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撞见福尔摩斯-斑点带子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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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斑点带子案 (1)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几声意味着死亡的口哨声在阴森的宅邸响起,一阵恐怖的狂叫声突然响起,即将成为新娘的姐姐脸白如纸,死在卧室门口,留下最后一句话“带斑点的带子”。不久,陷入孤立无援境地的孪生妹妹似乎觉察到了什么。

    在英国,位于斯托克莫兰的罗伊洛特家族是最古老的撒克逊家族之一,也一度是英国最富有的家族之一,可是到了上个世纪,一连几代的子孙都挥金如土,过着糜烂奢侈的生活,并最终被一个赌徒折腾得倾家荡产,只剩下一座老房子和为数不多的土地。败家的赌徒有一个独子,他意识到他必须离开家乡另谋生路,于是,他就从远房叔叔那里借了一些资金,借助借款完成了在医学院的学习,并只身前往印度,在新德里开设了自己的诊所,收益颇丰。

    后来,因为诊所被盗,他因险些打死从当地聘请的印度管家而被判处多年的囚禁。释放后,他重返英国,成为一个潦倒失意、脾气暴戾的老医生。这位没落贵族的最后一代传人,就是我们故事的主人公之一——格里姆斯比?罗伊洛特医生。

    在见到罗伊洛特医生之前,我和我的朋友、大侦探夏洛克?福尔摩斯也曾与很多没落贵族有过交往,但从未遇到过一个像他一样暴躁、阴险的。事情发生在一八八三年四月初。一天,在临近中午的时候,我们刚刚送走了一早就来访的委托人海伦?斯托纳小姐(罗伊洛特医生的继女),房门就被粗暴地撞开了。

    一个上了年纪的莽汉气急败坏地闯了进来,他十分高大,头戴黑色的礼帽,身着礼服,脚上却穿着有绑腿的高筒靴,手中的猎鞭好像随时都会向我们挥舞而来。他的这副穿着显得不伦不类,看上去既像是一个农民,又像一个有知识的人。他把门堵得严严实实的,愤怒的眼睛深陷着,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又朝我的伙伴瞧瞧。他就像一头发怒的野兽,准备着扑过来将我们撕成碎片。怪兽一样的老人突然向我们吼道:

    “你们谁是福尔摩斯?”

    “正是我。请问,先生您是?” 福尔摩斯微笑着,淡定地问道。

    “我是格里姆斯比?罗伊洛特医生。你听着,我知道我的继女刚刚来过,我跟踪她一路找到这里的,我也知道你是一个多管闲事的家伙,告诉我她对你都说了些什么?” 

    我的朋友只是继续微笑着,友好地向对方伸出手,请他坐下,这样的举动显然惹怒了我们的来客,他又开始气暴跳如雷。

    “不要和我绕圈子,她究竟对你说了什么?好,好,既然你这个无赖不想回答,我必须要给你一些忠告,不要插手我的事情,我很危险,不是好惹的人物,你给我记住了!”说着,他快步走到了壁炉旁边,威胁着把火钳折断了,“你小心点,别让我再看到你!”他把火钳狠狠地丢到火炉里,离开了我们的房间。 

    待罗伊洛特医生离开之后,我的伙伴笑着对我说:“华生,我们得快点吃午饭了,下午我要去一趟医生联合会,也许在那儿我能调查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在福尔摩斯外出调查的几个小时里,我始终在回想着海伦?斯托纳小姐的来访以及她委托的案件。天蒙蒙亮的时候,大概还不到七点一刻,我的朋友福尔摩斯竟穿戴整齐地站到我的床边,并叫醒了我。这是很反常的情况,因为他一向喜欢睡懒觉睡到正午,可当时谁都不曾预想,我们将从一个反常的早晨开始一步步地卷入到举世闻名的罗伊洛特家族案件。尚在睡梦中的我被福尔摩斯叫醒。我的朋友显得兴高采烈,他说:

    “抱歉,华生,真是糟糕的一天,我不得不在一大早就叫醒你!”他显然并没有因为吵醒我而感到歉意,他的声音轻快而响亮,但又透着一点急切。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欠起身子,问道: 

    “出了什么事情?看你这么激动,莫非是失火了吗?” 

