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曼猜想-无章节名: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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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高辨识度的烟嗓子一出现,茅诺曼就听出了是流氓姐姐。

    姐姐在电话里说,要请茅诺曼吃饭。这还真让茅诺曼略感意外,因就两个人的关系实在还没有到约饭的程度。

    上次公司事件的危机处理,在谈和分手之后,流氓姐姐的确为绿翻天产品在她的公号上写了软广告,软文写的还是相当走心的,配以各种优质图片,令时尚人士无限向往,影响也不错。掀起了产品新一轮的热卖。

    那次纠纷就算无声地摆平。但是无论如何,她们的关系止于客气而有隔膜,亲切而有距离。都承认对方的才华和江湖地位,又犯不着掏心掏肺走得那么近。

    所以接到电话,茅诺曼迟疑了片刻。

    因为也不想得罪姐姐。

    姐姐还是以往的风格,快人快语,先把时间敲定。地点她会再发来信息。茅诺曼想了想,只好答应了。

    放下电话之后,茅诺曼想起她最近一次见到流氓姐姐,还是在可可大楼肖千里心理咨询室的门口。她从咨询室出来,正好姐姐要进去。但她并没有什么大惊小怪,当代都市人去超市和去心理咨询室又有什么区别呢?何况这种大号公号狗,每天都在为更新或失宠焦虑,看大夫不是太正常了吗?

    她们点头,握手,但几乎没有交谈便又匆匆分手。

    也许是姐姐觉得隐私外露,要跟她解释几句。

    秘书走进办公室,送来新泡好的清茶。又跟茅诺曼核对了一下当天的日程安排,茅诺曼本来只想把晚上的应酬取消,把时间留给姐姐。但不知为何,开口的时候,居然把全天的日程项目都取消了。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茅诺曼转动大班椅,望向窗外。

    开始慢慢品茶。

    上一次去肖千里的咨询室,还是对阎黎丁的病情心里没底。尽管看上去,黎丁的情况好了很多,但是他的郁郁寡欢显而易见,还是不太说话,也不愿意外出或者与人交流,常常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

    陪他一块儿去探望武翩翩。

    从头到尾就是武翩翩一个人数落他,他也是一言不发。武翩翩是那种会越说越激动的人,自身又有些病气,没有心情。好不容易找到宣泄口,越发的不可收拾。结果就像是房间里没有别人,只有她一个人在那里慷慨陈词。

    她和曾司机站在门外,也不便说什么。

    曾司机脸色铁青,道,以后还是少过来吧。

    又道,你给她专门找的中医看来还有两把刷子,喝了几剂汤药,效果真的不错,底气十足啊。茅诺曼用小手指挠挠眉毛,尴尬地笑笑。对于一仆不侍二主的曾司机,夏虫不可以语于冰啊。

    然而,也难怪让人气馁。悲剧落幕,走的走,病的病,却什么都没有改变。

    还是不动声色的伤害,像空气一样。

    所以那天阎黎丁做完治疗,茅诺曼让他到车上去等一下,自己便留下来,想跟肖千里单独讨论一下病情。

    至于她跟肖千里独处一室,既然彼此都像失忆症患者一样,完全屏蔽过去的一切,至少有一个好处,那就是相处起来简单利落,刀切萝卜一般。

    肖千里说,其实他对阎黎丁的治疗心里也没有底。一开始的确是按照经验来治疗,疗效也还不错。但是渐渐地他发现这是一个特别的案例,必须全面系统地去分析,如果能够总结出一些心得也是很有意义的。毕竟心理学科在国内的起步和发展都还在幼稚期,还真的是任重道远。

    需要大量的案例支撑,才可能获得微弱的进步。

    一时间,茅诺曼有来开学术讨论会的感觉。

    肖千里说道,阎黎丁是一个细心、内向、敏感的孩子,家人之间的不和始终是他心里的一道伤口,尽管他们都爱他,都用自己的方式深爱着他,但是家人之间先天的疏离、冷漠,包括互相伤害,特别是奶奶和妈妈之间的仇恨,是他背负的两把尖刀,一直都在不知不觉中刺伤他。

    奶奶死也不去探视重病的母亲,在跟母亲提到奶奶离世的这件事时,母亲只是哦了一声,没有表情地一带而过。诸如此类,我们都觉得自己掩饰得很好很到位,但其实无声大战是病人可以感受到的,所有这一切都让他不知所措。

    那我是什么?

