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成了！”一个兽人喊道，毁灭之锤笑了起来。已经胜券在握了！无论他派出多少战士猛攻，这座城市的城墙都岿然不动，但是城门在持续的撞击下已经出现了裂纹。一旦城门被突破，他的战士们就能拥入王都，粉碎其中剩下的守军并且将这座城市夷为平地。有了这里和精灵森林作为基地，他们就能迅速横扫大陆剩下的地区，将人类逼回海边，最后把他们赶下海。那时这片土地将属于部落，他们就能结束这场战争，最终开始新的生活。

    要是食人魔也在这里就好了，毁灭之锤倚在他的战锤上，看着他的部下再次撞击着厚木与钢铁制成的城门，他又一次这么想。食人魔就可以爬上城墙，甚至可以用他们的木棒在厚厚的石墙上砸出口子来。他不明白为什么古尔丹和古加尔以及他们的氏族还没有抵达。他明白，他自己是通过翻越山脉才能这么快赶到这里，但古尔丹再怎么慢现在也该到了。

    “毁灭之锤！”他抬起头，看到他的一个士兵正指着天空。又有狮鹫？他愁眉苦脸地想着。在辛特兰的森林里，这些带羽毛的怪物被证明是十分致命的，在奎尔萨拉斯也是如此。在这里他只见过寥寥几只，其中一只飞到了城中又飞了出来，但除此之外并没有参战。但他仍然警惕着。蛮锤矮人十分强壮敦实，他们的坐骑飞得很快，他们的风暴战锤就像兽人们的战锤一样致命。他们虽然身材矮小，但却是不可小瞧的敌人，如果有更多蛮锤矮人将要抵达，他就要做好准备。

    但是在云层映衬下的那个黑色身影变得越来越大，那个黑影身形蜿蜒且修长，不可能是狮鹫，而且毁灭之锤听到他的士兵们在那个黑影飞越他们时发出的欢呼。这是一头龙！这是个好消息！那些巨大的野兽可以用龙焰对付城门，还可以扫清那些城墙上的守军。这座城市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了！

    那头龙稳稳地落在湖边，它刚停稳，一个身材高大的兽人就从它背负的座鞍上跳了下来，毁灭之锤把战锤背回身后，大步迎上前去。

    “毁灭之锤在哪里？”那个龙骑兵问道，“我有事必须告诉他！”

    “我在这里。”毁灭之锤答道，他的士兵们让到两边让他通过。“什么事？”

    这个骑兵转身面向他，毁灭之锤意识到他曾经见过这名战士。他是祖鲁希德的亲信之一， 一位强大的骑士。根据报告，他是最初几个敢于骑上那些仍然叛逆的龙的人之一。托尔古斯，没错，这是他的名字。

    “我带来了祖鲁希德的消息。”托尔古斯大声说道，他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毁灭之锤从中看到了愤怒、疑惑，似乎有些羞愧甚至是恐惧。

    “那么告诉我吧。”毁灭之锤答道，他走近托尔古斯，走到了蜷伏在战场上的龙的尾巴围成的圈中。附近的兽人都明白了这个警告，纷纷退开留给他们谈话的空间。

    “是古尔丹……”托尔古斯说。他是个高大的兽人，几乎和毁灭之锤本人一样高，不过他不敢直视毁灭之锤的双眼。“他逃跑了。”

    “什么？”毁灭之锤这才理解龙骑兵脸上恐惧的表情，他感觉到愤怒令他的血液都沸腾了，他双手紧紧握住战锤，连木头锤柄都发出了吱吱嘎嘎的声音，仿佛是在抱怨。“什么时候？怎么跑的？”

    “就在你离开不久之后。”托尔古斯答道，“他和古加尔一起带走了暮光之锤和暴掠氏族。他们将船重新驶回无尽之海，航向南方。”现在他抬起了头，愤怒压倒了恐惧。“我们氏族的人发现了他们，飞下去质问他们为什么走错了方向。古尔丹用他邪恶的法术杀了他。我亲眼看着这一切发生！我本打算去追他们，但我知道必须告知祖鲁希德。他命令我立即赶到这里来。”

    毁灭之锤点了点头。“你做得对。”他安慰那位龙骑兵。“古尔丹能够杀死你的族人，那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然后我们将无从知晓他的背叛。”他露出牙齿怒吼一声。“该死的家伙！我就知道不能信任他！现在他还把船带走了！”

