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头是芦苇滩一带的方言，意思是痴呆、傻气、笨拙。的确，如果仅从相貌上看，方脸、大耳、浓眉、厚嘴唇、皮粗肉厚的他，确实是一副十足的憨相。但正如俗话说的那样，海水不可斗量，人不可貌相。憨头憨脑的他，一门心思从事种植业和养殖业，生意做得红红火火，是远近闻名的致富能人。
憨头的名号，是80年代初，他的奶奶草花最先喊出来的。当年，芦苇滩实行家庭联产承包经营责任制，后来分家的时候，陈延秋把离家近的好田让给了哥哥陈延春，自己选择了离家远，在人民公社成立前属于自家靠近湖泊的2亩低洼田，顺便还搭带了两处没人要，由湖汊改造且经常被水淹的农田。一家人都不理解，问他：“你怎么尽挑一些离家远又靠近湖边的瘦田？”延秋说：“这不是瘦田，是能挣钱的肥田。”草花看不下去了，她颤巍巍地拄着拐杖，说：“延秋啊，你怎么连个瘦田和肥田都分不清楚呢？你真是一个憨头啊！”自此以后，陈延秋就背上了一个憨头的名声。
但陈延秋并不是他奶奶说的那么憨。后来的事实证明，他独具慧眼，硬是把别人眼中不值钱的瘦田，变成了能给他带来财富的肥田。
与其他人忙于耕种不同，憨头从事的是不那么费力的种植业和养殖业。他在祖传的两亩低洼田里种植了莲藕，把两处湖汊田改造成了养鱼塘。种莲藕和养鱼，不需要买农药，买化肥，并且来钱快，收入是种粮食的好几倍。
分田的时候，陈延春和妻子桂花还在南方打工。分田以后，水稻刚种下，他们又匆匆去了南方，以后的农活都是憨头代劳。陈延春两口子一直在外地打工，没时间顾及农活，索性把农田交给憨头种。后来，人们才逐渐明白其中的奥秘，原来憨头一点也不憨，他精明得很。憨头知道延春是不想留在老家种田的，他的田还得交给憨头来种。两家的田多，憨头种不过来，他就要了湖边的低洼田种莲藕和养鱼。憨头既博得了一个推梨让枣的好名声，又给他带来了实实在在的财运。
更让芦苇滩人刮目相看的，是憨头在荒草洲上搞家禽养殖业。
高家湖的西部，有一前一后两道大堤，它们相距5千米，把长江与高家湖隔绝开，两道大堤的南边，有一条宽10米的人工河，连接两道大堤上的两个闸口。过去，每当长江发洪水的时候，长江大堤上的闸口就要放水，通过人工河把江水排放到高家湖，荒草洲就会淹没在湖水中。自从三峡大坝建成以后，长江不再发洪灾了，荒草洲就成了高家湖中一个地势平坦的小岛，长年累月地横卧在高家湖上。
时下，芦苇滩的青壮年纷纷外出打工，留下来的基本上是老人、妇女和儿童，再也没有人涉水过湖到荒草洲放牧了。憨头看准了时机，他在荒草洲上建了一间小屋，在洲上养鸡养鸭，种植蔬菜。憨头养的鸡鸭，都是野外散养，绝对的绿色食品，售价高得离谱，但还是被城里一家大型餐饮企业包销了，让芦苇滩人看得既目瞪口呆，又嫉妒不已。
憨头发了财，延春也跟着沾了光。延春两口子在武汉和南方打拼多年，积攒了几个钱，回来后在张集镇安家，开了一家超市。憨头养鸡养鸭后，鸡蛋和鸭蛋就交给延春代卖。延春在南方闯荡多年，脑子开了窍，他到沙湖洲学会了盐蛋和皮蛋的制作，自己在家里做起了鸭蛋的深加工，起先是在自己的店面卖，后来就卖到了网上。生意做大了，憨头的鸭蛋供给不足，他就在附近收购农户的鸭蛋。兄弟俩联手，一个搞养殖，一个深加工，荒草洲牌盐蛋、皮蛋卖到了全国。
憨头娶了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张丽华，张丽华为他生下了一双儿女。
张丽华是邻村张湾村人，与憨头是中学同学。没有人想到，漂亮俊俏的姑娘张丽华会嫁给憨头憨脑的陈延秋。张丽华看中的，是憨头的老实本分，还有憨头会来钱的本事。这年头，太精明的男人靠不住，不会来钱的穷小子没人爱。张丽华是一个很现实的女人，她要的是自己驾驭得了的男人，以及能够满足她富裕生活的男人。
起先，张丽华的生活比较简单，憨头忙他的养殖业，张丽华打理家务，照顾儿女。后来，女儿考进了城里的重点中学，在学校住读，儿子也进了张集镇的中学读初中，吃住在他大伯家，张丽华清闲了下来。
人是闲下来了，但也让她闷得发慌。青壮年都进了城，村里冷清了很多。闲暇无事，她只得与几个稍微年轻一点的妇女打麻将混日子。混了一段时日，张丽华渐生烦恼，她看不惯这几个女人，为了几个小钱争来争去，渐渐地，她对打麻将失去了兴趣。她去城里看望女儿，她羡慕城里人的生活丰富多彩，下馆子、看电影、唱卡拉OK、跳广场舞……她像是突然间开了窍一样，觉得自己过去算是白活了，城里人的生活方式才是她所需要的，与其老死在日益凋零的芦苇村，还不如到城里来热热闹闹地过一阵子。
