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小平摇摇手对香港记者说:“看到你们,我的心就害怕。”记者回答得也妙:“不要害怕,请向香港同胞讲几句话。”
邓小平一家四世同堂,但这个16口人的大家庭非常和睦,富有民主气氛。
在这个家庭里,父母从来不干涉子女,子女的事情完全由他们自己决定。
邓林说:“1966年‘文革’初起之时,爸爸还没有被打倒,我们还都是‘红五类’。一天我们去找他请教对‘文化大革命’的疑惑,他却说‘你们自己考虑’。”
有一次,一位记者问邓朴方从事残疾人福利事业是否从他父亲那里得到帮助,邓朴方这样回答说:
“我父亲不像一般人想象的那样,不断地有各式各样的教导。他相信我们能靠自己的判断走上正路。我父亲是个很少讲话的人,他从不多言,这也是令‘四人帮’头疼的一个原因。他们可以打倒他,但很难找到足够的材料来证明这种陷害是有理的。当然我父亲是十分关心我的事业的,他的沉默往往比语言更为有力。他有时问我事情进行得怎么样啦,我的回答总是简单的‘正常’二字。我不打算把他也扯到我要做的事情里去。我相信我们的事业是正义的。我决心通过我和同志们的努力使社会上人人重视伤残人。”
但只有在1989年春天,邓小平家里出了个例外,邓小平召集全家开了个家庭会议。那天,邓小平特别严肃,他对几个子女说:
“你们政治、经济上有无问题?如果有,要补过,有多少,补多少。没有,当然更好。朴方、贺平手下都有公司,政治、经济问题都要检查。邓林、邓楠、邓榕虽与经济无嫌,但政治上人人都有可能出问题。如果你们哪个进了法庭,先向你们打个招呼,我要做个开明人士。”
在这里所说的邓朴方、贺平手下的公司,我们没有材料加以阐明,只好付之阙如。
据我们从有关资料来看,邓朴方发起建立中国残疾人福利基金会,是因为自从他下肢瘫痪后,做物理学家的理想破灭了,紧张愉快的学校变成了漫长、单调的病床生涯。在“文革”期间,他有点灰心丧气,和几个病友在一起编编花篮之类东西赚几个钱,然后摇着轮椅出外,在北京市郊的他们福利院所在的清河镇绕大圈散心,有时也溜到附近的某个小酒馆买蛊酒喝喝,以酒消愁,当有人来刁难他时,善良的病友们便总是为他挡驾,所以他如今决心要为残疾人办点事情。
在设在北京东城一个四合院内的中国残疾人福利基金会的办公处,一位记者采访了邓朴方。40岁的邓朴方坐在手摇轮椅上,微笑的脸上戴着一副款式新颖的角质眼镜。他那乐观、开朗而又自信的神态,很自然地使人联想到了他的父亲。他习惯地点燃了一支烟,颇为风趣地说:“我对我们国家的事儿了解得很少,这也就是我为什么不敢见记者的原因。”他感慨道:“长期的病床生活叫人闭塞啊!”