    茅诺曼忍不住问道,我想知道我是什么角色?催化剂还是帮凶?

    你什么都不是,不是天使、魔鬼或者一半一半,因为你阻止不了什么,恨的力量可以用伟大来形容,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和可控的范围。无论是奶奶还是妈妈,她们其实都是富于牺牲精神的优秀女人,也仍旧没有办法从仇恨的沼泽里自拔。也许是人性的泥潭吧,我们都有跨越不了的高度。

    所以阎黎丁看上去得到过很多的爱,但他一点儿都不快乐。

    他说,她们给了我很多很多的钱,还有很多很多的恨。

    茅诺曼相信肖千里不是故意的。但是她突然感觉到肖千里在讲另外一件事,而且他什么都没说,又似乎什么都说了。

    不过阎黎丁也不会完蛋,肖千里继续说道,他是幸运的,因为他遇到了你。

    而你们的相遇指数应该是零。

    但是你们还是相遇了,并且共同经历了很多事情。

    奇怪的是,这让我想到一个数学问题,那就是“黎曼猜想”,仿佛可以无休止地解释下去。肖千里说道。

    这是什么意思呢?

    当时还谈了其他的问题,当然都是围绕着阎黎丁的病情,这四个字很快被淹没在漫谈中,并没有引起茅诺曼的注意。

    想到这里,茅诺曼转过大班椅,放下手中的茶杯,重新面对大班台上的电脑,她把“黎曼猜想”输了进去。

    欧拉是解析数论的奠基人,他提出欧拉恒等式,建立了数论和分析之间的联系,使得可以用微积分研究数论。后来,高斯的学生黎曼将恒等式推广到复数,提出了黎曼猜想。黎曼猜想是数学上一个极为艰深的课题,至今没有解决,成为向二十一世纪数学家挑战的最重大的难题之一。

    它是会被证明还是会被推翻,成为黎曼猜想前途命运的大悬念,数学家们各有各的看法。有人认为猜想是对的,理由很纯朴,数值证据已经够强了(目前的证据超过了十万亿);有人则认为是错的,其中一条打不倒的理由是,所有支持都不是证明。

    于是成为永久的谜团。

    黎曼手稿中天书一般的计数公式,一九三二年出土后才被发现,被存放于哥廷根大学图书馆以来,陆续有一些数学家和数学史学家前往研究,但在那极度艰深晦涩面前,大都满怀希望而来,两手空空而去。

    黎曼的手稿就像一本高明的密码本,牢牢守护着这位伟大数学家的思维奥秘。

    肖千里想说什么呢?

    这么风马牛不相及的科学难题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还是,人类的爱恨情仇何尝不是一个巨大的谜团,我们深陷其中纠缠不清,每每上演悲欢离合的故事,七情上面,全情投入,拼死捍卫着自己的角色。却从未厘清过其中的经纬与脉络,更加不解其中的奥秘。

    我们都是制造悲剧的高手,又在悲剧中死去活来。

    有多少恨就有多少爱,忘我付出或者精于算计,那道题永远无解。

    就像一本武林秘笈中,只有招数,却无详尽系统的内功心法。又是残本,漫无头绪,相传之间被无数的人增减或诠释,甚至加上去一些自相矛盾的东西,又有谁敢轻言参透了呢?

