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蒋介石背弃《双十协定》,后来又撕毁了这个协定。这使各党派和广大群众,特别是中间势力,纷纷谴责国民政府,中国共产党得到了国内外舆论的广泛同情和支持,民心渐渐转向共产党。
宝力格喇嘛面露痛苦:“阿弥陀佛,我这就去找当局,他们能把屠杀中华民族的日本鬼子放回国,为什么不能宽容同为炎黄子孙的中国人?”
宝力格喇嘛挑起两个空水桶,却像挑着千钧重担。他走出了西跨院,走出了包头召。巴锦秀发现,宝力格喇嘛的背影踉踉跄跄。
傅作义部驻防包头城的总兵力约1.22万人。巴锦秀画了一张图,把城里城外的明堡、暗堡和兵力部署情况做了详细的标注。
1945年11月12日晚十点,解放军晋绥军区对包头城发起总攻,13日夜,解放军从西北城门攻入。然而,战场上瞬息万变,傅作义一支增援部队突破解放军外围防线杀进包头城,城内傅作义部的虎将董其武精神大振,他命令部队全面反击。解放军腹背受敌,被迫撤到城外。
解放军调整部署,12月2日夜再次进攻包头。双方激战近48小时,虽然包头城墙被炸出两个豁口,但董其武奋力阻击,给解放军造成很大伤亡。当天夜里,解放军撤离包头。
清晨,天中飘着铅灰色的云,树上没有鸟,街道上也没有行人。不知是被炸的,还是被冻的,大地出现一条条裂痕。
包头召小学已经停课半个多月了。宝力格喇嘛走后,包头召禅房里只剩巴喜喇嘛一个人。巴喜喇嘛披着厚厚的僧衣来开庙门,一拉门闩,一个人倒了进来。
巴喜喇嘛一看,见是个老妇人。老妇人身着又破又脏的蒙古夹袍,头上梳着两条辫子。
巴喜喇嘛的手放在老妇人鼻子上,觉得老妇人还有气,巴喜喇嘛口诵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女施主?女施主?……”他连唤好几声,老妇人没有反应。
巴喜喇嘛想把老妇人背到自己的禅房,可刚过天王殿,他又改变了主意,她是女,我是男,把她放到我的禅房多有不便。
巴喜喇嘛把老妇人背到西跨院水儿宿舍门前,他伸手敲门。水儿推开门惊道:“四老爷爷,您这是……”
巴喜喇嘛道:“水儿,这位女施主还有气。”
水儿和巴喜喇嘛把老妇人扶到炕上,水儿拉过自己的枕头,放在老妇人的头下;扯过自己的被子,给老妇人盖在身上;又往炉子里填了几块煤,炉子像火车头一样“呜呜呜”地着了起来。
巴喜喇嘛道:“出家人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庙上的空屋子虽然不少,可是,天寒地冻,那些空屋子都没有生火,就让她暂时住在你这里吧。”
水儿点点头:“四老爷爷放心,我给她熬点姜汤,多放点红糖。”
水儿把小铁锅放在炉子上,姜汤很快熬好了。水儿盛了一碗姜汤,她吹了吹,又尝了尝。姜汤不烫了,她端起姜汤,巴喜喇嘛用筷子撬开老妇人的嘴,给老妇人灌了下去。
不一会儿,老妇人醒了过来。老妇人见自己身上盖的被子干干净净,而自己却这么脏,她忙掀开被子,挣扎着要坐起来。
水儿劝道:“老人家,您的身体还很虚弱,快躺下,快躺下。”
老妇人热泪盈眶:“我没事了,就是,就是三天没吃东西了……”
水儿给老妇人做了一大碗面条。一般人吃面条、喝面汤都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可三天没吃东西的老妇人不但没有,而且,细嚼慢咽,毫无街头乞丐那般狼吞虎咽。巴喜喇嘛挑来两担水,又到巴家老宅郝香香那里找来几件衣服。老妇人洗了头,换上郝香香的衣服,水儿发觉老妇人身上有一种常人没有的气质。
水儿问老妇人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身边还有什么人。
老妇人沉默半晌才说:“我叫阿茹,没有家,二十多年前,我儿子丢了,我找遍了草原,不知进了多少庙,拜了多少佛,但都没有消息。不久前,我做了一个梦,梦见神佛把我儿子送了回来,我想进庙烧香,却倒在了包头召门前。”
水儿不禁想到自己的舅舅麻崇德,舅舅三岁时被人绑架,也是至今下落不明。几年前,冯健的父亲冯来福说舅舅当年被卖到了达拉特旗王府,为逊王和大福晋充当“带子”,水儿几次想到富三元巷中段彭贵人巷王府大院问问四福晋。可那时四福晋跟日本人打得火热,水儿担心舅舅也与日本人同流合污,她没有去。抗战胜利后,水儿去了两趟,可是,两次都遇见四福晋跟国民政府的接收大员猜拳行令。一听水儿来找人,王府的人就把水儿赶走了。
水儿心中暗恨父亲王富贵造孽太多,阿茹老人命苦,自己的命何尝不苦!同病相怜,水儿掉下了眼泪。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是两年。
包头召小学早就复课了。阿茹老人每天帮水儿做饭,收拾屋里,其他时间阿茹老人就到包头召大殿,或给佛灯填油,或打扫卫生,这些事做完了,她就跪在宗喀巴佛像前,一祷告就是几个小时。
虽然冯来福救了巴振华,可是,在水儿心中,冯来福毕竟是汉奸。水儿不想找个汉奸做自己的公爹,何况当年冯来福也参与了绑架舅舅,因此,水儿对冯健降温了。日本投降后,傅作义部进入包头城,冯来福摇身一变,成了国民政府警察局的局长。水儿心中疑惑,她看不懂形势,对冯健若即若离。
冯健成了政府职员,不过,他仍住在包头召,冯健不想离水儿太远。
冯健拿着两张电影票,兴冲冲地推开水儿的门:“水儿,今天晚上中山纪念堂上映《天堂春梦》,这是一部反映抗战胜利的影片,人们都说好看。我买了两张票,咱们一起去看电影?”
