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音孟克又打断了麻政和，他取笑道：“上无片瓦遮身？下无寸土立足？像白云一样飘在天上，那不是神仙吗？”
黑脸捻将再也忍不住了，他拽出刀照巴音孟克头顶就劈：“小子，我让你抬杠！”
巴音孟克故意气麻政和，麻政和并没有生气，他拦住黑脸捻将，仍耐心地对巴图尔和巴音孟克说：“中原苛捐杂税多如牛毛，百姓民不聊生，日子过得太惨了。孩子，但能活命谁愿意冒着杀头危险造反？谁不想跟老婆孩子一起好好过日子？可这腐败的朝廷逼得人实在是没有活路……”
听到这儿，巴图尔的火大了：“既然知道洋鬼子把中国欺负成这样，你们却不思报国，不想把洋鬼子赶出去，却向官府开刀，向朝廷开刀，你们这不是助纣为虐、为虎作伥吗？”
麻政和无奈地摇了摇头：“你的话跟你父亲当年如出一辙。”
黑脸捻将对麻政和说：“麻头领，这两个小兔崽子处处替官府说话，用不了多久，他们又会成为官军，与其让他们成为官军杀咱们，不如现在就宰了他们！”
捻军一起喊：“宰了这两个小兔崽子！”
巴音孟克嘿嘿一笑：“小兔崽子？小兔崽子在哪儿？在那儿！在那儿！”
巴音孟克说得跟真事似的，他用手往捻军后面指，黑脸捻将以为巴音孟克发现了什么，他回头观瞧。巴音孟克两脚猛地一踹镫，胯下这匹马突然蹿向黑脸捻将。人借马势，马借人威，“咔嚓”一声，黑脸捻将人头落地。
麻政和大惊：“娃娃，你好狠毒！”
捻军队伍一阵骚乱，谁也没想到巴音孟克会偷着下手。
一个大块头捻将催马冲了过来：“小王八羔子，我要你的命！”
大块头举刀就剁，巴音孟克嘻嘻哈哈：“往这儿砍，往这儿砍……”
巴音孟克指着自己的头，大块头奔他头顶“呜”就是一刀，巴音孟克一侧身，大块头的刀走空了。
巴音孟克又比划自己的脖子：“来来来，往这儿砍。”
大块头马往前提，“呜”，又奔巴音孟克的脖子而来。巴音孟克暗道，这家伙还真听话，让他往哪儿砍他就往哪儿砍。
巴音孟克一带马的丝缰，又躲开了。
巴音孟克再指自己的胸口：“来来来，往这儿砍。”
大块头两刀没砍上，他急了：“小王八羔子，你敢戏弄我，招刀！招刀！招刀！”
大块头“刷刷刷”就是三刀，巴音孟克左闪右躲，一刀没还。大块头暗道，连这么一个小毛孩子都收拾不了，我还怎么在弟兄之间立足？恰在此时，两马错镫，就听巴音孟克大喝一声：“大王八羔子，你给我下去吧！”
话音刚落，只听大块头胯下那匹马“希溜溜”一声暴叫，两个后蹄子猛地往起一尥，大块头从马脖子上摔了下去。
原来在二马错镫的瞬间，大块头的马屁股和巴音孟克的马头并在一起，巴音孟克一个大转身，刀戳向大块头的马屁股，战马疼痛难忍，尥起了蹶子。这个捻将做梦也没想到巴音孟克会冒这种坏水，摔得他眼睛都蓝了。
巴音孟克把马圈回来，霎时就到了他面前：“该小爷我砍你了！”“噗”，大块头身首异处。
麻政和大惊，他催马就要上前。
一个黄脸捻将杀了出来：“狼崽子，你太损了！”
黄脸捻将直奔巴音孟克，巴音孟克刚要还手，巴图尔上下齿一咬，露出两颗虎牙：“这个归我！”
