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不咸不淡,似一贯暗讽风格,我无暇顾及,因他言辞引起我叹息,“如何能与你比,你今日所做方才使我受宠若惊,”
我偏头 看他,忍不住问出心中所想,“你今日是什么意思?”
正是红灯,我们停砸斑马线外静待路人通行,灯光流淌行人如织,为安回视我,黑色瞳仁如宝石般明亮又神秘,我心头被它一照,不由自主砰砰急跳,这使我几乎屏住呼吸等待他答案。
为安却不答反问,“你还是不愿意?”
我以前确实不愿被更多人知道我身份,但我想那亦是他所愿,毕竟我们的婚姻只是权宜之计。
但他今日举动反常却又神态自然,真正叫人迷乱,而他话音间又传递出另样意味,似以往只我单方面不愿公开身份一般。
我总觉他难以让人琢磨,但某些念头冒出苗头后,我却不能不对自己产生质疑:究竟是我从没有认真了解过他,抑或一开始我便将他心思估错方向。我无法向谁突兀确认,更不能莽撞问询为安,我并不足够精明,但向来爱惜颜面,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能做自毁脸面之事。
我强压下纷乱思绪,移开目光,“没什么愿意不愿意,只不过太突然,感到意外而已。”
为安微微勾起唇角,随意道:“任何事习惯就好。”
路灯亮起,车缓缓前行,我靠在椅背上,面向窗外,为安的侧影在明镜般车窗玻璃上清晰可见。他神情专注而从容,侧颜亦如雕塑,这个男人无论从何种角度看,都近乎完美,无法让人挑剔。
我不喜欢云薇,但不得不说她活的坦荡,从不惧怕旁人目光,亦从不隐藏自己心思与目的。我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很对,为安这样的人,我以后恐怕不会再遇见第二个。
我亦不得不承认,我讨厌云薇觊觎为安。
真是一团乱麻,有些东西似要呼之欲出,可又貌似哪头我都无法真正理清,真叫人心烦,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胡思乱想。
第二日为安去公司后,三姐一面收拾碗筷一面问我,“先生生日要到了,太太有何打算。”
我一呆,算算日子,可不是,过两日就是为安生日了,他貌似不太注重生日,以往生日时也不过就在家中与我一起吃顿饭罢了。
于是我答道,“没什么打算,似往常一样菜品丰盛些就好。”
三姐哎一声,“怎么能没打算,太太,俗话说三十而立,男人的三十岁生日可不能随意打发。”
为安都三十了?日子可真快。三十岁,是另一个岁段的开始,一个新的□□。
三姐继续道,“太太反正也没事,不如想想如何给先生过生日罢,就算太太不打算大张旗鼓的办,但也总要比以往特别一些吧,太太过生日时先生都陪着您,回回都有礼物相赠,先生生日却从未见您有什么表示。按我说您也该多重视先生生日,别以为男人不在乎,太太,我是过来人,我给您讲,其实男人啊,表面上不言语,心里也是盼望女人能为自己做点什么的。”
为安什么都有,我能为他做什么?但我被三姐说的愧疚,亦懒得再听她继续絮叨她的感情经,遂起身道:“好好好,我知道了。你让我想想。”
三姐乐滋滋下去,仿若她办了件特别了不起的大事。
我认真思索半日,生日宴会太刻意,而且时间亦太仓促,恐不能准备的尽善尽美,索性算了,想来想去,最终决定去商场。
一连几日我逛遍C城几乎所有大型商场与名店,腿都快跑断,终于挑选到合适礼物。
我第一次如此认真做一件事,还是为为安而做,心里感觉颇为微妙,不知为安收到礼物会是何反应。不怪我担心,因他一向挑剔,不对他口味的东西别奢望他给面子勉强迁就。
到了这一日,三姐做好满满一桌菜,然后拖着刘管家笑眯眯早早回房去,只将偌大空间留给我与为安。
为安坐在桌前,疑惑道,“怎么做这么多菜?”言毕看向我,“看你坐立不安,又犯下什么错,说吧。”
我气结,“别小心之人度君子之腹,我什么错都没犯。”
为安扬起眉头,仔细打量我,薄唇吐恶言,“古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明朗,你如何看?”
