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夷华泽，虽然有着非常具有影响力的名声，但实际上，依然是一个非常具有神秘色彩的基金性组织，它有着庞大的基金基础，而这些基金的资本来源，以及公社本身的成员和建设者、设计者，全部都是一个沉默不做声的谜。
在另一方面，当今世界有一个7x集团，拥有世界上最好的杀手、最迅捷的贩毒路径、最狡诈的生存方式——但是，却没有人知道，7x到底在什么地方，它是个什么样的组织？谁是它的首脑？
警方为7x的案件头痛了十几年，却始终找不到任何的线索——
神秘，非常非常的神秘——
第章 清水雅然
“要喝什么？”
“红酒。”
“我就知道你向来都是没什么创意的，这么多年了，喝的永远是红酒，你难道不知道人偶尔改改口味是一件不错的享受？”说话的人把一瓶1960年的红酒抛了过去，不在乎它是不是会在地上跌个粉碎，一纵身跳上桌子坐着，屈起了一只膝盖，那动作有点散漫，但是利落潇洒，别人做了也许很令人讨厌，但是这个人做了，别有一种孤灵的感觉。
“啪”的一声，红酒准确地掉入坐在另外一边沙发上的一个人手里，那个人微笑，“没有十足的把握，我是不做尝试的，除非有确凿的证据可以令我相信，其他东西比红酒更适合我的胃口。”
“我的话如何？我说，水果茶比红酒好喝，你信不信？”桌子上的人嘲笑，“猪肉比蔬菜好吃，冰淇淋比番茄酱好吃，可惜，这些东西统统都不适合你的胃口。”
沙发上的人优雅地扬了扬眉。“我说沙发比桌子好坐，有些人也是永远都不相信的。”
话说到这里，两个人对看了一眼，都笑了起来，沙发上的人打开了酒瓶的软木塞，开始在两个水晶酒杯里倒酒。
坐在桌子上的人是明夷有狐，坐在沙发上的人是清水雅然，他们是明夷华泽的主人，明夷基金的所有者，如此而已。
明夷有狐看着坐在他对面的清水雅然，清水雅然是一个很吸引人的男人。他抱着一只雪白的猫，那只猫的眼光有点懒，也有点妖异，偏偏一脸“我是小猫”的乖巧样，窝在清水雅然怀里分外地惹人怜爱。他舒适地靠在沙发靠垫上，文雅尊贵，有着浓郁的贵族气质和风度，轻轻抚摸着猫光滑柔软的毛发，手指修长，指尖很漂亮，甚至微微有些妖异的魔力——大多数人看见他的时候，会被他过分漂亮的指尖夺去神志，而忘了凝视他的脸、他的眼睛。
“那只猫哪里来的？”明夷有狐懒懒地问，“一年不见，你什么时候喜欢起这种女人喜欢的玩意儿？”
清水雅然恰巧倒好了两杯红酒，微笑着推过去一杯。“这事实上的确是个女人的玩意儿。”
明夷有狐的眼睛微微一眯，还当真有点“狐”的狡黠。“这只猫不是你的？是个女人的？”他和清水雅然相处这么多年，当然了解他，清水雅然虽然有点过分清洁整齐的爱好，喜欢一些固定的，干净的食品和器具，但是他绝不是个女性化的男人，养猫的确不像是他会做的事情——养猫等于改变，而清水雅然是非常讨厌改变他的生活习惯的人。
是哪个女人有这样的魔力，令连水果茶都不愿意尝试的清水雅然养了一只猫？这还真是个比哥德巴赫猜想还令人感兴趣的题目。
“不错，”清水雅然颔首，“一个你也知道的女人。”
“谁的？你妈的？”明夷有狐狐疑地看着他，“我知道的女人多着呢，你妈我妈，你奶奶我外婆，都是女人，我还知道武则天慈禧太后，那也算我知道的女人，难道这只猫还是千年古物——是慈禧太后的？”
“哦，那倒没有那么遥远。”清水雅然若有所思地回答，“一个你知道却没有见过的女人。”
明夷有狐翻白眼。“我妈不就是我知道却没见过的女人？慈禧太后也是。你可不可以说一些有建设性的提点？清水，你出谜语的本事太差劲，明天我要好好买一堆谜语书让你学习学习。”
