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吉思汗子孙秘传-蒙古汉子(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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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桐花、桐雪离开上房。太夫人把锡兰叫来,老人嘱咐她给桐花和桐雪找几件衣服,各房管好各房的人,谁也不许对桐花说三道四,更不许给桐花脸色看。锡兰一一安排。

    雄鸡报晓,东方发白。“当当当”,上房又传来太夫人那熟悉的铜盂声,巴家人纷纷起炕穿衣,主仆各负其责,静谧的巴家喧嚣起来。

    巴特睁开眼睛时,桐花已经穿好了衣服,她对巴特说:“夫君,哈珠走了,奶奶一直没有合适的人伺候。桐雪很会服侍人,让桐雪过去伺候奶奶,你看行不?”

    桐花也知道关心奶奶了,巴特心里挺舒坦。

    桐雪来到上房,太夫人正在穿衣服,听到脚步声,老人道:“哈珠回来了!”

    桐雪走上前,微笑道:“太夫人,是桐雪。小姐让桐雪来伺候您老人家。”

    太夫人怅然若失:“刚才我做了个梦,梦见哈珠回来了。唉,人老了,糊涂了。哈珠走了,找自己的男人去了,再也不回来了。”老人自言自语。

    桐雪安慰老人几句,然后把老人的被褥叠起,服侍老人洗脸、梳头、装烟、穿鞋。

    日久天长,桐雪渐渐地取代了哈珠,太夫人脸上又有了笑容。

    这天晚上,巴拉和巴特来到上房请安时,老人对桐雪赞不绝口:“像,像,桐雪像哈珠。”

    奶奶高兴,巴拉和巴特兄弟二人当然也高兴。

    太夫人神秘地对巴特说:“以前奶奶还真没注意,现在越看桐雪越像哈珠,长得像,走路像,说话也像。”

    人生最大的不幸是婚姻不幸,人生最大的幸福是婚姻幸福。多年来,对三弟巴特的婚姻,巴拉十分自责。如果当初不是自己强行做主,巴特不可能娶桐花。自从桐花进门,巴特的磨难一个接一个。以前,奶奶喜欢哈珠,盼望巴特娶哈珠,现在又一个劲儿地夸桐雪,其中的用意谁都听得出来。是啊,老三都四十岁了,哈森也跟哈珠回漠北了,桐花不能生,老三不能没有自己的孩子。

    巴拉试探着说:“奶奶有想法了?”

    太夫人脸上都是笑:“桐雪这丫头真好,勤快,懂事,会照顾人,善解人意。奶奶让道尔吉给算过了,桐雪命中旺夫多子,要是巴特把桐雪收做偏房,没准儿很快就能抱上儿子。”

    巴拉连连点头,但他不敢再替三弟做主了。可是,巴拉也想,这么多年,桐雪一直服侍桐花,桐花也不给桐雪找个男人,难道桐花想让桐雪服侍她一辈子?太夫人说,她问过桐雪,桐雪说,桐花舍不得把她嫁人。

    那个年代,像巴特这样的年龄,孙子都满地跑了,可他连个亲生儿子都没有。巴特也很着急,他也动过纳妾的念头。从心里讲,巴特对桐雪的印象不错,通智当钦差时,她谦卑;通智被杀后,她恭顺。从不像有的奴才,主子得势时飞扬跋扈,主子失势后低三下四,桐雪一如既往,对谁都那么和气。

    太夫人征求巴特的意见,巴特含糊地说:“这,这行吗?”

    太夫人道:“男人一妻二妾很平常,有什么不行?一会儿,奶奶跟桐花说说,我想桐花不会反对的。”

    太夫人把这件事跟桐花一说,桐花愉快地接受了。跟桐雪一说,桐雪也含羞地点了点头。

    巴拉和巴特到家庙包头召拜佛祭祖,请道尔吉喇嘛选良辰,择吉日。很快,巴特和桐雪的亲事就办了。两个人成亲一个多月,桐雪怀孕了。巴家欢天喜地,太夫人更是合不拢嘴:“老太太我又要添重孙子了喽!”

