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寇诀:我爷爷的北平抗日故事-乡长设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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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延庆县城伪政府。

    真边正在十分严肃地接电话,而且不时地两个腿肚子一蹦,“嗨嗨”个不停。

    来电话的是驻北平派遣军总部,总部对延庆的局势很不满意,真边受到了严厉的斥责。日本观光团马上要到长城参观,这些人其中不乏是高级将领的亲属,他们是专门来八达岭长城参观的,而八达岭地区的治安形势却不容乐观,经常有小股八路军行动,总部要求他采取有力措施,迅速清剿这一带的八路军,以确保参观团的绝对安全。

    放下电话,真边陷入了深思,想起最近一段时期的战事,他不禁捏了一把冷汗。前不久,他得到北平派遣军的通知,说八路军在建一个什么平北军根据地,这个根据地囊括了张家口至承德一带,而且来势迅猛,已经成为威胁北平安全的心腹大患,为了迅速剿灭平北的八路军,他协调北平和张家口的皇军,投入了大量兵力,连续开展为期三个月的“五一大扫荡”,本想着可以把八路军赶出平北,但是没想到,八路军不仅没有被消灭,反而越来越壮大了,不仅延庆的南北两山住有八路军,在延庆的川区也有八路在出没。更让他感到恼火的是,在几次讨伐行动中,帝国的精锐部队与平北军分区的十团几次遭遇,让他损失了一百多个日本军人。毕竟都是一同漂洋过海到中国作战的日本人,想到这,他不免感到一阵阵凄凉。他思来想去,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首先掐断八路军南北山之间的联系,然后再清剿八达岭一线的八路和土匪,因为延庆川区南北山之间不过20公里,一旦南北山之间的八路军汇合了,将会极大威胁八达岭一线的安全,不仅无法保障观光团的安全,也会对延庆县城的安全构成重大威胁,昨天和今天,在张家口的蒙疆自治政府和北京的大本营同时对他提出了警告,如果还是不能控制延庆的局面,他要么剖腹以谢天皇,要么就要被调到一线去参加作战。

    真边点了一支烟慢慢吸着,然后转过身,看着背后的地形图,分析着战局形势的变化,渐渐地,他的眉头拧在了一起,拿起电话,通知伪县长谢芳臣、宪兵队长桥本、参事恒野和警务指导官毛利、警察署长左尚志、警察队长王国珍等人马上过来商议对策。

    当真边把北京大本营和驻张家口司令部的指示告诉这些下属的时候,他们一个个面面相觑,谁也没了主张。

    “八嘎。”真边一时大怒,大发雷霆。

    但几个人依然没有什么反应。

    伪县长谢芳臣点头哈腰地说道:“既然帝国观光团要来,确保安全是首要大事,要保证安全,势必要切断八路军南北山之间的联系,真边县长,我看咱们不如这样。”

    “说说你的高见。”真边看了一眼谢芳臣。

    几个人的脑袋聚到了一起,都期待着他的高见。

    谢芳臣喝了一口茶,眼珠一转,慢条斯理地说:“太君不是常说嘛,对于八路和那些刁民采取‘七分政治,三分军事’的方法嘛,咱们可以走三步棋,我想这既可以确保帝国观光团的安全,也能确保县城无恙。第一,长城是修在高山之间的屏障,我们也修地上的屏障呀,可以在八达岭至永宁,以及北山一线修筑两道封锁沟,修筑炮楼,日夜守卫,我想八路军有天大的本事,也是飞不过去的。”

    真边点了点头,但是很快问道:“那么修封锁沟的苦力从哪里来呢?”

    “确保观光团的安全是最重要的事情,咱们可以请示蒙疆政府出一部分,我想政府也一定会同意的,咱们再从延庆抓一部分苦力,我想顶多用一两个月就修得差不多了。”

    真边又点了点头:“第二步呢?”

