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波浩渺的高家湖,在东岸留下了一个方圆一千多米的湖滩,湖滩三面临水,犹如一个伸展在高家湖中的半岛。半岛的北部,有五六个大小不一的湖汊。在一个中等湖汊的尾部,连接了一个颇具规模的莲花湖。南部的浅水里,生长着大片的芦苇,芦苇荡里小鱼小虾极多,是鸟儿们的天堂。
据县志记载,600多年前,这里有一个十分辽阔的芦苇滩,除了湖岸边的芦苇,湖岸上的沼泽里也长满了芦苇,芦苇滩由此得名。
元末明初,一户陈姓人家为了逃避战祸,闯进了这一片荒无人烟的芦苇滩,从此在这里安家落户,落地生根,世代相传。新中国成立前夕,芦苇滩已经发展成100多户,700多人口的大村落。
岁月流逝,沧海变桑田。当年湖岸上大大小小的沼泽地,已经被勤劳的先民们改造成了一个个精耕细作的良田。只有南部湖边的芦苇荡,还浓缩一丝当年的壮观景象。
芦苇滩地肥水美,物产丰富。这里水源充足,盛产稻米。东北边一片稍高的黄土地上,种植了棉花、红薯、瓜果等耐旱农作物。湖汊里的莲藕、菱角、蒿芭,还有高家湖的鱼虾,是村民们的天然营养品。富饶的芦苇滩,滋养了一代又一代的农家儿女,这里的男人长得壮实,女人变得俊俏。
芦苇滩以陈姓家族为主,夹杂张马黄郑四个小姓。
民国二十三年,五十挂零的私塾先生陈喜旺被陈姓族人推举为族长,并兼任芦苇村村长。
陈喜旺辈分高,知书达礼,德高望重,是村里最有学问的人。卸任私塾先生以后,他把教鞭传给了二儿子智林,专心管理陈姓族人的家事,以及芦苇滩杂七杂八的一堆村务。在几个长辈的协助下,陈喜旺把芦苇滩治理得井然有序,村民们也过上了安分守己,安居乐业的日子。
地势偏僻的芦苇滩,远离了集镇的喧嚣,也远离了人间的钩心斗角,就像是一个置身世外的桃源,拥有一片属于自己的乐土。
黑牯牛的家在村东头。
黑牯牛不姓黑,他也不叫牯牛。黑牯牛大名陈大牛,因他长得黑,身高体壮,就像是一头壮实的牯牛,村里人就喊他为黑牯牛。久而久之,人们反而不记得他的本名了,取而代之的是黑牯牛。
黑牯牛虽然长得黑,但他娶了一个白白净净、漂漂亮亮的老婆。
黑牯牛的老婆草花,是8里外张集镇张铁匠的女儿。虽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黑牯牛与草花很早就相识,他们早就是熟人了。
还是少年的时候,黑牯牛就时常跟着他爸陈铜锁到张铁匠的铺子里打造铁制农具。那时候,草花已经是张铁匠的重要帮手了。有时农活紧张,需要添置农具,或者维修农具,陈铜锁抽不出身来,黑牯牛就自告奋勇地独自前往张铁匠的铺子。
在张铁匠的铺子里,就能见到长着一对迷人大眼睛的草花姑娘。
草花白皮肤、圆脸、大辫子、身材匀称,正处在少女的花季。情窦初开的黑牯牛,已经暗暗地喜欢上了漂亮又落落大方的草花。
要接近草花,获得她的好感,帮她干活是最好的办法。在等待张铁匠制作农具时,黑牯牛经常从草花手里接过活计,替张铁匠打下手,拉个风箱,抡个铁锤,干得不亦乐乎。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张铁匠收了一个徒弟。
混熟了,张铁匠与黑牯牛拉起了家常。
家里有什么人啊?种了几亩地?打的粮食够不够吃?
黑牯牛一一如实回答,说家里有婆、爸爸、妈妈、一个弟弟、一个妹妹。自家有7亩水田、3亩旱地,种了稻谷、红薯、棉花,粮食基本够吃。家里还养了1头牛、2头猪、10只鸡。
张铁匠说:“你的家境不错啊,看来还是一个殷实的人家。”
得到了张铁匠的肯定,黑牯牛感觉比喝了蜂蜜还甜。
张铁匠很喜欢这个勤劳的小伙子,有时到了饭点,就请黑牯牛一起吃餐饭,黑牯牛也不讲客气。虽然是粗茶淡饭,但黑牯牛吃得特别香。
18岁的草花,脸色泛红,胸部隆起,很有一种小女人的味道。初夏时节,一身单衣的草花,曲线毕露,看得黑牯牛眼睛里直冒火。
“你咋这样看我啊?”草花忍不住地问。
“你真好看。”黑牯牛直话直说。
草花面带羞涩,忸怩作态:“有啥好看的?与你有啥关系啊?”
“当然有关系了,我要娶你!”铁匠铺里只有他们两人,黑牯牛的胆子也大了。
“不害臊,我才不稀罕你这个黑炭球呢!”
“嘿嘿,我人是黑一点,可我有力气,能养活你!”
黑牯牛才不怕草花的嘲弄,哪怕是草花骂他,他也不在乎,只要他喜欢草花就行了。再说了,他本身就是一个黑脸面,谁还看见他红过脸呢?
