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戎装，染着点点红色，面容有些憔悴，头发显得凌乱。
连夜赶路，他睁着带着血丝的大眼睛，显得有些疲惫。
离思看着那个略微有些黑的年轻人，有些恍惚，上一次见面是青都行的时候，他还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
如今却变成了这样，究竟在岁月流逝里，发生了什么。
“罪臣苏志，参见皇上。”苏志的声音也变得粗矿了许多。
离思倒是一愣，那年在丞相府，跟着她身后，最后掉落池塘的小娃娃，就是眼前的男人。
不是她不记得，只是有些事情不想去。知道罢了。
自那以后苏志便跟着她的身后，姐姐，姐姐的叫着，后来在大点的时候，他总是捧着稀奇古怪的玩意，到她面前。
后来，后来……
男女授受不亲，苏志也不再来了。
那时候，她跟着师傅到处游历，好些事情也想不起来了。
“你可知罪。”离思清清淡淡的说。
对他，她有过什么？
什么都没有。
不过是个邻家小弟弟。
苏志有些苦笑，听闻她死亡的消息，他终日操练兵马，只为回到帝都带走她。
可惜……
终究被人迷惑，走上了一条造反之路。
如今在见到她，他悬起的心终于落下来。
她还活着。
一生惊才绝艳，这不就很好了么？
而他就算掉落尘埃，再也拾不起来，也与她没有多大的关系。
“罪臣知罪。”
苏志低垂着头，完全看不出表情，如今的他，也的确淡然。
“先帝……”
离思还未说完，苏志便接过话头，“罪臣想念父亲了。”
只要她一生安康幸福，他被禁锢又何妨？
只是苦了他的夫人，为了他的一己之私，要陪着他受尽磨难。
离思点了点头，“如今你的爵位是没有了，你且安分些，若苏姓没了……”
苏志点了点头，他的母亲用自己的性命，换取了他的命，更换取这样一个姓氏，他当然不会抹黑这个母亲求来的荣耀。
“三天后，你在走吧。”离思淡淡道，“三天后是锦桐成为玺蔚夫人的宴会。”
如今他们之间是兄妹，也仅仅剩下这一点亲情了。
苏志一怔，随后点头，“谢皇上隆恩。”
当年白净温润的少年已经不见了，眼前的少年带着一丝颓废，而又那么平静。
带着一丝淡然，静静的看着眼前人。
他听闻……
他俩是亲兄妹，她是当年遗落的天之骄女。
他爱而不得，却又爱上自己的姐姐。
命运弄人。
当年他的父皇，一定早就知悉了一切，究竟怎么想的？
苏志无从得知。
只是他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要舍弃自己的女儿，为什么不扶持自己的儿子？
如今这一切，可还有什么用处？
没有，一点都没有。
于他而言毫无意义。
“你下去吧，暂行居住掖庭监。”
“诺。”
苏志跟着宁启走出去，最后看了一眼离思的侧颜。
若那年……
他淹死在池塘里，如今这一切是不是可以改变？
若是没有爱上她，人生境遇一定大不一样。
江素辛，苏志这一世，所有的快乐与不快乐都与你有关。
所有的境遇也与你有关，你可知道？
而我却不能说出来。
因为我们……是兄妹。
苏志忍不住的想笑，兄妹啊，他们是兄妹啊。
这时候一直伺候在苏穆身边的白芍匆匆而来，说是苏穆醒来，说想念离思了。
离思惊得手上的御笔落在了地上，一时间欣喜若狂。
他……
醒了。
可是他们……
来不及想太多，离思已经站起来，走了出去。
她想见他，很想见他。
他们之间还有许多事情没说，包括瑾落。
半路的时候，遇见了瑾落，瑾落还是‘娘亲，娘亲’的叫着。
离思因着苏穆醒来的事情，心情好极了，抱着瑾落就往苏穆宫殿而去。
进入承明殿后，远远的便看见一身玄衣的苏穆静静的站在树下，落叶被风卷起，扶乱了鬓角。
离思愣住原地，不敢上前，她怕……一切皆是泡影，怕自己一上前，就打破了这一切的美好。
还记得刚入宫那年年关时节，雪地里，他帮她遮挡了雪球。
后来的时间，她想起了一切，却什么都失去。
她总以为他是这一世能为她遮挡风雪的人。
可是……
眼角看见的是他伤害她，伤害得体无完肤。
可真相是，他的确做着她的守护。
而她却什么也不知道。
直到身后的婢女抱走瑾落，直到眼前被阴影所遮挡。
离思才回过神来，苏穆已经来到了她的眼前，带着微微笑意。
“阿思。”
久违的声音，久违的熟悉感觉，离思才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苏穆活着，好好的活着，如今站在她的眼前。
她喉咙干涩，眼睛晶莹，良久才说，“我姓江名素辛。”
我不是离思，而是你的江素辛，你可知？
阿穆，阿穆！
我这辈子欠了你的永远还不清了。
只希望你平安，下辈子，我陪着你可好？
苏穆一怔，替她捋了捋额前的碎发，才说到，“素辛，我想你。”
日日夜夜，在梦里想着，念着，希望她能够原谅她。
希望一睁眼睛，她会说，我想你了。
他幻想过好多种，从未想过，她会说，‘我姓江名素辛’。
江素辛，江素辛。
他心里一直记挂着的人，一直亏欠着的人。
他牵起她的手，走出承明殿的镀金大门。
多久没有睁开眼，眼睛干干涩涩的，可是苏穆，眼角余光中，只有她。
他心中的她。
他手上的力度握了握，似要感受她的温度，离思的手温温热热的，很快苏穆的掌心也热火了起来。
她的温度与体香，如一汪清泉沁人心脾。
那是他梦里的味道。
很快，就走到了瑾乐宫外，苏穆看见瑾乐宫门口随风摇曳的灯笼，有些感慨。
多久没有回来了？
“素辛，我们进去看看可好？”苏穆笑着跟离思说。
却让离思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心酸，就仿若什么东西即将逝去。
瑾乐宫，那是承载记忆开始的地方。
瑾乐宫，瑾乐，繁华一世，快乐几何？
离思有些愣住，苏穆握了握她的手道，“你若不愿，我也不勉强你。”
你不愿意，我不会勉强。
不会如以前一样强迫你。
只要你快乐就好。
江素辛回握苏穆的手，“走吧。”
苏穆笑着，牵着离思走进去，院内，落了一地枯败的落叶，远处只有几个宫娥在打扫。
苏穆一怔，他曾经珍视这个宫殿，随即又想到，如今内忧外患，节省些，也是应当。
她的女人，承担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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