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云氏托了个媒婆,媒婆很快就找到一家姑娘。巴云氏把婚事跟巴图尔一说,巴图尔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要,不要,我不要。”
巴云氏脸一沉:“不要也得要,明天就让媒人带你去相亲。”
“咣当”,门关上了,巴图尔想出去,可两个老仆立在门外,根本不让他迈出房门一步,巴图尔急得团团转。
天黑了,望着烛光,巴图尔一筹莫展。
就在这时,巴音孟克来了。
自从找到巴图尔之后,巴音孟克就没回包头召,一来他怕八爷爷哲旺喇嘛罚他,二来他想投军,把捻子斩尽杀绝,为阿爸报仇,为国家出力。布氏哪里舍得,自己守寡多年,好不容易把儿子拉扯大,还指望他娶妻生子,接续巴家的香烟呢!布氏连哄带劝,巴音孟克才没去当兵。听说三娘把巴图尔关了起来,他眨了眨眼,我得去看看二哥。
两个老仆拦住了巴音孟克:“巴音孟克少爷,二少爷已经歇下了。”
巴音孟克嘿嘿一笑:“二位老人家,辛苦辛苦,哎呀,天都这么晚了,你们还站在这儿。我这个二哥也真是,人家说,做梦娶媳妇,尽想美事。他不做梦,我三娘就要给他娶媳妇。美事全都找他,可他却不同意。二位老人家,你们说说,这不是缺心眼儿吗?要是我,给我娶三个才好呢!”
巴音孟克把两个老仆都说乐了。
巴音孟克又说:“我是来劝我二哥的。别看我三娘说他不听,我劝,一劝一个准儿。二位老人家,怎么样?要不让我劝劝我二哥?”
两个老仆相互对视一下,夫人只让我们看着,不准二少爷出去,并没说不让人劝他。如果巴音孟克能劝二少爷娶媳妇,也省得夫人操心,这不是好事嘛!于是,两个人把巴音孟克放了进去。
一进屋,巴音孟克嘻嘻哈哈:“二哥,恭喜恭喜啊!”
一听这话,巴图尔头都大了:“恭喜个屁!我都要愁死了。”
巴音孟克似笑非笑:“哎,二哥,你可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我早就想成亲,可我额吉就是不让,你应该高兴才对,干吗愁啊?”
巴图尔的心一动:“你真想成亲?那你就替二哥相亲去呗?”
巴音孟克本想拿巴图尔开心,没想到弄巧成拙。不过,巴音孟克反应的确很快,他眨巴眨巴眼睛:“二哥,这种玩笑可不是随便开的。人家都说朋友之妻不可欺,何况你相亲的姑娘很可能就是我二姐吉,咱们蒙古人已经没有收继婚的陋习了,我怎么能……哎,二哥,你这不是陷我于不义吗?”
“得得得,就你的理儿多!”巴图尔有点不耐烦。
巴音孟克神秘地一笑:“二哥,不是有心上人了吧?”
巴图尔绷着脸:“什么心上人?”
巴音孟克诡异地说:“比如,那个金发蓝眼、白白净净的洋姑娘……”
巴音孟克提到海伦,巴图尔一拳打在他的肩窝上:“你还拿我取笑!”
见巴图尔确实着急,巴音孟克压低声音问:“二哥,你真不想成亲?”
“那还有假?”巴图尔道。
“果然不想……”巴音孟克还想调侃几句。
“烦不烦?你让我说几遍?”巴图尔转过头去。
巴音孟克绕到巴图尔面前,他眼珠转了转:“你要真不想,那我就有办法了。”
巴图尔一把抓住巴音孟克的手:“什么办法?”
巴音孟克把他的主意一说,巴图尔一咧嘴:“这也太,太不像话了……”
巴音孟克假装不高兴:“我说二哥,你到底想不想成亲?你要是不想就照我说的来,你要是想,就当我没说。”
巴图尔忙道:“我不想!真不想!”