张丽华想到城里谋一个差事做，东打听，西瞧瞧，不是嫌苦嫌累，就是嫌人家开的工资少了，始终没有找到让她满意的活计。像她这个年龄的女人，没有一技之长，如何找到既轻松又能挣大钱的工作？在城里待不下去，她只得退而其次，她以照顾儿子的生活及学习为名，让憨头在张集镇的街上买了一栋三层楼的私房，一楼开杂货店，二楼住宿，三楼暂时空置了下来。
老婆走了，孩子不在身边，憨头在芦苇滩就成了一个孤家寡人。好在他长年在野外生活，早已经习惯了孤独。他隔三岔五去张集镇与张丽华团聚，然后急急忙忙地赶回荒草洲。
憨头养了草鱼、胖头鱼、白鲢子等几种家鱼，每隔一两天，他要在荒草洲割一些青草，用小船运过来，撒在养鱼塘里让草鱼吃。
太阳开始西下了，憨头忙于向鱼塘里扔青草。
“老憨，在喂鱼呀？”
“嗯。”憨头应了一声，抬起头一看，是村里的春笋。他停下手里的活计，用毛巾擦额头上的汗水。
“我在这里薅草，这附近除了你，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一个，太安静了。”
“这大白天的，哪来的鬼啊？”
“是啊，鬼是没有见到，倒是看见了你这个大活人，所以我就过来与你说说话。”春笋说着，笑了起来。
春笋是村里大头的老婆，她是一个长得俊俏的少妇。大头是一个小型建筑公司的老板，在省城忙他的生计，很少回芦苇村。他家里的农活，还有一家人的吃喝，全都由春笋一个人一肩挑了。
憨头的目光，从春笋的脸上移到她的小腹上，她的肚子还是瘪的。自从8年前她嫁到芦苇村，她的肚子就从来没有挺起来过。
憨头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女人长得壮实、脸色红润、胸部饱满、臀部既大又翘，她怎么会生不出娃娃呢？
好你个老憨，一点也不老实，眼睛往哪里瞄啊？当心害了红眼病。春笋一边笑着，一边骂道。
“嘿嘿嘿，我随便看看，你喊个啥啊？”
“你坏嘛，老憨，是不是你婆娘不在身边，日子难熬啊？”
“我比你方便，我去一趟张集，要不了多长时间。”
“再方便，你还能天天去？还不是饥一顿，饱一顿。”
“饿了再吃，才有味道嘛。”
“你呀，只知道养鸡养鸭，怎么不把婆娘留在身边呢？你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受得了吗？”
“我已经习惯了。再说，我那婆娘也不愿意跟着我在荒坡野外受罪，我也不勉强了。”
“你倒是一个为婆娘着想的好男人啊！可你成天待在荒草洲，连个鬼影子也见不到，你图个啥啊？”
“这个嘛，这里空气好，水土好，能养人。我图的就是这个。”
“这话还差不多。”
“春笋，你家大头在省城当老板，你怎么不跟着去享福呢？听说城里的骚女人很多，你就不担心了？”
“不说他了，说起他我就有气。”春笋说着，一张漂亮的脸蛋马上阴沉了下来。
“算我多嘴，我什么都没有说。”看见春笋不高兴了，憨头马上认错。
“我又没有怪罪你，你紧张什么？”
“不紧张，我是随便说说。”
“不说这个了。哎，老憨，你在荒草洲上养了那么多的鸡鸭，等会带我上去看看，让我开开眼界。”
“你没看见我正忙着呢？等会我还要往鱼塘里投食料，等我空下来的时候再说吧。”憨头不想带她去荒草洲，就拿这话来敷衍。
“那也行。你先忙吧，改天我再来找你。”春笋转过身，扭着屁股走了。
望着春笋远去的背影，憨头怔怔地站在那里。
憨头把装满鸡蛋和鸭蛋的箩筐放在船舱里，正准备开船，大黄狗一路哼哼哈哈地跑过来，随即跳上了船。憨头要让大黄狗守护荒草洲，今天不打算带它出门了。于是，憨头一边大声呵斥，一边挥舞手中的木桨赶它上岸。大黄狗“汪汪”地大声抗议，左右躲闪。憨头只得放下手中的木桨，走过去抚摸大黄狗的头，等它情绪稳定了，再抱起来扔到岸上。大黄狗知道主人今天不带上它了，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主人驾船离去。
憨头把木桨放在养鱼塘旁边的小房子里，锁上房门，挑着箩筐回村庄。到了家门口，他把箩筐放进面包车里，开车去张集镇。
