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你想谈的是什么,你进了‘二号’,除威士忌外,别的什么东西也没找到。虽然没人说是你干的,可我一听到威士忌那桩事,就知道一定是你干的,我还清楚你并没有找到钱,要不然的话,你早就跟我一人说了。汤姆,我总觉得,我们永远也得不到那份财宝。”
“我说哈克,我从来也没有告发旅馆老板,星期六我去野餐时,旅馆不是好好的吗?这你是知道的。你忘了吗,那天晚上该你去监视。”
“噢,对了!这仿佛已经是一年前的事儿啦。正是那天晚上,我跟在印第安·乔后面,一直跟到寡妇家。”
“原来是你跟在他后面呀!”
“是我,可别声张出去。我想印第安·乔还有朋友,我可不愿意叫他们当出气筒,要不是我,他这会儿准到了得克萨斯州,准没错儿。”
哈克接着将整个探险经历原原本本地跟汤姆说了。
在这之前,汤姆只听说过有关威尔斯曼的事情。“喂,”哈克接着回到老话题说,“哪个搞到威士忌,那钱也就落在他手里。反正没我俩的份。”
“哈克,那钱根本就没放在‘二号’!”
“你说什么?”哈克仔细打量着同伴的脸。“汤姆,难道你又有了新线索?”
“哈克,它在山洞里!”
哈克的眼睛闪闪发光。
“你再讲一次,汤姆?”
“钱在洞里!”
“汤姆,你是开玩笑,还是说真格的?”
“当然是真格的,我一生中最最严肃的时候也就是如此而已。你跟我去,把它弄出来好吗?”
“发个誓!要是我们进去的时候一路上标好标记,就能找到回来的路,我就跟你去。”
“哈克,这次进洞,不会遇到任何麻烦事。”
“棒极了,你怎么会断定那钱在——”
“哈克,别急,进去就知道了,要是拿不到钱,我愿把我的小鼓,还有别的东西全都给你,决不食言。”
“好,一言为定。你想何时动身?”
“马上就出发,你看呢?你身体行吗?”
“要进到很深的地方吗?我恢复得已经有三四天了,不过最远只能走一英里,汤姆,至少是我认为我不行。”
“哈克,别人进洞得走五英里,可是有一条特别便利的近道,只有我一个人清楚。哈克,我马上带你划小船过去。我让它浮在那儿,回来时我自己划船,根本不用你动手。”
“汤姆,那咱们现在就动身!”
“行,咱们必须拿些面包和肉,还有烟斗、一两只小口袋、两三根风筝线,再带点儿他们叫火柴的那玩意儿。上次在洞里,好几回我想要是有些火柴可能就好了。”
中午稍过,两个孩子趁人不在“借”了条船,就出发了。
在离“空心洞”还有几英里的地方,汤姆说:
“你看这陡崖,这高崖从上往下一个样:没房子,没锯木厂,灌木丛都一样。你再瞧那边崩塌处有块白色空地,那就是我们的记号之一。好了,现在该上岸了。”
他们上了岸。
“哈克,在这里用钓竿就能够到我钻出来的洞,你肯定能找到洞口。”
哈克将四周全都检查了一次,没找到什么。汤姆很神气地迈着大步走到一大堆绿树丛旁说:
“找到了!哈克,你瞧洞在这里;这称得上是这附近最好的洞啦,别对外人说。我早就想当强盗,知道需要这样一个洞好藏身,可是到哪里能碰到这样理想的洞确实费神,现在有了,但得保密,只能让乔·哈勃和本·罗杰斯进洞,因为我们得结帮成伙,要不然就没有派头。汤姆·索亚这名子挺响的,是不是,哈克?”
“嗯,是挺响的,汤姆,我们去打劫什么人呢?”
“见什么人就抢什么人吧,拦路抢劫——都是这样干的。”
“还杀人吗?”
“不,不总是杀人,将他们囚禁在洞里,让他们拿钱来赎?”
“什么叫赎?”