    “第二嘛,八路军在延庆毕竟是初来乍到,而那些游击队更是乌合之众,咱们可以采取说降的方式,分化瓦解。这些人都是穷鬼,给他们一点儿好处,他们就不给八路做事了,中国人有一句古话‘有奶就是娘嘛。’第三呢,就是在全县各大乡设立侦缉队,各村设谍报员,这样一来,真边县长您就可高枕无忧了。”

    听了谢芳臣的分析,真边竖起了大拇指,“幺西”,并鼓起掌来,其他的几个人也随着拍了几下巴掌。

    “还是谢县长高明,一举三得。”王国珍眨巴着小眼睛说了一句,后来感觉不妥,赶忙改口道,“太君真高明。”

    真边决定,一边向蒙疆自治政府请求援助,一边让延庆的警务科和各乡公所按照县长的安排,马上着手准备,在各个大乡征集民夫,修筑封锁沟。

    康庄火车站是平绥铁路的一个中等车站。

    从张家口开来的一列火车在康庄站停了下来,喘着粗气。车站上到处是荷枪实弹的日伪人员,从车上被驱赶下几千个苦力,是从绥远抓来的。

    一名日本少佐跑步来到真边面前,敬了个礼:“真边君,这三千苦力就交给你了,是大本营安排专门帮助你们修封锁沟的。”

    真边看着从闷罐车被推下来的苦力,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苦力们被捆着胳膊,拴在一条条大绳上,排成一条长龙,由日伪军押着走出了车站,一直向东走去。

    只两天的工夫,在延庆的南北山与延庆川之间,布满了几千名民夫在挖封锁沟,修筑炮楼,这些民夫没日没夜地挖着,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两条封锁沟就挖好了,两丈五深,两丈宽,并每隔二里地按一个据点,延庆的南北山之间先后竖起了三十多座炮楼,所有的进山路口都被堵死了。

    与此同时,真边纠集了一千多人,对延庆的川区开始了规模空前的大扫荡,所到之处烧杀抢掠,到处是火海一片,老百姓一听说鬼子和三大队来了,闻风而逃,晚上只能露宿在荒郊野外,那些暴露的来不及转移的游击队员,或因叛徒的告密或谍报员密报,大多被枪杀了,或者被关进了县城的大牢,一时间,延庆的川区陷入一片白色恐怖之中。

    延庆北山的羊洞。

    十团的团长王亢正与郝县长、公安科张科长等人在开会,王亢气得牙根直痒痒:“敌人这次对根据地的扫荡,比以往的哪一次都厉害,乡亲们正遭受着痛苦,特别是对敌占区的政权是最严峻的考验,现在大部队正在外线作战,延庆只留下一个连,无法采取大规模的行动。山下的情况又不清楚,我们必须迅速下山,摸清情况,把那些还没有暴露的同志转移出来,避免造成更大的损失。”

    郝县长说:“从目前掌握的情况看,山区的村干部已经带着群众转移出来了,问题不大,可川区的情况就不一样了,十分糟糕,无险可守,又远离山区,那些地道有很多被敌人的谍报队发现了,我们的同志无法隐蔽,损失十分惨重!”

    王亢猛地吸了几口烟:“这次对山下的同志是一个考验啊!”

    “要不我们采取武装转移的方式。”周营长说。

    “那不行,敌人撑开了口袋,正等着我们钻呢,那样的话,非但群众救不出来,还会搭上更多的同志。”

    郭队长看了看大家:“这样吧,我们还是先派人下去摸摸情况吧。”

    周营长看了看他:“我们去了好几次,都没出去。”

    郭队长笑了笑:“我去试试,那边的情况我熟悉。”

    王亢和县长对视了一眼:“好吧,千万注意安全,不行就先撤回来。”