“不是慈禧太后，是明夷有狸。”清水雅然微笑，看着明夷有狐错愕的脸，“是你很久没有见过面的妹妹，明夷有狸。”
明夷有狸是明夷有狐的妹妹，和清水雅然、明夷有狐一起被圣马莉孤儿院收养的孤儿。但是明夷有狐和明夷有狸这两个兄妹却没怎么见过面——明夷有狸在三岁的时候就被人收养，而明夷有狐因为小时候长得不够可爱，所以被留下——那家人如果知道明夷有狐长大后会变成这样一个潇洒利落有点“狐”的狡黠又有点悠然的大帅哥，恐怕要后悔死。
虽然明夷有狸走了，但收养的人家对于没有带走丑丑的明夷有狐而感到歉疚，所以每年都会以明夷有狸的名义给明夷有狐汇款——而这些资金，就是明夷基金的来历。收养明夷有狸的人家是某集团非常有钱的人家，每年汇过来的钱都是天文数字，足够明夷有狐和清水雅然花一辈子花不完。明夷有狸几乎算是明夷华泽的幕后股东，怎么不是个重要人物？明夷有狐一听就跳了起来。“她要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和她通上消息？她不会是来要钱的吧？我可把钱全部花掉了，她就算追到这里来要，我也还不起。”
世界上——有一个哥哥听说自己的妹妹要来的反应是“她不是来要钱的吧”这样的？清水雅然轻笑，“她不是要回来了，而是她已经回来了。”
“在哪里？”明夷有狐的第一反应就是东张西望，“她回来干什么？她不是跟着他们去了美国？我还以为她一辈子都不回来了。”
清水雅然浅呷着红酒，“她当然是回来看你。”
“看我？”明夷有狐看见他在喝酒，不甘示弱地抢过自己的那一杯喝了一大口，“我有什么好看的？”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你要自己问她才知道。”清水雅然优雅地微笑，放下酒杯，十指惬意地交叉在膝上，很有风度。
明夷有狐怀疑地看着他。“你不会是想对我妹子用美人计吧？我发现你最近是越来越漂亮——不过你注意了，这个妹子是我亲生的妹子，即使她是回来要钱的，你也不能用这么没有水准的计策来做我的妹婿。”
清水雅然幸好刚刚放下了酒杯，否则一定被红酒呛死。“咳咳，这种话你也说得出来？”他轻轻抚摸了一下猫的毛发，放它离开他的身体，“美人计？你妹子只喜欢猫，不喜欢人，我如果要用美人计，只能先投胎变成猫，而且还要好运投胎成一只漂亮的猫才行。”
“你怎么知道我妹子只喜欢猫不喜欢人？”明夷有狐狐疑地问，突然怀疑地眯起眼睛，“她在哪里？不会在你家里吧？”
清水雅然不置可否地端起酒杯，浅呷了一口。“你以为，她还会在哪里？”
“清——水——雅——然——你怎么可以乘我不注意时私藏我妹子？枉费你长得人模人样，居然是个变态的色狼？你把我妹子藏在你家里干什么？”明夷有狐刹那间瞪大了眼睛。
“咳咳，”清水雅然这一次真的被一口红酒呛住，天啊，有谁来救救他？为什么这个白痴脑袋里都是一些不正常的想法？他是真的被红酒呛住了，“咳咳。”一时半刻也说不出什么东西来。
“雾法沙在这里，我当然也在这里。”这是一个柔软好听的声音，是个女孩子的声音，伴随着一点冰块和酒杯的碰撞声。
明夷有狐猛地转过头，只见一个穿着柔软的雪白睡衣的女孩子懒懒地靠着不远处的厨房的门，一手持着和这桌子上的一模一样的酒杯，杯子里也是红酒和三棱冰，正在轻轻地流转。
一个很有东方味道的秀雅的女孩子，笑容很灿烂。
“你——”明夷有狐转过头再看清水雅然，终于恍然，“该死的雅然!你和她合起来整我！她明明早就在清水园，你居然一个字也不提，让她在这里看我的笑话！”