大概原因不仅如此,更重要的是邓朴方严于律己,不愿意在政治上过多发表言论,抛头露面。
在这一点上,邓朴方酷似其父。
邓小平怕照相,怕接受记者采访。在中英香港问题谈判期间,邓小平会见了英国外相杰弗里·豪。当他在人民大会堂接待厅等候杰弗里·豪到来时,记者一拥而上,对邓小平进行采访。邓小平摇摇手对香港记者说:“看到你们,我的心就害怕。”记者回答得也妙:“不要害怕,请向香港同胞讲几句话。”
一句话,说得大家都乐了。
……
在邓朴方刚瘫痪的时候,他在一家军队医院接受治疗,骨科专家陈景云教授和邓朴方等几个病人讨论了康复医学的重要性。陈教授说他曾几度呼吁建立一个康复中心,但在那动乱的岁月里,得到的反应必然是微弱的。
1980年,邓朴方的健康状况恶化。在麦克温教授的建议下,邓朴方应邀去加拿大渥太华市民医院接受治疗。麦克温教授是美国阿尔弗莱德·杜邦研究院的主任。当时邓朴方是躺在担架上去加拿大的,在那儿做了两次大的外科手术。邓朴方躺在病床上达4个月之久,所见的仅是病房内的天花板。
尽管这样,邓朴方仍然或多或少地了解了加拿大的康复事业。在4个月的治病期间,无论白人还是黑人、医生还是护士,他们都勤勉认真地工作着。为邓朴方做手术的是戈登·W.D.阿姆斯特朗大夫,他是一个心地坦诚的人,知识渊博,对科学研究一丝不苟,在给邓朴方动了手术以后,每天都来看望邓朴方,这样他们两人便结为好友。由于这些医护人员的帮助,邓朴方现在才能重新回到社会中来。亲身的经历,激励着邓朴方去推动中国的康复事业。
回国以后,阿姆斯特朗大夫给邓朴方来了好几封信,邀请他去加拿大一个新建成的康复中心休养。对此,邓朴方考虑了很久,最后谢绝了。因为,中国目前受制于有限的经济能力,而且过去长期纠缠于复杂的政治动乱,残疾人事业几度被忽略,“康复医学”对大多数中国人来说尚是一个新的名词。所以,邓朴方决心留在中国,为中国的康复事业出力。
这年3月,邓朴方和他的残疾朋友王鲁光(现任中国残疾人基金会秘书长)决定去晋见民政、卫生两部部长,求他们帮助。两位部长十分重视他们的呼吁。接着他们又拜访了10几位社会各界有影响的人物,赢得了他们的同情。在民政、卫生两部部长的建议下,邓朴方他们先成立了中国残疾人福利基金会,着手筹建中国康复中心。在邓朴方接受记者采访时,基金会有工作人员20余名,但有90多名理事或名誉理事作他们的后盾。
当邓朴方卧病在床的时候,他总喜欢做些什么。只要朋友们不怕搞坏,邓朴方乐意为他们修理收音机、照相机或手表什么的。在这点上,邓朴方在北大所学的知识和在中学参加的很多生产劳动帮了他的忙。有一阵他身体稍好一点,便去北京东风电视机厂上班,每天工作两小时左右。
邓朴方多么渴望能够为社会贡献自己的一点光和热啊!
基金会成立后,邓朴方开始东奔西跑,忙碌起来。当他们去深圳募捐时,几乎各行各业都踊跃捐款,这个仅20万居民的城市,有近4万人捐了款,令邓朴方十分感动。
虽然谢绝了阿姆斯特朗医生的邀请,但邓朴方一点也不后悔,恰恰相反的是,在中国残疾人福利基金会的工作使他比预料更早地加入了“职业康复”。因为,当一个人缺少精神力量时,其健康状况也就会变得更为虚弱。过去,邓朴方容易得感冒,现在他感到生活充实了,自我感觉好了,感冒也不见了。
在邓朴方的积极努力下,尽管创业维艰,但艰辛之中也不乏其乐。
——1984年,基金会主办的《三月风》月刊问世,这是我国第一份、也是迄今唯一的一份以残疾人为主要读者对象,同时面向社会、面向青年的综合性刊物,格调清新,文笔隽永,在大小书店和书摊上极为畅销,为残疾人撒下了一片人道主义的情话。
——1986年,华夏出版社成立了。在北京东直门外香河园小区的柳芳南里,一幢幢新建的塔楼鳞次栉比,其中有一座并不引人注目的红白色三层小楼,这便是华夏出版社所在地。邓朴方提出:“华夏应走向成熟。”回顾往昔,华夏出版社的路走得不谓不艰难,不可谓不幼稚,但它毕竟走过来了,汇入了中国残疾人福利事业的步伐。
……
邓小平同志的家风还可以从他的亲家张靖一家那里得到佐证。
在泰州城外的十里水乡中,有个普普通通的小村子,名叫麒麟村。这里住着一户“特殊”的人家——户主的名字和邓小平连在一起,用本地话来说,就是邓小平的亲家!