    半夜时分,郭队长带着十多名队员沿着羊肠小道下山了,他们首先慢慢接近白草洼据点,还没走出多远,就听见炮楼里面传出了一片狗叫声,原来敌人把狗也用上了。

    郭队长一挥手,带着队员们向西走去,走了半里路,又慢慢向封锁沟接近,这次没有听到狗叫声,但等郭队长他们爬到封锁沟边上,发现封锁沟两边布满了铁丝网,封锁沟里火把通明,不时还有伪军的说话声,郭队长捡起一块石头,试着向封锁沟扔了下去。

    “什么人?”沟内的伪军问了一句,并开了一枪。

    “你穷嚷嚷个啥,乱开啥枪,该你押了。”

    “等等,我听见刚才谁在朝沟里扔石头呢。”

    “你别神经病了,这么深的封锁沟,又这么晚了,谁敢下山,肯定是风刮的。”

    “这是什么世道呀,酒不让喝,整天待在这个破沟里,冷得直哆嗦。”沟里的伪军乱吵吵的,看样子是在篝火边押宝赌钱呢。

    郭队长把队员们招呼到一块儿,说道:“看样子敌人没有防备,等一会儿,咱们先来个疲劳战术,敌人放松警惕了,小李和我过沟,大虎和王明掩护,记住等我冲过去后,你们就回山向周营长他们报告。”

    郭队长把和队员们分成了两组,偷偷向一旁运动着。接近铁丝网时,不时向沟内丢石块。开始时敌人还骂骂咧咧,到后来干脆不言语了。

    郭队长一看差不多了,一挥手,队员们剪断了铁丝网,然后用绳子把郭队长和小李放到了封锁沟。

    到了封锁沟后,郭队长远远看见十几个伪军正在耍钱。他在沟底匍匐前进了一阵儿,试着找了一个缓坡的地方爬了上去,又剪断了铁丝网,然后把绳子抛向沟底,小李抓住了绳子,刚爬了一半,结果一个撒尿的伪军发现了他们,立刻喊道:“有人过沟啦。”

    敌人的子弹顿时向这边打来,负责掩护的队员抛出了几颗手榴弹。借助弥漫的硝烟,郭队长使劲儿拉紧绳子,把小李从封锁沟里拉了上来,两个人冲进了棒子地。

    鬼子在延庆川的暴行早已经激怒了张铁栓等人,他把自己的两个拜把子兄弟王小六和谢三叫到了一起:“这可咋办呢,鬼子天天在扫荡,咱们护村队总不能等死吧?”

    谢三说:“是啊,你没看吗,鬼子多凶呀,比土匪还土匪呢。”

    王小六也说:“那咋办呢?现在的鬼子势力太大了。”

    张铁栓看了两个好兄弟一眼:“要么咱哥几个儿杀杀他们的威风?”

    谢三说:“咋杀他们的威风,他们手里都有枪嘞?”

    王小六说:“怕他个啥,咱们手里也不是烧火棍,就跟他真刀真枪地干呗,杀一个够本儿,杀两个赚一个。”

    张铁栓想了想:“可枪都让我哥给收起来了,咋办?”

    王小六拿出了弹弓:“咱就用这个,你又会武术,弄好了,也够他们喝一壶儿的。”

    张铁栓高兴道:“咱哥儿仨就这么办,咱先说下呀,到时候谁也不能跑。”

    谢三说:“你就放心吧,谁让咱哥儿仨是拜把子兄弟呢!”

    张铁栓说:“今个儿可是咱三人的单独行动,别让我三哥知道啊。”

    王小六说:“你就放心吧,到时候咱就给他来个惊喜。”

    三个汉子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张铁栓等人经过认真观察,终于在妫河边上选择了一个伏击地点。这里是妫河的一个拐弯处,四周都是棒子地,旁边的小道是每天鬼子下乡扫荡的必经之地,他们通过几次观察,发现每次在大队人马过去之后,总有三三两两掉队的鬼子。