打情骂俏过了,黑牯牛已经试探出草花并不讨厌他,甚至还觉得草花有点喜欢他。自此以后,黑牯牛总要找个由头往张集镇跑,不管有事还是无事,都要去张铁匠的铺子。
“黑牯牛,有人向我爹提亲了。”有一次,铺子里没有其他人的时候,草花悄悄地对黑牯牛说。
“啊,谁提亲了?你爹答应了吗?”黑牯牛一脸的猴急。
草花“噗”的一声笑了,“你急个啥啊,不能好好问吗?告诉你吧,是山那边的李家,我爹还在考虑呢,准备过几天再回话。”
“那就是还没答应哦。嗐,吓死我了。”黑牯牛长吁了一口气。
黑牯牛不傻,他知道草花把这个秘密透露给他的用意。既然草花她爹还没有答应人家的提亲,那他就还有希望。黑牯牛不说话了,他抓起草帽,扛起锄头,急急忙忙地出了铁匠铺,连草花喊他也顾不上了。
回到家里,黑牯牛第一件事就是请求陈铜锁,赶紧找一个媒婆帮他提亲。
“向谁提亲啊?你相中了哪个姑娘?”陈铜锁抽着旱烟,不慌不忙地问道。
“还有谁啊,当然是草花了,山那头李家已经提亲了。还好,草花她爹还没有答应。”黑牯牛把他知道的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草花,嗯,是个好姑娘。”陈铜锁吐出了一口烟丝,摇头晃脑地说。
“爸也觉得草花好,那就赶紧去提亲啊。晚了,草花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了。”
“你急个啥啊?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让我想想。”陈铜锁抬起头来,扫视了黑牯牛一眼。
黑牯牛不说话了,耐着性子等候他爸的下文。
“按说,我们这个家,也配得上张铁匠那个家,你也配得上草花。可是,听说草花是张铁匠的独生姑娘,是张铁匠的心肝宝贝,张铁匠舍得把草花嫁到这么远的湖边吗?”陈铜锁眉头紧皱,慢吞吞地说。
“不去试一试,怎么知道草花她爹愿意不愿意呢?爸,依我看,还是试一下吧,找一个会说话的媒婆去,兴许草花她爹答应了呢。”看来,黑牯牛比陈铜锁自信多了。
一锅旱烟抽完了,陈铜锁把旱烟头在鞋底下磕打了几下,磕出了几丝尚未燃烧尽的残烟丝。
“好吧,依了你,请媒婆吧。”陈铜锁舒展了眉头,做出了决定。
黑牯牛心花怒放,无声地笑了。
第二年,秋收过后,草花被八抬大轿抬进了黑牯牛家里。
家里迎来了一个俊俏的媳妇,陈铜锁舍得下本钱,把儿子的婚事办得既体面又喜庆。陈家雇了八抬大轿,从张集镇到芦苇滩,一路上吹吹打打,热热闹闹。黑牯牛一身新衣,头戴礼帽,身着红色佩带,坐在一头骡子上,一路走,一路笑。遂了自己的心愿,黑牯牛春风得意,满心欢喜。
家里宰杀了一头肥猪,又买了十几斤鱼,还磨了豆腐,婚宴办得很得体。陈喜旺与陈铜锁有一个共同的爷爷,他既是族长又是村长,自然是婚宴上的座上宾。除了本房近支外,陈铜锁还宴请了村里几个有头有脸的长辈和人物。他们吃得满嘴流油,喝得红光满面,一个个打着饱嗝,心满意足。
送走了贺喜的亲友,散开了闹洞房的村民,黑牯牛迫不及待地进入新房,揭开草花头上的红布盖。望着一脸娇羞的新娘子,黑牯牛陶醉了,傻傻地笑个不停。
新婚夜,他们的第一次不大顺利。
做惯了粗活的黑牯牛,做不好床上的细活。他笨手笨脚地脱下了新娘子的衣服,粗糙的双手在新娘子光滑的身上胡乱地摸一通。他不懂得什么叫作怜香惜玉,粗鲁地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他喘着粗气,两眼充血,头有点蒙,鲁莽地单刀直入。
“啊——”新娘子惊叫起来。
“咋啦?”黑牯牛停了下来。
“好疼,你轻一点,慢一点。”
黑牯牛愣了。随后,他领会了新娘子的意思,动作小了一点,却没有找到地方。还在摸索之中,却不由自主地一泄而尽。
忙碌了一天,两人都感到了疲倦,双双进入了梦乡。还在睡梦中,家里的公鸡开始打鸣了。黑牯牛醒了,他推醒了还想睡眠的新娘子,准备重振雄风。这一次算是比较顺利,在新娘子的配合下,没费什么周折,黑牯牛完成了人生中的第一次。
这一幕,被听房的光棍老五全盘知晓了。第二天,光棍老五对着一群探听洞房秘事的男人们,既绘声绘色,又添油加醋,大讲特讲黑牯牛的新婚第一夜。在男人们粗鲁的哄笑声中,“黑牯牛进洞房——瞎鸡巴日”,这个粗俗的歇后语在芦苇滩传开了。
初尝鱼水之欢甜头的黑牯牛,才懒得理会好事者们“轻一点”“慢一点”的戏谑,每天晚上照例辛勤地耕耘属于他的自留地。就是面对那个粗俗的歇后语,黑牯牛也做到了脸不红,心不跳,不烦恼。
在芦苇滩,新郎、新娘都是在众人嘻嘻哈哈的戏谑中过来的。这一带还有一个约定俗成的民风,新婚无大小,面对众人的戏耍,新郎、新娘不能恼怒骂人,只能笑脸相迎,即便对某人有怨气,也只能等到对方娶妻或家里接媳妇的时候,自己变着花样再讨回来。