    巴特喜不自禁:“奶奶,还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太夫人脸一沉:“谁说的?奶奶我一看桐雪走路的姿势就知道是男孩。”

    锡兰也在一旁帮腔:“就是,奶奶说得可准了,我生了五个,奶奶说男就男,说女就女,都神了。”

    巴特四十岁出头,桐雪三十五六岁,一个头一次当父亲,一个头一次当母亲,幸福的心情无以言表。早晨起来,两个人说的第一句话是孩子,晚上睡觉前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孩子。一天到晚,孩子长,孩子短。

    桐花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暗恨自己的肚子不争气,人家桐雪一过门就有了,可我这么多年,就是怀不上。女人没有孩子,哪有地位?一旦桐雪把孩子生下来,谁还能把我当回事?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虽然桐雪年龄挺大,可还算顺利。

    太夫人来到西厢房,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哟,我的重孙子,小宝贝又白又胖又俊,跟你阿爸小时候一模一样,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太夫人吩咐锡兰:“快,把红布拴上,把腰刀挂出去,这可是巴特的第一个孩子,告诉家里人,谁也不要在西厢房窗前走。”

    土默特蒙古人对新生儿是有讲究的。据说,孩子出生百日之内魂魄很不安分,常常游离孩子身体之外躲在窗下。如果有人从窗前走动,就会把孩子的魂魄吓跑。孩子丢了魂魄,也就没了性命。人可以约束,恶鬼却不受人控制。红布可以驱鬼,腰刀可以诛鬼。因此,土默特部蒙古人家生了孩子,往往要在产妇的房门外和窗户上拴红布、挂腰刀。

    锡兰早就准备好了,她亲眼看着仆人把红布拴好,把腰刀挂好。

    太夫人对躺在炕上的桐雪说:“雪儿呀,你给巴家立了大功,给巴特立了大功。今后,巴特要敢欺负你,你就告诉奶奶,奶奶用大烟袋敲他的头!”

    太夫人亲热地叫桐雪为雪儿。

    桐雪虽然很疲惫,但精神状态很好:“奶奶,都统少爷对雪儿十分体贴,从不欺负雪儿。雪儿更不敢贪功,生儿育女本来就是女人的本分,只要奶奶高兴,明年雪儿再给奶奶生个重孙子。”

    听了桐雪的话,太夫人仿佛掉进了蜜罐里。

    然而,桐花却如芒在背,如鲠在喉,“生儿育女本来就是女人的本分”,这是说我没尽本分哪!怎么着,桐雪,指桑骂槐是不是?我玩的把戏你都学会了?生个小崽子就了不起了?就忘记自己的身份了?告诉你,我是正室,你是偏房!而且,你还是我的奴才!

    桐花对太夫人也不满,巴特对我跟一块冰似的,他骂我,欺负我,可你老太太从没对我说过这么热乎的话,却为桐雪这么个奴才撑腰!巴家这个规矩,那个规矩,怎么就没有替我做主的规矩?桐花很想申斥桐雪,发泄心中的怒气,可如今的她已经不是从前的她了,她再也不敢自称什么朝廷一品大员的女儿、正黄旗满洲了。桐花张了张嘴,把话咽了回去。

    西厢房有十几间,桐花和桐雪各住两间。巴特平时很少到桐花房里来,如今更是整天在桐雪的房中不出来。晚上,桐花一个人躺在炕上,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巴家人把桐雪都要捧上天了,我就差被踩进地狱了。没人管,没人理,没人问,仿佛我在这个家根本不存在。老天爷怎么这么不公平,我也是女人,为什么不让我也生个孩子?我就这么认命吗?我就这么被他们冷落吗?我就这么让桐雪那个奴才欺负吗?

    桐花猛然想到拴挂在外面的红布和腰刀,红布和腰刀真的那么灵吗?没有红布和腰刀,桐雪的孩子就会丢了魂魄吗?这孩子可是我的克星啊!