    “我们能飞去追他。”托尔古斯提议道，“祖鲁希德说他会让其他龙骑兵做好准备。我们能把他的舰队和上面的所有兽人都烧成灰。”

    毁灭之锤皱着眉头。“没错，但是首先你们要靠得够近。古尔丹的法术很强，古加尔也是。”他把战锤重重砸在地里。“我就知道他造的那个祭坛会是个麻烦！我居然放任他把那些食人魔变成了新的战士加强到他的队伍里！”毁灭之锤紧紧咬着嘴唇，为自己的愚蠢自责。他对获得新武器用于对人类的战争太兴奋了，甚至忽略了他自己的直觉，他的直觉曾经警告过他这个术士所做的一切都只会是为自己打算。

    托尔古斯仍然等待着毁灭之锤的命令，但是另一个兽人跑了过来，他们都转过身去。是毁灭之锤麾下年轻的黑石氏族二把手萨贝克，他停在不安地敲打着地面的龙尾不远处。

    “怎么？”

    “有个麻烦。”萨贝克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山路被切断了。”

    “什么？”毁灭之锤转过身，越过红龙注视着奥特兰克山脉的方向。的确，他能够看到那股曾经源源不断地从南方山路中走出的黑压压的兽人队伍已经停了。“发生了什么？”

    萨贝克摇着头。“我不知道。”他答道，“但是我们再也不能通过那些山路了。我派出了战士去侦察那些山路，但他们没有回来。”他的表情显然说明那些人早该回来了。

    “该死！”毁灭之锤狠狠地咬了咬牙。“那个人类背叛了我们！我就知道不能相信一个会出卖自己种族的人。”然而他又想到那个穿着斗篷的人应该不敢背叛他们。那么要么是联盟显示出了更加强大的力量，要么就是他们用一些比被部落的统治更加迫在眉睫的东西威胁了他——或者他们发现了他的背叛，褫夺了让他能够控制山路的地位。没错，这种情况最有可能。那时那个男人那么急切地要谈判，不大可能现在就反悔，特别是部落的军队还在附近。他一定是被抓住并废黜了，现在其他人控制了那片山地。

    但是这对结果也并没有什么改变。“有多少兽人被困在山上？”他问。

    萨贝克耸了耸肩。“不好说，”他答道，“不过至少有半数的氏族，甚至更多。”他环视四周。“不过我们这里还有不少人。”他说，“一旦古尔丹和其他人赶到，我们的人数还能更多。”

    毁灭之锤苦笑着，他仍在思考。“其他人！其他人不会来了！”萨贝克看上去十分惊讶。“古尔丹背叛了我们！”毁灭之锤告诉他的副手，好不容易才挤出这几个字。“他带走了船，还带走了两个氏族，去了无尽之海。”

    “但是为什么？”萨贝克问道，他困惑不已。“如果我们输掉了这场战争，我们就都会无家可归，包括他自己。”

    毁灭之锤摇了摇头。“这场战争根本就不是他最关注的。”他的思绪闪回到他在暴风城遇见这个术士的时候，以及这个术士说的话。“他找到了什么别的东西，什么强大的东西。”他阴沉地回忆道，“这个东西会让他强大到不需要部落的保护。”

    “那我们该怎么办？”萨贝克问道。他看着远处的城市，重新审视着。“这样我们可能就没有足够兵力攻破这里了。”他指了出来。

    毁灭之锤不想往那边看，但他明白自己的副手说得对。这座城市的确比所预想的要坚固得多，城里的守军也要顽强得多。而联盟军队从背后发起的进攻也令他猝不及防，极大地削减了他们的兵力。而且现在他们也没办法从任何地方得到增援了。

    这还不是唯一一件让他心情沉重的事。古尔丹一个人的背叛已经够糟了，但他还带走了其他兽人。他们把个人的意图看得比部落的目标还重，把私欲看得比他们人民的需要还重。而这正是最初驱使毁灭之锤杀死黑手夺取权力的原因，他也曾发誓要终结这种堕落，让他的人民重拾荣誉。他绝不能放任这样的背叛行径，无论这会让他们付出多大的代价。或者让他自己付出怎样的代价。

    “雷德！麦姆！”毁灭之锤喊道。黑手兄弟听到了他的喊声，迅速赶了过来，似乎从他的音调中感受到大酋长不容忍任何拖延。

    “带上你们的黑齿狞笑氏族前往南方！”毁灭之锤命令道，一边回忆着他的斥候在巨魔的帮助下绘出的地图。“你们沿着湖往回走，从那里穿过希尔斯布莱德到海边去。古尔丹逃走了，但他只有两个氏族的人，用不上我们全部的船。剩下的船应该还停在那里。”他面容扭曲起来，露出锋利的獠牙。“追上这些叛徒，杀光他们，让他们的尸体沉到海底。”

