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道盟那些一生信仰传说中的仙界传说一样，在他们死后，他们的灵魂一定再入轮回六道，来生升入仙界，这话不是李书童说的，是道盟的古籍之中记载的。
李书童望着蔚蓝的晴天，望着两道渐渐消散在天空的身影，望着下面纷纷沉默的黑骑将士。
老天可能打了一个盹，把下雨这事儿，给忘了吧。
李书童这时候只能这么想着。
他从不怜悯为了单纯的恶而行事死去的亡灵，从不可怜做了错事却一再忏悔的灵魂，他所感叹的往往都是为了心中一团火，付出一生代价的理想家，为了道一往无前，纵死无畏的强者。
这样的人，本不该这么轻易的死的。
只是这晴朗的天空，老天不会为他们的死落下一滴眼泪。
甚至，连尸骨都没有留下。
一段红绸飘然落下，上面的血气已经消耗殆尽，在半空飘然翻转，犹如少女的倩影，在空中翩翩起舞。
李书童将手伸出窗外，红绸缓缓落在他的手中。
“柳姨。”
李书童盯着红绸上的淡淡灵光，仿佛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庞，一个人他认识的人又死了，就在自己的眼前，为了大义而去，解脱成了大自在。
李书童突然有点明白了。
为什么柳十三要留下来，坐在上面，又为什么选择永远离开这个世界。
“给我！”
千代曼月一把夺过李书童手中的红绸，然后转身就要离开。
“你去哪？”
李书童问道，当初他一直认为曼月和曼雪似乎有什么联系，可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她们除了名字带着同一个字之外，她们是两个人。
千代曼月侧目看了李书童一眼，突然问了一个他意想不到的问题。
“你看着我，心里却在想另外一个女人。”
李书童一愣，不知道千代曼月怎么知道自己心中所想。
柳姨身死，千代曼月的心情很不好，所以她不想说废话，看着李书童淡淡的说道：“黑骑马上就会踏平这里，你还是快走吧，以后别再用那么专注的眼神看女孩子，很不礼貌。”
说完，千代曼月将本来抢来的柳姨的红绸又丢给了李书童。
跳下窗户之前，回头又看了李书童一眼。
“若你将来活着走出泽都，有事可以拿着红绸来西域找我。”
残影闪动，千代曼月的身影也消失在了原地，空荡荡的梦江楼，竟只剩下李书童一人。
窗外，沉默片刻的黑骑再次传来几声梦魔马的嘶鸣声，那声音带着一丝暴躁，一丝残忍的魔性。
李书童知道，不出三声，泽都的黑骑便会一拥而上，将梦江楼整个踏平。
从此世间再无梦江楼。
遗憾的扫了一眼四周古朴的建筑，李书童双手结印，几道赤红色的骷髅印悬在楼层之中。
酆毒印对于如今的李书童早已轻车熟入。
十几道风毒印留在楼层之中，李书童这才跳下窗口离开。
他不是为了柳十三，不是因为她的死迁怒于谁，说到底他的性格还不至于为一个只与他见过几次面的前辈故作伤悲。
他只是觉得这些人没必要把这楼也拆了。
轰隆隆的马蹄声骤然传来，李书童一身黑雾飘过，身影纵然跃下梦江楼，落入冰冷的天脉河水之中。
冰冷的河水让李书童的头脑清醒了很多，游了半天，李书童才探出头，远处高耸的梦江楼发出道道轰鸣声，还有梦魔马嘶吼的声音，几团赤红色的烟雾猛地传来，李书童坏笑一声，带着湿漉漉的衣衫从河水里面爬了出来。
“这附近到处都是内卫府的暗卫，我保证你只要走到外面那条街，就会有十几个内卫府的人盯上你。”
就在李书童探出脑袋的那一刻，河岸旁，一颗柳树下，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琴般若一脸平静的盯着李书童。
“额，前辈。”
才从水里面出来的李书童显然知道琴般若就是在这里在等待着他，琴般若看着一身湿漉漉的李书童，玉手轻轻的挥动了一下，顿时一股暖流袭来，李书童感觉浑身一阵舒爽，身上的衣衫干爽了不少。
“天幽阁和内卫府的人正在到处搜查魔种。”
“前辈，这件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李书童挠了挠头，不知道这件事和他有什么关系，太宗帝要铲除梦江楼的动机或许他能猜测出一二。
“自我们入京，太宗帝便不再放心任何对大泽产生威胁的存在，梦江楼便是其中一个，之后便是所有关于前朝旧人以及他们身边人的清理，我说的前朝旧人，包括那些当年选择跟在武尊帝身边的。”
李书童面色一凝，虽然没有人与他讲过这段错综复杂的历史，可他却能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曾经的前朝旧人要颠覆，甚至推翻现在的太宗政权，虽然不知道采用什么办法，而现在正在他眼前发生的，是太宗帝的反应，还有他的动作。
“只是，那些当年效忠武尊帝的人说白了不还是效忠太宗吗？为什么太宗连这些人都会铲除？”
“为什么？”
琴般若望着昏黄的阳光下，渐渐崩塌的梦江楼还有那天脉河上浮动的废墟木屑，平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柳十三的死她看在眼里，梦江楼的倾覆也在她眼里，可是她丝毫没动，即便她很想出手，至少出面对她说一声，你的曲子还是那么好听。
可没有这个机会。
“太宗天生多疑，和武尊帝一模一样，黑骑，天机，文轩，这些武尊留给他的，他不会太多信任，这是太宗的弱点。”
“柳十三厌倦了，所以她选择去死，黑骑王也厌倦了，所以他也一样想跟着死。”
“太宗以为自己一箭双雕，可他哪知道，一个帝国的颠覆都是先从内部开始的，从三皇子的那场箭雨开始，他就应该能想到。”
“前辈，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李书童眼中闪过一丝寒意，那是对于这些谋权者的畏惧。
琴般若眼中带笑的看着李书童，打趣说道：“当然是让太宗退位了，人族与东海之间协定伴随着武尊帝的羽化就已经作废了，这些年若不是东海忙着和海贼盟会打架，这世道早就已经乱了，当年封印魔族的地方也被相继破坏，纹理不断黯淡，太宗帝却视之不理，一心扑与南陵十三国争夺边境，之后又直接屠杀江南诸道的家族，虽以魔种为由，可其中到底有多少魔族余孽，谁清楚，他这么做还不是因为江南大多是先帝时的异姓王侯，听调不听宣。”
李书童被琴般若说的这一套弄的哑口无言，若是这么说，这位太宗帝确实不算是一个什么明君。
对于琴般若这些前辈李书童更不知怎么劝了，他们即便不说这些大道理，光是以一个前朝旧人的身份就算是屯兵杀上泽都都是名正言顺。
“书童，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琴般若突然盯着李书童悠悠说道。
李书童沉默着，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从始至终他都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虽然在众多势力的眼中，他已经和前朝旧人绑在了一条船上。
“你要活下去，即便我们失败了，你也要活下去，因为很多人希望你死。”
很多人希望你死，所以你要活下去。
李书童突然想起，之前在泽都时便有一群伪装成天幽阁的杀手在追杀自己。
秦般若不容李书童想这么多，轻飘飘的身影缓缓消失在柳下，就和她没来过一样。
只剩下李书童一个人望着远处空无一物的虚空，傻傻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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