    桐花悄悄地爬了起来,她轻轻地推开房门。群星闪耀,夜凉如水。桐花蹑手蹑脚地来到桐雪的房门前,见四下无人,她伸手把红布和腰刀取了下来。桐花俯身走到院墙边,用力一甩,腰刀扔出墙外,可红布太轻,没扔出去。桐花又找来石子,把红布裹在石子上,这才抛了出去。

    鸡叫头一遍时,桐雪的房中传来孩子的哭声,哭声断断续续,直到天亮。

    桐花幸灾乐祸,她来到桐雪房中:“桐雪,我听这孩子哭了半宿,你可得好好哄哄,别哭坏喽。”

    月子里的产妇情绪不稳定,孩子哭了快两个时辰,桐雪通身是汗,她随口道:“我这不是在哄嘛。”

    巴特也很烦躁,他向桐花一甩手:“行了行了,你也没生过孩子,你知道什么!”

    两个人一人一句,没把桐花的肺气炸了,嘿,这两个狗男女,都冲我来了,我招谁惹谁了……哎,你还别说,腰刀和红布还真灵!难道恶鬼真来了?恶鬼带走了那孩子的魂魄?好!太好了……桐花暗中庆幸。

    太夫人披着衣服走了进来:“雪儿,孩子怎么了?”

    桐雪抱着孩子左右摇晃:“奶奶,不知咋的了,这孩子给奶不吃,哄也不行,就是哭。”

    锡兰推门而入:“他三伯伯,外面的腰刀和红布哪儿去了?”

    太夫人几步出了房门,巴特、锡兰、桐花也跟了出来。

    巴特房前房后寻找,太夫人急道:“别找了,别找了,快!再拿把腰刀,再找块红布,马上挂出去。”

    锡兰应声而去。

    桐花假惺惺地说:“是不是没拴住,被风吹走了。昨晚好像刮了一阵风。”

    巴特抢白道:“得得得!风能吹跑红布,能吹走腰刀吗?”

    桐花不再说话了。

    锡兰重新取来腰刀和红布,太夫人再三叮咛,一定要把腰刀绑好,把红布拴紧。老人相信,腰刀和红布一定能镇住恶鬼。巴拉还专门叫仆人守夜,告诉他们看好西厢房的腰刀和红布。

    两天以后,孩子果然不哭了。

    土默特蒙古人对孩子起名非常重视,有钱、有地位的大户人家,父母长辈是不给孩子起名字的,都是在孩子满月那天,摆上酒宴,请庙里的喇嘛为孩子起名、诵经,亲朋好友一同前来祝贺。

    孩子马上就要满月了,道尔吉喇嘛觉得自己的道行尚浅,他带着巴特专程去了一趟归化城的大召,邀请那里的住持喇嘛来为孩子起名字、做法事。

    大召汉名原叫“弘慈寺”,后改为“无量寺”,是巴氏家族祖先明代土默特部落首领阿拉坦汗主持建造的,是归化城最早的喇嘛教寺院,也是少有的不设活佛的寺庙。据说,康熙皇帝曾住跸在此,为了表示对皇帝的尊敬,僧侣们取消了活佛转世。

    西厢房。桐雪给孩子喂奶,孩子却哭了起来,桐雪打开襁褓,见孩子尿了,她想给孩子换尿布,可身边一块干的也没有,都在外面晾着。桐雪想出去拿,见外面刮着风,风中树叶飘零。

    自从桐雪服侍太夫人,桐花开始学着自己洗衣服。桐雪过意不去,总是把桐花脱下的脏衣服洗干净再送过去。桐雪怀孕后,太夫人说桐雪年龄太大,必须好好保胎,什么活也不让她做,桐花的衣服只有自己洗了。

    见桐花在收自己晾干的衣服,桐雪透过玻璃赔笑:“小姐,孩子的尿布没了,外面风大,能帮我拿两块吗?”