只有黑牯牛的弟弟小牛,对人们粗俗的玩笑充满了敌意,这个十三岁的少年,已经知道如何去保护他的新嫂子了。当光棍老五流着涎水调戏草花的时候,小牛怒目而视,把他骂了一个狗血淋头。有时候,几个顽皮的小男孩围攻草花时,他卖力地驱赶,甚至不惜与挑头者干上一架。草花把他们拉开后,很细心地察看小牛受伤了没有,并好言规劝他,这么当真干什么?你只当是一阵耳边风,过去了就算了,值得为我去打架吗?都是乡里乡亲的,打伤了谁都不好。小牛气愤地说,谁敢欺负我嫂子,我就不让他好过。草花既感动,又拿他没有办法。
草花很少干农活,黑牯牛心疼自己的老婆,不让细皮嫩肉的草花去稻田受蚊虫叮、蚂蝗咬。黑牯牛皮粗肉厚,面对蚊虫和蚂蝗,他都满不在乎。黑牯牛有的是力气,他多干一点,草花就可以少干一点。
草花在一个劳动人家长大,也是一个勤劳之人,黑牯牛不让她去稻田干活,她有些过意不去。看着一家人都在忙忙碌碌,她怎么好意思袖手旁观呢?多次争着要下稻田。陈铜锁很满意这个媳妇,就让草花跟着婆婆陈王氏在棉花地和红薯地里做些薅草、捉虫、松土的小农活。
黑牯牛白天在农田里舍得下力气,晚上在家里也很卖力气,很快就有了收获。
那一次,已到了就寝时分,黑牯牛有些急不可耐,他想马上享受鱼水之欢。可是,草花坐在床边,迟迟没有反应。
“快来啊,还等什么?”黑牯牛已经钻入了被子里,侧身对草花喊道。
“就想着你那点事,也不问问我有什么事情。”草花有些不满意地说。
“你今天怎么啦?”黑牯牛支起了半个身子,问道。
“牯牛,你看我,有什么变化没有?”草花晃动身体,显得有些忸怩。
“你今天怎么有些怪怪的,有事吗?”黑牯牛有些奇怪,从床上坐起来了。
“告诉你吧,我有了。”草花说着,神情有些羞涩。
“有了?有啥了?”黑牯牛一头雾水,越听越糊涂。
“你真是一头大笨牛呀。牯牛,你要当爸爸了。”
“啊?真的?你怀上毛毛了?”这一次,黑牯牛不糊涂了。说完,他靠近草花,伸出一双粗糙的大手,抚摸着草花的肚子。一会儿,他低下头来,把耳朵贴在草花的肚皮上听动静。
“你真是一个急性子,哪有那么快啊,还早着哩。”说完,草花笑了起来。
“快了,快了,再过几个月,我儿子就可以用小脚踢我了。”黑牯牛自信地说。
草花怀孕了,第四代即将降生,而且是长房长子,陈家不敢大意,草花成了重点保护对象。
怀孕初期,草花反应大,吐酸水,没有胃口,陈王氏有经验,一边以自己的亲身经历教草花如何应对,一边想着法子让草花吃上可口的饭菜,增加营养。黑牯牛不甘落后,草花想吃酸的,他就去湖汊摸鱼,让他妈给草花做酸菜鱼吃。
初期过后,草花的胃口大好,黑牯牛大显身手的时候也到了,他到湖汊里扯蒿芭,到莲花湖里采藕带、摘莲蓬。小牛也卖力,他居然在芦苇荡里抓到了2只野鸭子,还在湖里钓了十多条鱼。
十月临盆,草花生了一个大胖小子,随着婴儿的一声啼哭,给陈家带来的是一片欢声笑语,还有无限的期望。
满月酒办得很热闹。张铁匠提着两只鸡过来了,他看到养得白白胖胖的女儿,还有虎头虎脑的外孙,感慨不已,老泪纵横。那一晚,陈铜锁陪着张铁匠喝了不少酒,说了好多话,两个亲家都喝多了,双双从桌子上喝到了地上。
在满月酒上,应陈铜锁的要求,颇有学问的族长喜旺给黑牯牛的儿子起名为陈虎,乳名小虎子。
小虎子三岁的时候,草花生下了女儿桂香。
接连生了两个孩子,草花的身材不但没有走样,而且更具有成熟女人的魅力。除了皮肤还是那样白外,现在还显得更加光洁,脸上也是容光焕发。她让芦苇滩的年轻男人垂涎三尺,让大姑娘小媳妇充满了嫉妒。
初夏时节,气温升高。晚饭过后,几个年轻的男人聚集在光棍老五家,他们谈论起女人来。谈着谈着,就谈到黑牯牛和草花身上了。
“这个黑牯牛啊,黑不溜湫的,不知道他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娶了这么好的老婆。”矮墩墩的筲箕说。
“种田人嘛,又不是教书先生,黑一点不碍事。依我看,还是黑牯牛的命好,老天才给了他一个漂亮的老婆。”长得精瘦的篼箕说。
“什么命好?我看不见得,应该是黑牯牛会疼老婆。他老婆想吃鱼,黑牯牛就下湖去摸;他老婆想吃红薯,黑牯牛就去田里挖。还有啊,黑牯牛不让他老婆日晒雨淋,自然就养得白白嫩嫩、漂漂亮亮的了。”壮硕的泥巴说。
“是啊,泥巴说的有道理。哪像你篼箕,白天打老婆,晚上又去骑老婆,弄得你老婆成天哭丧个脸,你老婆不像个猪八戒就很对得起你了。”五大三粗的地瓜说。
他的话音刚落,几个人就哄堂大笑起来。
泥巴说的沾了一点边,但是没有说到点子上。光棍老五说话了。
