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南海里的家世渊源-恨铁不成钢:“你看你,到现在还没有入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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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听了生气地说:“好像你有多少钱!那么大的排场!以后就是有钱,也不能这么做!”

    我当时理解,父亲是在鸡蛋里头挑骨头,是挑刺,是讽刺和挖苦我。

    父亲的批评就像一个不可驱除的影子,整天笼罩着我的心。

    1963年,我因病住了医院。出院以后,医生让我休养一个时期,于是,我再次回到了北京。正值暑假,由于一个偶然的机缘,这次我还和弟妹们一起,随同父亲和妈妈到北戴河去住了一段。

    时间是8月初吧,泱泱大海,像被太阳炙滚了一样,无力地翻动着,美丽的北戴河海滨,也是那么闷热得使人烦躁不宁。我带着天真烂漫的弟弟、妹妹们,欢欢喜喜来到一处小冷饮店。我要请弟妹们美美地吃一顿冰激淩。外婆和阿姨也被我们拉来了,加上我自己的孩子,人数差不多够一个“班”。事先,我们给冷饮店打了电话,告诉服务员我们几点钟去,有多少人。到店里一看,一位顾客也没有,我觉得有点纳闷。弟妹和我的孩子们才不管这些,大家七手八脚,把几张餐桌拼到一起,围坐在那里,期待着我的“礼物”。在我们这样一个家庭里,孩子们手头几乎没有什么零花钱。夏天天气热了,他们连多吃几根冰棍的钱都拿不出来。家庭经济不富裕,父母要求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如今,我这个当大姐的已经挣了好几年工资,我拿自己的钱请弟妹们吃一顿冰激淩,该不会有什么错吧?因此,我便大大方方地掏出了十几元钱。弟弟妹妹高兴极了,外婆、阿姨也笑着,他们还从来没有饱餐过一顿冰激淩呢。大家边吃,边说笑,好不痛快,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给弟妹们做了一点事,心情也特别舒畅……

    这件小事凑巧发生在父亲和妈妈临时返京开会期间。说实在的,要是父亲在跟前,我也不一定敢这么做。

    过几天,父亲和妈妈回到了北戴河,这事很快也就传进了他们的耳朵。父亲把我们叫到一起,问:“听说你们去冷饮店吃冰淇淋了?”我们几个一看这架势,都低着头,一言不发。父亲说:“你们打着我的旗号,叫人家专门给你们弄东西吃,伺候你们,把别人赶走,应该吗?”我知道父亲批评的主要是我,就说:“我是头一次请弟弟妹妹,只是为了高兴。”父亲听了生气地说:“好像你有多少钱!那么大的排场!以后就是有钱,也不能这么做!”

    挨了批评,弟弟妹妹们噘了嘴,我更没话可说,因为父亲批评得对,是我做错了。曾听厨师郝苗同志讲过,父亲从来不给自己过生日。有一年他生日时正在广东,郝师傅特意做了一个七寸蛋糕给他送去,他一看就发火了,不仅不吃蛋糕,而且连正餐也没有吃好,在家里都不许为他过生日,为什么到外地麻烦人?父亲是个很少发脾气的人,可他那次发脾气了。其实呢,那么一个蛋糕至多也不过花五六元钱,主要是不该麻烦人。子女们没有必要地给别人找了麻烦,他当然不高兴了!

    8月22日,我们从北戴河回到北京。那些天,气温特别高,父亲屋里没有空调设备,60多岁高龄了,只穿一件短衣衫,汗流浃背坐在办公桌前,夜以继日地工作。而我,这次回家总共住了一个多月,比较消闲自在,自己也感到心安理得,因为我有病嘛。

    到身体基本恢复健康了,我决定返回内蒙。可是就在临行前,父亲把我叫去了。我预感到他是要批评我,因而做好了挨批的准备。我想,都是因为那顿该死的冰激淩!

    父亲叫我坐下来,开始谈得心平气和。他说:“你要回去这很好。你有病,休息一段是应该的;假期满了,就要回去工作。”

    我点点头。

    父亲说:“你看你,到现在还没有入党;你打算不打算入党呢?”

    我说:“打算呀!”

    父亲问:“党员是人家捧给你的称号,还是你自己干出来的?”