    这天下午,张铁栓带着王小六和谢三来到了妫河旁边的棒子地,早早地在妫河边上挖好了一个大坑,然后选择了一处便于观察的地点。

    鬼子扫荡的队伍回来了,等大队人马过去不久,果真有一辆摩托车开了过来,车上坐着三个鬼子。

    张铁栓一看机会来了,马上对王小六和谢三说:“来了,就干这三个鬼子。”

    三个人准备好了弹弓。

    三个鬼子越来越近,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到他们得意洋洋的样子,张铁栓一声令下,三个人的弹弓同时射出了手指肚大小的石子。

    骑摩托车的鬼子眼被射中,嗷的一声,捂住双眼,摩托车一头扎进了棒子地,倒在地上,另外两个鬼子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爬起身,用日本话骂着:“你瞎了,咋开的车。”

    那个开摩托车的鬼子“吱哇”喊叫了起来:“我的眼,我的眼瞎了。”

    张铁栓又与王祥林和谢三打出了第二轮弹弓,两个鬼子的眼又被打瞎了,三个鬼子嗷嗷怪叫着,其中一个鬼子慌乱中突然向天上开了一枪。张铁栓顿时急了,立刻冲了上去,操起铁锨把三个鬼子劈死,然后把他们的尸体拖到刚才挖好的大坑埋掉了。

    张铁栓等人来到摩托车前,看着摩托车问:“这个咋办?”

    王小六发愁地说:“我也不知。”

    正在这时,附近响起了枪声,刚才的鬼子听到枪声,又返了回来。

    张铁栓一看形势不好,马上带着王小六和谢三拿起鬼子的枪,过了河,向十里墩的方向跑去。

    这些日子张长锁始终在惊恐不安中度过,他没想到,突然之间会来那么多的敌人,张家客栈前面的小道上,每天都过着日伪军,每天都有关于村子被烧的消息。

    张长锁把张家客栈关了,让家里人每天白天躲在地道里,他只带了几个长工出来应付敌人,给那些路过的日伪军烧水,安排他们歇脚。特别是看着银花挺着个大肚子跑来跑去的,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他在想,怎样才能保护乡亲们不受小日本的欺负呢?

    傍晚时分,他正为鬼子的扫荡一筹莫展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外面“乒乒乓乓”的枪声,他赶忙跑出了大门,一看是张铁栓他们三人背着枪从棒子地钻了出来。他吃了一惊,一把薅住了张铁栓:“你们毛手毛脚乱跑个啥?快跟我来。”说着把张铁栓等人藏进了地道。

    王国珍带着大队人追到了十里墩附近,看到前边的人突然没影了,赶忙敲开了张长锁的家门。

    此时张长锁也正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几乎和王国珍撞了个满怀。

    张长锁见到王国珍后,赶忙说:“王队长,我正要去向您报告呢!”

    王国珍看了看张长锁,收起了枪,问道:“咋回事?”

    张长锁说:“我看到刚才从棒子地里出来几个八路,向北边跑了。”

    王国珍怀疑地看了看张长锁说:“我找你也正是为了这事,快说,他们去哪儿了?”

    张长锁顺手一指:“奔双营方向去了。”

    王国珍一挥手,带着警察向北追了过去。

    工夫不大,王国珍带着伪警察蔫头耷脑地回来了张家客栈。张长锁讪笑道:“王队长,抓到了那几个八路了吗?”

    王国珍没好气地说:“这帮八路呀,天天和皇军玩猫捉老鼠的把戏,真的让人难琢磨。”

    张长锁给王国珍倒了杯水:“王队长,你看,时下这么乱,您在日本人面前是个大红人,能不能给咱十里堡村弄个护身符呀?”

    王国珍不解道:“啥护身符?”