“就是用钱来换人,让他们尽可能拿出一大笔钱或向朋友们暂借,若一年内不送上赎金,就放他们的血,通常就这么干。但是你不可以杀女人,只是把她们关起来就够了。她们每一个都那么漂亮又富有,但一被抓住就吓得不行。你可以摘下她们的手表,拿别的东西,但对待她们,你要摘帽以示有礼,任你翻任何一本书都会明白,没有其他人能比强盗更有礼貌的啦。接下来就是女人渐渐地对你产生好感,在洞里待上一两周后,她们也就不哭了,随后就是你赶她们走,她们也不走。要是你把她们带出去,她们会折回身,径直返回来。所有的书上都是这么描写的。”
“哇,太棒了,汤姆,当强盗是比做海盗好。”
“的确有些好处,因为这样离家近,看马戏什么的也方便。”
此刻,所有都装备好了,两个孩子就开始钻山洞。汤姆带头,他们好不容易走到通道的另一头,把已经连好的风筝线牢牢定好,又继续往前走。没走多远,他们来到泉水处,汤姆浑身一阵冷战,他让哈克看墙边泥块上的那截蜡烛芯,讲述了他和贝基两人当时看着蜡烛火光摇曳,直至最后熄灭时的心情。
洞里死气沉沉,静得吓人。两个孩子的聊天声渐渐小了。他们再往前走,很快就钻进了另一个道,一直来到那个低凹的地方,借着烛光发现,这个地方不是悬崖,只是一座有二三十英尺高的陡直的黏土小山,汤姆悄悄说:
“哈克,现在让你瞧件东西。”
他将蜡烛高高地举过头顶说:
“尽量朝拐角处看,看见了吗?那边——那边的大石头上——有蜡烛烟熏出来的记号。”
“汤姆,那是个十字!”
“那么你的‘二号’呢?在十字架下,对吗?哈克,我就是在那看见印第安·乔伸出蜡烛的!”
哈克愣愣地冲着那充满怪异的标记瞧了一会儿,然后声音颤抖地说:
“汤姆,咱们出去吧!”
“什么?出去?不要财宝啦。”
“对,不要财宝啦。印第安·乔的鬼魂肯定就在那儿徘徊呢。”
“不在这里,哈克,一定不在这里。鬼魂得在他死去的地方徘徊,那洞口离这还有五英里远。”
“不,汤姆,它不在那里,鬼魂肯定要看着钱,我晓得鬼的特性,这你也是知道的。”
汤姆有些恐惧起来,他担心也许哈克说得对,他也满脑的怀疑,但很快他有了个主意:
“喂,哈克,我俩真是十足的大傻瓜。印第安·乔的鬼魂怎么可能在有十字的地方游荡呢!”
汤姆这下说到点子上啦,它发挥了效果。
“汤姆,我怎么没想到十字能避邪呢。我们真幸运,我们的好十字。我想咱们得先向下爬到那儿挖那匣子。”
汤姆先下,一边往下走,一边在黏土山上挖出简单的台阶。哈克跟在后面,有大岩石的那个石洞分出四个岔道口。孩子查看了三个道口,结果一无所获,在离那块石头下面最近的那条路上,他们找到了一个小窝,里边有个铺着毯子的地铺,还有个旧吊篮,一块熏肉皮,两三块啃得干干净净的鸡骨头,可是却并没见钱箱。两个小家伙一遍又一遍地到处找,可还是没找到钱箱,于是汤姆说:
“他说是在十字底下,你瞧,这不就是最靠近十字底下的地方吗?不可能藏在石头下面吧,这下面一点缝隙也没有。”
他们又到处找了一圈,便灰心丧气地坐下来。哈克一个主意也说不出来,最后还是汤姆开了口:
“喂,哈克,石头这边的黏土上布满了脚印和一些蜡烛油,另一面却什么也没有。你想想,这是为什么呢?我跟你打赌,钱就在石头下面,我应该由黏土开始挖。”
“想法不错,汤姆!”哈克兴奋地说道。
汤姆立刻拿出了那把“纯正巴罗刀”,没挖到四英寸深就碰到了木头。
“嘿,哈克,听到木头的声音了吗?”