中山纪念堂位于今天的东河区通顺东街,现在叫人民影城。1949年前的通顺东街叫涂师爷巷,中山纪念堂原是日军侵占包头时建的一座娱乐场所,日本人称其为“大东亚圣战俱乐部”,当时,除了日本人和汉奸特务之外,普通中国人是不准入内的。抗日战争胜利后,傅作义将这里改为中山纪念堂,主要播放电影,供市民休闲娱乐。
水儿摇了摇头:“我不舒服。”
冯健马上说:“我们雇辆车。”
水儿又摇了摇头:“我不想去。”
冯健神情黯淡:“水儿,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水儿没有正面回答:“你走吧,我不舒服,我要躺一会儿。”
冯健还要说什么,阿茹老人走来:“啊,冯公子。”
冯健张了张嘴,讪讪地走了。
望着冯健远远的背景,阿茹老人道:“这小伙子挺不错的。”
水儿惘然若失,无力地趴在炕上。
王富贵身着笔挺的军装,肩上扛着少将的牌子,身后跟着一个副官,副官怀中抱一个精致的皮箱,两人来到水儿宿舍门前。
阿茹老人见王富贵不由得一愣:“你是……”
王富贵没有留意阿茹老人,他眼睛往屋里看,见水儿趴在炕上,王富贵满面带笑:“水儿,爹看你来了。”
说着,王富贵走进屋中。
水儿站起身,冷冷地问:“你来干什么?”
王富贵有些尴尬,一回头,见阿茹老人站在一旁,王富贵居高临下:“你是谁?”
阿茹老人的眉毛动了动:“阿弥陀佛,我是服侍神佛的。”
王富贵手一扬:“你去服侍神佛吧,这没你的事。”
水儿愠道:“这是我的屋,你凭什么赶人走?”水儿对阿茹老人说,“老人家,别走,就在这儿!”
王富贵口气马上缓和下来,他对阿茹老人说:“老人家,我们父女好久不见了,你能回避一下吗?”
阿茹老人转过身,推开门向大殿走去。到了大殿门口,又回头向水儿的宿舍望了两眼。
王富贵悄悄地对水儿说:“两年前,爹说服绥西自治联军六个师向国民政府投诚,爹立了大功,被委任为包头警备司令部少将副司令。后来,负责查抄日伪统治时期留下的财产,这两年,爹存了些好东西,今天都给你拿来了。”
王富贵向外招了招手,副官抱着皮箱走来,王富贵接过皮箱,副官退出。王富贵关上门,打开皮箱,里面都是首饰——红的是珊瑚,绿的是翡翠,蓝的是宝石,黄的是金子,白的是珍珠……光彩夺目,令人眼花缭乱。
王富贵讨好似的说:“这都是爹给你的。”
水儿看也不看:“拿走!我不要这些不干净的东西。”
王富贵低声下气:“这都是从日伪特务手里缴获的,怎么能说不干不净呢?水儿,你别生爹的气了,爹再不好,也是你爹呀……”说着王富贵的眼圈红了。
不知为什么,两次去达拉特旗王府的情景浮现眼前,母亲被土匪强暴的记忆浮现眼前,母亲撞死的情景浮现眼前……水儿大吼:“我没有你这样的爹!”
