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中,巴文栋见一个女子头戴红花,身着红袄,面带笑容,亭亭玉立地站在自己面前,很像林玉凤。巴文栋激动起来:“玉凤!玉凤!是你吗?”
奥云的心一紧,她没有多想,表哥是病人,只要能让表哥痊愈,他叫谁的名字都无所谓。奥云似是而非地应道:“是我……”
巴文栋伸手划拉:“玉凤,你别走,你别走……”
奥云拉住巴文栋的手,声音很轻:“我在这儿,我不走……”
巴文栋抓住奥云的手,一下子坐了起来,他睁大眼睛,直盯盯地看着奥云。可是,面前影影绰绰,模模糊糊,怎么看不清啊?巴文栋使劲儿揉眼睛,但无济于事。巴文栋抚摸着奥云的脸:“玉凤,我想死你了。”他把奥云揽入怀中,口中喃喃道:“玉凤,不要走,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奥云把脸贴在文栋的胸前:“我不走,永远也不走,永远在你身边。”
良久,奥云问文栋渴不渴,饿不饿,巴文栋这才觉得口有点干。奥云让巴文栋倚在炕墙上,她给巴文栋端来奶茶。奥云吹了吹,自己喝了一小口,不凉也不热。她把奶茶送到巴文栋嘴边。文栋抿了一口,好喝,怎么这么好喝,文栋“咕嘟咕嘟”几口就喝了下去。
奥云又到厨房端来一碗粥,文栋也吃了下去。
第二天,巴文栋开始要吃的,巴府上上下下都高兴得不得了。
七天之后,巴文栋的烧退了,脸上也有了血色。
半个月后,巴文栋的视力逐渐恢复,他这才发现眼前之人不是林玉凤,而是表妹奥云。巴文栋沉默了。奥云眼中含泪,她把冲喜的事详详细细地告诉给巴文栋。奥云说,她能在表哥身边服侍他,她就满足了。如果表哥嫌弃,等过几天,文栋痊愈了,她就回娘家。
巴文栋把奥云搂在怀里:“患难见真情。什么海枯石烂,什么山盟海誓,都靠不住。林玉凤已经不属于我了,永远也不属于我了,属于我的只有你,只有表妹。”
“表哥……”奥云泪如雨下。
巴文栋的身体逐渐康复,他接纳了奥云。
这天,归化城土默特旗务衙门派人来了,说衙门里有紧急公务,请巴祯马上回去。临行前,巴祯说,文栋的命是奥云给的,奥云对他有救命之恩。他叮嘱文栋,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一定不要辜负奥云。
巴文栋苦笑一下:“阿爸,你就放心吧,儿子知道怎么做。”
巴祯这才上了马,奔归化城而去。
话虽如此,可巴文栋的心结并没有打开。他怎么也想不通,林玉凤为什么突然变心?为什么突然跟郭洪霖定亲?不问个明白,他死不瞑目!
文栋要出去走走,云氏夫人想让奥云陪他,奥云用询问的目光望着文栋,文栋回避了她。
文雅看出了哥哥的心事,她说:“哥,你的身体还没完全康复,我陪你去吧。”
文栋只想一个人找林玉凤,他说:“你在家陪你姐吉吧。”
一句“陪你姐吉”,奥云心里很是温暖,云氏夫人听着也很舒坦。
文雅抢白道:“姐吉也没毛病,有毛病的是你。再说了,我也想出去遛遛,放心吧,哥,我不会给你添乱的。”
文栋有点心虚,他有意掩饰:“你能给我添什么乱?”
文雅一笑:“不添乱还不好?那我就陪你走走呗。”
云氏夫人抽着烟袋,叮嘱道:“别忘了,先到庙里上几炷香。”
文雅挽着文栋的胳膊,兄妹二人出了家门来到包头召。上了香,磕了头,文栋独自走进包头召小学堂。
巴文栋已经三个多月没到教室了,一到这里,他感到十分亲切。文栋站在教室门前,门上仍挂着“百舟风励”的牌匾,文栋站在门口往里看,他心如潮涌。跟同学们在一起的日子真好,明天,我明天就来给他们上课。不知不觉,巴文栋的目光落到林玉凤曾经坐过的凳子上,他信步来到凳子前,文栋坐在这个凳子上,他抚摸着林玉凤的书桌发呆。
人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说变就变?我和她在宗喀巴神佛前发过誓,可她竟违背誓言跟郭洪霖定了亲,她还是我心中那个天真无邪的玉凤吗?还是我心中那个冰清玉洁的玉凤吗?……
巴文栋正陷入遐思之中,一个少女飘然而至,她面如桃花,眼如丹凤,眉如弯月,唇如樱桃,身着绛紫色的旗袍,脚上是一双平底绣花鞋。美丽清纯,优雅大方。
巴文栋第一次见到林玉凤时,她就是这身打扮,这身打扮早就刻到了巴文栋的脑子里。
“玉凤!”巴文栋一下子站了起来,他以为自己的眼睛花了。奥云冲喜的时候,他的眼睛就花了,错把奥云当成了玉凤。巴文栋伸出自己的手指,放在眼前,五个指头清清楚楚,他甚至看到了自己的手纹。
没有,眼睛没花,没花!眼前之人就是林玉凤!