    “不,不是我情绪激动,而是我的委托人,一位年轻的女士,在晨雾还很浓重的时候就来敲我的门,说是非要和我当面谈谈。她现在在起居室。或许是一件非常特别的案件,我的朋友,想必你不想错过吧?”    

    我立刻来了精神,迅速地穿好衣服,和他一块儿下楼。在起居室,一位女士端坐在沙发上,一袭黑衣,脸也被面纱遮盖,看不清她的样子与表情。见我们进来,她迅速站起身,福尔摩斯开始向她介绍我,并请她靠近壁炉坐下。我注意到这位女士在微微发抖,好像很冷的样子。她的声音同样有些颤抖:

    “谢谢你,先生。并不是天气的原因……我是说发抖……我吓坏了,我感到十分忧虑……” 

    说着她揭起了面罩,是位年轻的女士,年龄应该不到三十岁,面无血色的脸庞因惊吓过度而显得焦虑不安。我注意到她的两鬓已生出了一丝白发,使得这位女士在惶恐中平添了许多疲倦。福尔摩斯以很快的速度将他的委托人打量了一遍,探出前身,抚慰地将手轻放在她的小臂上说:

    “我们会帮助你的,不要担心。”他顿了顿,试探着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一定急坏了,否则不会一大早就动身坐马车赶往火车站。” 

    那位女士瞪大了眼睛看着福尔摩斯,很吃惊的样子。不等她开口,我的朋友接着说道:“我刚才看到,你右手的手套里有一张返程的火车票,这说明你早早就出发了,而你的衣袖上溅了几处泥点,想必你是在雨后充满泥污的小路上坐马车赶到车站的,”福尔摩斯自信而坦诚地看着那位女士,“我没有说错吧?那好,现在请放松一点,将你所遭遇的一切告诉我,请不要遗漏任何细节。” 

    那位女士克制了自己的激动、惊讶的情绪,用尽量平稳的语调介绍了自己。她叫海伦?斯托纳,现在和继父住在一起。他的继父就是罗伊洛特医生。在印度行医的时候,医生结识了海伦?斯托纳的母亲、年轻的寡妇斯托纳太太,他们结婚时海伦和她的孪生姐姐朱莉亚只有两岁。后来一家人回到了英国。八年前,斯托纳太太死于一场意外事故。说到这里的时候,海伦小姐的神情突然凝重了起来,她接着说:

    “当初,我母亲和罗伊洛特医生结婚之初就立下了遗嘱,要把财产全部赠给他,条件是我和姐姐结婚后每年都要从遗产中支出一些生活费。母亲去世后,继父带我们回到了他祖辈留下的老宅子中。他不打算再在伦敦开业行医了。当然,母亲的遗产足够我们生活了。” 

    “可是,重返家乡的继父却变了,他一反常态地开始将自己封闭起来,脾气暴躁,几乎不与任何人来往。遇到村里人的时候,他常常要故意滋事与对方大吵大闹,有好几次都闹出官司,我们不得不花钱把事情摆平。继父没有朋友,除了四处漂泊的吉普赛人,继父允许他们在种植园里搭帐篷居住,有时也和他们一起出去流浪,一连几个星期都不回来。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他喜欢印度的动物,现在他养了一只狒狒和一只印度猎豹。”

    “因为继父乖戾的脾气,几乎没有什么人乐意和我们保持交往。你可以想到我和姐姐茱莉亚的生活是多么枯燥乏味。一直以来,所有的家务都由我们来处理。姐姐去世的时候还不到三十岁……” 

    “请稍等一下,你的姐姐已经不在人世了?” 