    张长锁笑了笑:“您看,桂枝不是还在咱村里嘛,万一那个长官管不住弟兄,把十里堡村给烧了,桂枝在村里也不好待呀。”

    王国珍想了想,点了点头,拿出了一面膏药旗:“你得到了日本太君的表扬,十里堡村对皇军是绝对的忠诚,你把这个挂出去,谁都会高看一眼的。”

    张长锁一看,这面膏药旗上居然有延庆警察署的大印。

    为了保住十里堡的乡亲不受敌人的欺负,张长锁只能把这面旗子挂在了村头。有几队扫荡路过的日伪军走到十里堡村,本打算要进村休息的,可一看到这面旗子,赶忙掉头走了。

    村子虽然保住了,但张长锁从那些乡亲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人们已经把他当成汉奸了。

    傍晚时分,王小六和谢三敲开了张长锁的家门。

    张铁栓和王小六等人打死三个日本鬼子以后,张长锁足足地训了他们一通:“多悬呀,如果被王国珍他们抓住,命不就没啦!你让我咋和你们娘交代?!”他的嘴上虽然这样说,但内心却对三个人挑起了大拇哥,这才叫汉子呢!

    打那以后,张长锁对张铁栓和他的拜把子弟兄是既喜欢又担忧,生怕这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再惹出事端来。

    看到王小六和谢三冲着自己一个劲儿地笑,便问:“又惹啥事了?”

    谢三扒着张长锁的耳朵,兴奋地说:“我把马祥林的事办好了。”

    张长锁听后,顿时高兴起来,拍了一下谢三的肩膀:“快说说,咋办的?没留下把柄吧?”

    王小六兴奋地说:“瞧您说的,自从您上次说过之后,俺们哥儿仨早就学机灵了。”

    原来这两天,马祥林不知从哪里弄了一辆自行车,每天喜眉笑眼地骑着车在村子里晃来晃去,走东家串西家的,逢人就笑,还经常和几个乡绅聚在一起喝酒,看那模样好像有什么喜事。张长锁感觉这其中肯定有缘故,就让王小六和谢三暗地里跟踪马祥林,看他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王小六和谢三连着跟了马祥林几天,终于打听清楚了,原来他和几个乡绅在庆贺鬼子的扫荡呢,王小六还打听到,马祥林在秘密串联几个乡绅,收集着张长锁通共的线索,并准备到大乡去告发他,然后重新夺回十里堡村长的位置。

    王小六听后,肺都要气炸了,他和谢三一合计,绝不能让马祥林的阴谋得逞。

    这天晚上,马祥林又和几个乡绅聚到了一块儿喝酒,快到半夜了才晃晃荡荡地骑着自行车回家。当马祥林快到家门口的时候,迎面飞来一团石灰,迷住了他的眼睛,疼痛难忍,连车带人倒在地上,杀猪般地号叫起来,这时,藏在一旁的王小六拿出弹弓,用石子射中了马祥林的一只眼睛。

    马祥林捂着眼睛一下子倒在地上,没命地喊叫起来。

    张长锁慢慢走进了王河营大乡的乡公所。门前两个荷枪实弹的乡丁看着张长锁,恭恭敬敬地给他敬了个礼。因为那次王成仁被桥本扇耳光的时候,他们几个都在场,都不知道这个小小的村长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来头。

    见王成仁没在,张长锁一屁股坐在乡公所的凳子上,掏出烟荷包刚要抽,马祥林的儿子马小亮进来了:“呦,这不是张村长吗?您这么早呀?对了,我还要感谢您呢。”说着他递过来一支洋烟卷,并给张长锁点上。

    张长锁不解地问:“为啥感谢我?”

    马小亮笑了笑:“我爹前两天喝酒没留神,栽了个跟头,把眼睛摔瞎了,多亏了您帮着请大夫治疗。”

    张长锁心里明镜似的,这个马祥林明明知道自己是被人打伤的,但为了保全面子,只好打掉了牙往肚里咽。

    张长锁深深地吸了口烟,看着马小亮:“听说王乡长找我,有什么事吗?”