    “但——这座城市！”雷德出言反对，“这场战争！”

    “我们人民的荣誉危在旦夕！”毁灭之锤吼道，举起他的战锤摆出攻击的姿态，向雷德咆哮着，看他是否胆敢违抗他的命令。“我们不能纵容他们！”他怒视着黑手兄弟。“把这看作你们重获荣誉的机会。”然后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静下来。“我会带着我的氏族以更慢的速度向南行进，阻止联盟军队追击你们，一边沿路掠夺破坏。我们将保持这条道路畅通，可以杀回这座城市。我们以后还会回来的。”他向他们保证，“了结我们开始的这一切。”虽然即使他自己也不相信。他们这次是在城市毫无防备的时候进攻的。这样的机会不会有下一次了。

    黑手兄弟点了点头，但是他们看上去并不是很满意。“如你所说。”麦姆同意道，他和他的兄弟转身去朝他们的士兵们下命令。

    毁灭之锤转向正站在一旁等待的托尔古斯。“告诉祖鲁希德把他所有的龙派到无尽之海。”他向龙骑兵下令。“飞得越快越好。你会有机会为你的族人报仇。”

    托尔古斯点了点头，复仇的想法让他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他转身爬上自己的龙。毁灭之锤退后几步，给这头巨大的生物让开足够的空间展开翅膀重新飞上天空。毁灭之锤看着他们飞走，又咬紧了牙，他的双手因为震惊和愤怒而颤抖着。本来已经近在咫尺了！最多再有一天这座城市就是他的了！现在机会就这么没了。即使最好的情况下他赢得这场战争的希望也很渺茫。但是荣耀一定是最重要的。

    塔隆·血魔就站在附近，毁灭之锤打量着死亡骑士。“那你呢，你这具腐烂的尸体又有什么打算？”毁灭之锤质问着这个怪物。“你曾经追随古尔丹，现在他背叛了我们所有人。你现在要随他而去吗？”

    不死的战士用发光的眼睛盯了他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古尔丹已经忘记了我们的人民。”血魔答道，“而我们绝不会。部落是我们的一切，我们向部落效忠——也向你效忠，只要你还领导着部落。”

    毁灭之锤惊讶于这个怪物的答复，茫然地点了点头。“那么去掩护我们的人撤离城市。”他命令道。血魔接受了命令，向其他死亡骑士和它们的亡灵战马走去。萨贝克也离开了。现在只剩下毁灭之锤自己。

    “古尔丹！”他喊道，高高举起战锤向着天空挥舞。“你将为此丧命！我要让你为背叛我们的种族，威胁我们的生存付出代价！”天空并没有回应，但是毁灭之锤因为宣泄出来而觉得稍微舒服了一些。他放下战锤，注意力重新回到这场战争中。他已经开始强迫自己考虑如何才能最好地把他的士兵们带向南方，如何让部落其余军队赶向海边。

    古尔丹从船头探出身子，嗅着海上的空气。他闭上眼睛，让自己对法术的感知占据他的身心，用意识搜寻着那股魔法的独特气息。那股力量几乎立刻冲击着他，强到他仿佛尝到了它如同新鲜血液一样金属一般的味道。那股力量是如此强大，古尔丹的皮肤感到刺痛，头发也噼啪作响。

    “停！”他回头喊道，他身后的氏族成员停止了划船。船立即停下，一动不动地停在水面上，古尔丹笑了起来。“我们到了。”他宣布。

    “但是——但是这里什么都没有啊。”一个来自他自己的暴掠氏族的名叫达克苏尔的兽人说道。古尔丹转过身，终于睁开了眼，然后盯着年轻的兽人术士。

    “什么都没有？”他咧嘴一笑。“那我们就给你缠上铁链加重然后派你去海底为我们去找。还是你更情愿老老实实坐着，相信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达克苏尔退到一旁，结结巴巴地道歉。但古尔丹已经把他抛到了脑后。他越过水面看向旁边的一艘船，还有站在船头附近的古加尔。

    “告诉其他人，”古加尔吩咐他的副官，“我们立即开始。毁灭之锤可能已经得知我们离开了，我不想冒险让他在我们达到目的之前打扰我们。”