巴音孟克连斩两员捻将，巴图尔心里着急，他也想露两手。巴图尔马往前蹿，迎面就是一刀，黄脸捻将的马正往前跑，巴图尔的刀就到了。黄脸捻将急忙往后一仰，人躺在马背上。“刷”，巴图尔的刀紧贴他的鼻子尖擦过，惊得黄脸捻将“咿”的一声。
黄脸捻将刚要坐起来，他的坐骑突然马失前蹄，战马“扑通”倒在地上，把黄脸捻将摔了个嘴啃泥。
巴图尔不知道怎么回事，回头一看，见巴音孟克砍断了黄脸捻将马的前腿。黄脸捻将的双脚还在马镫里，加之马往前冲的惯性，黄脸捻将跌于马下。巴音孟克反手一刀，黄脸捻将当场毙命。
巴图尔不高兴了，他朝巴音孟克叫道：“我说这个归我，你怎么把他宰了？”
巴音孟克一龇牙：“二哥，我是怕你累着。”
麻政和不忍对巴图尔和巴音孟克下手，可巴图尔和巴音孟克对捻军毫不留情，麻政和被激怒了，他一抖手中盘龙枪，照巴音孟克就刺。
巴音孟克见麻政和来势凶猛，知道他不好惹，巴音孟克一转身，闪在一旁：“二哥，这个归你了。”
巴图尔并不知道巴音孟克藏着心眼儿，暗道，这还差不多。巴图尔把手中刀一晃，搂头就剁，麻政和把盘龙枪往头顶一横，“嘡——”，火星四射，巴图尔的刀被崩起五尺多高。巴图尔觉得声音不对，一看，见自己的刀被崩出一寸多长的豁口。
爱刀、爱马是蒙古人的天性，巴图尔心疼坏了：“麻政和，你赔我的刀！”
巴图尔上一刀，下一刀，左一刀，右一刀，刀刀致命。
死了三位将领，麻政和心如刀绞，见巴图尔刀招如此之狠，麻政和怒火中烧，他把手中盘龙枪抖开了，麻政和的兵刃如同枪雨一般倾泻。巴图尔毕竟年龄小，没有实战经验，也就是十几个回合，巴图尔就觉得身前身后、身左身右都是麻政和的枪尖。
巴图尔眼花缭乱，他心一慌，手中刀又“嘡”地碰在了麻政和的枪杆上。巴图尔的心一紧，是不是又把我的刀崩个口子？他正想着，麻政和大枪一点，压在巴图尔的咽喉上：“别动！动我就要你的命！”
巴音孟克见巴图尔受制，他眼珠一转，悄悄绕到麻政和身后。巴音孟克刚要捅麻政和的马屁股，哪知麻政和早有防备，他的枪往后一拉，枪攥直刺巴音孟克的前胸。
枪尖是扁的，枪攥是三棱的，练武人枪的两头都能置敌于死地。巴音孟克见势不好，忙用刀往外拨，麻政和的盘龙枪从巴音孟克腰间滑过，巴音孟克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麻政和也不回头，他前把往里拉，后把往外推，说了一声：“下去！”
麻政和的枪杆扫在巴音孟克腰间，“扑通”，巴音孟克从马上摔落在地，两个捻兵上前把巴音孟克摁住了。巴音孟克心说，这下算完了，我杀了他们三个人，他们非宰了我不可。
就在麻政和对付巴音孟克偷袭之时，巴图尔见有机可乘，他就势把刀一抡，照麻政和的软肋就砍。可麻政和的枪太快了，“刷”，盘龙枪又回来了，麻政和把枪一立，巴图尔的刀正砍在麻政和的枪杆上。巴图尔用的劲儿太大了，刀“嗖”地就飞了。麻政和一回手，甩枪当鞭，抽向巴图尔肩头。
巴图尔纳闷，麻政和的枪不抽我的头，却抽我的肩，难道他是手下留情吗？不可能，麻政和一定防备我躲，我往后一仰，他的枪杆正好打在我头上，看来，我不能躲了……眨眼间，麻政和的枪就到了，“啪”地抽在巴图尔肩上，巴图尔“扑通”摔出七尺多远。巴图尔的左肩一阵剧痛，眼前金星乱窜。
弟兄两个，被麻政和生擒一对。