    马小亮干笑了两下:“其实,我在大乡也是个打杂的,不过前两天,警察署的左尚志署长来找王乡长商量好几次了,说点名要让你来,说是大太君要成立什么谍报队的事情。”

    张长锁点了点头,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他知道,敌人吃了几次败仗之后,改变了策略,正在成立各种特务组织,并开始在各村设立谍报员。

    工夫不大,王成仁前呼后拥地来了,他几步走进屋里,脸上堆满了笑容:“张村长,实在不好意思,我本来要到你府上去呢,你看,又来了一大堆事,只能把你请到了这里,还让你等了这么半天。”

    张长锁赶忙站起身:“没事,没事。”他不知道王成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王成仁笑着说:“兄弟还没到我家去过吧,走,这事到我家去谈。”说着拉起张长锁走了出去。

    当张长锁走进王成仁家,简直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王成仁的家并不是很大,是一个两进的四合院,清一色的青砖到顶,一进门是个精雕细刻的影壁,给人以古色古香的感觉,第一进住的是王成仁的卫兵,两个伪军恭恭敬敬地站着,那模样甚至比县政府的卫兵还标准。进了过道,正房是雕梁画栋的五间正房,所有的房子都油漆一新,十分讲究。

    对于王成仁的身世,郭队长曾经介绍过,王成仁今年五十岁,他的家原来并不富裕,但此人脑子异常聪明,他早先在县城摆地摊,倒腾点瓜果蔬菜什么的。后来看赚不了几个钱,就开始和几个游手好闲的无赖在集市上收起了保护费,由于王成仁心狠手辣,动不动就对别人大打出手,没过多长时间就远近闻名。王成仁成亲以后,不愿再做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一方面用黑来的钱开了赌场,另一方面采用巧取豪夺的手段,在村里掠夺了五百多亩地,当起了土财主。

    日本鬼子来那年,是他和谢芳臣把鬼子引进延庆县城的,后来鬼子也嫌他为人不地道,只安排他做了王河营大乡的乡长。王成仁先后娶了三房太太,大太太生完儿子后,没过多长时间就一命呜呼。接着他又纳了第二房,没有生养。王成仁送儿子到北平去上洋学堂,最后送到美国去留洋去了。前不久又从昌平的南口娶回了如花似玉的三姨太。

    王成仁和张长锁一直走进正房,正房的正面是一个木雕的屏风,屏风的下面摆着一对沙发,在一旁的茶几上还放着电话。在东西墙靠墙摆着博古架,上面摆满了古玩。王成仁对张长锁一一介绍着这些古玩的来历。张长锁听后才得知,这些古玩敢情都是东陵大盗孙殿英逃跑时散落到民间的,确实都是无价之宝。

    王成仁拉着张长锁在沙发上坐下,女佣春梅上前把茶水斟满,一一摆好,并抬头看了一眼张长锁。张长锁感觉这个女佣好像有点儿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她。这个女佣顶多十七八岁,清秀的面庞,闪着一双杏眼,十分好看,特别是那个大脑门儿和右嘴角那颗美人痣特别醒目。

    王成仁仿佛看到这一切,笑道:“看着眼熟吧,张村长,这个丫头的姥姥就是你们十里堡的,说来你们还是半个老乡呢。”张长锁这才想起自己确实在十里堡见过她。

    王成仁又对春梅说:“去让厨子炒两个菜,今天我和张村长喝上两盅。”

    春梅下去了。张长锁推辞道:“王乡长,一会儿我还有事呢,您今天叫我来是……”

    王乡长笑道:“今天咱们是在家里,我既不是乡长,你也不是村长,咱是哥儿俩,你不见外吧?”

