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救我的孩子:
他快要死了,
我的小小的孩子……
我给他一块面包——
他就看了一看,
他对我喊到,
“请你加一点儿盐。”
我没有什么盐——
简直一点儿也没有,
“试一下,”上帝说,
“一点粉也许能够……”
他尝了一尝,
第二次,他又尝了;
“这不够,太少了,
盐还得多。”他叫。
再给加上一点儿粉……
我的眼泪直往下流,
一直流上了面包——
他就好好地吃下!
母亲微微地笑了,
又骄傲又欢喜:
她的眼泪那么咸,
竟救了她的孩子。
俄国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在临刑前得到了赦免令,后来他写了一封信给他的弟弟,写他临刑前的情形:“弟弟,(那时候)我想念你,我想念你家里的人;在最后的一分钟,我的心上只有你,只有你一个人,那时候我才明白,我是多么地爱你!”
只要一句话就够了。一句话表现出了他平时对弟弟所有的爱心。
感情本来是这样的,平常你爱着,恨着,希望着的一切,就像在河床里平平稳稳流着的水一样,看不出它有多大的力量。它缓缓地冲走了河堤旁的沙泥,缓缓地磨光了突出在河面上的石头。但是在一个时候,你只见它平平稳稳地流着,缓慢的,缓慢的……
在乡下我跟一些庄稼人捉过鱼。水浅的时候,我们在河里筑起了一道一道土坝,把水弄干了,用竹编的虾耙兜着河底捉鱼。有一回土坝那头的水涨高了,第一道土坝像一条绳子似的晃了几晃就塌了。马上一道一道的土坝全都塌了。我们简直来不及爬上岸去,水就浸到了腰间。
感情就跟这一样。在一些特殊的情形里,表现得会比平常更清楚,更强烈。于是陀思托耶夫斯基在临刑的前一分钟才明白,他是多么爱他的弟弟。而我国的诗人鲁藜,在一些同志离开他过后,才会写出:“你们走了/好像在冰冷的冬夜/从我们身边/移去了火盆”这样的诗句。
以一个第三者看来,这样的情景也很令人感动。
所有的母亲都爱自己的孩子。涅克拉索夫写过一段诗,说一只母狼在雪地里拼了性命去拖一只羊崽,为的是要去喂饱它的孩子。在上面这首平淡的诗里,母亲的爱就表现得更强烈。要吃一点儿盐是病着的孩子的唯一的希望,可是盐在当时俄国的乡下是一件非常珍贵的东西,家里一点也没有。这时候母亲的眼泪会比平时更加悲痛,这时候母亲会比平时更为孩子伤心。
这是一个极简单的故事。母亲拿面粉来哄孩子。孩子天真,居然相信了,只是说:“这不够,太少了,/盐还得多。”于是母亲为了这没有咸味的盐,流下了伤心的眼泪。没想到这眼泪是咸的,孩子把浸湿了眼泪的面包好好地吞了下去——浸了泪水的面包救了孩子。我们不禁会联想到,孩子能长这么大,他吞下去的每一口面包里,是不是也都混着母亲的眼泪呢?
我们爱母亲,更爱母亲对孩子的爱。
这首诗是俄国诗人涅克拉索夫的长诗《在俄罗斯最快活和自由》当中的一段,但是也可以单独成立,是由孙用翻译的。全诗刊载在战前出版的《译文》第一卷第四期上。
刊于《开明少年》一九四八年第三十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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