    双头食人魔点了点头，转身朝另一艘船喊道，那艘船又把消息传向更远的船。缆绳被抛了过来，食人魔法师和兽人术士们都爬到了古尔丹的船上。他们有的是抓着绳子把自己拉了过来，有的是用绳子作为指引自己游了过来，这取决于他们的水性。

    “我们所寻找的地方，一座古老的神殿，就在我们下方。”所有的术士来到他面前的甲板上的时候古尔丹解释道。“我们可以试图游到那里去，但是我不知道这里的水有多深。另外下边可能又冷又黑，我可不喜欢。”他笑了起来。“我们不会这么做，而是升起大地，让神殿自己到我们这里来。”

    “这能做到吗？”一个新转化的食人魔法师问道。

    “可以。”古尔丹答道，“不久之前在我们的家园，我们兽人就曾举起过另外一片陆地，一座位于影月谷的火山。是我指挥暗影议会做到的，现在我会指挥我们。”他等着其他人质疑或者反对，但没人这么做，他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的新仆从不仅更加强大，而且也更加顺从，他很欣赏这两点。

    “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古加尔最终问道。

    “就是现在。”古尔丹答道，“还等什么？”他转过身去，带头走到舷侧的栏杆边上，他的助手们在他两边排开。然后他闭上双眼，开始探寻他所感受到的藏在下方深处的力量。他很容易就接触到了那股力量，他握紧这股力量，然后开始牵引，用魔法将这股力量和力量的来源朝他拉来。同时他在意识中延伸出去，向那股力量周围的环境施展法术，将它们一同抬升。头顶的天空暗了下来，周围的海面也开始变得波涛汹涌。

    “我抓住了。”他咬着牙对身边的助手们说，“追踪我的魔法，你们自己也能感受到那股力量。把你们的法力注入我所构筑的法术中，和我一起往上拉。就是现在！”

    他最先能感受到的就是古加尔，然后是其他人用自己的力量来强化他时发生的变化。一抹深红色光晕在天空中炸开，头顶雷声大作，降下暴雨，巨浪也摇晃着他们的船。他之前所感受到的巨大重量变轻了不少，拖拽也变得轻松许多。这仍然十分吃力，但至少不再令人无法忍受。每拉一次，那股魔法都变得更加强大，他对那股力量和周围的陆地的抓持也变得更牢。自然的一切都反抗着他们，但他们坚持着。

    他们站了好几个钟头，在周围的士兵们眼中他们一步未动，但他们其实在与巨大的力量进行激烈的搏斗。海水从四面八方向他们浇来，雷声震耳欲聋，闪电让他们什么都看不见。船只被巨浪抛来抛去，战士们只能紧紧抓住船桨坐稳在座位上。好几个人望向古尔丹和其他术士寻求指示，但即使船只在可怕地摇摆着，他们也没人移动分毫。

    然后一股火焰和浓烟从船头不远处涌起的水中喷了出来，空中弥漫着火花、灰烬与蒸汽。透过满是沙尘的灼热空气，他们能看到有什么正像破壳的鸡蛋一样从水中伸了出来。那个东西是一块石头，在士兵们的注视下变得越来越大，淌着海水和熔岩从巨浪中迅速升起。士兵们惊呆了，只顾得上眨眼与喘气。那块小石头变成了大石块，大石块又变成一小座高台，高台变成了一道宽阔的岩脊，然后岩脊变成一小片崎岖的平地。其他的石块也冒了出来，在离第一块不远的地方从狂暴的大海中升起。但这些石头是连在一起的，当海水退去，兽人们能够看到整座岛屿从海中冒了出来，还在喷射着火焰、烟尘与蒸汽。另一座小一些的岛屿也跟着吱吱嘎嘎地升上了海面，然后是第三座、第四座。

    最终，头顶的天空从打着旋的猩红色变回了普通的铅灰色，巨浪也回落到只有大船船桅的高度，古尔丹睁开了双眼。他脚下有些不稳，像其他几位术士一样靠在了栏杆上。他望向新出现的群岛，岛屿因为迅速抬高而产生的热量仍然冒着蒸汽，伴随着隆隆的声响渐渐固定在新的形状，他笑了起来。

    “快了！”他低声说道，望向眼前的岛屿然后用意识感受着，探查着他所追寻的那个地方的位置。“很快我就能把你们领向我所寻找的那座神殿，还有神殿中巨大的奖赏。”

    “看到他们了！”一名战士喊道，“他们在那儿，那些岛上！”