光棍老五40岁出头,他身子单薄,中等个子,面容白净,脸上有几根稀疏的胡须。他守着70岁的老妈,年纪不轻了还没有娶到一个媳妇。他家里有几亩水田,如果他能勤快一点,兴许还能找到老婆,关键是他人懒,不愿意在田里下力气,得过且过,不像一个正经人,就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老五打了这么长时间的光棍,想女人都快要想疯了,经常半夜蹲在年轻夫妻的住房外听墙角,过干瘾。谁家娶了新媳妇,新郎新娘床第之事注定躲避不过他的耳目。
“老五,你听黑牯牛的墙角不是一回两回了吧?你有什么发现吗?说给大伙听听。”泥巴说。
“明人不做暗事,我听黑牯牛的墙角,起码有十回八回了吧?这个黑牯牛啊,真他妈的骚劲大,每一回都没有让我落空。依我看,黑牯牛是上面和下面都把他老婆照顾好了,才让他老婆长得像是画里的女人。”光棍老五说话的神情有些淫猥。
“老五,你说上面照顾好了我相信,这下面照顾好了还成吗?你看,泥巴和篼箕,还有筲箕,哪一个不是把他们老婆下面照顾得好好的,怎么就不见效了呢?”
“地瓜兄弟,这人与人可就大不相同了。”光棍老五读过几年私塾,粗通文墨,看过几本闲书,知道一些奇闻,“有的女人会‘采阳补阴’,能吸取男人的精髓滋补自己。我看哪,黑牯牛的老婆就是这样的女人。”
“什么‘采阳补阴’?没听说过,真有这种事吗?”篼箕问。
“怎么没有?书里有记载,说古代有一种道士,专门研究‘房中术’。这里有两种情况,一种是男人采女人的精髓,叫作‘采阴补阳’;另一种是女人采男人的精髓,叫作‘采阳补阴’。不管谁采谁的,采到的人更加强壮,更加精神;被采的人,逐渐消瘦,精神不振,会短寿的。”
“你说黑牯牛的老婆会‘采阳补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泥巴问。
“我是对照书上说的,才慢慢搞明白的。你们看,黑牯牛的老婆大眼睛,圆脸,皮肤嫩,像不像狐狸?狐狸会迷惑人,特别是迷惑年轻的男人。说不定,黑牯牛的老婆上辈子就是一只狐狸,现在把黑牯牛迷得团团转。”
“老五,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是这么回事。”地瓜似有领悟地说。
“我看也差不多。”篼箕应声道。
“我还有点搞不懂。”泥巴说,“老五,你说被‘采阳补阴’了的男人会短寿,那黑牯牛天天都被他老婆‘采阳补阴’了,他还是那么有精神,也没有看见他消瘦啊。”
“这个嘛,这叫作‘钝刀子割肉——慢慢来’。黑牯牛现在是年轻力壮的时候,阳气重,他老婆一时半会还伤害不了他。我看,再过十年八年,黑牯牛就顶不住了。”
“管他呢?我要是黑牯牛啊,趁老婆现在年轻漂亮的时候把瘾过足,等将来顶不住了,就不过瘾了吧。”地瓜笑嘻嘻地说。
“话是这么说,只怕黑牯牛下面那个玩意儿不答应哟!”
“嘿嘿嘿……”
“哈哈哈……”
放荡的笑声,从光棍老五家里传到了土坯房外面。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草花的女儿桂香也学会了走路。
芦苇滩的庄稼人依然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的日子,生活也是平淡无奇,毫无新意。进入了5月份,气温升高,农忙的季节到了。
谁也没有预料到,在家家户户备耕的农忙时节,壮实的黑牯牛却出事了。
在高家湖的北边,有黑牯牛家的2亩水田,这是民国十三年,黑牯牛的爷爷用白花花的银子从族人那里买下来的。
早在7天前,黑牯牛已经翻耕过这2亩水田了,只等降下雨水,田里积满水后就可以耙田、平田了,然后就是插种秧苗。前2天,老天下了两场及时雨,水田里已经积满了水。今天早上,黑牯牛就过来耙田了,早饭还是草花送到田头吃的。他要在中午把水田平整好,下午就可以插种秧苗了,他家的其他人正在另一块水田里扯秧苗。
太阳已经晒到头顶了,周围干农活的庄稼人纷纷收工回家了。黑牯牛又忙碌了一会,终于平整完了水田。
黑牯牛饿了累了,水牛也是又饿又累,准备来放牧的妹妹芦花还没有过来,黑牯牛把水牛牵到湖岸边吃草,他自己躺在湖滩上,用草帽遮盖脸小憩。
一觉醒来,黑牯牛坐了起来,他左瞧右看,自家的水牛不见了。黑牯牛慌了,站起身来四处寻找,就是不见水牛的踪影。当他走到湖北岸的一个拐弯处,两眼扫视湖中的一个荒草洲时,终于看见自家的水牛在荒草洲上低头吃草。
荒草洲长约60多米,宽约20多米,距离湖岸约30多米。荒草洲地势低洼,夏天湖水上涨后淹没在水中,春秋季节约有一半草滩露出水面,只有冬天才完整地展现出真容来。荒草洲是芦苇村的公共放牧场,这里的荒草既密集又细嫩,村里经常有人赶牛涉水过来放牧。
等会芦花来了,还要把水牛交给她,黑牯牛想怎么把水牛牵回来。他有些犯愁,因为他和芦花都是旱鸭子,只有小牛会游泳,但小牛上午去张铁匠那里修农具去了,可能要到下午才能回来,附近又没有一个会游泳的人,这怎么办呢?