我真恨不得拍案而去,但一想到今日是他生日,寿星为大,我忍。
但以往从未做过这种事,我不自觉的有些别扭,尽力一派云淡风轻拿出一只小盒递给他,“为安,生日快乐。”
为安顿住,他定定看着我,眼中万般情绪闪过,复杂的让人无法一一甄别,良久,他慢悠悠说道,“原来今天是我生日,我自己都差点忘记,难为你记得。”
他说的漫不经心,似并未有多高兴,我只觉被泼下一盆凉水,几日辛苦竟得如此回应,真正让人颓败,“不要就算了。”
为安捉住我手腕,“谁说不要了,你急什么呢。以往我送你东西时你便是这种态度,久而久之,我好似无形中亦学会,怎么,让你不高兴了?”
我不知他是故意借此报复我,还是不过无意而为,他向来说话有多重含义,真要推敲起来怕是没完没了。我不顾的这些,只觉怔然,以往每次他送我礼物时,我尽力表现出高兴的样子,但他这般精明的人,岂能看不出真假,在他眼里,我也定像他方才那样看起来不冷不热,我只不过受一回便觉委屈难过,他却不知受了多少回,而之后依然照送不误……
我脸皮赫然,嘴上却不饶人,“你要便拿去,不要便算了,别拿我说事。”
为安另一只手拍拍我手背,“好了,跟你开个玩笑而已。明朗头一回送东西给我,岂能不收。”
他接过小小锦盒,轻轻打开,里面静躺一副宝蓝色镶钻袖扣,在灯光映照下,袖扣发出隐隐蓝色光芒,低调与华丽完美结合。
我小心看着为安神色,“我跑了几日才选中它,你要是不满意……”
为安抬起头,眸中闪过难言光芒,似惊喜似怀疑,一闪而过,最终化为轻笑,“我很喜欢。明朗,谢谢。”
他握住我的手,轻吻我手背。
他嘴唇温暖,我心里也突然充满满足的温暖。
他收好锦盒,站起身,拉着我离开餐桌,“来,明朗,让我们做点别的。”
他带着我来到客厅,然后他关掉大灯,打开沙发旁的一盏仿古水晶立灯,又从酒柜里取出一瓶红酒两只玻璃杯,之后变戏法般寻来几只香薰灯烛,点在桌面上随意摆开,氛围顿时完全改变。
我们在地毯上坐下,他倒好红酒,递给我一杯,“喝吧。”
我自然不会拒绝,却挪揄他,“平日不是不喜我喝酒,哼,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为安就坐在我身侧,肩膀相碰,有一种自然的亲近感,他晃动杯中酒液,“你酒品不好,要喝也只能我在的时候喝。”
我撇嘴,仰脖喝下一大口,为安适时制止我,“谁喝红酒是你这般喝法。今晚不许喝醉,”他黑眸里有烛火闪耀,“我难的伺候发酒疯的女人。今晚,我们好好说说话。”
气氛很好,我不自觉不舍得破坏,可是要说些什么呢?
这样的相处对我们来说太难的,第一次这样安静友好又微妙的坐在一起,竟不知要说什么,就好似我们才要真正认识,才要真正相处般。
为安比我从容大方,他问我,“整日待在家中可会无聊?”
我不知他何意,只听他继续说道,“我不一定有足够时间陪你,有时候会怕你在家中无聊,明朗,如果觉得无聊,就去找点事做,做你喜欢的任何事都可以。”
我叹口气,“你是不是已开始嫌弃我无所事事,当初我辞掉工作亦是受你蛊惑,你这么快就……”
为安出言打断我,他侧目看我,“你说道哪里去了,明朗,我只是怕你觉得在我身边没意思。”
他担心我觉得没意思,是怕我会因此离开吗?这个想法让我心头一跳,却不敢轻易戳破,我压下心惊,尽力顺着他话题,想了想,说道,“我对别的也不敢兴趣,自小倒是很喜欢猫咪,啊,难不成我就只能一辈子伺候猫不成?”
为安点头,“这倒是个好主意,明朗,你可以开个宠物店试试,既是你兴趣所在,也比较适合你个性。”
我有点动心,天天在家百无聊赖,确实浪费光阴,有事做总是比较好,可我还是有些犹豫,“我从未做过这些事,万一失败怎么办?”
为安轻笑,“又不指望你养家赚钱,何必担心成败。再说,没有人天生就会做某件事,以你的聪慧,一间小小宠物店何能难倒你。”
他虽然平常总喜欢打击我,但该给我信心时又毫不吝啬,我在他的鼓励下拿定主意,“好,那我就开宠物店吧。”
他三言两语就帮我规划好要做的事,我不得不感叹,他是个天生的商人。而他亦显得高兴,我们两人边闲谈边喝酒,不知不觉一瓶酒竟下去一半。
为安眼神清明,我却已微有醉意,好吧,我酒量确实差的没话说。
我嚷嚷道,“不公平,我们喝的差不多,为何你好好的,我却头晕的很。”
为安拍拍他的肩膀,示意我,“头晕就靠在我肩膀上,不要再乱晃。”
他今晚有些奇怪,温柔的不像话,又出奇有耐心,我怔怔看着他,不自觉的喊了一声,“为安。”
为安轻轻应我,“嗯。”他看向我,轻声问道,“怎么了?”