    黑齿狞笑氏族两位酋长之一雷德·黑手望向那个兽人手指的方向，那正是他们靠近时看到的那片区域，那里的大海与天空都像疯了似的翻滚着。他终于看清了前方和西侧窄窄的一片陆地，还有沿着陆地排开的黑色身影。“很好！”他点头说，双手握住了自己的斧柄。“加速。”他对他的鼓手说，“我要在他们有机会找到藏身之处之前冲过去。”他看到他的兄弟在另一艘船上也对他的鼓手说着什么，显然是发出了类似的命令。

    “如果他们用法术对付我们怎么办？”他的一个年轻的战士问道。其他不少人也点头同意，这是他们最害怕的东西，甚至远超过被联盟俘虏或者被龙吃掉，但雷德无法苛责他们的担忧。他也不喜欢与古尔丹和他的爪牙战斗，但是毁灭之锤给他们下了命令，而且这关系着黑手的威名。雷德决心完成这个任务——至死方休。

    “他们的法术的确很有威胁。”他承认道，“古尔丹他自己只要一会就能杀掉我们三四个人。但是他需要时间。而且他还需要身体接触，或者需要靠得足够近，要么就是他有目标身上的什么东西。”他笑了起来。“你们有任何人把水袋或者护手还是磨刀石借给过首席术士吗？”正如他所希望的，这让好几个人笑出了声。“所以我们只要躲开他们，不让他们接近，然后在他们能够施法之前一拥而上。”他敲打着战斧以示强调。“除了这些法术之外他们仍然是兽人，他们也会流血，也会死。这和我们在故乡猎捕食人魔是一样的——他们每个人可能都比你们单个甚至两个人要强，但是我们可以拖垮他们然后一同攻击，让他们无法反击。”他的士兵们点了点头。他们明白他的意思，现在在他们看来法术只不过是另一种武器而已，并没有那么可怕。

    “我们快到了。”这时舵手宣布道，雷德越过船舷回头望去。那座岛现在已经隐约出现在了他们一侧，与岸边船只的大小对比看来，雷德发现这个新的岛屿相当大，甚至比他在这个世界见过的大多数岛屿都大。岛屿旁停靠的船只大小不一，从舢板到巨舰都有，他能清楚地看到兽人们从船上源源不断地下来，走上了黑暗潮湿的陆地。雷德努力克制自己没有发出一声战吼，发出了命令：“准备登陆！登陆之后以那些术士为目标。杀掉妨碍我们的任何人——任何东西！”

    “我们有伴了。”古加尔对古尔丹说。他们的小船终于靠上了这个新岛的岸边，这个岛仍在颤动着，散发着蒸汽，时不时还会喷出烈焰与熔岩。

    古尔丹看向他的助手所指的方向，看到了一支舰队从岛屿另一侧靠近过来。这是他的岛。根据领头的船只的移动方式，古尔丹能看出它使用的是人力划桨而非风帆，这通常只意味着一件事：这是兽人的舰队。毁灭之锤的部队已经找到了他们。

    “该死。”古尔丹嘟囔道，“为什么他总是能这么快下定决心？他再晚上一天，我们就能在他们到这里之前完成计划了。”他叹了口气。“没办法了。告诉士兵们准备战斗。你需要在我进入神殿找到墓室之前拦住他们。”

    古加尔的两个头都笑了起来。“正合我意。”这个魁梧的双头食人魔和他氏族的其他成员一样狂热，并且深信将由他们为世界带来终结，最好是暴力和血腥的末日。整个暮光之锤氏族的兽人们都有着同样的信仰，只要能够让这个世界更接近它最终的结局，他们愿意与任何对手战斗。而他们在德拉诺喝下的恶魔之血更是把他们天生的嗜血放大了百倍。“我们不会让他们通过的。”食人魔向他保证道，拔出了挂在身侧的波刃长剑。

    古尔丹点了点头。“很好。”然后他转过身去，小心地走过岛屿，他每踏出一步蒸汽都升腾而起。达克苏尔和其他术士及食人魔法师赶紧跟在他身后。

    “进攻！”雷德大喊道，他紧握战斧，和其他士兵一同冲了上去。“杀光叛徒！”

    “杀光叛徒！”麦姆在他身边应和道。

    “战斗！”古加尔吼道，他举起镰刀一般的剑刃，锋利的长刃反射着傍晚微弱的阳光。“让这片土地洒满他们的鲜血，”他另一个脑袋补充道，“他们的生命将迎来末日！”