清水雅然失笑，“清水园是我们的，也就是你妹妹的，她今天下午才从美国飞过来，不安顿她在这里，难道真的安顿到我家里去？而且，就算要安顿，我也会老老实实安排她到你那里去的，是你自己迟钝，不知道背后有人，怎么能怨我？”他和明夷有狐虽然共同设计建造了清水园，但是平时却不住在这里。清水雅然有他的一素居，明夷有狐有他的“野狐禅”——他觉得这个名字不错，不管它原来是什么意思，先拿来做房子的名字再说。
“不好，清水园一整个园子大得吓死人，就算东边发生了谋杀案西边也不会知道的，你安排她住在这里？”明夷有狐皱眉，“一个女孩子住在这里太危险了，这里平时连一个人，不，连一个鬼影也没有，一个人住差不多十公顷的地方，那也太恐怖了。”
“那你要如何？真的请她到你的野狐禅去住？可不是我喜欢说你，你那个野狐禅——”清水雅然喝完了酒，看着那只白猫“雾法沙”轻巧无声地走到明夷有狸脚边，明夷有狸一双赤足，映着一只雪白干净的小猫，是一幅很好看的画面。
“咳咳，”明夷有狐假咳以打断他的话，他虽然对设计很有兴趣，但是他对收拾房子没有兴趣，他的野狐禅的建筑设计是很漂亮，但是里面的内容却见不得人，不收拾它一天两天是根本不能住人的，“总之把有狸一个人留在这里太危险，我宁愿她去外面住酒店，等一两天我把那边处理好了，再接她过去住。”
“我可以留在这里，” 明夷有狸微微挑了挑眉，“有雾法沙陪我，我对鬼怪没有兴趣，一个人住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她来的时候已经把清水园看得清清楚楚了，因为她打算在这里长住——因为某些原因。
“咳咳，你真的以为你那只猫是巫婆身边的专宠？这里太多树林，一不小心可能就会有些人躲在里面，你不怕鬼，死人怕不怕？”明夷有狐危言耸听，“也许现在外面的树林里有就有个死人，你想象一下，多么恐怖啊！”他简直像在骗幼儿园的小朋友，他也没有坏心，只不过突然跑出了个妹妹，他一下子保护欲大增，不希望她有任何危险。
明夷有狸就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匪夷所思地说：“我已经二十岁了，不是两岁，死人？”她轻轻摇晃着杯子里的三棱冰，听着轻微的叮叮咚咚的声音，“死人我见得多了，有什么好怕的？”
明夷有狐狐疑地看着她，“死人你见得多了？”
“我是诺其圣大学学医学的，虽然只念了一年没毕业，但是死人我见得多了。”明夷有狸有些讥讽地笑笑，“见得比你多。”她就是在诺其圣大学学医，结果才会被一个没怎么见过面的学长猛追，日日鲜花巧克力，甚至有时候晚礼服钻石都可以送到她宿舍来，着实让她很困扰。也就是这件事追得她避到这里来。当然她也想回来看看哥哥，既然顺便，自然就回来了——并且不打算回去。
明夷有狐呆了一呆，耸了耸肩，算了。他的好心别人并不怎么领情，幸好他这个人有个优点，做事是绝对不顽固的，不像清水雅然那个偏执狂，他说放弃就放弃了。“那算了，你想住在这里就住在这里吧，不过这里暂时什么都没有，我打个电话叫人给你送生活用品来。”他把桌上没有用过的搅拌勺往墙边一抛，“铮”的一声，搅拌勺把墙上的简易电话听筒挑了出来，他坐在桌子上一把接住，准备开始打电话。
“好身手！”明夷有狸赞了一声，“不过你不必麻烦了，我突然暂时不想住在清水园。”
明夷有狐手上的电话号码按到一半，“啊？”她如果不想留在清水园，刚才何必说那些废话？
“我想住在他那里。”明夷有狸指着清水雅然，直截了当地说，“他比你干净。”