    张长锁说:“王乡长,您这么说,我更不好意思了。”

    王成仁笑道:“兄弟呀,你也知道,八路前些日子到县城边儿上,把咱们祸害个够呛,我都被日本人训了好几次了,这几天,我就琢磨,日本人在的时候,咱们可以放心,如果日本人走了呢,那些穷鬼能和八路军穿一条裤子,可就没咱好日子过了。所以,咱们能不能也像日本人那样,在全乡的各村建立情报网?这个我想跟你好好合计合计。”

    张长锁呵呵一笑:“其实呢,我一个村长,一天到晚只知道种点儿地,然后当好村长,对于情报网的这些事情,我还真有点摸不着门。”

    王成仁递上一根烟:“这不要紧,你可以在王队长面前多美言呀,王队长高兴了,真边大太君不就高兴了嘛。”

    张长锁听了半天,终于听出了王成仁的意思。但是他转念一想,王成仁这一招很毒辣,一旦他的谍报网建立好了,八路军的活动将会受到很大限制,自己的护村队也可能会暴露。他暗想,决不能让王成仁的阴谋得逞。于是他笑了笑:“王乡长,建立谍报网是不错,但是得找多少人呢,还得给他们钱呀!”

    王成仁一笑:“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人我已经物色得差不多了,只是想让王队长早点知道这件事。”

    正在这时,春梅走了进来:“老爷,饭菜已经做好了。”

    王成仁站起身:“兄弟,快快,请。”然后和春梅说,“让三姨太过来陪客。”

    张长锁笑道:“王乡长,不好意思,如果没旁的事,我真回去了,村里还有好多事呢。”

    王成仁赶忙道:“村里能有啥大不了的事,今儿个兄弟我就是专门请你喝酒的。正好呀,让你看看我刚娶的三姨太。”

    张长锁一听更不敢待下去了,拿起了东西要走。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三姨太扭着水蛇腰走了进来,张长锁定睛一看,这个三姨太也就是二十五六岁,细长细长的脖子,瓷白瓷白的瓜子脸,长得确实招人待见。三姨太进来笑眯眯地对张长锁说道:“呦,原来是张村长呀,我经常听王乡长说起你,说你是全县最年轻有为的村长了,县长都接见过。怎么,饭都做好了,咋能走呢,走走走,你可得给我点面子,嫂子我呀今儿个好好陪你喝两盅。”说着就要来拉张长锁。

    张长锁还是执意要走,但经不住王成仁和三姨太的死拉活拽,只得走进了饭堂。

    吃饭时,王成仁和三姨太一个劲儿地向张长锁敬酒,搞得他很不自在,再加上天有点儿热,不一会儿,张长锁就汗流浃背了,可王成仁还在劝酒,而且“吱儿吱儿”咂得酒盅直响。

    三姨太也晃动着白皙的胳膊在一个劲儿地劝酒:“既然你和成仁是好兄弟,咱也不用客气了,嫂子敬你一盅。”说着端起酒杯和张长锁碰了一下盅,一仰脖把酒喝了,然后咂了咂嘴,看着张长锁道,“长锁哥,咱们换大碗吧,春梅呀,去拿两个大碗来。”

    春梅拿来了三个大碗,放到桌上,每人满了大半碗酒。

    酒后的三姨太流露出妖冶的神态,她笑着端起酒碗瞟了瞟张长锁:“长锁哥,既然来了,咱就喝它个一醉方休,来,嫂子先干了。”

    从三姨太喝酒的样子,张长锁看得出,这个女人不仅脸蛋长得好看,喝酒也很厉害,看样子是个久经酒场的女人,喝了那么多的酒居然没有一点事,而自己则有些头晕了。

    王成仁也站了起来:“兄弟呀,你嫂子平时可是不怎么喝酒的,就是太君来了,她也不过如此,既然你嫂子给你这么大的面子,兄弟你还不喝了?”说着帮助张长锁端起了酒碗。

    张长锁端着酒碗,有些为难了,他无意中瞟了一眼女佣春梅,春梅木然地看着自己,脸上毫无表情。张长锁推辞道:“我谢谢嫂子的好意,常言道‘酒量不拘,饭量不拘’,说实在话,这酒我真喝不了了。”