黑牯牛踌躇了一会,想起夏天泥巴在这里游泳时,两岸中间水最深的地方只到了他嘴的下巴,自己与泥巴个子差不多高,现在刚进入初夏,湖水还没有完全涨起来,自己应该可以踩着湖底蹚过去。想到这里,黑牯牛脱下衣服,只穿一条短裤就下水了。
走出了这一步,黑牯牛就没有从湖里走上岸来。
最先发现情况异常的是芦花,因秧苗没有扯完,她耽误了半个小时来放牧。她来了以后,看见自家的水田已经平整好了,就是没有看见她大哥,也不见自家的水牛,她以为大哥肯定是代她放牧去了,于是就沿着湖岸去寻找。走到湖北岸的拐弯处,发现湖滩上有衣服,还有一双鞋,走近一看,正是她大哥的。芦花一边喊大哥,一边四处张望,突然间,她看见自家的水牛在荒草洲上吃草,她明白了,知道大哥肯定是想涉水过去牵水牛。芦花慌了,想起她大哥不会游泳,要是有个闪失怎么得了?越想越急,越急越喊,却始终没有听到她大哥的回应,她嗓子都快嘶哑了,喊声变成了哭声,一路哭泣着跑回家。
听了芦花的哭诉,家里慌作一团。草花正在帮陈王氏摆碗筷,芦花一说完,她整个人就蒙了,手一软,差一点打破了一个碗。陈铜锁铁青着脸,赶紧出门找会游泳的人看个究竟。
泥巴、篼箕和筲箕都参与了打捞,他们从黑牯牛放置在湖滩上衣服的前方下水,一次次扎入水中摸索,忙了个把小时,终于把沉在水中的黑牯牛拖到了湖滩上。
是泥巴最先发现黑牯牛的。黑牯牛上岸后,泥巴再次下水,沿着黑牯牛淌水的路线走,试图搞清楚黑牯牛溺水的原因。事后,泥巴说:“黑牯牛蹚水的湖中,有一个方圆两三米的泥坑,黑牯牛就是落入泥坑中淹死的。其他的地方,最深的水位还没有到我的下巴。黑牯牛如果向左或者向右偏离四五米,完全可以从湖中走到荒草洲上。黑牯牛空有一身蛮力,他一个旱鸭子落入泥坑中,如同水牛掉到枯井里,有劲使不上。”
听了泥巴的话,村民们都是一声叹息,外加一声惋惜。
黑牯牛啊,你太不走运了!
春播结束了,草花也病倒了。
黑牯牛死了,草花感觉天要塌下来了。死者要安葬,活着的人还要生活下去。春播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中,一年之际在于春,容不得草花儿女情长。安葬了黑牯牛,草花擦干眼泪,把一双儿女交给老婆婆照看,跟着公婆、小叔子、大姑子下地干活,脏活、累活抢着干,她要在繁重的劳累中减轻对黑牯牛的思念。多少个夜晚,她都是泪水洗面,第二天却要强作欢笑,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开始一天繁忙的劳作。插完了最后一块稻田,她支撑不住,倒下来了。
她高烧不止,在半昏迷中见到了黑牯牛。黑牯牛牵着她的手,两人在春风中看油菜花,油菜花飘香,蜜蜂在他们身边飞舞。黑牯牛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瓶蜂蜜,他喂,她吃,吃在口里,甜在心里。一会儿,黑牯牛不见了,她以为黑牯牛躲在那个旮旯里,她四处寻找,没有黑牯牛的影子,她大声呼喊,没有黑牯牛的回声。突然间,黑牯牛从水里探出头来,满脸都是水花,冲着她在笑。她骂他,说你好生生的,沉在水里,装神弄鬼干什么?还不快点起来。这一骂,坏事了,黑牯牛直挺挺地沉在水里,任凭她怎么呼叫,黑牯牛就是不起来。她一急,跳进水中拉他,却像一个断了线的风筝,一路坠落,下面黑灯瞎火,深不见底……
她一惊,醒了,泪水沾满了枕头。几天来,她都是这样,昏昏迷迷,噩梦缠绕,挥之不去。她万念俱灰,恨不得跟随黑牯牛去了,一了百了。
直到有一天,她在半昏半迷中被一阵嫩稚的哭声吵醒,睁眼一看,是小虎子和桂香。看到一双儿女满脸泪花,鼻涕流得长长的,她才猛地醒悟过来。我死了,小虎子和桂香怎么办?他们已经失去了爸爸,要是没有了妈妈,他们怎样长大成人?为了两个儿女,再苦再累,再艰再难,也要咬紧牙关活下去。
有了求生的欲望,草花积极配合郎中治疗,她不再感到草药苦了,草药就是她求生的希望,她也不再感觉饭菜没有味道了,能吃下饭菜就能尽快地站起来。半个月后,草花渐渐康复了。
在床上躺了太长的时间,草花想晒一下外面的太阳,呼吸一下外面新鲜的空气。刚从后门出来,就听到了抽打的声音,还有“噢——噢——”的牛叫声。
循着声音走过去,原来是小牛手里拿着一根细竹条在抽打水牛。这段时间,草花吃不下饭,小牛比谁都着急,他三番五次地到湖汊里摸鱼,让他妈给草花做鱼汤喝。在小牛的身上,草花看到了黑牯牛的影子。
草花急忙喝止了小牛的冲动。
“小牛,你打水牛干什么?”草花一脸的不解。
“嫂子,你起来了。小牛扔掉竹条,抬起胳膊擦拭额头上的汗水。就是它不听话,害死了我哥,要不是看在它能耕田耙田的分上,我早就拿刀杀了它!”