他比你干净？明夷有狐就像嘴巴里被塞了一个鸡蛋，瞪眼看着清水雅然，他的十几年没有见过的妹妹，就是因为“他比你干净”，所以遗弃了他这个为她的安全冥思苦想、尽心尽力的哥哥？
“我要住在他那里，他比你干净，而且雾法沙不讨厌他。”这就是明夷有狸要住在一素居的理由。
“雅然，你这里有没有牛奶？”明夷有狸搬进一素居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在清水雅然的冰箱里面找东西。
“牛奶？”清水雅然缓步走到她后面，看着她在冰箱里乱翻，“我这里没有牛奶，只有冰水和红酒。”
“那有没有小鱼饼干？”明夷有狸看见冰箱里的都是蔬菜，各种各样的蔬菜，看得她皱起眉头，不知道一个男人怎么可以靠蔬菜过日子，难道她以后住在这里也要跟着吃蔬菜过日子？
“小鱼饼干？”清水雅然轻咳了一声，“我这里也没有饼干，不过，也许我可以帮你做一些。”
“做一些？”明夷有狸转过身瞪大眼睛，“你是说，你会做饼干？”
清水雅然优雅地微笑，把他漂亮的手指搭在了冰箱上。“我这里有烤箱，你如果需要饼干，可以等待一个小时吗？”
明夷有狸看着他搭在冰箱上的指尖，那一种近乎妖异的漂亮，听着他温柔体贴的话语，心里陡然微微一跳，他——他的手指真是漂亮，他的声音也非常好听。“我以为男人都是不喜欢厨房的，”她要掩饰她的一点点的失态，冷冷地道，“尤其是做饼干。”
“啊，”清水雅然从冰箱里拿出一些做饼干必需的材料，“但是糕点店里的大师多半都是男的，我并不觉得男人下厨房做饼干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他拿起几个鸡蛋，“主要是我喜欢新鲜，也喜欢干净。”
明夷有狸不置可否，“要我帮忙吗？”真是一个居家的好男人，不像她在美国的爸爸和她的哥哥，没有不良的爱好，喜欢干净和舒适，清水雅然给人的感觉就是舒适，外加很高的品位。如果嫁人可以嫁给这样一个男人，想必会很幸福的，她呆了一呆，她想到哪里去了？
“嗯，如果你喜欢的话，做糕点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清水雅然用一个透明的塑料盘子装好了做饼干的各种材料，托起来往厨房走，“一起来玩吧。”
明夷有狸本来想说不去，但是却鬼使神差地摆脱不了他那种宛如魔咒的吸引力，矛盾了一阵，想看他做饼干的心情终于占了上风，还是跟了过去。清水雅然令人不可抗拒，像一种你无意之中迷恋上的香水，一旦注意了就无法戒掉。
幸好，这只是香水，而不是毒药。
“好可爱的饼干模，”她进了厨房，忍不住拿着清水雅然刚刚从柜子里找出来的饼干模东看西看，“可惜这里只有一个小鱼的图案，雾法沙喜欢小鱼图案的饼干。”
“我们可以用这个模型做很多个饼干，一次只烤一个就是了，雾法沙那么小，想必不用吃很多个饼干吧？”清水雅然开始打面粉，“这些模型是有狐去年送的，但事实上，是个追求有狐的女孩子送给他的，他不知道要它来干什么，就送给了我，这还是我第一次用它来做饼干。”
啊，原来是一个失恋的饼干模，明夷有狸的脸微微一红，她进了一素居之后心里就一直在跳，清水雅然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会让她忍不住要注意，要胡思乱想，“你平时不做饼干的吗？”
清水雅然优雅的手指在打面粉的时候依然漂亮。“我平时做蛋糕多一点，有狐喜欢吃，上一次做饼干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如果做得不好，不知道雾法沙是不是会原谅我？”他笑了，“而且我做出来的饼干都是不太甜的，我个人的口味偏淡，饼干里要下多少糖要你自己决定了。”