他先去了延春家，把鸡蛋和鸭蛋交给延春。兄弟俩站着说了几句话，正准备离开时，延春让他等一会，随后用塑料袋装了一些盐蛋和皮蛋放到车上。告别了延春，憨头开车去自己家。
张丽华守在杂货店里，见到憨头，两人说了几句话。张丽华看见憨头一头乱发，脸上胡子拉碴，对他说，等会你去学校接小刚回来吃午饭，你的头发乱糟糟的，先到理发店去剪头发吧。憨头原准备去洗个澡，老婆让他去接儿子，他也觉得有必要先去打扫个人卫生。
时间不长，憨头理好了头发，在镜子前一看，感觉自己年轻多了，也精神多了。回到家里，看看时间还早，就去洗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后，憨头有一种轻飘飘的感觉。
憨头开车去张集中学，到了学校大门前，他停了车，进了学校大门。还未到下课时间，憨头是第一次到学校来，不知道儿子在哪个教室，想找个人打听，可旁边没见到一个人，他只得一个又一个地看教室的门牌。看着看着，终于看见了初二（2）班的牌子了。
憨头在教室门前晃动，立刻引来了不少同学的目光，他怕影响了儿子的听课，赶紧离开了教室，到了一棵大树下等候。一刻钟后，一阵紧促的电铃声响起，憨头把目光移向儿子的教室。一会儿，看见有学生出了教室，憨头走了过去。
憨头快要走到教室门口，才看见儿子低着头慢吞吞地走了过来，直到憨头喊他，儿子才抬起头来，用一种惊异的目光看着他。
“老爸，你怎么来了？”
“我送鸡蛋鸭蛋过来，想早点见你，就过来了。”
“是我妈让你来的吧？我又不是小学生，还要你来接？”儿子一脸的不高兴。
“不是，我真的是想早点来见你。”憨头一边解释，一边想，自己什么地方让儿子不高兴了？是嫌我土气了？还是责怪我不该来接他？看到儿子的个头已经到了他的鼻梁下，憨头想，也许儿子真的认为自己长大了，不需要父母老母鸡般的呵护了。
“走吧。”儿子说着，不等他的回应，快步走在前面。
“好，我们走。”憨头说着，赶紧跟了上去。
儿子是憨头的骄傲，他继承了父母的遗传优点，脸型、鼻梁、嘴巴像张丽华，个头、眉毛、眼睛像他。在荒草洲，多少个夜晚，他想到最多的是儿子，他辛辛苦苦地守候在荒野之地，就是想为儿子多挣下一份家底，让儿子少吃点苦，多一些快乐。
午饭很丰盛，有煨排骨萝卜汤，有清蒸鳊鱼，有红烧肉。儿子很少说话，只顾埋头吃饭吃菜。看到儿子吃得津津有味，憨头很有满足感。
午饭后，儿子在家坐了一会，然后去上学。憨头想送他回学校，儿子说他在教室里坐得太久了，他想走走路，锻炼一下身体。憨头想一想，儿子说的有道理，他就打消了送儿子上学的念头。
儿子走后，张丽华问：“你接小刚的时候，他说了什么没有？”
他说：“我是你派去接他的，他有点不高兴。这小子搞什么鬼把戏，我接他还接错了？或者让他丢面子了？”
“你别瞎想了。最近都是我接送他上学，他嫌我把他管紧了，所以有意见。”
“他说的好像也有道理，他都上中学了，我们还把他当小学生，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过分啥啊？我都没有告诉你。上个星期，他撒谎请假，跟一个同学逃课，两人躲在网吧里打游戏，后来被老师发现了，老师告诉了我，我才迫不得已每天接送他上学。”
“啊？小刚逃学？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是怕你担心嘛。听老师说，小刚一共逃了3次课。那个同学的家长有一天去学校办事，与班主任说话的时候，才把他儿子撒谎的事戳穿了，这样就把他们去网吧打游戏的事抖出来。这几天，我把他盯紧了，他才没有再逃学。”
“这小子，不好好学习，逃什么学啊？看来，是要让他吃点苦了，让他知道辛苦的滋味。”憨头口里说着，脑子里想着心事。
憨头站在鱼塘边，静静地看着一些草鱼浮出水面吃青草。直到水面只有两三条鱼在游动时，他才把视线移到田野上。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鱼塘里时而传来几声青蛙的鸣叫声。远处的农田里，稀稀拉拉的有几个农人在准备春耕。近处的麦田里，麦子已经返黄了，一阵春风吹过之后，翻起了一层层金色的麦浪。
憨头坐在湖滩上，望着眼前的一波湖水。听他奶奶说，爷爷就是淹死在这片湖水里，让奶奶年轻时就守了寡，孤寡了大半辈子。憨头不敢想象，他奶奶是怎么熬过来的。