    “姐姐去世已经两年了,我正打算和你说说我姐姐的事情。我们有一个叫霍洛拉?韦斯法尔小姐的姨妈,住在哈罗附近,她是我母亲的妹妹,一直不曾出嫁。每年我们都会在夏天到姨妈的家里住上一段时间。两年前夏天的一次舞会上,我的姐姐和一位海军上士一见钟情,缔结了婚约。继父得知后未曾表示反对。可是,离婚礼不到一周的时候,可怕的事情发生,死神夺去了姐姐的生命……”我们的来客开始低声抽泣起来,即便已过去了两年,但姐姐去世的阴影仍无法挥去。在海伦小姐讲述的过程中,福尔摩斯始终微闭着双眼,思考对方所说的每一句话。这时他突然欠起身子,看向了海伦小姐:“和我说说你姐姐去世时的情景吧,请尽量回忆起每一个细节。”

    “这并不困难,那天夜里所有可怕的细节都已烙在我的记忆深处,两年来令我寝食不安。在我们居住的老宅子里的一楼有三间卧室,彼此并不相通,但房门都开向同一条走廊,房间的窗户都朝向草坪。一上楼,第一间是继父的,第二间是茱莉亚的,第三间则是我的。 

    “不幸发生的那天,继父很早就回到自己的房间,但并没有马上睡着。他一直在抽印度雪茄,烟味让姐姐苦不堪言,不得不先来到我的房间。我们谈论着即将到来的婚礼,一直聊到了十一点多钟。在她打算离开的时候,她突然在门口停下,回过头问我:‘亲爱的,你在半夜大家就寝后有没有听到过口哨的声音?’我表示没有,她继续说道:‘最近几天,我总是睡不安稳,凌晨两三点的时候,总是能听见有人在吹口哨,那声音很轻,但很清楚,好像就在我耳边,但我不知道它来自哪里……’我说:‘或许是那些吉普赛人吧?’她点点头,但并没有释然:‘有可能是这样,但如果声音来自草坪那边,你也应该能够听到的。’我解释道:‘可能是因为我睡得比较沉吧。’姐姐不再说什么,笑了笑,向我道了声‘晚安’,便回房间去了。”

    “姐姐离开之后,我想着她的话却再也睡不着了,辗转反侧,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股不祥的预感。那天晚上有暴风雨,怒吼的狂风夹杂着雨滴,窗子不时为何被打得啪啪响,整个老房子仿佛都被摇撼了。我感到很害怕,想去隔壁看看姐姐,可就在这时,传来了一声惊叫,是茱莉亚,我立刻跳下床,当我正准备用钥匙打开房门冲向走廊的时候,我听到了口哨声,很轻,但很清晰,就像姐姐说到的那样,只有一声,接着我听到了重物落地时的哐啷声,好像是两块金属撞在了一起……”

    福尔摩斯就在这时突然打断了海伦小姐的讲述:“用钥匙打开房门?这么说,你习惯在睡觉时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你姐姐是否也有同样的习惯?”

    (四)斑点带子案 (2)

    “是的,因为继父养了印度猎豹和狒狒,我们担心不反锁房门会很不安全。”

    福尔摩斯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示意对方接着说下去。

    “好的。我冲到走廊的时候,姐姐的房门已经开了,姐姐脸色苍白地支撑着站在门口。我吓坏了,马上过去扶住她,她全身都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突然她惊叫了一身,再也站不住,跌坐在地上,双手开始不停抽搐,我感觉她正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正当我准备俯身抱住她的时候,她猛地抓住了我的胳膊,惊恐地叫喊起来:‘啊,带斑点的带子!海伦,是那条带子!’她死死盯着我,想继续说些什么可无法再吐出一个字,她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这时候继父听见声音也赶了过来,虽然施行了抢救,却已无济于事。姐姐咽气时,眼睛大睁着,嘴也不曾合上,好像还有很多事情要对我说。”

    “你说你听到了口哨与金属相撞的声音,你十分肯定吗?”福尔摩斯说。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他接着问道:“你姐姐当时穿着睡衣还是白天的衣服?”

    “睡衣。验尸官在她的左手里发现了一根点燃过的火柴,右手里握着一个火柴盒。”

    “这个细节很有意味,显然在事情发生时,你姐姐想划火柴照亮周围,看看有什么人或什么东西在房间里。验尸官还发现了什么吗?会不会有人下毒?”