“小牛,别说气话了。它一个牲口,只晓得哪里草嫩就去哪里吃,怎么晓得后果呢?听我一句劝,不要再打水牛了。”
“嫂子,你的心肠就是软。好吧,我再也不难为它了。”
劝走了小牛,草花抚摸着水牛的脊背,似乎在安慰它。水牛也通人性,低头用鼻子嗅她身上的气味,仿佛是向她悔过,它是无意之中害死了黑牯牛。
草花返身回家,拿起镰刀,背着竹篓,去芦苇荡那片的湖边割嫩草,她精挑细选,割了满满一竹篓的嫩草。
看到水牛风卷残云般地吃着嫩草,草花会心地笑了。
光棍老五最近神气了不少。
光棍老五最先预测黑牯牛会短阳寿,只有一年多的时间,他的话就应验了,真是太神了,他被筲箕几个人视为神明,光棍老五也有了吹牛皮的资本。渐渐地,草花是狐狸精变的,草花是一个不祥物,这样的流言蜚语在女人中悄悄地传开了,一些年轻的小媳妇们害怕自己的男人招惹草花,把自己的男人看得紧紧的。
流言也传进了陈家人的耳朵中,他们害怕给草花添加压力,不敢在她面前提起这件事。陈王氏抓到了一个嚼舌头的长舌妇,当场把她骂了一个狗血淋头,两人差一点就动起了拳头。
草花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一些流言,她对此嗤之以鼻,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比谁都清楚。她明白,寡妇门前是非多,她今后少不了人们的指指点点和背后议论,她也没有必要与人去争长论短。为了少惹麻烦,她尽量深居简出,干完农活后就赶快回家,少在外面走动。
有一个人在背后偷着乐,这个人就是光棍老五。
光棍老五知道,他信誓旦旦地说黑牯牛会短阳寿,那只不过是他的信口开河,是对黑牯牛拥有漂亮草花的一种嫉妒,是嫉妒后的一种咒骂。后来,黑牯牛真的死于非命,那只是瞎猫遇到了死老鼠,纯粹是一种偶然的巧合。现在,他的咒语被人们放大了,年轻的男人们也不敢接近草花了,他光棍老五的机会就要来了。他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草花刚死了男人,她还熬得住,她熬个一两年还不成问题,她那么年轻,又那么风骚,能熬得住三年五年?虽然想到草花白白的身子他就流口水,但他学会了忍耐,他要等到最佳的时候再出手,那时候,漂亮又风骚的草花就是他的了。谁娶了草花是要短阳寿的,骗一群傻瓜还可以,他老五才不上这个当呢。
最近,光棍老五比以前勤快多了,下地做农活的次数也多了起来。一来,他是想改变人们对他懒惰的看法,同时也是做出来给草花看;二来,他见到草花的机会也多了起来。看到真人在他面前晃动,比他朝思暮想强多了。
每次见到草花,他都要问寒问暖,跟她套近乎。但草花对他不怎么热情,三言两语就把他打发了。光棍老五也不计较,能与草花说上话,就是他最大的安慰。
忍耐了一年多,光棍老五没有骚扰过草花。这一年来,他与邻村的一个中年寡妇勾搭上了,解决了生理问题,他才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寡妇想嫁给他,但光棍老五嫌寡妇长相不好看,并且拖油瓶太多,因而他一直没有答应。但是,寡妇也不是让他白睡的,他也要付出相应的经济代价。
一天,草花在红薯地里薅草,正准备收工回家,光棍老五走了过来。
“草花,还在忙啊。”光棍老五边喊边走了过来。
“嗯,差不多了,准备收工了。”草花站了起来,冷淡地说。
“你最近的气色好多了,要注意身体啊。”
“多谢了。你有事吗?没事我就回家了。”草花不想与他多说话,急忙问道。
“没别的事。唉,黑牯牛走了一年多了,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没有?”
“还有啥子打算?把两个孩子抚养成人,这就是我的打算。”草花知道他后面还要说什么,她对这个在背后说她坏话的男人充满了憎恶,她拿起锄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望着草花匆匆离去的背影,光棍老五把口里的涎水吞了下去。
邻村的寡妇嫁人了,老五又成了没有女人睡的老光棍。
光棍老五的目光又盯在草花身上了,他要寻找机会接近草花,表明心迹,走出实质性的一步。
早饭过后,光棍老五看见草花和陈王氏各扛着一把锄头,朝东北方向的黄土岗去了。他没有跟随,而是向南,朝着自家的稻田走去。他在稻田里拔了一两个小时的稗,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他上了田埂,到一个水沟里洗了脚,穿上鞋,朝着黄土岗走去。
他算得很准,远远地看见陈王氏扛着锄头往回走,大概是急于回家做午饭,陈王氏走得很快。光棍老五闪身进了一片小树林,坐在草地上歇息,看见陈王氏从一条小路上走过去了,他站了起来,继续前行。
已经看见了草花,她戴着草帽,穿一件蓝色土布衣,弯着腰在薅草。附近的农田里还有两个人,光棍老五没有径直走过去,而是慢悠悠地朝东绕了一个大圈子,当他再次接近草花时,那两个人已经不见了,他才放心大胆地走了过去。
“草花,这么热的天,也不歇息一下,干吗下这么大的死力啊?”