下糖？她根本不会做饭，自然更加不知道下多少糖才会甜，听他这样一说，明夷有狸脸上更热，却不想承认她不会做饭，连清水雅然都有一身好厨艺，她一个骄傲的女人怎么可以承认她什么都不会？“雾法沙不会生气的。”她忍不住要用手去摸摸自己的脸，看看是不是太热会让人看出来，幸好她心里紧张，脸上却没有想象的那么红，“它最多不吃。”
清水雅然打好了面粉开始打蛋清，“有狸下糖了。”
明夷有狸看了糖罐一眼，毫不犹豫地往蛋清里面加了五汤匙的白糖——要毫不犹豫才不会显得心虚，她很清楚人性的弱点——果然清水雅然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而是继续打蛋清。
很快面浆就混合好了，清水雅然小心翼翼地把它倒入那个可爱的饼干模里，倒了一个小鱼和一个小猫，然后把饼干模放进烤箱，定了烘烤的时间。
明夷有狸忍不住说：“雾法沙不吃不是小鱼形状的饼干。”
清水雅然刚好合上了烤箱的箱门，回过头来，“小鱼给雾法沙，小猫给你，你不尝尝看你有份做的饼干吗？”他打面粉的时候，右手带着白手套以确保干净，左手裸露，现在他慢慢脱下右手的手套，露出他优雅漂亮的修长的手指，“而且我觉得，这一次的饼干做得特别好。”
明夷有狸看着他的手指，一时间转不开目光。“为什么？”
“因为今天做饼干的心情特别好。”清水雅然收拾做饼干那些用具，抬起头来，微微一笑，一指点在她的额头上，“你一个，雾法沙一个，两个饼干。”
明夷有狸那一刹那是一定呆了，他的指尖真的有魔力，在她额头上这样一点，“砰”的一声，心脏在那个时候一下跳得比两下还要炽热，如水晶般闪烁着妖异的光芒的指尖——至少，在点上她的额头的一刹那，她是看见的——
“我——不喜欢吃饼干——”她开口回答，但是声音却微弱得几乎是自语，像是根本就不想让清水雅然听见——
“不喜欢吃饼干啊——”可惜清水雅然却听见了，惋惜地摇头，“那有狸就吃不到了，不要紧，一块饼干而已，我可以吃掉。”
啊，让他听见了，她有一点后悔，脸上一红，如果他没有听见——
他说“吃掉”这两个字的时候——居然看起来有一点点的——可爱呢——
她是怎么了？明夷有狸捂着脸，她一向是很凶的，脾气很坏的，但是看见这个人，却不知不觉——温柔起来——温柔起来——
雾法沙心满意足地吃饼干，看起来似乎饼干很好吃，而且闻起来很香。
小鱼饼干。
明夷有狸斜着眼睛看着雾法沙猫碗里面的饼干，香香的，雾法沙吃起来居然有脆脆的声音，那颜色——那形状——似乎都很特别，特别的可爱，好像——好像——
好像很好吃的样子！她恶狠狠地想，突然之间嫉妒起雾法沙了，这只猫，居然趾高气扬地吃主人吃不到的东西，而且还吃得这样理所当然，这样香甜可口！
“有狸。”清水雅然用一个东西轻轻在她肩上敲了一下。
空气中飘过一阵酥松的香气。
明夷有狸转过头来，敲她肩膀的是一个藤条编的小盘子，里面垫着一张整齐干净而且镂花的白色餐巾纸，餐巾纸上，是一块小猫饼干。
“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清水雅然还没有说完，明夷有狸毫不客气地拿起一块放进嘴里，酥酥甜甜的味道，一股新鲜的香气直沁入胃里，说不出的舒服，只不过好像——
“太甜了！”明夷有狸瞪了清水雅然一眼，“太甜太甜了！”她不明白为什么雾法沙居然吃得津津有味？这饼干酥松得恰到好处，只不过甜得令人消受不了。
清水雅然笑得无辜，眨了眨眼睛，幽默道：“这个——恐怕不能怪我吧？”