    “验尸官没有从姐姐身上检查出中毒的迹象,即便进行了十分认真的调查,但仍无法查出姐姐丧命的确切原因。”

    “那么,你确定房门和窗子都是紧闭的?”

    “姐姐把房门从里面反锁了,因为那天晚上,我听见她转动钥匙。窗子外面是百叶窗,每天晚上都关得很严实,不可能有人从那里钻进来。姐姐发生不幸的时候一定是独自一人,这一点我可以确定,而且她身上也没有遭受袭击的痕迹。或许是有什么东西吓坏了她,极度的恐惧夺去了姐姐的性命,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其他的原因。” 

    “当天夜里有吉普赛人在种植园里吗?”

    “有,几乎夜夜都有。” 

    “嗯,海伦小姐,那你觉得带斑点的带子指的是什么呢?” 

    “也许是说园子里的吉普赛人吧,他们中有很多人头上都戴着带斑点的头巾。但我怎么都想不通姐姐说这话的意思。” 

    海伦小姐的看法显然不能让福尔摩斯认同,他摇了摇头,说:“这句话里一定大有玄机,请你继续讲下去吧。” 

    海伦小姐又开始讲述姐姐去世之后自己的生活。两年过去了,她感到比以往更加寂寞。直到最近,大概是一个月之前,一位朋友向她表达了爱意。罗伊洛特医生没有表示任何反对的意见。可就在两天前,继父开始修缮房屋,海伦小姐的卧室墙上被钻了一些窟窿,她不得不暂时搬到姐姐的卧室。昨天晚上,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海伦小姐显然还没有完全从惊吓中恢复镇定,她的声音微颤着:“就在昨晚,我躺在姐姐生前的床上,回想着她的惨死,突然,耳边传来了一声口哨,我一下子被吓得魂不守舍。我跳下床,打开灯,却什么也没有发现。我再也不敢睡觉了,点着灯坐到了天亮……请你一定要帮助我!”

    “海伦小姐,你确定自己将一切都告诉我了吗?你隐瞒了一些事实,关于你的继父,”说着,福尔摩斯轻轻托起对方的小臂,我看到她的手腕上有一些淤青,是手用力造成的伤痕,我的朋友接着说,“你的继父虐待过你。”

    年轻的女士顿时下头,藏起受伤的手腕,不再说什么了。福尔摩斯也不再追问,他走到窗前,用一只手托着下巴,望着贝克街上逐渐热闹起来的景象。起居室里久久沉默。最后,福尔摩斯说道:

    “这个案件有很多疑点,在采取具体措施和下结论之前,我们必须亲自去一趟你们居住的老房子。时间已经不多了,如果今天就出发,在罗伊洛特医生不知情的情况下,我们是否能够查看一下你姐姐的卧室?”    

    “继父说今天要来城里处理一些事,有可能一整天都没有办法回家,你们来查看应该是不会有问题的,我可以想办法支走家里的女管家。” 

    我决定和福尔摩斯一同前往。海伦小姐则要在中午之前乘坐返程火车赶回家里,以及时接应我们。她重新罩上了面纱,在向我们表示感谢之后,便匆匆离开了。

    送走我们的客人,福尔摩斯点起了烟斗,倚着靠椅问我对整个事件的看法。我仔细回想着海伦小姐所讲述的每一个细节,断定这其中一定大有文章。我说:“这位女士的姐姐在死去的时候无疑是独自一个人,因为没有什么能钻进门窗。但我想不通那半夜的哨声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姐姐临死前说的话也非常奇怪。”

    听我说完,我的朋友并没有立刻说什么,只是缓缓地吐出一口烟,良久,才自顾自地说:“性情暴戾的老医生,与老医生关系密切的吉普赛人,半夜响起的哨声,‘带斑点的带子’,哦……这一切都透着古怪……我想到了,海伦?斯托纳小姐听到的金属碰撞声极有可能是卡紧百叶窗的金属杠杆复位时的声音!把所有的细节都联系起来,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这些线索能帮助我们破案!但那些吉普赛人究竟干了些什么呢?”