    桐花勃然大怒,但她没敢高声:“拿尿布?那东西又骚又臭,你居然让我拿!谁是主子?谁是奴才?谁是正室?谁是偏房?”桐花屁股一扭,转身回房,“咣当”,门重重地关上了。

    桐雪很不痛快,这么多年,我一直把你当主子伺候着,就连你例假的内裤都是我给洗。我在坐月子,怕风才求你。你不帮也就算了,竟这么横。你是什么身份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桐花呀桐花,你还真把自己当千金小姐了。

    桐雪转念一想,算了,反正再有几天就要满月了,自己的身体一直不错,外面有风也应该没事。桐雪放下孩子,围上头巾,推开门,顶着风,取回尿布。

    孩子满月这天一大早,院里摆好了钟鼓铙钹等法器,大召的住持喇嘛给桐雪的孩子起名叫扎布。扎布是藏语,吉祥的意思。道尔吉等二十几个喇嘛一起为小扎布诵平安经。巴特和桐雪招呼亲朋好友,酒宴从中午一直吃到傍晚。

    客人逐渐散去,巴特和桐雪回到西厢房,女仆迎上前,笑盈盈道:“都统少爷、三姨奶奶,小主人还睡着,睡得可香了。”

    巴特和桐雪见小扎布静静地躺在炕上,两个人都悄悄地凑了过去。

    巴特望着孩子低声说:“小扎布,小宝贝,小乖乖,知道阿爸和额吉给你过满月,你就睡得这么香,是不是?”

    桐雪满脸都是幸福,她也对孩子说:“小扎布今天出息了,额吉中午喂一次奶你就睡到现在,宝贝知道心疼额吉了,长大了,是不是?行了,别睡了,起来吧,额吉给你吃奶。”

    桐雪抱起孩子,刚要解自己的衣服,突然发觉不对,平时孩子的身体跟面条一样软,现在却跟木棍一样硬。

    桐雪惊呼:“扎布!扎布……”

    桐雪声音颤抖,语调惊恐,仿佛夜里撞到恶鬼一般。巴特跑出去叫大姐吉锡兰,锡兰从桐雪手中接过孩子,用手一摸,孩子的身体已经凉了。

    Chapter 28

    自己追逐高官厚禄二十余载,总认为官越大越幸福,钱越多越快乐,现在想起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还是古人说得好,钱财是身外之物,功名利禄都是过眼烟云……

    巴特和桐雪眼睛都盯着锡兰,目光中流着无限的期盼。

    锡兰无力地说:“孩子,走了……”

    巴特栽两栽,晃两晃,他扶住炕沿,才没倒下去,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中午雪儿还给扎布喂过奶的呀!

    桐雪一把夺过孩子,她一声比一声高:“孩子,孩子!扎布!!扎布……”

    锡兰的眼泪流了下来:“雪儿,不用叫了,孩子叫不回来了……”

    桐雪身子一软,瘫在地上,但她紧紧地搂着孩子。

    巴特如遭晴天霹雳,他歇斯底里地大叫:“我的孩子……”

    巴家顿时大乱,喇嘛经也不念了,钟鼓铙钹全停了,人们都往西厢房跑。太夫人来到西厢房,老人一见孩子已经断了气,“扑通”摔在地上。

    “奶奶!奶奶!”

    锡兰搀起太夫人,好半天,太夫人才上来这口气:“长生天,佛祖,巴家到底做了什么孽呀!”

    大召的住持和道尔吉喇嘛分开人群来到孩子近前,桐雪抱着孩子,跪在住持脚下,不住地叩头,头磕出了血,流在脸上,可她浑然不知。

    “圣僧,大师,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

    住持把桐雪虚扶而起,一边念着“阿弥陀佛”,一边接过孩子。住持把孩子放在炕上,屋里鸦雀无声,人们都盼望奇迹发生。见住持打开孩子的小被,解开孩子的衣服,一双手从孩子的头摸到脚,又从脚摸到头。

    住持闭了一下眼睛:“孩子已走多时,老僧无力回天了。”

    道尔吉喇嘛也把小扎布从头到脚、从脚到头摸了一遍,他的眉毛拧着,轻轻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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