荒草洲的岸边，一些小荷已经露出了尖尖角，更有一些碗口大的荷叶浮出了水面。憨头在荒草洲安家的第二年，他在靠近岸边的湖里种上了莲藕。如今，这里不再是银光闪闪的湖面了，荷花成了这片湖面的主要景观。
“老憨，你在这里想啥心事啊？”
“没想啥，歇息一下。”憨头一回头，发现是春笋站在了他的身后。
春笋头戴草帽，上身穿一件浅蓝色带粉红小碎花的衣服，胸前两只小山峰傲然挺立着。
“老憨，你上次说带我上荒草洲，现在有时间了吧？”
“啊？”憨头愣了一下，随后想起上次敷衍她的话。看到春笋期待的目光，憨头再也找不到推拖的理由，只好不怎么情愿地答应了她。
春笋没有觉察到憨头的表情变化，乐颠颠地跟在他的身后。
上了岸，大黄狗跑过来迎接。它看见了春笋，一头蹿了过来，憨头一边呵斥大黄狗，一边安慰春笋说没事的，不要怕。果然，大黄狗在春笋的鞋子上、裤子上嗅了嗅，摇着尾巴，转身在前面引路了。
憨头带着春笋先参观了房屋旁边的鸡棚。在鸡棚，里面圈养了一群黄颜色的小鸡，它们在棚子里跑来跑去，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春笋说：“我从来没有看到这么多的小鸡，真好看，它们好可爱呀。”
憨头说：“去年底，城里人来买鸡，我就卖了一半。现在养了2批小鸡，这是第2批，第1批已经开始散养了。”
“听说你养的鸡很值钱，你一只鸡卖多少啊？”
“我是按个数卖的，80元一只。”
“啊？这么值钱呀？”
“是啊，城里人觉得很公道，也没有还价钱，拿到手就走了。”
“城里人真有钱啊。”
“是的，人家有钱了，就讲究口味了。我散养的鸡，一半是吃草虫，一半是吃粮食。这些鸡，肉嫩、口感好，红烧、煨汤，都是很好的食用材料。”
“你说得这么好，我都有些动心了。老憨，你几时杀一只鸡，我帮你红烧，顺便也享享口福，你舍不舍得啊？”
“一只鸡嘛，有啥舍不得的。”憨头心里有些不情愿，但嘴上还是这么说。
“那就这么说定了。不过，我也不会白吃你的，到时候我带些酒和菜来，我们搭平伙。”春笋真诚地说。
“好啊。”
憨头带春笋看鸭棚。鸭棚建在水边，里面空荡荡的。
憨头说：“鸭子白天下水了，晚上再回到棚里，我还要给它们喂一次食料。”
春笋问：“这么大的湖面，你不怕鸭子跑了？”
憨头说：“它们跑不远，湖的中间没什么吃的，它们只能在岸边找吃的。再说，我晚上还要给它们加一次食料，鸭子已经养熟了，到了晚上，它们就自己上岸了。”
“这么说，你养鸡，养鸭，都不怎么太费力气？”
“也可以这么说，主要是荒草洲在湖中，没有人来打扰，省了不少心。”
“你真会来事啊！把荒草洲变成了宝，你是怎么想到的？”
“我在附近养鱼嘛，闲着没事，就琢磨怎么把荒草洲利用起来。想着想着，办法就来了。”
“还是你脑子活泛嘛，村里这么多的人，就你想到了。”
“我想是想到了，可我就赚了几个小钱。你家大头脑子才活泛，他赚的是大钱啊。”
“他啊，表面上风光，几个钱来得也不容易，接活、结账，都得求人家。有时活做了，账结不了，钱回不来，工人追着屁股要工资，他跳楼的心都有了。”春笋心酸地说。
“是啊，在外面混，都有酸甜苦辣的时候。”憨头有些同情大头了。
早上，憨头把鸭棚的门打开，等鸭子出了棚子后，他进去捡鸭蛋。鸭蛋放好了，他来到鸡棚前，把鸡放出来散养。一会儿，他走到养小鸡的棚子前，在地面上撒了一些碎米，看见小鸡忙着低头啄米，他准备割点青草喂鱼，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来一看，是春笋打来的。
春笋说她婆婆发病了，问憨头能不能抽点时间把她婆婆送到县城医院去。言辞既迫切，又带有商量的口气。憨头没有多想，很爽快地答应了。
来到大头家，憨头与春笋的公公见了面，说了几句话，就去看大头的妈。大头妈斜靠在床上，脸色蜡黄。憨头问候了几句，大头妈说有劳大侄子了。憨头说，都是乡里乡亲的，帮点小忙是应该的。客气了几句，憨头从大头妈的房间出来，迎面看见春笋端着一碗面走过来了，春笋请憨头坐下来吃碗面。憨头说：“你客气什么啊？我不饿。”春笋说：“这不是客气，我们一家人都还没吃早饭，吃饱了我们就出发。”憨头不再讲客气了，坐下来吃面。
一路上很顺畅，半个小时就到了县城人民医院，憨头照看大头妈，春笋去挂号。大头妈经过医生的初步诊断后，要先住院做进一步的检查。春笋让憨头回家去，并再次感谢憨头的一路相助。憨头看看帮不上什么忙了，就告别了春笋，开车返回了。