    茅诺曼陷入了沉思。

    当她再一次下意识地把大班椅转向窗外的时候,惊见天已经全黑了。

    青翠的芦笋炒鲜百合,麻酱拌菠菜,清澈见底的菌菇汤配以素面,汤里还有番茄豆腐,让人想到唇红齿白,散发出山当归的悠香。

    看上去属于极简风格,倒也精致。

    不愧是网红,这是目前最时尚的性冷淡菜式。

    不一样的欲望烟火燃烧之后,剩下的还是简食清欢。

    流氓姐姐订的餐厅是一家素菜馆,就在青玛公司办公楼的附近,和这一带的餐厅规律一样,中午人声喧嚣一座难求,下午下班以后成为空城,晚市清冷得几乎无人光顾,素菜馆就更是如此,佛堂一般的清静。

    茅诺曼无须开车,只走了不到十分钟便抵达饭店。

    幽青色调,几案精洁。

    姐姐已经先到了,她站起来以示恭敬,并且先点好了菜。

    她显然是有备而来,样式简单的连衣裙,青灰色,剪裁和手工极其讲究。戒指和项链展开叠戴模式,戒指细小,若有似无,间隔有致地戴在不同的指关节;项链也是,层层叠叠,偶有珍珠和钻石混搭。

    手表是卡地亚坦克,座椅边上的拎包是路易威登的古老经典款,用得旧不堪言但是派头十足。整体表达便是:有钱,优雅。

    与她第一次到公司来的形象大相径庭,当时随意到像从菜市场刚回来。就是上次在肖千里咨询室的门口碰到,她也不过是一身高级运动服,上下均是浅藕荷色,配运动款小白鞋,看上去活力四射。

    反观茅诺曼还是上班穿的通勤装束,精致棉黑白条纹衬衣,香奈儿西装马甲,翻领,黑色。一条蒂夫尼银质项链。

    无所谓示威和对抗,都很美。

    两个聪明的女人一开始肯定是各种毫不相干的寒暄,努力炒热氛围,掩饰轻度尴尬。披肩、手表、珍珠项链都是极好的话题。

    终于,姐姐不想再痴缠下去了。

    她突然说道,“茅总,你觉得肖千里这个人怎么样?”

    茅诺曼一时有点摸不着头脑,想了想,道,“我觉得他还挺专业的。”

    “嗯,是非常专业,有职业尊严。还有呢?”

    还有?茅诺曼的表情是还有什么?

    “我其实没有病。”姐姐说道。

    看吧看吧,开始解释了。谁愿意承认自己有病?就连阎黎丁,也不希望茅诺曼在武翩翩面前提起他的病症,宁愿被无情地数落。

    但是流氓姐姐后面的话,倒是令茅诺曼有些吃惊。

    姐姐道,“肖大夫的诊疗费是业内有名的贵,别人一次咨询六十分钟,就他四十分钟,价格还是别人的几倍。”

    这是问题吗?所谓专业就是贵啊。

    姐姐笑笑,“但是我就要买他的时间,因为我喜欢他,买时间是为了谈恋爱。”

    茅诺曼愣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

    姐姐又道,“我们是在一次跨界的文化活动中认识的,我一下子就被他的气质迷住了,他脸上的线条分明,略显清瘦,有一点儿适度的沧桑,简直是根据我心中理想的模板量身定做的一样。一开始我喜欢他身上柑橘香调夹杂一些干姜的味道,让人觉得一点儿都不乏味,剪裁合身的衬衫和裤型,干净的翻毛鞋,淡淡温柔的笑容。后来我喜欢他的无情、沉默、看不透、四平八稳,万年没有性生活的贵族气质。我在他面前明白了什么是粉丝文化,什么是低到尘埃里去了。”

    茅诺曼心想,咱们说的是同一个人吗?

    “可是他不喜欢我,他说不要再浪费时间和钱了。这怎么是浪费呢?简直惊艳了我的人生。只要是对着他,时间我应有尽有,而且老子的确是有钱,可以给他换车换房换工作室。可他又不那么爱钱,稍有冒犯就露出隐杀之气。他讨厌我舌尖上的一丁点儿毒汁,可是我胸中有一座玫瑰园好吗?”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姐姐。茅诺曼的脑袋在飞快地运转。

    你的艳遇,却是我的巷战。

    你是老房子着火,而我,是再经受一次往事寒至骨髓的凛冽。

    “茅诺曼,我真的很讨厌你一脸无辜的鬼样子,跟你没关系的事情我找你干吗?因为我不是他的菜,但是你有可能是他喜欢的那杯茶。所以我拜托你不要成为我的情敌,我就是这个意思。我这样说出来是不是你舒服一点儿?”