巴音孟克一龇牙:“那你就这么做,包你满意。”
巴图尔又是吧嗒嘴,又是挠脑袋。
明朝时期,土默特蒙古人过着游牧生活,男女青年接触很平常,谈婚论嫁无需媒婆,只要两个人看对眼儿,双方父母没意见,就可成亲。成亲的当天新娘不露面,而是躲进一个蒙古包里。入夜,新郎找到新娘,新娘骑马而去,新郎纵马而追,追上之后,双双回来拜天地、入洞房。
到了清代,尤其是清末,土默特蒙古族受满人和汉人的共同影响,婚俗有了很大改变。但有一点仍保留着蒙古民族的传统,这就是男女双方相亲时必须见面。汉人讲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允许男女青年私会。只有入了洞房,才知道对方长的什么模样。有的父母为贪图男方家的高额彩礼,把好端端的女儿嫁给歪嘴、斜眼、满脸麻子,甚至嫁给常年患病的,这都不新鲜。那时,没有离婚之说,要想解除婚姻关系,只能是男人休女人,女人没有权利休男人。就算女人对男人一万个不满意,也只能委委屈屈过一辈子,这就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条扁担抱着走。由此可见,蒙古人的婚俗比中原地区要人性化得多。
巴图尔随媒婆来到女方家,女方家是中原式的四合院,正房五间,中间开门。一进屋就见客厅对面挂着成吉思汗像,像下面的供桌上燃着香,摆着供品。显然,这是受汉文化影响很深的蒙古族家庭。
姑娘的父母见巴图尔身材魁梧,相貌出众,十分高兴。姑娘也很满意,女方家准备酒宴,那意思就想把亲事定下来。
姑娘把一张红漆方桌放在炕上。炒米、奶茶、奶皮、奶酪、肉干、面点等一一端了上来。这是蒙古民族招待客人的风俗,在酒宴之前,首先请客人尝尝自家的食品。
巴图尔也没等女方的父母相让,他爬上炕,拿过一只木碗,抓一把炒米放在碗中,然后倒入滚烫的奶茶,他旁若无人,张嘴就喝,可奶茶刚一入口,“噗”地喷到地上。
巴图尔舌头在嘴边来回晃动:“烫死我了,烫死我了。”
巴图尔低下头,在碗边吹了吹,接着又喝,听起来“吸溜吸溜”十分刺耳。
主人愣愣地看着巴图尔,媒婆也有点瞧不下去了,她为巴图尔开脱:“早上出来太匆忙,二少爷连一口水也没喝,我都有点渴了。”
主人连连点头:“啊,啊……喝吧,喝吧。”
酒肉摆上,香气萦绕,没等主人入席,巴图尔爬到炕里,一屁股坐在正北的位置。蒙古人对座次特别讲究,正北位置是主座,通常是主人或长者坐的地方,客人只能坐在主人两边,尤其是年轻人,有年长者在,那是不能坐正位的,何况这还是相亲。
主人脸色发黯,却没说话。媒婆暗中向巴图尔摆手,巴图尔跟没看见一样,他面南背北,悠然自得。
这时,羊背子端了上来。
蒙古民族吃羊背子是有讲究的,要由主人手持短刀,把肉割成肉条献给客人。可巴图尔揪过一只羊腿,张嘴就啃。媒婆一个劲儿地给巴图尔使眼色,巴图尔旁若无人。一口肉下肚,巴图尔抄起酒壶,也不往外倒,而是对着壶嘴“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主人一家愣愣地看,媒婆十分尴尬。
主人还没上桌,巴图尔已经吃饱喝足了,可再一看,巴图尔简直成了花脸猫,鼻子、嘴角甚至额头都沾着肉。
媒婆还在为巴图尔开脱:“二少爷饿坏了,我们早晨出来时水米没打牙。对了,昨晚二少爷肚子疼,没吃饭。”
主人讪讪地点头:“啊,啊,能吃好,能吃好……”
巴图尔虽然吃完了,可他仍坐在正位上不动,主人和媒婆只得分坐两边。几碗酒刚下去,忽然一股酸臭味袭来,主人低头一看,见巴图尔脱掉袜子,正抠脚丫子呢!
主人终于忍无可忍了,他把酒碗一推,拂袖而去,媒婆和巴图尔被晾在炕上。
媒婆哪还吃得下去,她一拉巴图尔,没好气地说:“走吧!”
回到家中,巴图尔跟没事人似的,他往炕上一躺,倒头便睡。媒婆把经过一说,巴云氏气坏了,她把巴图尔叫到自己房中。
“跪下!”
巴图尔不敢正视母亲,他跪在地上。
巴云氏拿起鸡毛掸子就打:“冤家,你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巴图尔不躲不闪,任凭母亲抽打。
巴图尔没怎么着,巴云氏却累得气喘吁吁。
巴雅尔见弟弟挨打,忙过来相劝:“额吉,别打了,打也打不疼他,您老人家干生气。我看,二弟不愿意成亲就算了,要是硬逼他,就算给他娶了媳妇,今天吵,明天闹,您和奶奶更操心。”
巴云氏把鸡毛掸子往地上一扔,无可奈何:“冤家,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活冤家……”
见母亲喘着粗气,巴图尔上前搂过巴云氏的脖子:“额吉,我不是不想相亲,我是想给额吉娶个天下最好的媳妇,让她过了门就侍候你,就像你侍候奶奶一样,每天给你洗脚,给你端水倒茶,给你捶腿捏肩。”
巴云氏听着挺舒服,气也消了一些:“你就糊弄你额吉吧。”
巴图尔一本正经地说:“额吉,我说的是真的。”
巴雅尔一旁帮腔:“二弟这话我信。”
巴云氏被哄高兴了,她关切地问巴图尔:“儿子,刚才额吉打疼你了吧?”
“没有没有。”巴图尔摇了摇头。
“来,让额吉看看。”巴云氏一副心疼的样子。
“不用看,没事……”巴图尔闪在一旁,不让母亲看。
“吱呀”门开了,穆氏一脸阴郁地走了进来。
巴云氏与穆氏打招呼,巴雅尔和巴图尔相继给九婶请安,穆氏未曾说话,眼泪掉下来。巴云氏心中不解,他九婶又怎么了?
