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郝麦收还在沈阳部队工作,32岁做父亲,又是龙年得“龙子”,接到电报,高兴得他连件衣服都没顾得上换就急忙往火车站跑。到了车站,火车晚点(像是专门等着他),只是车门被挤得一团疙瘩,后来的人根本挤不上去,他又生怕火车开跑,情急中硬是求人帮忙把他从窗户塞进了车厢。
正因为中年得子,郝麦收夫妇对郝丁宠爱有加,捧之怕摔,含之怕化。只是郝丁蔫儿淘,小时候大人觉得可爱,大了一点就开始让人担心,慢慢地,独生子女身上几乎都有的一切毛病也都一一在他身上显露出来——
不爱惜东西:苹果咬一口就扔,鸡蛋夹馍一口没咬也敢扔。
动手能力差:6岁了还会把鞋穿反,6年级了还不会自己系红领巾。
没有自制力:什么东西都拆,家里的玩具、收音机,甚至爸爸挂在墙上的枪。
不负责任:上小学时逃学一个月,家里、学校都不见人,他却早、晚按点出去,按点回家,一个人整天在公园、马路上闲逛。
不知深浅,胡作非为:抽烟、打闹,叫同学到家里来折腾,学李白斗酒诗百篇,用馒头蘸老白干,喝得一屋子孩子烂醉如泥。
对于这样一个“没出息”的独生子女,郝麦收说也说了,打也打了,但是任你家长怎么说教打骂,郝丁就是有他的小心眼儿:我就这么着,看你们怎么办?反正我是你们的独生儿子,再急、再气,还能不要我?活生生折磨了父母20年。到了他好歹读完了职业高中,气得望子成龙的郝麦收实在没法,不得不想出一个和儿子签协议的绝招儿,下“狠心”来好好整治整治皇帝老子也打造不了的他。这就有了“9·18”之夜,有了《父子协议》。
然而,事情之所以显得残酷,那是因为郝丁的身体。
郝丁出生时本是个“早产儿”,因为在娘胎里少呆了一个月,生下来就猫一样的可怜。不仅如此,落生后又赶上唐山大地震,大人都得住抗震棚,弱小的郝丁就被母亲送回了山西老家,请奶妈抚养。后来发现他身体实在很差,10个月后又被接回了天津。小的时候感冒发烧是常事,经常闹痢疾、肺炎,半夜三更由母亲一个人抱着去医院看急诊(那时郝麦收还没有从部队转业回到天津),可以说郝丁是在母亲的怜惜和抱怨中一天天“熬”大的。对于这么一个“病秧子”“小可怜儿”,母亲孙子芳只觉得能把他养活,别半路夭折了就谢天谢地,哪里还有过高的期望要求孩子成龙成凤?
因为我也是母亲,也有一个从小体弱的孩子,所以非常同情孙子芳。
我不知道天下像我们这样的妈妈会不会赞成郝麦收那样的做法,还是大多数人都宁愿自己的弱儿在父母的呵护下,以身体健康为第一,长大了也就靠父母安排一个一般一点的工作,谁会狠心用“协议”的办法强行把孩子推向社会,逼着他早点自立,只为了将来“有出息”?
孙子芳告诉我:她的思想并不是那么保守,在企业,她一直是搞政工的。如果按照她的本意,她是宁愿让郝丁平平庸庸的,也不愿意看着郝丁这么受自己父亲的折磨。“天下的父亲和母亲到底不一样,郝丁毕竟是我一个人惊一天险一宿地把他带大的,现在都长到二十几了,你看他还是那么瘦小枯干,要是依着我自己,我可下不了他父亲那样的‘狠心’。”她说着,几次忍不住泪,弄得我心里也潮潮的。
怎么办呢?郝丁已经软软弱弱地长到了20岁,父亲郝麦收却就是因为他长到了20岁还那么软软弱弱地不成器才决定逼他,一场战争不可避免。郝麦收把《父子协议》看成一场志在必得的“实验”,那么郝丁呢,他成了什么?我问他知不知道自己的角色?郝丁苦着脸:怎么不知道?用我同学经常嘲笑我的话说:“我就是我父亲实验室里的那只完全被动的‘小白鼠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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