    我听出了他的意思,就说:“我也没犯错误。”

    父亲说:“没犯错误?这个要求太低了。”

    再往后谈,父亲就对我表示出一种不满意的情绪。他说:“你工作时间不短了,回国时间也挺长了,你为人民做出了一件什么事情?你好好想想。”

    我说:“我就像一般人那样工作,没想到做什么轰轰烈烈的事。”

    父亲说:“你这个说法不好。你是有条件把工作办好的,只要你把主要精力放在工作上。”

    我说:“我就是搜集数字,填表。”

    父亲见我总是为自己辩解,生气了,大声说:“你应该更高地要求自己。”

    我当时理解,父亲是在鸡蛋里头挑骨头,是挑刺,是讽刺和挖苦我,所以我没有说话。

    父亲说:“你什么也做不了,没有指望!你看允斌才回来几年,他就做出了一些成绩,带动一部分人搞些研究工作。你呢?”

    我哥哥刘允斌1957年从苏联回国,1963年已是一个车间的技术主任,正参与我国新兴的原子能事业的研究工作。我一直很钦佩他,这时听父亲说起他来,我却不服气地说:“学历不同嘛。”

    父亲说:“你不也一样吗?不是也培养你大学毕业了吗?主要是你自己要求不高,完成了人家布置的任务就够了。要争取为党为人民多做些工作,你就没有争取。我看你也就是这个样子了!”

    父亲的话,多么使我伤心啊!我想,我病了,休息有什么不应该?但这个意思哽在嗓子里没有说出,我哭了。到后来只能坐在那里哭,什么也说不出来。我觉得父亲太委屈我了。

    爸爸啊!无数人的孩子,在家庭里得到的是娇宠、溺爱、庇护;而你,对女儿的要求却是这样严,这样高,批评起来是这样狠心,这样的不留情面。女儿接受不了哇。

    我几次回北京,和离开北京,都不敢向中南海要车,而是自己出钱雇出租汽车。这次登程前,我还是打电话叫来了一辆出租汽车。这又惹得父亲不高兴,批评了一顿,说我讲排场,闹阔气,群众能坐公共汽车,我们为什么不能坐!可是我却想:过去私自向中南海汽车库要汽车不对,现在自己花钱,又有这种服务项目,这也要批评,太过分了。

    就是带着这满腹的牢骚不平,我回到了内蒙古的工作岗位。父亲的批评就像一个不可驱除的影子,整天笼罩着我的心。可是事情往往就是这么奇怪,有些听起来不入耳的话,反而会成为一种前进的动力。开始我并没有真正认识到自己思想上的毛病,只是赌气,要做出些成绩来,让父亲看看我并不是个废物。

    原来我对政治学习和业务学习都不大重视,这回我开始注意认真学习;原来我爱在休息时间打球、散步、聊天,这回我把时间用来给机关干杂活;原来我是个又说又笑、敏感好动的人,这回我沉静下来,不说什么话,埋头做自己的工作。单位的领导和同志们看在眼里,都说:刘爱琴回来后身体好了,工作态度也变了。

    当听到赞扬的话,我惭愧得真有点无地自容。1963年冬天,我听说妈妈到农村搞“社教”试点去了,就想,父亲生活和工作上的许多事情都要靠妈妈照顾和帮助,她走了父亲怎么办?后来我才了解到,工作人员曾找到妈妈,提出种种理由,如父亲的生活没人照顾,弟妹们人小不懂事(小妹妹潇潇还不满3岁)等,请她不要走。但父亲不同意,对妈妈说:“你放心,孩子们的事由我来管。”那年父亲已经65岁,每天到睡觉时间,他拿着一大摞文件进卧室,中间得吃两三次安眠药,才能睡上几个钟头。卫士害怕他从床上摔下来,表示要3个人轮流值班,昼夜不停守在跟前。父亲坚决不让,说:“如果你们不放心的话,我睡地铺。”卫士们当然是不放心了,于是他让卫士贾兰勋同志把床架抬到外边去,把床上的垫子搬到地板上,真的睡了地铺。后来妈妈经常下乡,他就这样一直睡到1968年重病时被搬上病床!父亲多少的革命经历和事迹,叫我惭愧之至。

    我不再赌气了,父亲对我是恨铁不成钢,是为了把我教育成一个对党对人民有益的人啊。我开始去找同志们谈心,找领导汇报思想,大家给了我热情的帮助,使我的精神豁然开朗。不久,我怀着一颗火热的然而惴惴不安的心,向党组织重新递交了入党申请书。

    1965年2月12日,机关党支部大会一致通过接受我为中国共产党预备党员。此时此刻,我的心情是多么的不平静啊!从1951年被取消预备党员资格,到今天重新成为预备党员,15年过去了,我已经是38岁的人了。回顾这中间走过的道路,我感慨万端,父亲啊,你问得对:我为党为人民做了些什么呢?

    (刘爱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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