Chapter 15
一听如此粗俗的话,巴图尔勃然大怒,他上下齿一咬,露出两颗虎牙。胖大汉子正在叫板,“啪”,巴图尔一鞭子抽在他脸上,胖大汉子脸上顿时起了一道血印子。
汉朝建立,汉高祖刘邦在洛阳南宫举行盛大宴会,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他向群臣提出一个严肃的问题:“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能取得天下,项羽为什么失去天下吗?”群臣这个说刘邦赏罚分明,那个说刘邦礼贤下士,刘邦却说:“夫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镇国家,抚百姓,给饷馈,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三者皆人杰,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者也。”
子房,就是张良,张良,字子房。张良、萧何、韩信,这是刘邦开国的三大功臣。
成吉思汗统一草原,建立了横跨欧亚的蒙古帝国,他在开国时也有类似刘邦的感言。《元史·别里古台传》载,成吉思汗曾说:“有别里古台之力,哈撒儿之射,此朕之所以取天下也。”
哈撒儿也音译为哈萨尔,他是成吉思汗的二弟。相传哈萨尔有四十多个儿子,哈萨尔死后,儿子们把哈萨尔生前的遗物放在五顶白色的帐篷中,摆上哈萨尔的灵位,四时祭奠。百年过后,哈萨尔的后代形成了科尔沁部落联盟。
蒙古民族按方位可分:漠东蒙古,主要是科尔沁部;漠南蒙古,主要是土默特部;漠西蒙古,主要是准噶尔部;漠北蒙古,主要是喀尔喀部,即外蒙古。自清太祖努尔哈赤以来,漠东科尔沁部代代与清廷联姻,清廷对科尔沁部最为信任,所谓满蒙一家,说的就是科尔沁。可是,对漠南的土默特部、漠西的准噶尔部、漠北的喀尔喀部,清廷都防之又防,尤其是漠南的土默特部。明朝中期,土默特部曾打到北京,清初的土默特部虽然衰弱了,但清廷还是担心土默特部与漠西、漠北联合。
于是,清政府把漠东科尔沁部中的茂明安和四子王两支部众迁来,安插在漠南与漠北之间;把漠东的科尔沁部中的乌拉特部众迁来,安插在漠南和漠西之间。自此,漠南土默特部被压缩在呼和浩特和包头之间东西175公里,黄河北岸到阴山山脉南北205公里境内。而土默特部鼎盛时期,控制着东到山海关,西达青海湖,南抵榆林,北接外蒙古,其势力曾一度达到新疆和西藏。
乌拉特部从东北的科尔沁大草原迁到土默特右旗西部,清朝把乌拉特部一分为三,设置了乌拉特东、中、西三个旗,史称乌拉特三公旗。三个旗都与土默特右旗相邻,土默特右旗沙尔沁章盖与乌拉特西公旗以西脑包为界。
脑包即敖包,是不同时期的音译。
博托河是南北走向,河的东西五里各有一座敖包,河东的叫东脑包,河西的叫西脑包。西脑包也叫查干敖包。查干就是白色,查干敖包,就是白色敖包。
敖包其实就是石头堆,一般位于山岭或大道旁。敖包是蒙古人最神圣的地方,以前蒙古人祛病、祈福、禳灾都要祭敖包。平时路过敖包也必须下马,向敖包跪拜,然后按照顺时针方向绕敖包转三圈,绕的同时,捡几块石头恭恭敬敬地摆上去,以示对敖包的敬畏。
敖包大致分三种:一种是用来祭祀天神的,称神敖包;一种是表明地域分界的,称界敖包;还有一种是作为路途标志的,称路敖包。
博托河两岸一直是巴氏家族的户口地,几百年前,巴家的先人土默特部首领阿拉坦汗就在这一带活动。乌拉特迁来时,当地人烟稀少,为了给过路人指明方向,乌拉特西公旗建了一座“路敖包”,就是这座西脑包。
虽然这座敖包建在土默特右旗沙尔沁章盖辖区,但宽容、善良的土默特人认为这是方便行人的好事,不但没有阻拦,还出人出力,帮乌拉特人建起了这座敖包。
然而,时过境迁,随着汉人大量涌入,一些草场变成农田,土地升值,牧场越来越少,土默特右旗和乌拉特西公旗都说敖包周围的牧场是自己的,双方的冲突日益加剧。
穆氏家的户口地就在西脑包附近。以往,这里的地界不是很清楚,土默特人和乌拉特人都在这里放牧,可后来,乌拉特西公旗派人把这片草场看护起来,不准沙尔沁的牧民把牲畜赶到这里。当年,沙津继任沙尔沁章盖之前,双方就有些不快,但还是比较克制。沙津剿捻,绥远将军衙署相继派来三任章盖,这三个人都是临时代理,谁也不管这事。如此一来,乌拉特人就更加理直气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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