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吉思汗子孙秘传-人间正道(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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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25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中国人打中国人,亲者痛,仇者快。有人竟为此津津乐道,悲哀呀,悲哀!

    王富贵一身黑衣,他来到坟前“扑通”跪倒,未曾说话,眼泪先掉了下来。

    “鹃子,我那贤惠的妻子啊,我对不起你呀——当年,我见你年轻漂亮,便对你产生了爱慕之情,可是,你家门第高贵,有钱有势,我那时是个要饭的,你不可能看上我,你父亲也不可能把你嫁给我。为了得到你,我叫结拜的兄弟把你绑架,我假装正人君子,把你救了。你被蒙在鼓里,为报答我,你以身相许。可是,你父亲看出破绽,把我赶出你家,你不嫌我贫穷,不嫌我卑贱,甘愿放弃富裕的生活,跟我住破窑洞,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从那时起,我就想混出个人样来,给你幸福,给你快乐。我想去偷,我想去抢,可你不答应,你劝我做个好人,凭力气挣钱,心里安生。我到石拐下煤窑,我到码头扛货包,还给有钱人看家护院。可是,我拼死拼活两年多,挣来的钱却连给你买件像样的衣服都不够。我不得不从军,找靠山,认干爹。我终于在军中得到了提升,可是,升了官的我,经不住诱惑,我把你扔在一边,又娶了三个女人。你带着水儿步行近百里来找我,你闯进新房,推倒桌子,打翻红烛,扯下帷帐。为了在那女人面前抖威风,我打了你。你万念俱灰,离开军营,撞树而亡。那三个女人没有给我生下一个孩子,这是苍天有眼,老天爷有眼,神佛有眼,这是我造的孽,我罪有应得呀……”

    王富贵句句出于肺腑,他哭得跟泪人一般。水儿跪在王富贵的侧后方给母亲烧纸钱,她知道王富贵不是装的,可一提起这些往事,眼前又浮现母亲被土匪强暴的情景,水儿心如刀绞,她对王富贵既怜又恨,难以名状。

    王富贵拍着墓碑哭诉:“鹃子,我那苦命的妻子,我那苦命的媳妇,我不是人,我是混蛋,我是畜生,我连畜生都不如。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水儿,水儿不叫我爹是对的,我不怨孩子,我只怨自己。鹃子,我不求你原谅我,我只求你能收留我,让我到阴曹地府去伺候你,我愿意给你当牛做马,服侍你下辈子,下下辈子。贤妻,你的阴魂不散,请你等等我,我这就去找你……”

    水儿早已泪流满面了,突然听到王富贵说“我这就去找你”,水儿刹那间想到墓碑上暴露的“王公富贵”,难道他要为母亲殉情?

    水儿一抬头,王富贵已经站了起来,只见王富贵往后退了几步,一低头就要撞向墓碑。

    虽然水儿恨王富贵,但毕竟血浓于水,父女连心,瞬间,亲情战胜了怨恨。水儿紧爬几步抱住王富贵的腿:“你要干什么?”

    王富贵泣不成声:“水儿,你是个好孩子,我不配做你爹,我造的孽太深了,我不求你原谅,我只求你叫我一声爹,行吗?”

    水儿如同泪人,她嘴唇嚅动着。

    王富贵注视着水儿的嘴,他两只耳朵都竖了起来,全身的每一处神经都绷了起来,然而,水儿没有叫出来:“……你,你给我时间,再给我一段时间。”

    王富贵的眼睛由明变暗,又暗,更暗……他绝望了。

    王富贵挣脱水儿,再次向墓碑撞去,副官一把抱住他的腰:“副司令,小姐并没说不叫你爹,小姐让你给她时间,你还有希望,你是有希望的,副司令……”

    王富贵的眼睛由暗变亮,他望着水儿喃喃地说:“我还有希望?我还有希望吗?”

    水儿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

    回来的路上,巴锦秀的叮咛在耳边响起,水儿对王富贵说:“我想从包头召搬出来,和你住在一起,行吗?”

    王富贵如获大赦一般,他搓着手,连声道:“好!太好啦!爹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呀!”

    王富贵的住宅在包头警备司令部院内,那是一座二层小别墅。小别墅的一楼是客厅和厨房,他的三位夫人都住在二楼。王富贵把二楼西侧腾出来,他和水儿住在南北对门。王富贵执意让水儿住阳面,他住阴面,他说女孩怕冷怕潮。水儿推辞不过,只得从命。

    渐渐地,水儿对包头警备司令部熟悉起来。

    夜已经深了,王富贵还没有回来。水儿悄悄下楼,来到警备司令部大楼。包头警备司令部走廊里灯光明亮,王富贵办公室的门开着。

    副官迎了上来,水儿微笑着摆手,示意副官不要说话。副官没有作声,水儿走进王富贵的办公室,王富贵正在看案上的文件,他以为是副官,没有抬头。

    水儿给王富贵的茶碗续了点水,她轻轻地说:“已经十一点了,该休息了。”