有几个捻兵要杀巴图尔和巴音孟克，给死去的三位捻将报仇！麻政和一摆手：“先把他们押回山寨，告诉章盖巴家，让他们拿银子赎人。”
麻政和匆匆掩埋了三位捻将的尸体，然后叫人蒙上巴图尔和巴音孟克的眼睛，捻兵把他们往马背上一放，纵马而去。弟兄二人骑在马上，身子一会儿往后仰，一会儿往前倾。巴图尔和巴音孟克知道，这是走在山路上。
如此反复七八次，麻政和这支捻军终于停了下来。
有人把巴图尔和巴音孟克的眼罩摘下，巴图尔一看，面前是一个山洞，里面点着火把。山洞有两丈多高，上面挂着钟乳石，地上铺着干草，旁边有几张石桌，洞壁边摆着刀枪架，不远处的高台上有把椅子，椅子上铺了张虎皮。
捻军解开盔甲开始吃饭，一股肉香在空中飘荡。
闻到肉香，巴音孟克的肚子“咕噜咕噜”直叫。巴音孟克和巴图尔在山洞里，他们并不知道，此时已是夕阳西下，他们从昨晚到现在水米未进。
巴音孟克咽了口唾沫，他叫旁边一个当兵的：“哎，哥们儿，肚子饿了，给点吃的。”
这个捻兵上前拍了拍巴音孟克的脸：“小子，饿了？”
巴音孟克嘿嘿一笑：“饿了。”
捻兵问：“想吃？”
巴音孟克又是一笑：“想吃。”
捻兵一瞪眼：“给你吃个屁！”
巴音孟克仍在笑：“你的屁还是你留着自己吃吧，我要吃肉！”
捻兵踢了巴音孟克一脚：“小王八羔子，你骂老子，老子有肉喂狗也不给你吃！”
巴音孟克连吵带嚷：“你们讲不讲理？盐从哪儿咸，醋从哪儿酸？打南阵我们土默特右旗去了九百多人，只回来我九伯伯一个，我阿爸和我三大爷他们都死在你们手里，你们杀了我们那么多人，我才杀你们三个，算一算你们占了大便宜……哎，给不给吃的？不给我可往石壁上撞了。我要是一死，我二哥也不能一个人活着。你们不是想让巴家拿银子赎人吗？我们哥儿俩死了，你们一文钱也得不到。给不给？不给我可撞了，我真撞了……”
Chapter 13
巴图尔醒来时，嗓子跟着了火似的，他想找口水喝，可刚一翻身，觉得身子像是被什么捆着。巴图尔睁开眼睛，见自己缠着纱布。他想挣扎，一阵剧痛袭来，巴图尔出了一身冷汗。
清军剿杀，麻政和这支捻军到处躲藏，最缺的就是钱。麻政和离巴音孟克十几步远，他的话说到了麻政和心里，现在他们还不能死。
麻政和对这个捻兵说：“去，给他们拿盘肉。”
这个捻兵把一盘肉放在巴图尔和巴音孟克面前，巴音孟克的手被绑着，他干着急吃不着。巴音孟克又嚷上了：“你们绑我的手，让我拿脚吃呀？快快快，赶紧给我解开。”
这个捻兵怒道：“把你解开，你趁机逃跑，想得美！”
巴音孟克斥道：“废话，你们这么多人看着，我跑得了吗？”
麻政和一想，巴音孟克说得也是，这是山洞，洞门有人把守，洞里都是我们的人，就是放开，他们也跑不了。
这个捻兵解开巴图尔和巴音孟克的绑绳，巴音孟克狼吞虎咽地吃了两口，见巴图尔把脸扭到一边，巴音孟克对巴图尔说：“二哥，吃啊，不吃白不吃。”
巴图尔眼睛一闭，既不说话，也不看巴音孟克。
“二哥，你不吃我可吃了？”巴音孟克一边吃，一边说。
巴图尔还是不理巴音孟克。
转眼间，盘子里的肉下去一大半，巴音孟克对巴图尔道：“二哥，你吃呀，再不吃就没了。”
巴图尔义正词严：“冻死迎风站，饿死腆肚皮。我不像你那么没骨气！”