    茅诺曼彻底蒙圈儿了,不知从何说起道,“真够无厘头的。”

    姐姐道,“你绝对不要低估我的直觉和判断力。那天你走以后,我进了咨询室,你知道我看见什么了吗?”

    “什么?”

    “他的脸上,我说的是肖大夫的脸上有一种异样的神情,你绝对想不到的,他的眼睛里居然透出一丝孩童般的天真。我当时就给惊着了。”

    木然。

    “我说,想什么呢你。你猜他怎么样?只是羞涩地笑了笑。”

    还是木然。

    “你这是什么反应啊?真的也是高智商职业女性吗?没有文青过吗?”

    茅诺曼不得不承认,她对男人早已生疏了。

    “我听说他年轻的时候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不知什么原因两个人分开了,不过他对那个女人念念不忘。但是你也知道,让一块冰回到流水时的样子有多难,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于是他惩戒自己,自我救赎,不婚不恋也没有孩子。”

    “不可能。”茅诺曼脱口而出。

    “不可能吧,我也觉得不可能,是传来传去变成的成人童话。不过我们做不到的事情不等于别人做不到。”姐姐嘴角上扬,斜着眼睛鄙视天下人。

    “我问过他,”姐姐继续说道,“你想我买他的时间还能聊什么,就是一次次漫无边际的访谈啊。他说,他也没有刻意地等待,真的没有,也相亲,也偶遇,最长的一次和对象相处了九个月,只是没有碰到合适的人罢了。他说得漫不经心,但就是那种漫不经心,让我相信了他。我就喜欢这么痴情的男人,成年人的字典里哪有什么山盟海誓情深意长,有的只是默守。”

    凌乱。

    茅诺曼有些凌乱了。

    也许揭开是非曲直的面纱,有些时候,人的辛苦是一样的,心灵的磨难是一样的,在沙漠中长途跋涉也是一样的吧。

    尖冰划过心际。

    黑胶唱片在转盘上颤颤悠悠地扭动着。

    一个云雀般嗓音的女声毫不费力地清唱,声音舒缓飘逸。太多人知道这首歌了,《斯卡布罗集市》。

    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轻松的周末。

    夜幕降临,歌声让茅诺曼一直紧绷的神经松缓下来。

    因为昨天晚上,阎黎丁表示他不需要毛毛阿姨的陪伴了,他可以自己睡觉。茅诺曼表示自己可以睡在客房,随时可以找到她。但是黎丁坚持有曾司机在家住就足够了。他说身体是最诚实的,他真的好多了。

    并且表示周一可以回青玛上班。

    这让茅诺曼甚感宽慰。而且就她的观察,阎黎丁的饮食、睡眠以及心境,还有与人的交流都在恢复正常化,那个简单干净的孩子又回来了。

    这当然要感谢肖大夫的精心治疗。

    我给你理个发吧。她说。

    自从黎丁病后,不愿意出门,都是茅诺曼给他理发。

    这门手艺是茅诺曼跟母亲学的,那个年代的人为了省钱,什么都会。以前也给肖千里理过,他爱看书懒得去理发馆。只是从来没给阎诚理过,当年是公子哥不需要,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茅诺曼拿出理发工具箱,黎丁围着白床单,微低着头,安静地坐着。茅诺曼的手法很轻,慢慢剪着。

    突然想到,如果自己的孩子不走,也有这么大了。

    最后一个晚上,他们像以往那样,茅诺曼看着黎丁服下药,两张床并列,他们各自躺下,熄灯,在黑暗中有一句无一句地闲聊,慢慢地沉静下来,等待入眠。多少个夜晚,这样的陪伴让黎丁心安,是个性化治疗的一部分。

    为了消除疾病带来的极度恐惧。

    “毛毛阿姨。”

    “嗯。”

    黎丁说道,“肖大夫叫我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他的声音平淡,只是有些忧伤。

    房间里陡然安静下来。

    茅诺曼回道,“哦……他跟你说什么了?”