明夷有狸想想，想着自己下糖的时候理直气壮的样子，忍不住好笑，再瞪了清水雅然一眼。她的脾气向来都是很娇纵的，但是对着清水雅然的微笑她却始终发不出火气来，忍不住地要温柔起来，“太甜了，我要刷牙！”她蛮横地宣布，接近清水雅然的时候，她忍不住要笑，不是因为清水雅然有哪里好笑，而是幸福——一种莫名其妙幸福的感觉让她想笑。
像一个人突然间中了大奖一样的，她觉得她自己好像突然间撞到了幸运，怎么能不笑呢？
“洗漱室在左边。”清水雅然很体贴地告诉她。
她转过身，像一只快乐的小猫一样跳走了。
看着她离开，清水雅然的眼神微微变化了一下，变得若有所思。他轻轻抬起手指，用指尖轻轻揉触着额角，那样子并不显得疲倦，而是有着一股浓郁的尊贵气升起，如果说刚才他像个温柔的大哥，现在，他就像个优雅的鬼怪，气质——陡然之间拔高了三千倍不止！
她真是一个简单的女人——而且，自以为是！
诱惑一个自以为是的小傻瓜算不算是一种罪孽？估计就算要真主评判，都是要下地狱的吧？但是——为什么她是这样合乎要求的一个棋子？有狐，我真的很抱歉，我并不是刻意要用这样——卑鄙——的手段来算计你的妹妹，但是，是她要来的。如果她不选择这个时候来，如果她不选择住在我这里，如果一切问题都没有发生，有狐，相信我从不愿意改变一切。
如果要下地狱的话，那么我下吧。
我别无选择。
在明夷有狸刷牙的时候，清水雅然慢慢为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倚在厨房的门框上浅浅地品尝着，那红酒，像荡漾在杯子里的血。
什么时候开始迷恋上红酒的？记忆中，他曾经文雅到不抽烟也不喝酒，红酒——什么时候开始渗入他的身体，从此再也拆解不开？
冰与玻璃的碰撞，连声音都是冰冷的，他闭起眼睛把脸颊贴在酒杯上，感受着那一份出奇的冰冷。
有个柔软的东西轻轻地触了触他的鞋子，清水雅然垂下目光，是雾法沙，它无声无息地走过来，用它小小的脚掌踩着清水雅然的鞋面。
清水雅然不知不觉伏下身来。它想要清水雅然抱它，也许是下午的时候，它感觉到清水雅然的怀抱比较舒服。他抱起了它，雾法沙在他怀里抬起头来，那目光——有一刹那似乎冷冷地对着他的眼睛，看穿了什么一样。
他忍不住无声地微笑了起来，无声地对着它说：“雾法沙，你也是个魔鬼吗？”
雾法沙只是在他的怀里调整了一下位置，闭起了眼睛，开始睡觉。
明夷有狸爱上清水雅然就像是雾法沙爱上清水雅然做的饼干一样自然，无须清水雅然去“诱惑”，明夷有狸天生是遇到了他就完蛋。何况，清水雅然的确是有那么一点“诱惑”的意思，偶尔一个温文尔雅若有所思的微笑，就可以让明夷有狸看得发呆，然后就傻傻地笑起来。
“雅然，雅然，你看我种的白菜发芽了！”
“雅然——你看我做的水果沙拉有没有进步？”
“雅然——雅然——”
“有狸，你真的这么喜欢我吗？”
“我喜欢你，我像喜欢雾法沙那样喜欢你！”
……
“有狸，今天是我生日呢，没有礼物吗？”
“你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你的生日，礼物？有啊——”她巧笑倩兮，“我把雾法沙送给你——”
一天，一天，一天，日子这样过去——
在清水雅然的桌子上，沙漏，这样慢慢、慢慢地滑落着沙子，计算着时间——
夜
清水雅然的房间
电脑
“今年7x第十五批资金的资金为什么没有从明夷华泽转回来？”
“第十五批的百分之七十花费在明夷华泽的人员重组上，百分之十六算入了明夷华泽任意公积金，还有百分之十四捐赠给了六家孤儿院。”