王富贵眼泪掉了下来,哽咽道:“水儿,人不能活第二次,如果能,爹一定好好对你娘,一定不辜负你娘……你是爹的亲生骨肉,你就不能原谅爹吗?这么多年了,你没叫过一声爹,爹没有别的奢望,只求你叫一声爹,只要你叫一声,爹死都愿意。水儿,难道你就不能理解爹的心吗?”
水儿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强忍着没有掉下来:“你走吧,不然,我会说出更绝情的话!”
水儿的声音低沉有力,她重重地关上皮箱,将皮箱塞到王富贵手中,把王富贵推出门外。这一连串的举动前后不过几秒,王富贵还没有反应过来,门“咣当”关上了。水儿倚在门框上,泪如泉涌。
王富贵站在门外,茫然无措,副官忙接过皮箱。王富贵的腿像戴着千斤脚镣,每走一步都特别吃力。
王富贵不知是怎么出了包头召的,一辆吉普车驶过来,副官给王富贵开了车的后门,王富贵上了车,副官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王富贵头仰靠在坐椅上,心如刀剜一般。我当初怎么那样对待麻鹃?麻鹃是多么好的女人!我那么穷困,那么潦倒,麻鹃对我不离不弃。日子过好了,我当官了,却忘了结发妻子。我怎么那么混蛋?我真是太混蛋了,不怪水儿这样对我,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的,能怪谁呢?
泪水又流了下来,王富贵怕被副官看见,忙低下了头。
侵华日军司令部成了包头警备司令部。车在警备司令部门前停了下来,王富贵下了车,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摘下帽子,副官接了过去,把帽子挂在衣架上。副官给他倒了一盏茶,就出去了。
王富贵坐在办公桌前发呆,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传来“梆梆梆”的敲门声,王富贵稳了稳心神:“进来。”
副官走了进来,他关上门,在王富贵耳边低声道:“副司令,搜查队抓了五个共党嫌疑分子。”
王富贵一振,虽然自己是包头警备副司令,但国军信不信任自己还很难说。现在国共两党在东北和华北打得热火朝天,绥远虽然远离主战场,但抓捕共产党一刻也没放松,这可是自己立功的好机会,王富贵来了精神:“审讯了没有?”
副官道:“搜查队刚要审讯,其中一个女共党说她是您的老朋友,她要见您。”
王富贵一愣:“老朋友?她叫什么名字?”
副官道:“她说她叫李彤。”
“李彤?”王富贵记忆中没有叫李彤的女人,“走,看看去。”
审讯室中,一个中年女子双手被绑,旁边站着四个彪形大汉,屋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刑具。
王富贵和副官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几个大汉毕恭毕敬。王富贵见中年女子身材高挑,体态偏瘦,脖子修长,眉清目秀,一口雪白的牙齿,虽然人到中年,但看上去仍很漂亮。
王富贵定睛一看,什么李彤?这不是巴锦秀嘛!省党部下达的共产党名单中,巴锦秀位列第五名,这可是一条大鱼!
王富贵把不快抛到脑后,心头一喜。
Chapter 24
通常,活人和逝者的名字并刻在墓碑上时,要把活人的名字遮盖起来,等活人死后,才能将其露出。水儿心中疑惑,自己这位父亲到底要干什么?
1947年12月,国民党把持的国民政府成立了华北五省“剿匪”总司令部,傅作义被任命为总司令,邓宝珊为副总司令。1948年秋,辽沈战役打响。当时解放军东北野战军70万人,国军55万人,解放军占有很大优势。此时,傅作义坐镇北平,也就是今天的北京。傅作义控制60万大军,蒋介石电令傅作义增援东北。
如果傅作义出兵,东北野战军的优势就没有了。为配合辽沈战役,中央军委以杨成武为司令员、李井泉为政治委员,率4.9万解放军进攻绥远。
绥远是傅作义起家的地方。在这片土地上,傅作义拥有广泛的群众基础。但是,绥远也是傅作义的软肋,是国军华北地区防御体系中较为薄弱的地方,早在一年前,绥远驻军陆续调往东部的张家口和京津一带,集宁、归绥、包头等地防守空虚,尤其是包头,仅有3000国军。
中央军委的意图是抄傅作义的老家,迫使傅作义部不出关或少出关,以减轻东北野战军的压力,力求辽沈战役全胜。
解放军几万军队进入绥包地区,人吃马喂,日耗斗金,这就需要地方党组织往前线送粮、送水、送弹药。巴锦秀化名李彤进入包头城,她没有回包头召,而是在一个联络站召集党员,布置任务。
巴锦秀等五人正在开会,包头警备司令部的搜查队突然闯了进来,尽管巴锦秀事先把麻将摆在桌上,但是,搜查队仍觉得巴锦秀等人可疑,不容分说,把他们带到包头警备司令部审讯室。
巴锦秀等人都是包头地下党组织的骨干,掌握着共产党的大量秘密,一旦出现问题,对党造成的损失不可估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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