    “我想不出,但我认为你的推理有很多无法成立的地方。”我说。

    “是啊,一切都还只是猜测,所以我们才必须要亲自到现场去看一看。真是太奇怪了,有太多让人猜不透的疑点。”

    正当我们沉浸于案件中,故事开始时的那一幕就发生了。快到一点的时候,福尔摩斯回来了,他手中拿着一张废报纸,在报纸的空白处写着一些凌乱的数码与文字。他嘱咐我带上简单的行李与一把左轮手枪,而他要去雇马车,我们需要赶往滑铁卢车站,并坐火车去海伦?斯托纳小姐居住的地方。

    一路上,我的伙伴详细说明了他调查时的收获。他看到了海伦母亲的遗嘱,已故的妻子给丈夫留下了一份不到七百五十英镑的遗产。如果两个女儿都结婚了,医生就需要每年向她们分别支付二百五十英镑,这将使医生的生活陷入窘迫。很显然,他有动机除掉要结婚的女儿们。现在,老头已经知道我们插手案件,他想必会在今晚就动手。刻不容缓,我们必须去阻止他。

    罗伊洛特家族的旧宅邸位于一处风景秀美的乡村,和煦的阳光照在初春的田野,空气中泥土的味道分外清新。这样的景色与此地正在上演着的阴谋重合在一起,充满了讽刺的意味。当马车行驶到一片林木繁茂的田园,我们看到了树林掩映中位于高地的古老宅院。在一条通往宅院的小路上,我们遇到了斯托纳小姐。我们的委托人喜出望外地迎上前来,一番寒暄之后,福尔摩斯将上午她走后的情况简单地讲述了一遍。

    “上帝啊,"她脸色苍白,失声叫道,“原来,他始终在跟踪我。他太阴险了,我真担心他回来后会做什么……” 

    “亲爱的小姐,从现在开始请你必须要听从我的安排。今晚你一定要锁好房门,不能让他进入你的卧室。我们得趁他回来之前,检查一下他和你姐姐的卧室。”福尔摩斯严肃地说道。

    老宅子用青色的石头砌成,陈旧的外墙上爬满了绿苔。房顶有大面积的塌陷,右边侧房的窗子也全部残破了,胡乱地堵着一些破木板。整个房子因年久失修而显得残破颓败。只有左边的房子比较新,窗帘垂落,缕缕青烟从烟囱冒出。沿着杂草丛生的草坪,福尔摩斯来来回回地走了好几遍,认真地勘查窗子的外部情况。 

    “中间这一间是你姐姐的卧室,主楼旁边的这间是你继父的寝室,而剩下的就是你过去的房间,是不是这样?” 

    “你说得没错,我现在在中间的这间睡觉。” 

    “嗯,由于一面墙壁在修缮,所以你不得不搬到姐姐的卧室,你觉得你房间的侧墙需要急着修理吗?” 

    “一点修理的必要都没有,这只是一个借口,他想把我赶到姐姐的房间去睡。” 

    “如果是这样,整件事情就很成问题。面向走廊的墙壁有窗子吗?” 

    “有一些窄窗子,人根本无法爬进去。” 

    “也就是说,在锁上房门的情况下,如果想要从走廊进到你们的房间是没有可能的了。好,请你现在把百叶窗放下来,锁好。” 

    斯托纳小姐按指示做好了一切。福尔摩斯竭尽全力想打开百叶窗,可是没有一点办法。他疑惑地打量着窗子,说,“假设百叶窗被锁好了,人是无法爬进房间的。那么,我的判断一定有什么重大的漏洞。这样吧,我们进房间去看看没有没什么线索。” 

    从一道窄门我们进入过道之中,我们首先来到医生的卧室。格里姆斯比?罗伊洛特医生的房间比继女们的房间都要宽敞,但房间里的设施十分简朴。一个铁制书架,一张简易的折叠床,床边是一只保险柜、一把木椅和一张圆桌。福尔摩斯对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进行了细致的检查。他指着保险柜问:“里面装的是什么呢?” 