憨头想好了，他准备在端午节假期里，把小刚接到荒草洲来，让他边学习边参加劳动，亲身感受一下劳动的艰辛，以及生活的不容易。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张丽华，并让她先给小刚吹吹风，有个思想准备。
第二天上午，张丽华回了话，说：“小刚开始不愿意到荒草洲来，他的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他不就是想趁放假的机会玩游戏？我就把到荒草洲的时间压缩了一天，留一天时间让他自己安排，前提条件是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必须要全部完成。他还想讨价还价，我对他说：‘你爸长年累月一个人在荒草洲受苦受累，他图个啥啊？还不是为了你们姐弟俩，让你们吃好、喝好、穿好、供你们读书，让你们今后有一个好的出息、找一个好的工作、做一个体面的人。’道理讲了一大堆，他才听进去，答应在荒草洲过两天。”听说儿子愿意来，憨头放下了心，思量怎么安排这两天的事情。
端午节到了，憨头一大早就去张集镇接儿子。到家的时候，儿子还没有起床，憨头抓紧时间与老婆办了事，随后出门给一家三口买早点。
在返回的路上，憨头把这两天的安排说给小刚听，征求他的意见。憨头说：“今天上午，先钓一个小时的鱼，然后做作业，下午5点钟去割青草喂鱼。明天上午，放牧鸭子，下午做作业，晚饭后返回张集镇。”小刚对钓鱼很感兴趣，问：“能不能把钓鱼的时间再延长一点？”憨头说：“可以延长半个小时，再延长就没有用了。”小刚问：“为什么呀？”憨头告诉他：“等太阳升起来以后，气温升高，鱼就沉到水底下避暑，就没有鱼咬钩了。”小刚说：“水里的鱼还避暑呀，真新鲜。”
今天上午去钓鱼，憨头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决定的。小刚起先不愿意到荒草洲来，现在既然来了，就要给他留一个好的印象，先让他做点感兴趣的事，尝一点甜头，后面再安排他干点农活就顺理成章了。否则，一开始就给他一个下马威，他要是耍脾气闹别扭，后面的事情就不好办了。
上了荒草洲，大黄狗看见了小主人，摇头摆尾跑过来与小刚亲热，小刚接连朝空中抛出几个肉包子，大黄狗跳起来接住了。肉包子扔完了，小刚跟着憨头去挖蚯蚓，大黄狗屁颠颠地跟在身后。
挖了7条蚯蚓，憨头说够了，催促小刚收手。说完，他去屋子里拿面粉。钓鱼竿放在鱼塘旁边的小房子里，憨头让小刚拿了一个塑料桶，两人去了湖边划船过岸。
到了鱼塘边，憨头给小刚选了一个钓鱼的位置，帮他把鱼钩挂上蚯蚓，试了试浮漂，然后把钓鱼竿交给了小刚，随后朝浮漂的周围撒了几团面粉。憨头给小刚讲解钓鱼的技巧，告诉他，如果浮漂动了，就有鱼尝试咬鱼钩了，动静小，可能是试探，也可能是小鱼，要沉住气，只有浮漂沉入水中了，才能拉鱼竿。有时，大鱼咬钩很猛，很快就把浮漂拖入水中，这时候拉鱼竿就要快速有力，慢了蚯蚓就会被鱼吃掉了。如果浮漂动了几下，以后就不动了，可能蚯蚓已经被鱼吃掉了，你就要把鱼竿提起来看看，是否该换蚯蚓。
小刚说：“钓鱼还有这么多的名堂啊。”
憨头说：“干啥事都有一个窍门，你掌握了窍门，就会得心应手；摸不到窍门，只会费时费力，吃力不讨好。”
憨头说自己还有事情做，留下小刚慢慢体会怎么钓鱼。
憨头到附近转圈，看哪块农田适合放牧。前一段时间，空闲下来的农田都是干的，他就没有把鸭子赶过来放牧。现在，已经有一些农田耕翻过了，里面积蓄了水，可以把鸭子赶过来了。
回到了鱼塘边，憨头查看小刚的成果。小刚钓了1条胖头鱼、3条鲫鱼，成绩还算不错。中午，憨头煮了一锅萝卜胖头鱼汤，炒了两个青菜，小刚吃得津津有味。憨头感觉到，儿子还是很珍惜自己的劳动成果。
太阳开始西下了，憨头带着小刚在湖边割青草。
小刚问：“为什么不在白天给鱼喂青草呢？”
憨头解释说，白天太阳大，鱼沉到水里，不愿意浮上来。现在太阳快落山了，温度也下来了，鱼就要浮上来找食物吃。
小刚说：“书上说，马无夜草不肥。现在给鱼喂食，鱼是不是长得快啊？”
“是啊，就是这个道理。”
憨头和小刚各自背了一捆青草到鱼塘边，憨头让小刚把青草扔进了鱼塘，一会儿，就有大鱼浮出水面吃青草。小刚指指点点，告诉憨头这里有一条大鱼，那儿有一条更大的鱼。