    王富贵发现水儿,忙站了起来,笑容像鲜花一样灿烂,虽然水儿没叫他爹,但这关切的话语让他从心里往外感到温暖:“好好好,爹这就休息,这就休息。”

    王富贵合上文件,蹲下身子,一手要开保险柜,一手拿着文件,准备把文件放进保险柜中。水儿伸手要替王富贵拿文件:“我来。”

    王富贵犹豫一下,但笑了笑,还是给了水儿。

    水儿低头一看,见文件上标着“绝密”两个字,水儿翻开文件,见标题上赫然写着六个大字——

    刺杀行动方案

    水儿大惊,正要往下看,王富贵已经打开了保险柜,他从水儿手里拿过文件,迅速放入保险柜中。

    风刮了一夜,仍没有停的迹象。天空中,流云奔跑着,咆哮着,翻滚着,本是仲夏季节,包头人却都感到阵阵寒意。年轻人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年老者竟然穿上了秋天的夹袄。

    太阳时隐时现,天已过午,四美元茶馆里仍没有空位。烧卖的香味和人们抽的烟混在一起,许多食客早就吃完了,可是,谁也不走,都在听四个中年男人聊天。四个人一个白脸,一个黄脸,一个灰脸,一个黑脸。白脸人脸白得如同台上唱戏的,黄脸人脸黄得像得了痨病,灰脸人脸灰得像浮了一层土,黑脸人脸黑得像从煤窑里刚出来。

    四个人喝着茶,聊着天,声音越来越高。

    白脸人道:“知道不?傅作义虽然把北平和天津给了共产党,可共产党不待见他,把他给软禁了。”

    灰脸人说:“董其武要把绥远卖给共产党,绥远怎么能跟平津相比?你看着,他的下场比傅作义还要惨!”

    黑脸人连连摆手:“不对,不对,傅作义是诈降,他是在共产党身边卧底呢!他是奉蒋总统密令打入共产党内部的,傅作义将军要和蒋总统给共产党来个南北夹击。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等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了。”

    黄脸人道:“对对对,我也听说了,美国又给国民政府一批新式武器,连原子弹都给了,共产党长不了。”

    黑脸人一指自己的鼻子:“你们知道毛泽东是什么出身?教书匠。蒋总统是什么?那是黄埔军校的校长。秀才造反,十年不成。谁胜谁败,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你们哪,就等着看热闹吧!”

    巴振华坐在桌边静静地听着。突然听有人口诵佛号,声如黄钟:“阿弥陀佛,宁为太平犬,不做离乱人。打起仗来,倒霉的永远都是老百姓啊!……”

    在屋里的东北角站起了一个老喇嘛,人们的目光“刷”地都聚焦在他的身上,见这个喇嘛身披紫红色僧袍,手捻佛珠,眼睛炯炯放光。白黄灰黑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词儿了。

    巴振华扭头望去,几个人挡住了他的视线。

    老喇嘛袍袖一甩,吟道:“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中国人打中国人,亲者痛,仇者快。有人竟为此津津乐道,悲哀呀,悲哀!阿弥陀佛……”

    说着,老喇嘛走出门去。

    这声音很像宝力格喇嘛,巴振华揉了揉浑浊的眼睛,但还是模模糊糊看不清楚,他一下子站了起来。

    自从巴振华被日本鬼子灌了煤油,他一着急就剧烈地咳嗽,“咳,咳咳……”还有两个烧卖没吃完,巴振华扔下筷子,付了账,匆匆追了出去。巴振华睁大眼睛,跌跌撞撞地出了四美元,可到外面一看,哪里还有宝力格喇嘛的影子?

    巴振华茫然地伫立在街头,他确信,此人就是宝力格喇嘛。巴振华赞叹,大师心系华夏苍生,多么可敬的老人!

    巴振华正在四下张望,一支游行队伍举着标语,喊着口号走来——

    “反对投降!”

    “反对出卖绥远!”

    “与共匪血战到底!”

    围观人群越聚越多。

    巴振华眉头越皱越紧,忽然觉得有人拉自己的衣襟,回头一看,见是妹妹巴锦秀。巴锦秀低声说:“哥,你来。”

    巴锦秀把巴振华带回包头召,兄妹二人进了巴振华的办公室,巴锦秀说:“哥,包头反对绥远和平起义的势力相当猖獗,他们散布谣言,煽风点火,甚至还联络一些无业游民和不明真相的群众上街游行。上级指示,我们要和这些顽固势力进行针锋相对的斗争。”

    “咳,咳,咳……”巴振华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巴锦秀捶着巴振华的后背:“哥,不要着急,有话慢慢说。”

    巴振华咳了一会儿才上来这口气,他脸憋得通红:“秀儿,老百姓太苦了,中国人不能再打中国人了!”

    巴锦秀点点头:“哥,我们与反动势力斗争就是为了维护绥远和平,为了百姓免受战乱之苦!你想,如果任由这些人煽动,国民党和共产党必然要在绥远大打出手,战火燃起,难免伤及无辜的老百姓。”

    巴振华觉得巴锦秀说的话很像宝力格喇嘛,便问:“要我做什么?”