巴文栋冲上前,一把拉住林玉凤的手:“玉凤,我不是在做梦吧?”
林玉凤却咯咯地笑了。
Chapter 6
巴文栋怪父亲巴祯,怪五伯伯巴丰,林家受那么大冤屈,你们不为民申冤也就算了,为什么助纣为虐杀害林永盛、李二改夫妻?再说了,林永盛杀人,他妻子李二改是无辜的,你们为什么连一个产妇也不放过?
“哥,我像林玉凤吧?”
文栋听出了妹妹文雅的声音,他定睛看了看,这哪是林玉凤,分明是文雅嘛!文栋这才注意,文雅的身高体态,眉毛眼睛脸型,尤其是这身打扮,跟林玉凤太像啦!巴文栋纳闷,从家里出来时,妹妹没穿这身衣服啊,怎么一转眼,她的衣着就变了?
文栋放开文雅的手,他的脸一红道:“像,像,你太像玉凤了!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巴文雅绷起脸:“行了,哥,别玉凤玉凤的了,林玉凤是郭四少的人了,你已经有了奥云姐吉。”
巴文栋脸色凄然,目光转向门外。
见巴文栋神色阴郁,巴文雅“扑哧”又笑了:“哥,你不是想见林玉凤吗?走,我带你去找她。”
巴文栋扭过头:“她在哪儿?”
兄妹二人叫了一辆车,他们在九江口戏台下了车。九江口只有四五步宽,两旁商号林立,绸缎庄、玉器行、杂货铺、粮油店、茶馆、小吃部、豆腐坊……街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过了戏台,穿过九江口就到了财神庙。每天上午,财神庙的人很多,做买的,做卖的,求财的,敬香的……一到中午,庙里就空空如也了。
文雅让哥哥文栋在财神庙二道巷口等着,她由财神庙往南,经过广盛西号皮毛店,巴文雅步入财神庙三道巷,来到林家门前。林家大门关着,巴文雅上前敲门,老者从里面走了出来。
老者一见巴文雅,愣住了:“小姐,你什么时候出去的?”
巴文雅明白,老者也把她看成林玉凤了。巴文雅没说话,她往里就走。
老者望着巴文雅的背影,摇了摇头:“唉,真是老了,这记性一天不如一天了。”
屋里,林玉凤正在绣花,巴文雅突然站在面前,玉凤吓了一跳:“你!文雅……”林玉凤脸色一变,口里像含着冰一样冷,“巴文雅,你来我家干什么?”
巴文雅“啪”地抓住林玉凤的手:“跟我来,我告诉你。”
巴文雅拉着林玉凤往外就走,林玉凤挣扎着叫道:“放开我!放开我!”
巴文雅低声道:“他出大事了!”
林玉凤问:“他是谁?”
巴文雅道:“他,就是那个谁……那个谁嘛……”
林玉凤斥问巴文雅:“到底是谁?”
巴文雅向林玉凤挤眼:“到了你就知道了。”
文雅从小骑马、射箭、打枪,跟个男孩一样淘气,玉凤绣花做女工,玉凤的劲儿哪里比得上文雅?林玉凤想甩甩不开,想挣挣不脱,被文雅拽着往外跑。
林家老者面前突然出现两个林玉凤,他眼睛直了:“小姐!小姐……”
没等老者反应过来,巴文雅和林玉凤已经跑出了林家。巴文雅把林玉凤拉到财神庙二道巷,林玉凤气喘吁吁。巴文雅对一旁的哥哥文栋说:“哥,有什么话,你就问吧。”巴文雅信步而去。
林玉凤和巴文栋四目相对,见巴文栋脸上虽然有了红润,但比以前瘦了一圈,林玉凤的眼泪就涌上来了,可是,她咬了咬嘴唇,转身要走。
巴文栋抓住林玉凤的手:“玉凤,我从鬼门关绕了一圈又回来了,就是想问问你,为什么抛弃我?为什么跟郭洪霖定亲?”
林玉凤痛苦地摇了摇头,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哭。
巴文栋吼道:“告诉我!告诉我!”
林玉凤头一甩,情绪激动:“你们家杀了我父母!你还跟我装糊涂?”
巴文栋仿佛当头一棒:“你说什么?你父母不是好好的吗?谁杀了你父母?”
林玉凤两眼喷火:“我的亲生父母十八年前就死了,是被你父亲、你叔叔杀害的!”
巴文栋眼发直,头发胀:“不!不可能!巴氏家族忠厚继世,包容传家,不可能杀人,绝不可能!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永昌把包镇公行总领一行人从天津搭救出来,当晚,林玉凤做了几道菜,又打了一壶酒。林永昌虽然家道富足,但平时吃得比较简单,见桌上这么多酒菜,他好奇地问:“玉凤,今天是什么日子?”