晚饭比较简单，憨头给小刚准备了鸡汤、一个红烧鲫鱼、一个清炒莴笋、一碗米饭。小刚对鸡汤赞不绝口，说荒草洲的鸡汤比张集镇的强多了。憨头自豪地说：“张集镇的鸡是吃饲料长大的，我养的鸡是吃草虫长大的，熬出来的鸡汤鲜嫩、口感好。”小刚说：“老爸，你能不能过一段时间给我熬点鸡汤，再送到张集去？”憨头马上否决了，说：“你小子想得美，你别想吃现成的，你想喝鸡汤就要来荒草洲。”儿子低头不语。
憨头养鱼的时候，就把电线拉到了养鱼塘边，到了荒草洲，他又把电线拉到了洲上，他还在洲上安装了卫星电视接收器。有了电视陪伴，晚上他就不再数星星了，夜晚也不再漫长了。
看完了新闻联播，憨头把遥控器交给小刚，让他找自己喜欢的节目看。小刚把各个省市的卫星频道翻转了一遍，没有找到自己想看的节目，他放下了遥控器。
小刚说：“老爸，你怎么不拉一条网线到荒草洲来，再配一台电脑呢？光看电视还不能完全了解外面的世界，要是每天能上网，这样就能与外部的世界相联了。”
憨头“嘿嘿”一笑，说：“你的想法不错，不过，这个计划等你来实现。”
小刚说：“老爸，你自己能办到的事，非得等我以后来办吗？”
憨头解释说：“现在的网线只到了张集，起码还要几年才能到芦苇村，那个时候你高中也毕业了，到时候你来接我的班，正好可以把网线拉到荒草洲来。”
小刚张大了眼睛，问：“老爸，你要我到荒草洲来？我才不来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呢，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憨头教训似的说：“荒草洲怎么了？这里是荒无人烟，但它能养鸡、养鸭，能养活我们一家人。你吃、穿、用的钱，不都是从荒草洲来的吗？”
小刚说：“这我知道，但赚钱的方法也不光只有养鸡、养鸭、养鱼啊。在城里工作，照样也能赚钱。”
憨头说：“我也希望你今后能在城里工作，在城里赚钱，但城里的钱是那么好赚的吗？你妈都不愿意在城里打工，你能在城里打工啊？你吃得了那个苦吗？”
“为什么非得打工呢？难到不能找一个好点的工作吗？”
憨头说：“要找一个好点的工作，就要有本事。你一个农村人，去抢城里人的饭碗，没有本事你抢得过人家啊？就说你和你姐吧，你姐考上了县一中，学习刻苦认真，成绩好，将来考上了大学，就有本事留在城里，找一个好工作。你呢？你能考上县一中吗？能考上大学吗？”
“这个……不好说……”
“有什么不好说的，你是不敢下保证了吧？你好好想想，你将来是考上大学，还是到荒草洲来。这两条路，你自己选。”
“这……”
点到为止，憨头没有把小刚逃学到网吧打游戏的事抖出来，是给他一点面子，留给他一个反省的机会。
第二天上午，父子两人吃过早餐，憨头带着小刚去放牧鸭子。两人各拿着一根长竹竿，各自守住一个方位，把鸭子赶到蓄水的农田里，让鸭子在田里找食物吃。整个放牧过程中，小刚情绪不高，沉默不语。
中午，憨头正在吃饭的时候，接到了春笋的电话。
憨头问：“婶子的病好了吗？是不是要出院了？”
春笋说：“我婆婆做了一个心脏起搏器，还要住院十多天，现在是公公来医院护理婆婆，家里离不开人，我就准备回来住几天。”
“哦，没事就好。”
春笋说：“为表示对你的感谢，我准备给你带一点吃的过来，我已经买了精武鸭脖、卤牛肉、猪蹄子，你还想吃什么？我马上就买。”
憨头说：“够了，我一人吃不了那么多，现在天气热了，多了容易坏。”
放下电话，憨头想起了春笋说过想吃他养的鸡，他不由自主地看了几眼跑来跑去的大公鸡。
憨头与大头是还没有出五服的同宗兄弟，两人有一个共同的曾祖父。憨头比大头年长5岁，平时没什么来往，大头中学毕业后去了城里打工，两人更是很少见面。两人的共同点，就是个头差不多，而且长相很接近。
春笋是在太阳将要西下的时候来的，憨头正在湖边割青草，听到春笋喊他，就把小船划过去接她。春笋提着一个竹篮子，里面是几个加工了的肉食品，还有1条黄鹤楼牌香烟，4个小瓶装的劲酒。
上了岸，大黄狗跑过来迎接，春笋扔给它两个肉包子，大黄狗乐颠颠地衔了起来。春笋对憨头说，你去忙吧，我来做菜，等会你收工了，我们就开饭。憨头答应了一声，就去忙他的活计去了。
天空布满红霞的时候，憨头回来了，春笋也把饭菜准备好了。