草花抬头,看见是光棍老五,她吓了一跳。刚才专心在干活,光棍老五走到了她的身边,她还没有觉察。
“你怎么又来了?”草花擦着额头上的汗水,冷言冷语地说。
“我怎么不能来呢?我是关心你呀。黑牯牛走了快两年了,谁还心疼你啊?”
“你说这些不咸不淡的话干什么?我要谁心疼,我自己疼自己就行了。”
光棍老五的眼睛,从草花的脸上移到她的胸部上。那一对高耸的山峰,隐藏在薄薄的土布衣服内,光棍老五欲火中烧,恨不得立刻扒下她的衣服,双手把玩那两个诱人的嫩乳。
“草花,一个人过日子太难了,你还准备熬多久啊?”光棍老五强压住邪念,说。
草花左手扶着锄头,用胳膊遮挡住胸部。光棍老五的话,引起了她的警觉。
“你是什么意思?我过我的日子,碍了你的事吗?”
“不碍事,不碍事。我的意思是,我们两人搭伙过日子吧。你放心,我会像黑牯牛一样,心疼你,把你服侍得好好的。”
“你服侍我?亏你说得出口,你不是说我是狐狸精变的吗?你不怕短阳寿了?”
“哎呀,这哪是我说的话啊?这都是那些长舌妇瞎编出来的。我只是提醒你们,干那种事要有节制,要细水长流,多了会伤身体的。”光棍老五急忙辩解。
“我不想听你的,你走吧。你不想走?那我走了。”
草花拿起锄头,走到田梗上,准备离开。
光棍老五跨出了一大步,他抓住了草花的手。
“急什么?再说一会话吧。”
“放开!”草花一甩手,但没有摆脱掉,“你再不放手,我就喊人了。”
“喊吧,这附近哪有人?”光棍老五说。草花的体香深深地刺激了他,他打掉草花手里的锄头,从背后抱住了草花。
“你个下流坯子,不得好死。啊,啊,来人啊……”光棍老五的手指已经摸到了草花的乳房上,草花一边挣扎,一边呼叫。
“喊啊,有个屁用,老子现在就好好伺候你。”光棍老五恶狠狠地说,他一使劲,把草花摔倒在地,他扑了上去。
两人不停地撕扯,草花拼命抵抗,光棍老五一时难以得逞。
湖边一个人飞奔过来,一把推开压在草花身上的光棍老五。
“是哪个王八日的多管闲事。”光棍老五骂道,一转身,脸上露出惊慌失措的神情。
“你个断子绝孙的老光棍,胆大包天,还敢欺负我嫂子。”小牛双眼圆瞪,眼中就要冒出火来。刚才他正在附近钓鱼,听到草花的呼喊声,急忙跑了过来。
“我……我……”
“我你妈的一个鬼,我砍死你!”小牛怒吼一声,操起身边的锄头,高高举起,重重地砍了下去。
“你干什么呀?”草花猛地推了小牛一把。
“妈呀……”光棍老五惊叫一声,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加之小牛晃动了一下身体,他幸运地躲开了致命一击。他爬了起来,脸色发白,像一个惊慌失措的兔子,没命地跑开了。
“我让你跑!”小牛捡起锄头,准备追上去。草花向前一扑,抱住了小牛的双腿。
“小牛,算了,这样会出人命的。”
“嫂子,放开我。杀了他,我去偿命。”
“不行,他的一条贱命,怎么比得了你的命?”草花不放手。
小牛挣脱不了,把手中的锄头猛地向前一扔,击中了光棍老五的小腿。
“啊,杀人了啊,快来人啊……”光棍老五倒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嚎叫。
“你还不快跑,等死啊!”草花冲着光棍老五大喊。
喊声提醒了光棍老五,他爬了起来,一瘸一跛地跑了。
光棍老五跑了,小牛也走了,草花却傻傻地愣在那里。
是小牛的话让草花惊讶并发愣的。
小牛问草花受伤了没有?草花活动了一下身体,感觉背上有点隐隐作痛,但不碍大事,她怕节外生枝,惹得小牛再去找光棍老五拼命,忙说没有受伤。
“嫂子,你太苦了,还要受光棍老五这个狗日的欺负。”小牛愤愤不平地说。
“唉,这都是命啊,忍一忍吧。等小虎子和桂香长大了,我就熬出头了。”草花说着,忍着不让眼水流出来。
“忍?还要忍多久?嫂子,别再忍了,你还年轻,应该有好日子过,我们在一起过日子吧。”
“你啥意思啊?我听不懂。”草花迷惑不解。
“我的意思,我娶了你,我们一起把小虎子和桂香抚养大。”
“啊?小牛,你咋说这种话呢?你是看见光棍老五欺负我,你想保护我,才这样说的吧?”