他的声音很好听,眼神亦柔和,而他面容上流淌着温暖的烛火之光,这看起来就像他本身带着光华一般,说不出的独特,优雅,神秘。
我受蛊惑般再叫一声,“为安。”
为安有所察觉,他轻轻放下手中酒杯,微微调整姿势,与我面对面对视,我的心砰砰跳,不知为何,我似乎觉得为安也有些紧张。
他沉静的眸子里有星火闪烁,他问我,“明朗,你想说什么?”
我吞咽下唾液,干巴巴说道,“为安,我觉得你对我很好。”
为安笑一笑,似自嘲,似苦涩,“你才知道。”他靠近我一点点,跟我更近一点,望着我眼睛,像是要望进我心里,“明朗,可还恨我?”
恨?好陌生遥远的字眼,我想,也许一开始我曾厌恨过他的种种强势,但后来呢,后来我已逐渐遗忘掉它,随着年岁见长,我亦渐渐明白有些事并怪不得他,我们之间的实质关系确实让我耿耿于怀,但这并不妨碍我慢慢感觉到为安的好。
我摇摇头,答道,“不恨,我想我或许应感激你才是。”
为安帮我放下手中酒杯,顺手握住我的手,他手心温暖,手指修长,无意识轻柔摩挲着我的手背,“我想要的,并不是你的感激。”
我头脑有些发蒙,傻傻看着他,“那你要什么?”
为安眸光深邃,他盯着我,尔后看向我心口,他似在斟酌,正要开口时,我却已受不了他目光,脸红耳赤叫道,“常为安,你流氓。”这么好的氛围他却尽想着些□□之事,不是流氓是什么。
我的样子一定够傻,因为为安摇头而笑,他刮一刮我鼻子,“傻丫头。”
他微微叹息,似有无奈,“你这幅懵懂样子,叫我如何说。明朗,你什么时候才能……”
他没有再说下去,我隐隐觉得他似有些忧伤,我想我一定是喝醉,否则怎么错觉常为安身上有忧伤这种情绪呢。
但不管怎样,现在我们之间气氛依然美好,他的态度甚至称得上宠溺,让我情不自禁开口道,“为安,我们就这样过下去好不好?”
话一出口,我心头突然大松,这几日的郁结,乱麻都转眼消弭,啊,原来说出内心所想这般轻松。
云薇说的对,为安这样的人很难再遇到第二个,不管我们之间实质关系如何,但这些年来,他待我不薄,不,应是极好,从不曾亏待我,亦不曾侮辱我,相反他给我足够自由与尊重,从不曾让我在外人面前难堪。
这太难得,我确实好运,以后之事谁也无法预料,但应向云薇所说,好好珍惜才不负这份好运。还有那些理不清的东西便不理了吧,顺其自然,总会有它水落石出之日。
然而为安却突然怔住,他紧盯着我,死死盯住我,像是被这一句话施了魔法动弹不得。我被他吓到,艰难改口道,“如果你觉得不好……”
“明朗,”为安开口,他的声音突然有点沙哑,隐隐藏着似无法抑制的悸动,他沉沉唤我,“明朗,你今晚真是给我足够多意外与惊喜。我想,大抵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这个生日。”
我神智不甚清明,弄不懂他意思,只想要一个结果,“那到底好不好?”
为安低低一笑,眼神中光华流淌,似所有光芒都落进他眼中,明亮的不可思议,如果我没理解错,在他眼里跳跃的分明是喜悦,他说道,“好。”
他抱住我,用整个胸膛圈住我,他嘴唇贴在我耳边,“只要明朗愿意。事实上,我等待这句话已等好久。”
他声音低哑似叹息,我听的昏昏欲睡,心里却因他那个好字而雀跃,我撑着最后定力与他讲条件,“我以后会努力对你好,你也要对我很好。”
“我对你还不够好?”为安轻笑道,声音犹如在梦境。
我嘟哝,“要再好一点。”
再好一点,好到我无法离开你,好到我有借口舍不得离开你,好到我……爱上你,而你也爱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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