一张不大的餐桌上，满满地摆放了6菜1汤，有红烧鸡块、青椒牛肉、精武鸭脖、卤猪蹄、清炒莴笋、清炒苋菜、萝卜胖头鱼汤。在荒草洲，憨头从来没有吃过这么丰盛的饭菜。
“啊，做了这么多的菜呀？”憨头走近了餐桌，闻到了浓厚的油香味，勾起了他的食欲。
“不多，不多。夜晚的时间长，多吃点才不会饿肚子。”春笋笑眯眯地说。
酒已经倒在了纸杯里。春笋让憨头喝3瓶劲酒，她自己喝1瓶。憨头直摇头，说：“我从来没有喝过半斤以上的白酒，这3瓶酒怕是超过了半斤吧？”春笋说：“先喝两瓶试试，如果觉得还行，再接着喝嘛。”憨头说：“那就喝两瓶吧。”
憨头请春笋先吃鸡块，看他养的鸡好不好吃。春笋吃了一块鸡肉，连说好吃，比我养的鸡好吃些，肉嫰有嚼劲。
憨头说：“上次我那小子来了，喝鸡汤爽口了，还要我定期给他送鸡汤过去。”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说：你小子想的美，想喝鸡汤，就来荒草洲，想要我侍候你，没门！”憨头一边说，一边比画着。
春笋被憨头的举动逗笑了。春笋说：“是要让你儿子多来陪陪你，现在的孩子，都是在娇生惯养中长大的，哪里知道父母为生活打拼的艰辛？”
“是啊，我就是这样想的。我让他来，帮我干点活是小事，我是想培养他自己动手的好习惯，让他走上正路，不要事事依赖别人。”
两人一边说话聊天，一边喝酒吃菜。大黄狗蹲在地上，贪婪地看着他们。春笋把一些没有多少肉的鸡肋扔在地上，大黄狗津津有味地啃咬着。
憨头喝完了一瓶酒，春笋给他开了第二瓶。
憨头红光满面，满嘴是油。喝到了兴奋处，憨头的话多了起来。
“春笋，你怎么不去大头那里呢？这村子里也没多少人了，留下来有啥意思？再说，大头有的是钱，还在乎那几亩地啊？”
“钱多有啥用，还能变出儿子来？我不在，他更自在了，可那个狐狸精也没有给他生个一男半女出来。”
“咋回事啊？他欺负你了？是不是他嫌弃你没有生下儿子，去找了别的……”
“他嫌弃？他有资格嫌弃我啊？他自己没用，能怪我吗？再好的田地，种子不行，也长不出好庄稼来！”春笋说着，满脸通红。也许是勾起了她伤心的往事，她“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看到春笋哭了，憨头慌了神，赶紧劝慰她别哭。憨头越劝，春笋哭得越是伤心。
听了春笋的哭诉，憨头搞清楚了，春笋没有生孩子，根源出在大头身上，他开始同情春笋起来。
憨头还在想怎么劝告春笋，还没有张口，春笋停止了哭泣，她用餐巾纸擦干了眼泪，抱歉地说：“我是来感谢你的，怎么就尽说些无用的话呢？”她端起纸杯给憨头敬酒。憨头也说：“不提不愉快的事了，我们喝酒吃菜吧。”
两人继续对饮。
两瓶酒喝下去了，憨头说喝多了酒，头晕，想躺一会儿。说着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进屋子。春笋扶着他，帮他躺在了床上。
出了屋子，看着餐桌上的剩菜，春笋陷入了沉思。在她婆婆做手术的前一天晚上，婆婆声泪俱下地祁求她，请她想办法为老陈家留下一个后代，这样她就是死了也能够闭眼了。为了婆婆第二天安心做手术，她含泪答应了。想到这里，她羞红了脸，感觉自己的心跳得比平常快多了。
大黄狗在她身边蹿来蹿去，还不时“汪汪”地叫几声，把春笋的思绪拉了回来。她把几个残存的肉食扔给了大黄狗，动作麻利地收拾好了碗筷。
来到屋子里，憨头发出一阵轻微的鼾声，此起彼伏，很有节奏感。春笋“老憨，老憨”地喊了几声，回答她的仍然是一阵接一阵的鼾声。
春笋不由自主地拉开了蓝色背包的拉链，望着里面的“双蝶”牌避孕套和注射器，她又一次红了脸。
半夜时分，憨头醒了。他还是有点头晕，躺在床上，回忆昨晚的情景，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上床睡觉的。想着，想着，他想起了春笋，想起了昨晚与她喝酒聊天的情景。他吃了一惊，猛地支起身，开了灯，没有看见春笋。他起了床，屋前屋后绕了一圈，也没有见到春笋的影子。
“春笋昨晚就回去了？”带着疑问，憨头拿着手电筒，到湖边停泊小船的地方查看，果然没有见到小船，看来春笋真的是昨晚驾船回去了。
憨头开始庆幸起来。幸好春笋昨晚离开了，否则，两个孤男寡女，在荒滩野外，酒后乱性，做出什么荒唐的事出来，自己怎么面对老婆的哭闹？怎么面对村民的指责？怎么对得起同宗的大头？要是春笋坏了名声，她怎么在芦苇村里待得下去？以前憨头不带春笋上荒草洲，就是怕村里人说闲话。毕竟，在村里人眼里，一个不生孩子的女人就是一个异类，一个勾引人家男人的骚狐狸。
