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晌，那婆婆才道：“请换右手。”她搭完两手脉博后，良久无语。许久后，她才道：“你这病，我一时间也想不出医治的办法，但阁下性情开朗，脉息虽乱，并无衰歇之象。我再弹琴一曲，请阁下品评如何？”王轩道：“前辈眷顾，弟子衷心铭感。”那婆婆嗯了一声，琴韵又再响起。这一次的曲调却是柔和之至，宛如一人轻轻叹息，又似是朝露暗润花瓣，晓风低拂柳梢。王轩听不多时，眼皮便越来越沉重，不久眼皮合拢，再也睁不开来，身子软倒在地，便即睡着了。睡梦之中，仍隐隐约约听到柔和的琴声，似有一只温柔的手在抚摸自己的头发，像是回到了孩提之时，在母亲的怀抱之中，受她亲热怜惜一般。过了良久良久，琴声止歇，王轩便即惊醒，忙爬起身来，说道：“弟子该死，不专心聆听前辈雅奏，却竟尔睡着了，当真好生惶恐。”那婆婆道：“你不用自责。我适才奏曲，原有催眠之意，盼能为你调理体内真气。你不妨试试运行内息，看身体的烦恶之感，有没有减少些？”王轩大喜，道：“多谢前辈。”当即盘膝坐在地下，潜运起内息来。王轩只觉那八股真气仍是相互冲突，但以前那股种一运内功，便热血上涌、全身疼痛的情景却已大减。可是只运得你多时，王轩又感觉头晕脑胀，身子一侧，倒在地下。绿竹翁忙趋前扶起，将他扶入房中。那婆婆道：“桃谷六仙和不戒大师功力深厚，所种下的真气，非我浅薄琴音所能调理，反令阁下多受痛楚，甚是过意不去。”王轩忙道：“前辈说哪里话来？得闻此曲，弟子已大为受益。”一旁的绿竹翁提起笔来，在砚池中蘸了些墨，然后在纸上写道：“恳请传授此曲，终身受益。”王轩登时省悟，说道：“弟子斗胆求请前辈传授此曲，以便弟子自行慢慢调理。”绿竹翁脸现欣慰之色，连连点头。那婆婆并不即答，过了片刻，才道：“你琴艺如何？可否抚奏一曲？”王轩脸上一红，说道：“弟子从未学过，一窍不通，要从前辈学此高深琴技，实深冒昧，还请恕过弟子狂妄。”当下向绿竹翁长揖到地，说道：“弟子这便告辞。”那婆婆道：“阁下慢走。承你慨赠妙曲，愧无以报，阁下伤重难愈，亦令人思之不安。竹侄，你明日以奏琴之法传授林平之君，倘若他有耐心，能在洛阳久待，那么……那么我这一曲《清心普善咒》，便传了给他，亦自不妨。”最后两句话语，她的声音十分细微，已是几不可闻。当王轩走出竹林的时候，脸上露出了奸计得逞的笑容……王轩没再回那金刀王家，顺便找了间便宜的客店，对付了一晚。次日清晨，王轩便来小巷竹舍中学琴。绿竹翁取出一张焦尾桐琴，授以音律，说道：“乐律十二律，是为黄钟、大吕、太簇……此是自古已有，据说当年黄帝命伶伦为律，闻凤凰之鸣而制十二律。瑶琴七弦，有宫、商、角、徵、羽五音，一弦为黄钟，三弦为宫调。五调为慢角、清商、宫调、慢宫、及蕤宾调。”绿竹翁当下依次向王轩，详加解释起来。王轩虽于音律一窍不通，但天资聪明，一点便透。绿竹翁甚是喜欢，当即授以指法，教他试奏一曲极短的《碧霄吟》。王轩学得几遍，弹奏出来，虽有数音不准，指法生涩，却洋洋然颇有青天一碧、万里无云的空阔气象。一曲既终，那婆婆在隔舍听了，轻叹一声，道：“林少君，你学琴如此聪明，多半不久便能学《清心普善咒》了。”绿竹翁道：“姑姑，令狐兄弟今日初学，但弹奏这曲《碧霄吟》，琴中意象已比侄儿为高。琴为心声，想是因他胸襟豁达之故。”王轩谦谢道：“前辈过奖了，不知要到何年何月，弟子才能如前辈这般弹奏那《笑傲江湖之曲》。”那婆婆失声道：“你……你也想弹奏那《笑傲江湖之曲》么？”王轩道：“我昨日听得前辈琴箫雅奏，心下甚是羡慕，不过这当然是有些痴心妄想了，连绿竹前辈尚且不能弹奏，弟子又哪里够得上？”那婆婆不语，过了半晌，低声道：“倘若你能弹琴，自是大佳……”语音渐低，随后是轻轻的一声叹息。如此一连二十余日，王轩一早便到小巷竹舍中来学琴，直至傍晚始归。他午饭也在绿竹翁处吃，虽是青菜豆腐，却比王家的大鱼大肉吃得更有滋味，更妙在每餐都有好酒。绿竹翁酒量虽不甚高，备的酒却是上佳精品。绿竹翁于酒道所知极多，于天下美酒不但深明来历，而且年份产地，一尝即辨。王轩听来闻所未闻，不但跟他学琴，更向他学酒，深觉酒中学问，比之剑道琴理，似乎也不遑多让。有几日，绿竹翁出去贩卖竹器，便由那婆婆隔着竹帘教导。这日，那婆婆传授了王轩一曲《有所思》，这是汉时古曲，节奏十分的婉转。王轩听了数遍，便依法抚琴。弹奏着这《有所思》，王轩不知不觉的想起往昔种种，与瑶琴、朱九真、周芷若、阿紫、阿碧等女相处的画面，飞快的在脑海中闪过。“你们在仙界可好？我好想你们啊……”王轩跟那婆婆学琴之余，与她聊得甚多，心中种种苦闷，全都向她倾诉。那婆婆每次都静静的听他说，偶尔也回上几句。这日，那婆婆听王轩说，岳不群之所以收他为徒，其实也是为了《辟邪剑谱》后，说道：“那岳不群我虽没见过，但他在江湖上名声甚好，不至于那样做吧！”王轩道：“我也只是胡乱猜测而已，没什么证据的。”又是十几日过去了。这时，王轩于琴中所提的种种疑难，绿竹翁已常自无法解答，须得那婆婆亲自指点，王轩与那婆婆相处的时间，也编的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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