巴音孟克脑袋一歪，低声说：“二哥，你这可不叫骨气，这叫跟自己较劲儿。我才不像你那么傻，先吃饱了再说。”
巴音孟克把剩下的肉都吃了，他打个饱嗝：“这肉真是太香了，我怎么从来没吃过这么香的肉。哎，捻子大哥，咱们吃的这是什么肉啊？”
捻兵这个气：“敢情你吃了半天，连什么肉都没吃出来？”
巴音孟克嘬着牙：“啧啧，吃得太急，没尝出来。”
捻兵和巴音孟克斗气：“那我再给你端一盘？让你好好尝尝？”
巴音孟克不笑假笑：“那可太好了。”
捻兵瞥了他一眼：“做梦娶媳妇，想得美！”
捻军杀了半夜，又走了这么远的山路，一个个人困马乏。他们吃饱喝足了，准备睡觉。有人拿过绳子要绑巴音孟克的手脚，巴音孟克连喊带叫：“太紧了，太紧了，勒死我了！你们要是把我勒死，可就少了一份赎金，松点，松点，松点……”
捻兵喝道：“你咋呼什么！”
巴音孟克一龇牙：“嘿嘿，我不是怕你们少得一份银子嘛……”巴音孟克故作神秘，“松点，松点，我让我额吉偷偷地给你塞点银子，松点，松点，嘿嘿嘿……”
这个捻兵觉得巴音孟克既可气，又好笑，他果然绑得不是太紧。
巴图尔刚才被绑了双手，现在双脚也被捆上了。麻政和等人躺在干草上，不一会儿就打起了鼾声。
夜黑沉沉的，残月在云层中穿来穿去。突然黑影一闪，一个人进了山洞，虽然此人脚步很轻，但巴图尔却听得一清二楚，他立刻睁开了眼睛。
黑影蹑手蹑脚地来到巴图尔和巴音孟克面前，巴图尔没敢说话，他用疑惑的目光看着来者，来者向他点了点头。借着火把的光亮，巴图尔见此人清癯的一张脸，没有一点表情。巴图尔似曾相识，却又不知在哪儿见过。来人从背后拽出一把刀，“噌噌”两下，割断了捆绑巴图尔的绳子。
青面人低声道：“快走！”
巴图尔的绑绳比巴音孟克紧多了，他两腿发木，根本不听使唤，一迈步，“扑通”一声摔在地上。一个捻兵听到动静，抬头张望。
青面人又挑开了巴音孟克的绑绳。
巴音孟克绑得较松，虽然两脚有点麻，但走路没问题。见巴图尔倒在地上，他搀起巴图尔就跑，青面人紧紧相随。
捻兵大喊：“不好了，两个小子跑了！”
麻政和猛然睁开眼睛，高声道：“弟兄们，追！”
巴音孟克扶着巴图尔刚出山洞，麻政和就带捻军冲了出来。
青面人拦在麻政和面前，麻政和用枪一指：“你是什么人？”
青面人一阵冷笑：“麻政和，难道你不认识我了吗？”
有人举过火把，麻政和吃惊道：“是你！”他追问，“山东巡抚和泰安、东昌的两个知府是你杀的？”
青面人不置可否：“麻政和，你太卑鄙了，抓两个孩子算什么本事？”说着，青面人举刀砍向麻政和，麻政和盘龙枪一拨，两个人打在一起。
巴图尔和巴音孟克跌跌撞撞地往山下跑，一部分捻军给麻政和观阵，一部分捻军追赶巴图尔和巴音孟克。
青面人牵挂着巴图尔和巴音孟克的安危，他虚晃一刀，避开麻政和，身形一纵，跳到那些追赶巴图尔和巴音孟克的捻军面前。青面人手中刀上下翻飞，寒光片片，捻军纷纷后退。
青面人刚逼退捻军，麻政和就到了青面人面前，两个人又战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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