    两支军队在遍布熔岩的崎岖海岸上以雷霆万钧之势相遇了，兽人与兽人撞在一起。武器闪着光芒，战斧、战锤、长剑和长矛起起落落，挥舞刺击，狂野地展示着力量、激情与狂暴。鲜血四处飞溅，使厚重的空气中充满一片红雾，四周的海浪都变暗了。仍然上下起伏颤动不已的地面因为鲜血变得湿滑，许多战士站立不稳倒在地上，在挣扎起身的时候被杀死。

    战斗十分激烈残暴。古加尔的士兵们凶狠地战斗，毫不顾及自身安危——他们唯一的目的就是造成尽可能多的伤害与痛苦。而毁灭之锤的军队则是为复仇与正义而战，他们向古尔丹的背叛和背叛为他们带来的战斗复仇。双方都坚信自己的目标，分毫不让。

    双方的差别只在数量上。古尔丹只带了两个氏族：他自己的暴掠氏族和古加尔的暮光之锤氏族。暴掠氏族是最小的氏族，成员都是术士——他们现在都跟着古尔丹，只有暮光之锤氏族留下来阻截毁灭之锤的军队。雷德·黑手和麦姆·黑手则带来了他们黑齿狞笑氏族的主力，黑齿狞笑氏族是部落中最大的氏族之一。暮光之锤的战士们在人数上不占优势，他们也明白这一点。随着战斗的持续，双方都遭受着重大的伤亡，人数上的差异开始显现。

    但是狂热的兽人战士们拒绝投降，决心战至最后一人。他们与许多毁灭之锤的战士同归于尽——古加尔被两个兽人的战斧砍入胸口倒下的时候砍断了最强壮的黑齿狞笑兽人之一的右臂，他战斧背钉的精准一击则打瞎了另一个黑齿狞笑战士的眼睛——最终炽热的海滩上满地尸体，活下来的只有黑手兄弟带来的军队。

    “那么现在。”雷德说道，一边在一具兽人尸体的胸口上擦拭着战斧，一道横跨他胸前的长长裂口仍然淌着鲜血。“我们去追古尔丹。那个术士要为很多罪行付出代价。”

    古尔丹正站在一座古老神殿的基座上，神殿的外墙覆盖着几千年以来积累的苔藓、真菌、珊瑚和藤壶，几乎看不见了。他仍然能看出这个建筑物的一些痕迹，无论是风格还是宏伟程度，都与他在奎尔萨拉斯所看到的建筑相似。是精灵们修建了这幢建筑。他确定这座建筑曾经富丽堂皇。但是眼下神殿的外墙粗糙而摇摇欲坠，外表看上去更像是一堆沉积的淤泥与海藻和结壳，而不是人工建造的建筑。但古尔丹并不关心外表。他脑中能感受到的那股能量的脉动令他激动不已，那股力量强烈地牵引着他，他甚至能看到那股力量的影响使得周围的建筑都在颤动。

    “进去，”他对达克苏尔和其他人说，“我们必须进到里面去。”

    事实上，他犹豫过是否要带着他们走上神殿的台阶。他明白萨格拉斯之墓就在神殿里，而位于其中的萨格拉斯之眼可以让他获得宛若神明的巨大力量。但他能够独享这份力量吗，还是他不得不把这股力量与暗影议会的其他人分享？最终让他做出决定的是他不清楚这座古老的神殿里可能还有没有别的东西。所以古尔丹认为最好还是带上他的这些仆从和助手进入神殿。反正如果有必要的话他还是能在他们抵达墓室的时候杀掉他们。

    古尔丹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他召唤了一个绿色的光球，好把周围看得更清楚。神殿的大厅和房间都和建筑的外表一样面目全非。地板上覆盖着沙砾与海藻，墙壁上点缀着海草和各种各样大小不一的贝壳。连房门都发生了改变，那些多年以来附着在上面的生物磨平了它们的棱角，改变了它们的形状。

    “赶紧，你们这些白痴。”他不耐烦地对他的氏族成员说，“散开去找主通道！我们必须在惊醒墓穴的守卫之前找到萨格拉斯之眼所在的房间！”

    “守卫？”一个术士乌鲁克·斩云者迟疑地问道，“你可没说过还有守卫！”

    “胆小鬼！”古尔丹怒骂道，打了乌鲁克一个耳光。“我说了行动！”他的愤怒驱使他们动了起来，至少暂时盖过了他们对这个陌生的地方和其中可能隐藏的危险的恐惧，术士们开始在建筑中找寻起来。他们终于找到了一条宽阔的中央走廊，沿着走廊走了进去。

