他说：“我们找到你们时，这个姑娘一直紧紧抱住你，其实两个人在湍急的河水中很容易被水流冲散，但不知道她用什么信念来支撑着，一直没有放开过你。”
这句话震撼着南宫宸，一直以来，他不是不知道她的心意，她那样单纯的心思，诚挚的情感，在众人面前一览无遗，他又怎么会不知道。
不是他无情，只是他的心里早就有了牵手一生的人。可是，那样笃定的宣言，和与之相反的无情，在他掉下山崖的那一刻，全然发生了改变。
他深爱的女子一手推他掉山崖，他一直利用的女子却第一时间来救他，直至一起掉下山崖，跌入河中，陪着他流浪至此。
家道破败之后，他便不会轻易的相信别人。可是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潜移默化的改变她在他心中地位，她做这一切，全然是因为爱他吗。
世间怎会有这样痴傻的女人，她看不见他眼里的冷漠，无情吗？她看得见，她知道，为什么仍旧如飞蛾一样去往燃烧掉她整个生命的火焰扑去。
南宫宸记得腿刚受伤之初，他整个人情绪崩溃，多年的修养毁于一旦，刻意装出来的温和形象也荡然无存，疼痛叫他忘记理智，伤残让他失去形象。
他动不动就甩东西，摔了无数的药，对她冷眼相待，不理不睬。
他的腿一直周而复始地病发着，她坚持服侍左右，没有任何怨言，诚挚地让他怀疑她是不是敌人派来的卧底，当初的几个馒头竟然会让她为他这般，连性命也不顾。
明明知道跟她没关系，他却固执地和她作对，她忍受着，坚持给他换纱布，熬药，就连洗脚这类卑微的活她也亲自来做。
有一身武功，却不去强取豪夺，卖着各类廉价香包、刺绣，赚来微薄的银两，全被用在他的腿上。
她的举动，叫他猜不透，他不敢去想象，如果真是因为爱，那么他欠她的这份情谊一生都还不清。
“之……情。”语音极为轻柔，如同那南飞的大雁排线而过是，舞动羽翼，飘落下来的那洁白如月的羽毛，这是南宫宸第一次唤她的名字。
“啊？”月牙昂起头来，莹润的脸上泪迹还未干，泪水沾湿了狭长的睫毛，眼眶泛着雾气，仿佛只要她多眨一下眼睛，似珍珠般的泪水便掉落。
一个月来，南宫宸甚少和她说话，要喊她时，只需简单发一个音，她便能知晓，这一次是虽然不是真名，却让月牙欢欣鼓舞。
“谢谢你。”短短三个字从一向高傲的男人口中说出，却是真心实意。
“要谢我的话就要按时吃药，这样腿才会好。”月牙展颜道，那满带笑意的容颜上挂着一双如星的眸子，仿佛在黑夜中四处无路，只要看见了这双星辰，便能找寻到人生的导航。
给南宫宸洗好脚，月牙用干毛巾轻轻擦拭，又娴熟地给伤口处敷药，换干净的纱布，有序地完成一系列动作后，月牙已经累出了一身汗，感觉衣服粘着身体。
正准备回去换衣服，又见南宫宸的枕头掉在地上，月牙从地上捡起，轻拍了拍，下意识地扶住南宫宸的头，把枕头放回去。
这个动作她做了好几次，只是每一次南宫宸都是睡着，这一次，月牙忘记了南宫宸是醒着的。
因此现在，南宫宸头伏着的地方，正是她的胸口，两者其实并没有相碰，却只差一毫，就毫无间隙的重在一起。
月牙刚放好枕头，侧脸看着南宫宸睁大的双眼，脑海“嗡”地一下，脸色瞬间苍白。
天呐！她这是在做什么啊，“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月牙匆忙甩出一句，以最快的速度夺门而出。
南宫宸脑海回旋着月牙刚才说的话，嘴角却不自觉地带着一丝笑意，她刚才那连贯的动作，是不是自己熟睡之际，也曾做多次做过。
傍晚时分，月牙做好了饭菜，却一直端着饭菜游荡在门口，不敢端进去，脸上的热气还未散去，心里直懊恼，太唐突，太失礼了，教她现在都无颜面去见南宫宸。
看着已经逐渐失去热气的饭菜，月牙在门口来回走动，却不敢进去。
“进来吧，我饿了。”屋内传出一声沉稳的嗓音。
“来了，来了。”月牙连忙回应道，移着莲步把饭菜端进屋，小心翼翼地扶起南宫宸，往日正常的动作，眼下间竟让月牙无比尴尬。
南宫宸却不似月牙这般短短片刻心思千百回转，他照样镇定自若地吃饭，没有多说一句话，倒是缓解了月牙的慌张无措的心情。
“饭菜不错。”南宫宸吃到一半，放下筷子，柔声说道。
“恩。”月牙不敢多说话，怕自己说多错多，转念一想，他不是说自己饿了吗，怎么只吃这么一点。
“你的事情，能说与我听吗？”南宫宸索性放下筷子，面容平静，似平常好友交谈一般，眼眸温和，并无犀利与怀疑。
“我啊……”月牙想起这是南宫宸首次问关于她的事情，她不想再乱编故事骗他，但也不敢全盘托出，于是只取一部分说道：“你第一次遇着我的时候，我还是个孤儿，后来被我师父带走，教我武功，师父待我很凶，却是打心里疼爱我，肖婆婆是她随从，却对我也是极好，后来，师父遇害了，我才知道她原来就是我的母亲，凶手正是我的亲生父亲，我不想报仇，也不愿继续伤心下去，就带着肖婆婆下江南……”
只言片语，便把其中的辛酸一带而过，月牙被牵连往事，心里百感交集。
其实现在的她已经很少去回忆起百里瑶嫣，偶尔在梦中梦见百里瑶嫣，却是一副月牙从未见过的悲戚神态，泪眼朦胧地望着她，一句句的重复：对不起，月儿，娘亲对不起你。
每每惊醒后月牙才明白，那四年最血腥最黑暗最冰冷的暗杀生活，支撑着她的是百里瑶嫣。
百里瑶嫣待她虽不似一般娘亲待女儿之行为，但是却是以独有的方式教育她，要坚强，要独立。她还记得每次完成任务，回山庄复命时，百里瑶嫣脸上总会显现出难以觉察的轻松神色。
可是这个月牙最亲的亲人，以那样决裂的方式离去，最终别人来告诉她的真实身份，连番而来的真相让她措手不及，只有远远的逃开，心里的疼痛感才会减轻。
南宫宸听完，一时沉静不语。
她的身世竟然是这般离奇，可是她却平淡如水，把一切痛苦隐于心中，这几个月的相处竟没让他看出半分端倪，原来伪装坚强的背后竟然是无尽的痛苦。
白之情，你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子，南宫宸在心底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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