    没有回音。

    隔了一会儿,黎丁才道,“没说什么……他只是说你是他窗前的一棵树,慢慢长成了他喜欢的样子,然后就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了。”

    还是“哦”。

    几十年的心酸,像水一样漫过了心房。

    “毛毛阿姨,你知道宇宙这个词最初是什么意思吗?”

    “什么意思?”

    “据说最初的本意就是秩序啊。许多无法诠释的瞬间和情节经过解析和呈现,然后会奇妙地重新排列,最后的答案惊人的简单,有时是一场倾城之恋,有时是漫长的分手,有时只是为了说一句:哦,你也在这里。有时就是为了说一句:对不起啊。”

    长时间的沉默。

    一个人生了病就会成为哲学家吗?

    隔了好一会儿,“黎丁。”

    “嗯。”

    “我可以拉拉你的手吗?”

    “当然可以。”

    他们的手在黑暗中交汇,就像光与光在黑暗中相融。有一滴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下来,茅诺曼从心里感谢阎黎丁第二次给她做了心肺复苏,否则她会像尹大一样背负着满满的怨恨远行。

    “睡吧。”她说。

    一夜无话。

    那个女声还在委婉地述说,“欧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请代我向住在那里的一个人问好。”

    此时的茅诺曼坐在阳台上,面前有一个铁筒,那一盒肖千里曾经给她写的信就在手边,但她并没有拆开,原封不动地烧掉了。

    很奇怪,她的脑海里是阎诚年轻时候的样子,但是从心里却原谅了另一个人。

    她跟阎诚郑重地道别,轻声地问他,我怎么这么累啊?

    阎诚什么也没说,只是温和地看着她。茅诺曼始知,人卸去担子的一瞬间,不是轻松,而是乏起,真心真意地知道,自己累了。

    歌声低回婉转,犹如水中的漪涟。

    “请代我向住在那里的一个人问好,他曾经是我的真爱。”

    黑色的灰片伴随着火焰起舞,爱有深意,阎诚和黎丁的依序出场是想告诉她什么呢?或许是除了活着,还要重生。

    第二天是星期天,中午,茅诺曼化了一个淡妆,穿了一身休闲的衣服赴约。因为黎丁说为了庆祝他可以上班了,一块儿吃顿饭恭贺一下。

    地点也是黎丁选的,是在一个年轻人出没的时尚大商场的六楼。

    有一家西餐厅,名字叫“遇到你真高兴”。

    不奇怪啊,他订的地方肯定不会是老人院式的。

    门脸并不花哨,只有一朵霓虹灯管扭成的玫瑰,散发出惨绿色的光芒,暗示着神秘和不可预知。

    侍者拉开沉重的木门,茅诺曼走了进去,灯光暗淡,衬托出满天星的天花装饰。最先听到的是百乐门绝版爵士《曼丽亨尼》之类,然后看到吧台后的巨幅野兽派的油画,感觉是若干女人在跳舞,因为只可分辨出女人的若干条腿,其余的部分如裙子面容神情头发等等,全部是拥挤成一团一团的油彩,酷炫狂野,极度宣泄。

    远望以为是一大盘凯萨沙律。

    餐厅里的客人并不多,餐桌上铺着格子桌布,每桌都有一个小台灯,显得气氛温柔怀旧。招牌的扶手椅。

    这些并不相干的东西凑在一块儿并不违和,一切都在声色中轮回。

    茅诺曼说是已经订好位了。

    侍者看了一下手中的订座夹,指明了一个方向。

    茅诺曼下意识地放眼望去,看见肖千里坐在那里。

    他也是一身休闲的装束,侧脸向着窗外,神情安然若素。强烈的日光令他的面部微微逆光,线条仿佛雕刻一般。

    “一夜巴山雨,双鬓都华。”

    不用说是阎黎丁玩的把戏。

    但她只犹豫了片刻,便向肖千里走了过去。

    标题书法 刘士平

    原载《小说月报·原创版》2017年第1期

    原刊责编 刘升盈

    本刊责编 吴晓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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