庆幸过后，憨头又开始为春笋担心了，不知道她是怎么把小船划到对岸的？她走夜路怕不怕？如果遇到坏人怎么办？他想给春笋打电话，又一想，半夜打电话不合适，他决定天亮了再给春笋打电话。
回到屋子里，看到床头上的手机，憨头眼睛一亮，拿起手机一看，发现有一条短信，他心里一动，马上翻看短信，果然是春笋发给他的留言，说她已到家了。憨头注意到短信是昨晚18点42分发出来的，那时候天刚黑，憨头这才放下心来。
又睡了半宿好觉，早上醒来的时候，憨头自我感觉良好，精力充沛。洗漱完毕，他准备游到对岸，把船划过来。刚准备动身，他接到了春笋的电话。春笋问他起床了没有，还晕不晕头。她还说准备把船送过来。憨头说他睡了个好觉，精神很好，“我游过去把船划回来，你不用来了。”春笋怕憨头在水里受了凉，憨头说：“现在天气不冷，这些天我经常在湖里游泳，我已经习惯了，不会受凉的。”在憨头的坚持下，春笋答应不过来了。
这些天，憨头在养鱼塘忙碌的时候，他一直在留心春笋家的那块农田，但始终没有再见到春笋。憨头忙于自己的事，也没有闲心去留意春笋和她婆婆的事了。
一天，憨头回到村里，在与大头的叔叔聊天时，才得知大头已经在省城买了房子，他把父母和春笋接到了省城，家里和农田都交给他叔叔照管了。
憨头说，大头算是混出名堂了，他在省城安了家，就是城里人了，春笋也跟着沾了光。
大头叔叔说，是啊，他们一家人团聚了，好事就来了，大头媳妇这次也怀上了，明年大头就要当爹了。
啊，大头双喜临门了。听说春笋怀上了孩子，憨头为大头和春笋高兴了。
回到荒草洲，憨头觉得春笋怀上了孩子有些不可思议。那天傍晚，春笋在他面前哭诉，是大头身体上有毛病，春笋才一直没有怀上孩子，而且大头还在外面有一个女人，也没有给他生一个孩子出来。
难道是大头治好了病，这种可能是有的。不对啊，大头有钱，肯定一直在治病，就是没有见到效果。这么多年了，春笋和大头的相好怎么就怀不上孩子呢？春笋从荒草洲回去以后，没多久就怀上了，世上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难道这个孩子与我有关？
想到这里，憨头惊出一身汗来，他不知道那天晚上，他上床以后又发生了什么事。他努力回忆着，只是感觉在梦中他遇到了张丽华，后来又遇到了春笋，她们两个人在他的脑海里变来变去，最后就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女人面孔，他在这个女人身上尽情发泄，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是从来没有过的。醒来的时候，憨头还在想，如果什么时候与老婆这样来一次，那是多么美好的事啊！
坐在矮凳上，憨头抚摸着大黄狗的头，对它说，老伙计，那天晚上我究竟做了什么，你能告诉我吗？
大黄狗瞪着一双迷惘的眼睛，不知道如何回答主人的问话。
憨头把头埋在了双腿中间。
整个夏天，憨头时常回忆春夏之交的那一幕，却始终没有找到答案。他在兴奋与恐惧中度过了一天又一天，直到进入了深秋，他的心情才渐渐地平静了下来，他终于能够睡上一个安稳觉了。
冬去春来，一个婴儿的诞生又让憨头紧张起来。春笋生了，生了一个大胖小子，这个消息是大头的叔娘传出来的。
谜底就要揭开了，憨头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大头的叔娘去了省城，憨头密切关注她带回来的信息。两天后，大头的叔娘回来了，她逢人就夸耀，说大头的儿子长得像春笋，模样好看，只有眉毛和嘴巴长得像大头。听到这个消息，憨头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了，眉毛和嘴巴是他与大头长得最相像的2个地方，这也是他们这个家族最典型的标记。
世上真有巧合的事情。这一次，憨头终于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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