好多人根本不相信,常常这样问:“真的邓小平的姑娘嫁了你们村上做媳妇?别吹牛皮!”
但每个麒麟村的人都那么高兴地说,去过麒麟村的人回来也这么说,于是好奇的、想探个究竟的人就更多了。
不过他们看到的太普通了:三小间草屋,篱笆围成的小院子,老实巴交的、一脸“农民相”的屋主人,凭什么相信这便是邓小平亲家的屋子呢?
只有墙上的那些照片,好像证实了点什么。
人们望着那个癯瘦、斯文、说一口泰州土话的老人,心里必定会既困惑又惊诧:他真是邓小平的亲家吗?要放在过去,这可是标准的“皇亲国戚”啊,那还了得!
不错,这个名叫张靖的老人的确是邓小平的亲家,他是个普普通通的老人,当他做了邓小平的亲家以后,仍是那么普普通通,并不因此而顿时身价百倍。连一家报纸电台都未给他做过报道。他默默无闻地生活在乡里乡亲中间,性情温和,谦逊和气,跟谁都谈得来,喜欢读点古书,闲下来钓钓鱼,有时也玩玩麻将。
1925年,张靖出生在泰州城外一个叫周家楼的村子,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15岁以后,当过米店学徒,在照相馆干过,还差点儿加入新四军。解放后,当过民警,干过法医,但后来由于“历史复杂”又被迫失业在家。他有三个儿子:张和、张宏、张良,女儿张珍最小。在失业的八年里,张靖踏过三轮,摆过修车摊子,一家人常常要勒紧裤带。他本来可以让两个大孩子辍学做工,但他没有这么做,他是个读书人,知道只有靠读书家里才能翻身。孩子们都很争气,拼命地学,大儿子高中毕业,一下子考取了天津大学,后来体检没过关,给退了回来;次年二儿子高中毕业,一举考取北京大学。
1965年,张靖全家下放农村,来到那个麒麟村,从此住着三间草房,成了地地道道的农民。在农村,他放过牛,喂过猪,后来主要在大队办的厂里跑供销,干一天,挣上一两毛钱,但居然活下来了,而且每个月还能寄几元钱给在外面读大学的儿子张宏。
儿子张宏和邓小平的女儿邓楠结婚后要回老家度蜜月,张靖和老伴发愁;这草房、这板床、这饭菜……接待得了这么尊贵的媳妇吗?
儿子、儿媳一到家,婆婆见邓楠拎着那么一大包东西,就去抢着拎。邓楠却说:“我们在山里锻炼过,挑百把斤的担子翻山越岭,弄惯了。我有劲!”婆婆再看邓楠:结实的身材,被太阳晒得发紫的肤色,粗壮有力的手臂,像一个渔家女。
进门时,婆婆不好意思地说:“我们乡下,这间草屋子,委屈你了,不晓得你过得惯不……”
邓楠说:“比我们下乡插队时住的好多了。”
婆婆烧饭,邓楠就帮着烧灶,而且烧得很好。吃完饭,就抢着洗锅抹碗,洗衣裳。
每天都有很多来围观的乡下人。邓楠请他们进屋里来坐,一次次地倒茶、递烟,不厌其烦地回答他们千篇一律的问题。住在乡下的日子里,邓楠喜欢到河里去划船、照相。当时那里的乡下人中还没有出现过照相机,邓楠给他们拍照片时,他们大都笑得很尴尬,觉得非常新奇。此外,还常和村上的妇女一起跑十几里路到泰州城里去洗澡,一路上无话不谈,十分风趣。
张宏和邓楠夫妇第二次回老家,是在1974年,他们给公公婆婆带回了一件礼物——12寸黑白电视机。乡下人对这玩意儿很稀奇,一到晚上就围满了门口看新鲜。张宏、邓楠对乡亲们非常热情,招呼他们屋里坐。每当这时,床上、桌上、地上(垫张报纸)常常都坐满了,尽管人多把家里弄得比较乱,也很不安静,但张宏夫妇却毫不介意。