    巴锦秀道:“我们正在组织一支游行队伍,声援董其武,促使董其武早日举行和平起义,但目前规模还不够大,在气势上还不能把顽固势力压下去。现在,包头的工商、文化界都行动起来了,只是教育界大家都不太熟。你当了多年校长,在包头教育界有很高的威信,组织上想请你出面,把城里的几所中学都发动起来。”

    新中国成立之前,中小学生的年龄都偏大,十六七岁的初中生不在少数,甚至有娶妻生子的还在上小学。

    巴振华点点头:“好吧!”他突然想到姐吉云娘,“秀儿,近来有没有姐吉和侄儿的消息?”

    巴锦秀轻轻地摇了摇头:“组织上还在帮我们查找。”

    黄昏把包头召大殿涂上一层金色。冯健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回包头召了,一进包头召大门,他连自己的屋也没进,直奔西跨院水儿的宿舍。

    冯健敲了敲门,屋里没有回应。冯健轻轻地推开门,室内空无一人,冯健发现,水儿的被褥和日常用品都不见了。

    冯健想去问问阿茹老人,他迈大步向大殿走去。

    阿茹老人的心如同一扇紧闭的门,虽然她和水儿处得跟亲人一般,但水儿也只知道她叫阿茹,对阿茹老人的身世一无所知。阿茹老人每天跪在宗喀巴佛像前叨叨念念,说得最多的就是“儿子”,可是,她儿子在哪儿,叫什么名字,无人知晓。

    大殿的门虚掩着,冯健刚要推门,里面传来说话声——

    “我给你一笔钱,足够你后半辈子用了,你马上离开包头。”一个男人用命令的口气说。

    “不,我要等我儿子,我哪里也不去。”阿茹老人不卑不亢。

    “你儿子早就死了。”男人生硬地说。

    “不会的,我潜心向佛,宗喀巴神佛一定会保佑我的儿子,我儿子不会死的!”阿茹老人非常执着。

    “你怎么这么死心眼儿?他也不是你亲生的,你想认他,他想认你吗?你这不是老糊涂了吗?”男人不耐烦地训斥。

    “不!他虽然不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可他就是我的亲生儿子。”阿茹老人反驳。

    冯健从门缝往里看,见一个身着黑色长衫的男人站在阿茹老人面前,冯健虽然只看到那男人的斜背影,但还是认了出来——王富贵!

    王富贵发现门外有人,不由得往腰里摸:“谁?”

    冯健走了进来,他跟王富贵打着招呼:“王副司令,是我,晚辈冯健。”

    王富贵知道冯健是冯来福的儿子,也知道他和水儿一起吃过饭,看过电影。见小伙子文质彬彬,相貌堂堂,心中稍许安慰。但想到冯来福那仇恨的目光,王富贵对冯健便生三分忌惮。

    “噢,是冯健哪……”王富贵想说“吓我一跳”,但他没说出口,自己是包头警备司令部的少将副司令,来个年轻后生就吓自己一跳,既失身份,又说明心中有鬼。

    王富贵干咳两下,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

    冯健急于见到水儿,他问阿茹老人:“老人家,水儿去哪儿了?”

    阿茹老人望着王富贵:“你问他。”语气中带着不满。

    王富贵勉强一笑:“啊,我把水儿接走了。”

    “水儿在哪儿?”冯健追问。

    “水儿,水儿不在……去,去归绥了……”王富贵没有正面回答,他又支吾道,“啊,等她回来,我让她约你一起看电影。”

    冯健看出王富贵说的不是真话,出于礼貌,他道:“谢谢王副司令。”

    王富贵假意地笑了笑,转身离开了包头召。

    巴振华想先把包头召小学学生的家长发动起来,然后再到全市各中学游说动员。

    包头召小学的百余名学生列队在操场上,巴振华站在前面:“同学们,政府官员贪污腐化,物价暴涨,民不聊生。可是,连日来,城里的顽固分子纠集一些地痞流氓举行游行,给国军施加压力,妄图与解放军血战到底,把我们当炮灰,把我们的亲人当炮灰,把我们的家当炮灰,把包头城当炮灰。我们答不答应?”

    有老师带头喊:“不答应!不答应!”

    全体师生高呼:“不答应!不答应!”

    巴振华高呼:“对,我们坚决不答应!”

    众人高呼:“坚决不答应!坚决不答应!”

    巴振华道:“好!过几天,我们要和全市的工商、文化界共同举行游行,反击那些主战的顽固分子,维护包头和平,维护绥远和平。你们还小,就不要参加了,你们可以动员你们的父亲、母亲、哥哥、姐姐,请他们参加。”

    一个学生道:“我让我爸参加。”

    又一个学生道:“我让我妈参加。”

    “我让我哥哥参加。”

    “我让我姐姐参加……”

    巴振华道:“好!我等着你们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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