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文学

    “十一”对在单位里上班的人来说是假期，而对在劳务市场里打拼的人来说，什么也不是——没人给他们放假。

    柳二哼着小益儿刚蹲下，生意就来了。他跟来人上了一辆轿车。他没坐过这么好的车，有些晕乎。心想，今天一定遇到好活了。这样的东家，出手一定很大方。外出打工图个啥？不就是想多挣俩钱嘛。

    车子出了城区往乡下跑，半小时过后，来到乡下一座深宅大院的门前。柳二要为这里的主人砌一个狗房子。为什么不叫狗窝而叫狗房子？因为这家的狗块头大，砌个狗窝有点委屈；大大方方砌个房子，才能彰显狗的身价。柳二仔细端详，狗是藏青色的，毛色油光水滑，叫起来瓮声瓮气，很是凶猛。

    柳二家也养了一条狗，跟这条狗一比，寒酸透了。人跟人不能比，狗跟狗也是不能比的。

    主人是普普通通的老两口，六十开外，慈眉善目，典型的农民形象。

    主人的儿子——就是刚才到劳务市场接他的那位，四十岁上下，身材魁梧，气宇不凡，叉腰在院中央一站，那指点江山的架势，一看就知道是在城里当头目的。

    柳二按照图纸砌房子。柳二精明着呢，没跟主人讲工钱。柳二用眼睛的余光一扫心里便有了主意：到这样的东家干活，再去讨价还价，要多愚蠢有多愚蠢，干完活凭东家赏就是了。

    柳二手艺好，力气也有的是，一把瓦刀玩转一个家庭的柴米油盐。女儿读高三，明年高考，用钱的地方多的是。入秋以来，是用工旺季，柳二一天也没闲过，工钱也是见风涨。像他这样的瓦工，日工资已经突破一百元了。

    东家家里开始炒菜，满院子都弥漫着香气。这香气一个劲往柳二鼻子里呛。柳二心想，今天又混到一顿饭了。不是在哪儿干活都供饭的。省下一顿饭，也就是省下好几块呢。

    中午，东家张罗吃饭。柳二洗了手，来到正房餐厅。柳二见到满桌子的山珍海味，一下子傻了眼。柳二哪见过这阵势，身子开始往后使劲儿。柳二搓着手说，我还是出去吃吧。

    别呀，过节了，我陪师傅喝两盅，师傅辛苦了。老人的儿子大手往他身上一划拉。

    柳二拗不过，勉强坐下。老人的儿子到车上取来两瓶酒，是五粮液。柳二脑子“嗡”的一下。自己平时喝的都是两块钱一斤的散白酒，五粮液只是听说过。

    师傅今天放开量，我陪你喝点，解解乏。老人的儿子说话间，已经打开酒瓶给柳二满上一杯，又夹过一只螃蟹，说，现在是螃蟹正肥的季节，快尝尝鲜。

    柳二一杯酒下肚，没喝出什么味道，像猪八戒吃人参果。这酒喝的，比干活还累，柳二出了一脑门的汗。

    老人的儿子站起身给柳二倒酒，柳＝站起来，说不能再喝了，再喝就多了，喝多下午就不能干活了。老人的儿子说，这是好酒，七百多一瓶呢。

    柳二的眼睛瞪得铜铃那么大，啥？七百多一瓶？又低头看了看酒杯，我这一杯有四两，就要三百块？

    对呀，在家喝是这个价；要是到饭店，就更贵了，一瓶得一千多呢。

    打死我我也不能再喝了。柳二撂下筷子出了屋，继续闷头砌狗房子……

    傍晚时分，柳二开始收拾工具，对东家说，这活还得一天，明天找别人干吧。

    东家急了，这怎么行，干得好好的，怎么说不干就不干了？是不是我们有慢待你的地方？

    不管怎么说，你家的活我是干不下去了，换人吧。柳二说着，背上工具包就往外走。

    东家说，吃完晚饭再走吧，饭菜都准备好了——再说，你不干完活，工钱可咋算？

    柳二说，饭不吃了，工钱也不要了。说完，一溜烟上路了。

    东家追出来，扯高嗓门：喂——师傅，总得用车子把你送回去吧？

    柳二说，不用了，坐小车我头晕，我到路边坐公交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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