张宏夫妇第三次回泰州,是在1982年,他们还带着10岁的女儿张晓梅,小姑娘倒很娇气,嫌泥巴脏,有点挑食。不过她很喜欢吃泰州的馓子和老菱,大概这是因为秉承了父亲张宏的基因吧。另外,这个小女孩也像她妈妈一样,很喜欢划船。
这个姑娘出生前,邓楠准备去江西父亲身边生养,希望婆婆跟她一起去。一听此言,老太太心里嘀咕开了:亲家毕竟是做大官的,家里规矩一定很大,我这乡下老太婆去,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处呢?婆婆沉吟着,没有答应媳妇。
邓楠见婆婆不讲话便解释说:“我要你去,并不是要你照应月子,我们已请好保姆。主要是你老人家在身边,我心里踏实些。”
老人知道儿媳误会了,赶紧说:“做多做少我不怕,我反正是穷苦出生,做惯了。只是我一个乡下老太婆,一字不识,到你家……”
邓楠一听这话,委屈得要哭:“我们都是一家人了,还分什么你家我家?我和张宏说好了,孩子生下来不管是男是女,都是张家的后代……”
婆婆听了这话很感动,这才决定去了。
张宏的母亲和邓小平夫妇共同生活了两个多月。回想起那段不平常的日子,张老太太总要提起这几件事:
“刚见到邓小平的时候,我看他很和气,对我说:‘我们是革命家庭,没有什么规矩不规矩,你随便些,想吃什么就请随便做好了……’
“经常有一些老同志来看望他,他招呼客人:‘请吃茶,请抽烟’,并不像我们亲自动手给人倒茶、点烟……’
“有一次我烧了两条鱼,邓小平吃了以后夸味道好,说比卓琳烧得好,说以后还要请我来烧……”
常有人问张靖:“你见过邓小平吗?有人找你请他办过事吗?”张靖的回答是:见过几次但从不为私事麻烦他。
如今,张靖已落实政策退休,还去一家百货商店上班,一个月拿30元的津贴。老伴没有工作。张宏每月寄50元给她作为生活费。老两口迁到了泰州一个普通的居民区,住在一套半旧的30平方米的房屋里。家里的摆设还是旧的,唯一的一件“高档”家具便是张宏、邓楠送给他们二老的一台18寸的彩电。张靖的大儿子张和还在农村中学教书;小儿子张良的户口也在农村,本人在泰州纺织厂做合同工,找了个对象,也是布厂的挡车工;女儿张珍现在泰州卫校工作。
邓小平的亲家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家,足以证明邓小平对亲属的不徇私情。
邓小平的几个孩子都对父亲有其敬佩,邓林说:
“工作上,爸爸完全是个大手笔。他心中有主见,原则性强,但从不强加于人,能团结人,又能和稀泥。他的工作方法好,不是权在手,事无巨细全包揽,而是提得起,放得下,肯放手让别人去做。他的身体至今这样健康,和他的工作方法有关。他每次还能游一个小时的泳呢!”
邓林只得过这样的印象:爸爸和陈毅、李富春这些老一辈人一起,有时会哈哈大笑,语言也十分幽默,但与其他人一起这种情况就很少见了。因为过去邓小平很少和孩子们说话,但说一句又很厉害,所以邓林小时候很怕她爸爸。邓林是家中的老大,从没有像妹妹一样撒过娇。
总之,邓小平对儿女既关心,又不一切包办代替,而是让子女用自己的头脑去行事。
(张世明 郑晓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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