    他们大着胆子越走越深，周围被破坏的痕迹逐渐减少。古尔丹现在可以辨认出廊柱和栏杆上纤巧的花纹，墙上的精美浮雕，还有房顶与地板上的华丽镶嵌图案。当然，上面的油彩早就被海水泡坏了，但剩下的装饰仍然足以看出这座建筑曾经的华美，即使是再腻味的游客也会惊叹于这座繁复华丽的神殿。

    然而古尔丹无暇欣赏。他满脑子只想着一个东西，就是那股藏在深处房中等待着他的魔法。当他最终来到墓穴门口时他停住了，品味着这个时刻。

    “就是现在，萨格拉斯，”他低语道，“我会占有你剩余的全部力量——然后让这个可怜的世界跪倒在我面前！”

    他已经能感受到那股力量，那股力量让他头昏目眩，让他的意识因为期盼而颤抖不已。那个绿色的光球，他刚召唤出来的时候不比他的手要大，现在已经有他的头两倍那么大。那个光球变成了一团回旋流动的绿火，亮得使他无法直视，热得让他不得不把那个光球留在大厅中心，以免熔融周围的墙面。而这只不过是因为他们正在接近那个能量之源。如果他真正触及并且完全吸收了那股能量，他能做什么呢？

    古尔丹沉浸在这样的思绪中，挥手示意其他人退后，他们顺从地退到了房间另一头。然后他伸出手握住了巨大的黑铁墓门上沉重的石质把手。这是整个神殿中唯一毫无装饰的地方，而它的简单朴素反而给人一种那些塑像与雕花所缺乏的庄重感觉。这显然表现出这个地方之重要不需要其他矫饰。古尔丹急切地想知道里面有什么，用尽全身力气拉动把手。他感觉到大门因为被废弃了数个世纪的滞涩，又感觉到一阵刺痛，仿佛一道法术穿过了他的全身。这道法术并不是为了造成伤害，更像是某个开关而不是法术本身，他能感受到有远为强大的法术在后面与之相联结。最初的法术扫过他全身之后又退了回去，并没有触发另一道法术。就像萨格拉斯向他所保证过的那样。艾格文在这间墓穴中设置了结界阻挡人类、精灵、矮人甚至侏儒——简而言之就是所有艾泽拉斯的原生种族的闯入。但他是个兽人，艾格文从来没听说德拉诺。她的咒语并没有把他们包括在内，所以他能够继续拉动把手，让大门发出巨大的吱吱嘎嘎声，然后他猛地一拽，让整个大门彻底敞开。

    门后是一片黑暗，即使是古尔丹创造的光亮也无法穿透。这片黑暗十分冰冷，冻得他的手指立刻失去了知觉，呼出的气息也结成了冰凌。那团黑暗逐渐凝聚成形状，变成好几个身影，飞窜着，蠕动着，翻滚着的身影。那些身影有着比周围更黑的双眼，光是看着就让人两眼生疼。然后那些东西笑着扑向墓室大门，冲出了它们永恒的监禁之所。向着呆若木鸡的古尔丹和他的术士们袭来。

    是恶魔。但与他曾见过的恶魔都不相同。古尔丹心想着他曾经见过可怕的怪物，与这些怪物比起来所有其他的怪物都显得只不过是些无害的幻影，随便就能驱除。

    不！

    古尔丹在心中尖叫道，他已经动不了嘴，没法大声喊出来。不应该是这样的！萨格拉斯承诺过的！他试着唤起他的魔法，试着举起双手，试着逃跑——做什么都行。但他眼前的景象让他惊呆了，无论是意识还是身体都动弹不得。他曾经自认为法术大师，但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颤抖着盯着那些影子向他爬来，伸出它们阴影的利爪触碰他的脸。

    第一下的触碰让他从瘫痪中清醒过来，古尔丹发现自己正在逃跑，匆忙地逃离这个噩梦一样的地方。达克苏尔和其他人本来就站在他身后，但他们现在都不见了，一定是早已逃走。尖叫声回响在墓穴里，古尔丹也尖叫起来。他脸上那些利爪曾经触摸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他举起一只手摸了摸脸，这才发现那里被深深地切开了一道伤口。

    “该死的萨格拉斯！”他一边跌跌撞撞地跑过廊柱，穿过壁龛与房间一边骂道，“我可不会就这样被打败！我是古尔丹！我是黑暗的化身！我不可能……就这样完蛋！”