    “应该是一些文件。” 

    “你见过?” 

    “刚搬来时见过,里面堆满了厚厚的一堆文件纸。” 

    “会不会有一只小动物藏在里面?” 

    “哦,怎么可能?” 

    “但是你看看这个,保险柜上为什么会有一个小碟子呢,显然是盛奶用的。” 

    “我们只养了一只印度猎豹和一只狒狒,没有养其他的动物了。” 

    “好,我们现在去你姐姐的房间看看。”

    这是一间小房间,装饰朴素,全部的摆设只有橱柜、罩着白床单的床、梳妆台还有两把木椅。有低低的天花板和一个开口式的壁炉。福尔摩斯同样仔细地勘察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他发现床边有一根很粗的拉铃绳,便问斯托纳小姐绳子通到哪里。斯托纳小姐解释说绳子通到管家的房间,是姐姐决定结婚的那段日子里才装上的,但姐姐似乎不曾使用过它。福尔摩斯使劲地拉了一下绳子,并没有铃响的声音。我们都感到十分奇怪,莫非这拉铃绳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四)斑点带子案 (3)

    福尔摩斯没有说话,拿出放大镜检查了房间里的嵌板和木板间的裂缝,视线最后落到了通风口上,从位置上可以判断,通风口通向了隔壁医生的房间。这样的设置与拉不响的铃绳同样令人生疑,因为花费同样的精力本可以将它通向室外。斯托纳小姐解释道,通风口和拉铃绳是在同一时间安装的。

    “不通风的通气孔,摆样子的拉铃绳——真是太奇怪了。如果不介意的话,让我们再到你继父的房间去看看。” 

    重返医生的房间,福尔摩斯重新检查了一遍保险柜的旁边,一条挂在床头的小鞭子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条鞭子打了结,而且卷着,像蛇一样盘成了一个圈。

    “问题已经很清楚了,”说着,福尔摩斯转向斯托纳小姐,脸色严肃,“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你的性命正受到威胁,你必须要按照我的安排行事。今晚,我和我的伙伴要住在你的房间。”

    我和斯托纳小姐都疑惑不解地望着福尔摩斯。 

    “是的,你们没有听错。请问房子对面是否就是旅馆?” 

    “是克朗旅店。” 

    “很好,从那里可以望见你的窗子吗?” 

    “可以。” 

    “医生回家的时候,你要装病把自己锁在屋子里,等到他就寝后,你把百叶窗和窗户打开,把油灯摆在窗台作信号,然后你要做的就是悄悄走到隔壁自己的房间。其余的事情就交给我们,你安心睡觉,我们打定主意要好好调查一下那口哨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

    听完了福尔摩斯的吩咐,斯托纳小姐抓住了我朋友的衣袖:“那么,请告诉我好吗?我姐姐究竟是怎么丧命的?”

    “等有了更确切的证据再说吧,但我相信她绝非死于惊吓。再见了,请一定要按照我的指示办,相信我们,我们有能力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在克朗旅店,我和福尔摩斯谎称是从城里来的建筑师,我们在二楼订了一间起居室和一间卧室。从卧室窗户望出去,我们可以看到通往老房子的小路以及房子前的庭院,当然了,斯托纳小姐房间的窗户也是一览无余的。傍晚时分,我们看到格里姆斯比?罗伊洛特医生驱车回家,他大声地训斥着开门开慢了的男仆,虽然他所在的位置离我们这儿有一段距离,但他的咆哮声依然清晰可辨。夜幕降临了,我们一边交谈,一边等待着斯托纳小姐的信号。

    “华生,对今晚即将发生的一切,我不是完全没有疑虑,确实有危险的因素,但我需要你的帮助。非常感谢你能陪我一起来。” 

    “哦,我的朋友,我很高兴我能帮上忙,能说说你对案件的看法吗?还有,你在房间里究竟看出了些什么?” 