林玉凤抿嘴笑道:“爹救回了总领,还讨回了钱,这不是好日子吗?”
林永昌望着林玉凤:“不光是这件事吧?还有什么好事?说说,让爹高兴高兴。”
林玉凤娇羞道:“女儿说了,爹可要答应。”
林永昌心情很好:“女儿的事爹都答应,说吧,什么事?”
林玉凤脸色绯红,她犹豫再三,才在林永昌的耳边悄悄地说:“爹,女儿看上了一个小伙子……”
林永昌愣了一下,林玉凤撒着娇:“爹,你说你答应的嘛……”
林永昌叹道:“这真是女大不可留啊。嗯,说吧,女儿看上了谁家的公子?”
林玉凤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她低声说:“是包头召小学堂的教习巴文栋,巴秀才。”
林永昌的脸顿时沉了下来,他拿起的筷子又放下了,筷子在桌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林永昌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走了两趟,林玉凤的目光随林永昌移动着,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林永昌停了下来,他郑重地说:“玉凤啊,你嫁到谁家爹都没意见,就是不能嫁给巴家!”
林玉凤身子摇了两摇,差点摔倒:“为什么?”
林永昌眼中燃起仇恨的火焰:“玉凤啊,你已经十八岁了,该把你的身世告诉你了。你不是我的亲生女儿,你是我的亲侄女,我是你二叔,你爹叫林永盛,是我的同胞大哥,我们林家与巴家有血海深仇……”
林永盛、林永昌兄弟早年在天津开了一家绸缎庄。两次鸦片战争之后,洋货大量进入中国。洋布既便宜,又结实,绸缎生意越来越难做。林家兄弟听说归化城的皮毛生意不错,哥儿俩决定到归化城看看。经过一番考察发现,从草原上的牧民手中收购皮毛,再转手卖出去,中间的利润很大。于是,林家兄弟兑出了天津的绸缎庄,到归化城做起了皮毛生意。
经过几年的发展,林家兄弟的皮毛店十分兴隆,成了远近闻名的皮毛大户。当时,包头经济发展很快。兄弟二人决定在包头开家分店,哥哥林永盛在归化城经营总店,弟弟林永昌到包头管理分店。
林永昌的包头皮毛店开了两年,归化城总店就出事了。绥远将军五姨太的弟弟叫孙江河,外号寇五。包头有句歇后语:寇五背鼓——找捶。传说,寇五的父亲富甲一方,寇五是其独子,从小娇生惯养,长大吃喝嫖赌。寇父不但不管,还觉得家财万贯,寇五怎么败也败不完。不过,为防万一,寇父修了一座宅院。盖房时每根椽子下面放了一块金元宝,院子里的每块砖下压根金条。寇父死后,寇五整天豪赌,先输了家里的地,后输了这座宅子。寇五流落街头,一无所有,为了填饱肚子,他在鼓匠班子为人背鼓。从此,便留下了这个歇后语。
老百姓出于对孙江河的仇视,背地里都把他叫寇五。
寇五看中了林家总店的地盘,非要把林家的店铺买下来。做生意地段至关重要,林永盛当然不卖。可寇五倚仗绥远将军的势力,隔三差五就到林家总店闹事,林永盛一气之下把寇五告上了归化厅官府。林永盛本想请官府为自己做主,哪知寇五反告林永盛诬陷他。寇五伪造一张纸,人证物证俱全,说林永盛欠寇五十万两银子,逼林永盛三日之内还钱,如果还不上,寇五就去收林永盛的店铺。林永盛如遭晴天霹雳,自己的全部家当也不值十万两银子,这不是把自己往死里逼吗?
此时,林永盛的妻子李二改怀着九个月的身孕。林永盛叫伙计套上车,他想和妻子李二改到包头分店弟弟林永昌那里避一避,可又咽不下这口气,难道我们兄弟辛辛苦苦挣下的家业就白白地便宜了寇五?林永盛越想火越大,车出归化城城门,林永盛对妻子说,有三百两银子忘在了家里,他要回家取来。李二改说,算了,既然已经出来就不要回去了。林永盛说,三百两银子,够咱家花好几年了。李二改一想,这么多银子,哪能说不要就不要呢?李二改叮嘱丈夫快去快回。林永盛安慰妻子:“你放心,我骑马,你坐车,我取了银子很快就能追上你。”
林永盛取什么银子?哪有什么银子?他把店里的伙计叫到跟前,让他们把能带走的全部带走,林永盛要一把火把店铺烧了,什么也不给寇五留下。
那天风挺大,林永盛担心着了火之后,烧到左右的店铺。他走出大门看风向,正在这时,寇五带着三四人来了。林永盛牙一咬,心一横,寇五,你来得正好!
林永盛转身进院,摸出一把刀,他躲在大门内侧。寇五大摇大摆地往里走,刚一进门,林永盛手起刀落把寇五的脑袋劈为两半。
见出了人命,寇五的那几个狗腿子撒腿往回跑。绥远将军差人捉拿林永盛,领兵者叫巴丰,是巴祯的五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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