电脑那边停了一会儿，才发过信息——“也就是说，你非但没有把资金回转，反而花掉了所有的钱？”
可惜从电脑上看不出电脑那边的人的愤怒，电脑这边的人优雅地用指尖触摸着桌上冰冷的红酒，闭上眼睛静了一会儿，才回答：“不但是第十五批、第十四批、第十三批，第十二批，我虽然都转回，但是因为你那边电脑的故障，所以在接收之后自动把资金又回汇给我，并且从硬盘中删除所有的纪录，你可以去查，从去年年底开始，7x已经没有可动用的资金可以周转，现在不会有，以后也不可能有。”
“你——你好大的胆子！总部电脑的故障你怎么可能知道？”
“那自然——是我设计的一种简单的病毒。”电脑那边的人看不见这边的人那张优雅微笑的脸，否则想必已经气死在座椅上。
“你把7x全部的流动资金都调入了明夷华泽？你好大的野心！”那边的人几乎可以肯定在冷笑，“你想独吞7x所有的资产？你不要忘记了，明夷华泽是7x的子公司，它的钱，也就是7x的！虽然我暂时还不能用明夷华泽股东的名义调动资金，但是，你也拿不走它！”
这边的人漂亮的指尖打出的是致命的回答：“很不幸，你的第一个推测就是错误的，我并没有把7x的全部流动资金都调入了明夷华泽。”
那边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在哪里？”显然，现在对于资金周转不灵的7x而言，这笔钱是非常重要的。
“我花掉了它。”
“什么？你花掉了多少？”
“全部。”这边的人微笑着打出这两个字，然后拿起酒杯，浅呷了一口，耐心地等着那边的回答。那边的人几乎是疯狂了，几乎立刻就有了回复：“全部？不可能，九千六百五十万美元，你怎么可能在半年内花掉了？全部花掉了？清水雅然，你不要当我是傻瓜！这世界上不可能有人过手九千六百五十万美元却把它全部花掉的，除非你是个疯子！”
“啊，我一个人素来是不喜欢出门的，更加不喜欢购物，明夷伯伯也知道我没有什么其他的嗜好，除了蔬菜和红酒，而这两样东西恰巧都不贵。我一个人一辈子也花不掉这么多钱。”电脑这边的人自然是温文尔雅的清水雅然。
“你把钱弄到哪里去了？”
“你去计算一下明夷华泽这半年设立的项目，一共是十九座花园、三个保护区、一座宫殿式纪念堂，你计算一下，就可以得出结论，它们的初期投入恰巧就是九千六百五十万美元。”
“你——你早就包藏祸心，你存心要7x倒台！清水，我好歹是你伯伯，你怎么能这样对我？”那边的人已经确知金钱的损失无可挽回，口气开始放软，“清水啊，我知道你向来是很聪明的，你是我看着、资助长大的，我收了有狸做女儿，就是看中了你和有狐可以给我做大事，你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放过伯伯吧。伯伯知道你很聪明，你肯定可以想出一个办法挽救7x的对不对？”那边的人生怕打动不了清水雅然，补了一句，“有狐已经非常令我失望，你怎么也可以令我失望？他是个笨蛋，难道清水你也要跟着有狐一样笨下去？”
清水雅然慢慢把红酒杯留在唇边，感觉着它的沁凉，笑了笑，才回答：“明夷伯伯你不觉得你自己的话很好笑吗？你是不是忘记了——毁掉7x的人——是我——就是我。”
“7x哪里对不起你？你为什么处心积虑要这样对我？”那边的人歇斯底里，而这边却感觉不到。“这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做‘良心’，明夷伯伯，我是个爱干净的人，你很清楚靠毒品和血腥嫌来的钱，我一向非常反感。很不幸，7x的资金，令我很不舒服，除了拿它去做慈善捐助，我不知道它还可以用来做什么。也许明夷伯伯用它买来的蛋糕很好吃——但是不幸我有洁癖，我吃不下去。”