    “我觉得通风口暗藏玄机。我来之前就知道卧室之间会有一个通风口。还记得当初我们听斯托纳小姐说她姐姐丧命当晚曾因为继父的雪茄气味而躲到妹妹的房间,这就说明一定会有一个通道。挂了一条粗绳子,垂到床头,又在同时开凿出了一个通气孔,这些联系一定与她姐姐的死脱不开干系。那张床也十分特别,它被铁钉固定在地板上,所以那位小姐就无法挪动床的位置了。还有铃绳,显然不是用来叫管家的。” 

    我从福尔摩斯的话中似乎感觉到了一些什么,有某种可怕而阴险的罪行正在发生,而医生就是罪魁祸首,他有知识、有胆识,却可能是堕落的杀人犯。就在这时,托纳斯小姐的窗前传来了灯光,正是我们约定好的信号。我们立刻离开了旅馆,在微凉的夜风中向着那昏暗的信号灯走去。我们翻过残破的围墙,轻易地来到了庭院。为了不发出太大声响,我们脱下鞋,钻进了斯托纳小姐姐姐的卧室。我感觉自己的心脏在加速跳动,我紧张地等待着即将发生的一切。我的伙伴悄无声息地关上了窗子,在桌子上把灯放好,打量着屋子的四周。

    和白天相比,室内的一切没有发生变化。他小声地嘱咐我不要发出一点响动。我听见他说:“我要熄灯了,否则他会从通气孔看到灯光的。”我点头表示领会,他继续说:“不要睡着了,把手枪准备好,可能会用到它,你坐在那把椅子上,我在床边。记住,不能睡着,否则你会丧命的。”听他这么说,我马上把枪放在手中,一副枕戈待旦的样子。说实话,我有些紧张了。我看到我的伙伴掏出了一根藤蔓,又长又细的。接着他又掏出一小截蜡烛和一盒火柴,全部放在了床边。最后他熄灭了油灯。

    在黑暗中,连喘息声都听不见。我大睁着眼睛,不敢有丝毫疏忽,想必我的伙伴也处于同样的紧张状态。百叶窗把月光遮掩得严严实实,房间里的黑暗浓重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远处教堂的钟声不时传来,十二点、一点、两点,沉重的声音每隔一个小时就会响一次。在漫长的黑夜中,偶尔会传来猫叫一样的鸣叫,这应该就是那头印度猎豹了吧。我们沉默着,等待可能出现的情况。

    一道瞬间晃了一下的光亮突然从通气孔的方向闪过,我接着就闻到了金属被加热的浓重味道和煤油燃烧时的气味儿,还听到有东西轻轻挪动了一下。气味越来越浓重,而四周却又重新恢复了宁静。足足过了十五分钟,另一种声音响起来,嘶嘶的,好像是水壶在喷气。与此同时,福尔摩斯突然从床上跳起来,点燃了一根火柴后,他开始用藤蔓狠狠地抽打拉铃绳。就在福尔摩斯又一次划亮火柴的时候,我试图看清他正在鞭打着什么,可是火光耀眼,我什么也没有看见,只用余光瞄了一下我的朋友,他的脸色如死尸一样惨白,充满了憎恶和愤怒。

    10

    终于,他不再鞭打,只是注视着通气孔,接着一声凄厉的惨叫从医生的房间传来。哦,读者们,那叫声令我们毛骨悚然,这是交织着愤怒、恐惧还有痛苦的叫声。后来,据说全村都听到了让人恐惧的尖叫。我和福尔摩斯惊呆了,面面相觑,直到四周再一次重返寂静。。 

    我依然觉得紧张,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带上手枪,我们到隔壁去看看,或许件事情有了可能是最好的结局。”

    他的表情十分严肃,点好了灯,带我走过走廊,来到医生房间的门口。他连续敲了几下房门,没有任何回应,接着他转动了门把手,我跟着他,手里紧紧握着那把左轮手枪。我听见福尔摩斯低声说:

    “带斑点的带子。”