    他停下来喘了口气，听着身后的动静。什么都没有。尖叫已经停止了。那些该死、愚蠢的弱者，他想着，回想着那些跟他来到这里的暴掠氏族成员。“他们大概已经死光了！”他的脸颊抽痛起来，他用手摁住，试图止住伤口中渗出的血。他开始感到头晕目眩，四肢无力。“即使如此，我必须坚持。”他冷静地告诫自己，“单凭我自己的力量也足够——”

    古尔丹闭上嘴仔细聆听起来。那是什么声音？那个声音微弱但反复不休，让他起了鸡皮疙瘩，但其中带着冷酷与——愉悦？

    “这个笑声……是你吗，萨格拉斯？”他问道，“你在嘲笑我？等我拿到你那个燃烧的眼睛，我们再看看谁能笑到最后，恶魔！”

    他拐过一个角落，发现自己来到了一间大厅，意外的是这里的墙壁一片空白。古尔丹被一种不可名状的想法驱使着走到了最近的墙边，开始在墙上书写。他蘸着自己的鲜血写下了对墓穴和其中的守卫的描述。他身子晃了好几次，他的手重得都快抬不起来了。

    “我们被埋伏了……被那些守卫……”他沉重地写道，“我……要死了。”他知道这是事实，挣扎着想在死去之前写完他的经历。但他能听到在自己身后响起了和墓穴里一样干巴巴而饥渴的刮擦的声音。它们来找他了。

    “要是我的仆从们没有抛弃我……”他写道，他的双眼已经几乎不能聚焦，嗓子也紧得说不出话来。但他现在明白了那不是他们的错。这都是他自己的错。他一直觉得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但实际上他只不过是一个被骗的傻子，一个小卒，一个奴隶。他的存在就是个耻辱，就是个笑话，而且很快就要结束了。

    我真是个白痴，他心想。他不再写下去，转身开始逃跑，但明白已经太迟了。

    然后利爪深深刺入他体内，古尔丹发现自己还能尖叫出声。

    雷德伸出一只手拦下麦姆继续向前。“不用了。”他低声说道。鲜血还在从他用一名死去士兵的腰带简单包扎的伤口中渗出来。

    “我们必须去追古尔丹。”麦姆坚持道，虽然他受的伤让他脚步蹒跚，一条腿上和肩膀上胡乱缠着的绷带已经被鲜血浸透。

    “没必要了。”他的兄弟安慰着他，“那些……怪物已经为我们完成了这个任务。”刚刚有个怪物在他们面前突然从建筑里钻了出来，那个生物长着许多肢体，许多关节，还有很多牙齿。那个怪物后面还跟着其他怪物，那些东西一刻不停地攻击着兽人，像饿得发疯的野兽啃噬猎物一样撕咬着他们。好几个兽人看到这种可怕的怪物被吓得呆住了，其他的兽人则与这些怪物搏斗，最终消灭了这些东西。但是最后一头怪物在最终停止抓挠撕咬之前还杀死了十几名兽人。

    那些怪物是从那座建筑里跑出来的。虽然雷德只是个战士，但他也能感受到一丝魔法的气息。他也能感觉到魔法蕴藏在面前这座奇怪古旧的建筑之中。那股力量是如此强大，又邪恶得超乎想象，其中充满了憎恨，对一切活物怀有强烈憎恨。那些怪物只不过是它的力量的些许体现。

    然后他们不知被什么震倒在地，建筑的入口处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遥远的深处传来仿佛是大笑的低沉响声。恶臭而腐败的气息从建筑中冲了出来，其中还混着什么东西，让雷德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他什么都没看到，看他很确定邪恶正在从这个奇怪的地方涌出来，在外面炸开然后消散在温暖的阳光下。但是那个低沉的响声仍在继续，地面也开始颤抖。他们脚底的岩石开始发出碎裂的响声。整座岛屿开始分崩离析。

    “古尔丹对我们已经不再是威胁了。”雷德说着爬了起来，他知道的确如此。无论古尔丹希望在这里找到什么，他所找到的只是自己的死亡。雷德只希望他死得缓慢而痛苦。他几乎确信事实的确如此。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做？”他们转过身，离开身后的神庙时麦姆问道。

    “我们回去找毁灭之锤。”雷德对他说，“我们还有仗要打，至少现在我们不需要再担心会有叛徒从内部侵蚀削弱我们。就让毁灭之锤去吹毛求疵吧，如果他有那个胆子的话。”兄弟两人并肩向着海岸走去，他们的船正等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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