“放屁！你自己亲手帮7x转过多少黑钱，到现在你才觉得它脏？你这么多年吃的用的，难道不是这些钱？清水啊清水，枉费我以为你是个可造之材，我把大事交托给你而不是交托给有狐那个傻瓜，你居然这样对我？你对得起我对你的偏爱？”
“偏爱？伯伯不要说笑话了，伯伯一早看中的是有狐在这里帮手吧？只不过伯伯发现有狐虽然比清水有野心，但是他太单纯了，根本不可能承受任何有关杀人和毒品的事实，这么多年来你和我瞒着他，不是因为伯伯你偏爱我，而是因为伯伯你别无选择，伯伯一向赞美清水是很聪明的——忘记了吗？”
“哼，即使你毁了7x，你一辈子也洗不干净——你也是我们这一团黑水里面的一部分，就算你毁了它，你也逃不掉，你和我们是一样的！”
“啊，清水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干净的，伯伯不用生气，如果伯伯要下地狱的话，一定有清水陪你。”
“下地狱？嘿嘿，7x还没有倒，清水啊清水，你未免也得意得太早了。”
“太早？明夷伯伯，清水只是希望提醒你，如果可以收手的话，早一点收手吧。不要等到众叛亲离、不可收拾的时候再离开，明夷伯伯你不要忘记了你养的是一群狼，狼在没有肉吃的时候会咬主人的，而杀手在没有钱的时候也一样。”
“你就不怕我在众叛亲离之前先杀了你？”
“清水迟早要陪着伯伯下地狱的，但是现在不可以，清水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我会先杀了你为我陪葬！我不该相信你这么多年，让你掌握7x的资金大脉！我看人那么多年，第一个看错的就是你！从你是个孩子的时候起，就没有看清楚你！”
“你不可以现在杀了我。”
“你就那么有把握？”
“我没有把握，但是我有有狸。”清水雅然轻轻地敲下了“有狸”这两个字，心情，在那一刹那，似乎很温柔。
“你——放了她！她是无辜的，她根本不知道7x的事情！她只不过是个天真的孩子！她是有狐的妹妹，你不可以拿着她和我交易，你会伤害有狸，也会伤害你最好的朋友！”
“这样啊，”清水雅然优雅得甚至有点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轻柔地敲下几个字，“我不会对她怎么样的，我也不会不放她走，但是她说她非常爱我，她不想离开我，你说——怎么办？”
“清水雅然——我以为你是个很有格调的孩子，想不到你居然如此卑鄙！”
清水雅然笑了，“卑鄙——真是个不错的字眼。”
“有狸是个好孩子。”
“我知道。”
“你要怎么样才肯放过她？”
“只要你在事情弄得不可收拾之前解散7x，并且保证你的那些手下不会出来杀人贩毒，我就立刻放过她，而且，我不会告诉她你的事情，她最多恨我一辈子，不会恨你的。”
“清水你果然是个狠角色，我好遗憾，你居然不肯和我合作，否则你真的娶了有狸，7x在你我的领导之下一定会成为最辉煌的组织！”
“明夷伯伯你不用激我，你知道清水决定了的事情从不更改。”
那边沉静了好一会儿，一直到清水雅然喝完了一整杯红酒，才传过来一句话：“我解散7x，十天之后，我要看见有狸。”
“成交。”清水雅然敲下这两个字，漂亮的指尖，在键盘上停留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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