    三姨太看着张长锁:“你一个大老爷们儿,难道还不如我一个娘们儿,多匀两口。”说着走过来帮着张长锁端着酒碗。

    张长锁看了一眼三姨太,无奈之下,只得把酒喝了。

    王成仁拍了拍手:“春梅呀,说来张村长还是你舅呢,你还不陪你舅喝一个。”

    “哎”,春梅答应了一声,给张长锁倒了酒,又给自己倒了大半碗酒,轻声说道,“舅,我敬你一碗。”随后端起酒碗把酒咕咚咕咚喝掉。

    此时张长锁真的有点喝多了,他本不想喝这杯酒,怕王成仁没安好心,暗算自己,但看到王成仁和三姨太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一个劲儿地劝酒,再看到春梅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他一咬牙,把一大碗酒又喝掉了。

    当张长锁一觉醒来,感觉自己正拥着一个女人的身体,开始还以为是银花,定睛一看,才发现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自己一丝不挂地躺在被窝里,而那个女人竟然是春梅,他不由得一怔,赶忙道:“这是哪儿,这是怎么回事,你……”

    春梅理了理蓬乱的乌发,呜呜地哭了起来。

    门开了,王成仁一步跨了进来,笑呵呵地:“张村长,春梅这丫头滋味儿咋样呀?”

    张长锁顿时明白了一切,此时他感到无地自容,万般无奈地低下了头。

    王成仁对春梅道:“他把你弄啦?”春梅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王成仁摸了摸春梅的脸蛋,又重重打了她一记耳光,“还不快滚。”春梅赶忙爬起身,穿上衣服跑出了屋。

    王成仁又对着张长锁道:“你已经把我的丫头睡了,事你可得给我办好了,要不然传出去,你酒后无德,把我的丫头你的外甥女给弄了,话可好说不好听呀,人家可是黄花大闺女,连我都没敢碰呀。”

    张长锁脸色涨得通红,干张嘴却说不出话。

    王成仁见张长锁服软了,得意地说:“没事,你我依然是好兄弟,这件事情只有咱们几个人知道,我也不会出去乱说的,不过,以后的事情你做事得听我的。”

    张长锁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说:“好吧。”

    当张长锁从王成仁家里出来时,已经是下午了。

    他十分懊恼地走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儿,竟然没有看清王成仁耍的手腕,让他给算计了,张长锁心里明镜似的,自己和春梅其实什么事情都没干,但这种事如果传出去,自己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还不被村里人给骂死了。

    看来阻止王成仁建立谍报网已经不可能了,他在盘算着如何把这件事情告诉给王国珍的同时,必须迅速把这个消息告诉给八路军,如果晚了,八路军可能要遭受损失。可现在敌人这么猖狂,郭队长他们好长时间没来了,怎样通知他们呢,张长锁犯难了。

    张长锁心事重重地走着,陡然,他感觉脚下一软,原来脚下踩了一条菜花蛇,那条蛇抬起上半身,张着大口,摇动着尾巴,摆出了进攻的样子,张长锁赶紧跳开。正在这时,一辆摩托车由远而近开来,到了张长锁近前戛然停下。

    张长锁定睛一看,原来是王国珍和马寡妇。

    马寡妇嘴巴涂得血红,穿了一件紫色的旗袍,肩膀上还搭了一件红色的披肩。她看了看张长锁,笑道:“张村长,你这是去哪儿呢?”

    张长锁道:“刚从大乡回来,桂枝姐,你和王队长这是……”

    马寡妇兴高采烈地说道:“北京大太君的观光团要来八达岭了,王队长让我明天去陪着逛八达岭去呢!”

    王国珍瞪了马寡妇一眼:“你怎么到处瞎说呢,这可是军事秘密。”

    马寡妇笑道:“咳,张村长也不是外人,没事。”

    王国珍一加油门儿,摩托车冒着黑烟,跑远了。

    张长锁转过身刚走几步,忽然听见县城方向传来几声枪响,他赶忙躲进了棒子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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