“不完全是。我想娶你,我是想了好久的,我是认真的。”小牛说完,扭头朝湖边走去。
听了小牛的话,草花才明白,小牛说的不是玩笑话,他是深思熟虑后说出的真心话,她一时愣住了。草花不明白,她一个寡妇,拖儿带女,年纪比小牛大那么多,有什么值得小牛爱的?何况,叔嫂通婚,涉及家庭伦理,这是不可能的,小牛怎么这样想呢?她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望着小牛离去的背影,草花才感觉到,小牛已经不是她当年嫁过来时的一个懵懂少年了,他长大了,身高与黑牯牛也差不多,他有自己的想法了。
黄土岗发生的打斗事件,光棍老五没敢说,草花和小牛也没有提及,但还是有目击者,他把这个打斗事件报告给了族长陈喜旺,引起了他的重视。
陈喜旺办事历来雷厉风行,他找到小牛询问事情的经过,小牛也没有隐瞒,把当时的情景一五一时地告诉了他。
随后,陈喜旺找光棍老五核实情况。光棍老五避重就轻,承认在言词上戏弄过草花,但没有实质性的冒犯。后来小牛过来了,两人言语不合,小牛动了手,幸而他躲开了。
光棍老五的话,与小牛的陈述有较大的出入。陈喜旺冷笑一声,光棍老五想这么糊弄过去,也太小看他这个陈家的族长了。
光棍老五被人带到了陈家祠堂,陈喜旺与陈家三个长辈共同审问光棍老五,进一步弄清事实真相。
陈喜旺说:“老五,你上次说的,与我了解的情况差距很大。今天,你在陈家列祖列宗的灵位前,当着德顺叔、明炎和秋生俩老哥的面,老老实实地把话说清楚。如果不说实话,或者避重就轻,我们会把当事人找来对质的。”
“陈家的子孙,在祖宗面前说谎话,就是冒犯了祖宗,是要受重罚的。”头发和胡须花白的德顺拄着拐杖,一字一顿地说。
“我……我……”光棍老五见了这个阵势,有些心慌了。
“说实话。”“快说吧。”明炎、秋生催促道。
光棍老五知道糊弄不过去了,只得把当时的情况和盘托出。
光棍老五听候发落,陈喜旺让他离开了。
四人商议了一会,依照祖训,很快做出了处罚决定。光棍老五有奸邪之心,有不轨之举,但尚未得逞,可减轻处罚,依祖训责打20棍。小牛反应过激,出手过重,险出人命,予以训诫。草花勤俭持家,孝敬公婆,抚养儿女,应予表彰,族人要多加保护。
光棍老五受到了惩处,从此再也不敢骚扰草花了。
族长陈喜旺为草花讨回了一个公道,但草花的烦恼并没有减少。
陈铜锁准备给小牛寻一门亲事,当他把这个打算告诉小牛时,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小牛却一口回绝了。
“为什么不想说一门亲事?你哥像你这么大时,主动要我帮他提亲呢。”
“我哥是我哥,我是我,反正我不想你们给我找亲事。”
“你不让我们帮忙找,你还想自己去找?你说说,你是不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
“没有的事,以后再说吧。”
小牛执意不肯说亲,陈铜锁也没有强求,这件事暂时搁置了下来。
草花当然知道小牛不肯说亲的原因,但她不能把这个秘密说出来。
这一天,一家人在地里挖红薯。收工的时候,小牛挑了一担红薯,草花背了一篓红薯,他们两人落在了后面。
“小牛,爸给你说亲,这是好事啊,你怎么不领情呢?”草花问。
“爸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觉得,没有比你再好的姑娘了。”
“我有啥好的?别胡思乱想了。小牛,听嫂子一句劝,你就答应了爸吧。”
“不答应,我心里只有你,我愿意等下去。”
“唉,你怎么这么犟啊!”草花无可奈何。
秋收过后,小牛离家出走了,他没有告诉家里哪一个人,还是泥巴说出了他的去向。泥巴说,他在张集镇遇见过小牛,当时他背着一个大包袱,匆匆而行。泥巴问他去哪里,小牛说是去汉口,看能不能找一个事做。
得知这个消息,陈铜锁松了一口气,小牛的舅舅在汉口开了一家面馆,小牛肯定是投奔他舅舅了。只是他搞不懂,你小子不想在家里待了,出这么远的门,起码要说一声,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走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深秋,气温下降,人们已经穿上了棉衣。天空阴沉,地面杂草枯黄,树叶飘落,一片萧瑟。草花在家里闲得发慌,来到了高家湖北边自家的农田前。黑牯牛出事的第二年,这两亩地不再种水稻了,改种旱庄稼,冬天种小麦,夏天种红薯。此时,这块地已经深耕且平整好了,不久就将撒下麦种。
草花坐在湖滩上,望着眼前的荒草洲。此时的荒草洲,似乎比前段时间大了不少,洲上的杂草由绿返黄,显得一片荒凉。她的两眼盯着湖面,心里充满了哀怨。她恨这片湖面,恨这片湖水,恨这个荒草洲!就在这个地方,黑牯牛失去了生命,她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没有了黑牯牛的呵护,没有了夫妻间的恩爱,她就像是失去视觉的盲人,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摸索。如今,小牛为了她离家出走,更让她深感不安。
黑牯牛,告诉我,我怎么在这个家里待下去啊?面对着湖水,草花大声喊道。
风还在吹,湖水还在流动,荒草洲上的杂草还在舞动。草花的喊声,还在空中回荡。
喊声渐渐消失了。草花感觉积聚在胸中的忧郁,也随着她的喊声消失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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