    眼前出现了一幅诡异的场景。桌子旁边的木椅上,格里姆斯比?罗伊洛特医生一动不动,他身穿一件破旧的白色睡衣,脚踝赤裸地露在睡衣外面,两脚僵直而痛苦地套在拖鞋里。在他的膝盖上,我们看到了白天那把盘卷着的短柄长鞭。他的眼睛失去了白天我们领教过的那阴险而毒辣的光泽,充满恐慌却又无比空洞的双眼直挺挺地望着天花板。最奇怪的是他的额头,一条带有褐色斑点的黄带子紧紧地缠绕其上。他一动不动,应该已经断气了。

    透过灯光,我们还可以看到保险柜的门半开着,里面并没有什么文件一类的东西。突然,他头上那带斑点的带子开始蠕动,这时我听到福尔摩斯喊道:“这是一条沼地蝰蛇,印度毒性最大的毒蛇!”我走近了一步,罗伊洛特医生的头发中间猛然钻出了一条令人害怕的毒蛇,它的脖子鼓胀着,头部是钻石型的、又长又短。福尔摩斯把我推到一边,从医生的膝盖上抄过一根大鞭子,甩向毒蛇的脖子,死命地把它从死者的额头上拉扯了起来,并迅猛地把它随手扔进了保险柜。    

    这就是格里姆斯比?罗伊洛特医生之死的真实情况。时至今日,距离案件的发生已过去了八年的时光,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整理福尔摩斯所经办过的案件。我坚持认为,在我所记录的七十多个案例中,没有再与罗伊洛特家族的这一宗更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了。虽然我已经讲述了很长时间,但恳请各位读者听我把这个真实的故事讲完。

    11

    处理好毒蛇之后,我们把他继父死于非命的消息告诉了惊魂未定的斯托纳小姐,并向她说明了一切真相。可怜的小姐真是吓坏了,一下子昏晕过去。待她醒来的时候,警察已经到场。顺便插一句,我们国家的这些警务人员们在经过漫长的调查之后,得出的结论竟是医生在豢养危险宠物的过程中意外丧命的。一桩谋杀案就这样以“意外”结了案。第二天,在回来的路上,福尔摩斯把一些我没有弄明白的细节一一作了解释。

    “我亲爱的朋友,”他说,“起初我经过推理所得出的结论是错误的,我被吉普赛人一类的信息误导了,根据错误的线索我得出了错误的结论。通过对现场的勘察,我发现,危及到小姐们生命的东西不可能从窗户进到房间里,也不可能来自房间。我不得不马上调整自己的思路。当我的注意力转移到通气孔和拉不响的铃绳,联系到无法挪动位置、被固定了的床,我开始怀疑,那根绳子不过是个桥梁而已,一定有什么东西从通气孔爬了过来,顺着绳子自然而然地就爬到了床头。我们都知道,医生从印度运回了一些动物。动物、印度再加上检验不出来的毒物,这些因素结合在一起,我马上就想起了毒蛇。”

    “的确,要想从尸体上检查出毒蛇咬过的小孔并不是容易的事情,我想验尸官一定是忽略了。还有口哨声音,想必是医生召唤毒蛇的信号吧,他极有可能是用牛奶作为诱饵训练毒蛇的。每天晚上,他把毒蛇放出来,顺着绳子它会爬到床上,日复一日,总有一天毒蛇会咬人的,床上的人不可能会整整几天都侥幸逃脱,迟早会死于毒牙。”

    “医生的办法真是高妙而阴险。见到了保险柜,还有牛奶和打了活结的鞭子,我确信我的判断是准确的,不再有任何的怀疑了。斯托纳小姐听到的金属哐啷声应该就是她继父为了掩盖豢养毒蛇的事实、急急忙忙关上保险柜时弄出的声音。根据我的推理,我采取了相应的措施,就像你看到的那样,当我一听到蛇的响动,我立刻点起了火柴瞅准了方向,上去就是一顿鞭打。”

    “于是你把毒蛇打回了通风口?” 

    “因抽打而发怒的毒蛇急不可耐地反扑向了他的主人,凶狠地咬上一大口。你看,对于格里姆斯比?罗伊洛特医生的死,我有推卸不掉的责任。但是,我的朋友,我不会为此而感到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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