哈克也开始挖,不一会儿,他们把露出的木板移走,这时出现了一个通往岩石下的天然缺口。汤姆举着蜡烛钻了进去。汤姆说他看不到缺口尽头处,想进去看看,于是弯着腰穿过缺口。路越来越窄,渐渐地往下通去。他先是右,然后是左,曲曲弯弯地沿着通道往前走,哈克跟在汤姆后面。后来汤姆又绕过一段很短的小弯,不久就大声叫道:“老天爷啊,哈克,你看这是什么?”
是宝箱,千真万确,它就在一个非常隐蔽的小洞穴里,旁边有个空弹药桶,两支放在套子里的枪,两三双旧皮鞋,一条皮带,另外还有些被水浸得湿漉漉的破烂东西。
“财宝终于找到了!”哈克边说,边用手抓起一把变色的钱币。“汤姆,咱们有钱了!”
“哈克,我总觉得我们会找到的,真难以令人相信,不过财宝确实到手了!喂,别傻待在这儿,把它拖出去,我来试试看能不能搬动。”
箱子重五十磅左右。汤姆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它提起来,可提着走却很吃力。
“这我早就料到了,”他说,“那天在闹鬼的房间里,他们拿箱子时,样子也是十分吃力,我看出来了,带来的这些小布袋子正好用上。”
钱迅速地被搁到了袋子里,孩子们把它搬上去拿到十字岩石旁。
“我们这会儿下去取枪和其他的东西吧。”哈克说。
“别去拿,别动那些东西,我们以后当强盗会用得着那些东西,现在就放在那里。我们还要在那里聚会,痛饮一番,那可是个难得的好地方。”
“什么叫痛饮一番?”
“我不清楚,不过强盗们总是聚会痛饮,我们也得入乡随俗。快走,哈克,我们在这里待的时间太长了,现在不早了,我也饿了,等到船上就可以吃东西了。”
不久他俩出来后钻进了绿树林,警惕地观察四周,看到岸边并无一人,就开始上船吃饭。
太阳快接近地平线时,他们将小艇送到岸边划起来,黄昏中汤姆沿岸边划了很长时间,边划边兴高采烈地和哈克聊天,天黑没多久就上了岸。
“哈克,”汤姆说,“咱们将钱藏到寡妇家柴房的小楼上,早上我就回来把钱过过数,然后两人分掉,再到林子里找个安全的地方把它放好。你现在老老实实地留在这儿看着钱,我去把本尼·泰勒的小车子偷来,一会儿就回来。”
说完,他就消失了,不一会儿他带着小车子回来,把两个小袋子先扔上车,然后再盖上些烂布,拖着“货物”就出发了。来到威尔斯曼家时,他俩停下来休息,之后正要动身时,威尔斯曼走出来说:
“喂,是谁啊?”
“是我俩,哈克和汤姆·索亚。”
“好极了!孩子们跟我来,大家都在等你俩呢。快点儿,快走几步,我来拉车,咦,这还确实挺重的呢?装了砖头?还是什么破铜烂铁?”
“烂铁。”汤姆说
“我也觉得像这镇上的男孩子不想找份正经的工作,拿两倍的钱,却偏偏要花大力气、费不少时间拾那些只能卖个几毛钱的破铁给铸造厂很不划算。可人就是这样的,不说了,快走吧,快点儿!”
两个孩子想知道为什么催他们快走。
“不要问啦,等到了寡妇家就知道了。”
哈克由于常被人诬陷,所以心有余悸地问道:
“琼斯先生,我们可没干什么不好的事!”
威尔斯曼笑了。
“噢,我不知道,我的好孩子,哈克,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你跟寡妇不是好朋友吗?”
“是的,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她对我都是像对好朋友那样的。”
“这就行了,那么你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哈克反应慢,还没转过脑筋来就和汤姆一起被推进道格拉斯夫人家的客厅。琼斯先生把车停在门边后,也进了屋。
客厅里灯火辉煌,只要镇上有些身份地位比较体面的人都来了。他们是撒切尔一家、哈勃一家、罗杰斯一家、波莉姨妈、希德、玛丽、牧师、报馆撰稿人,还有很多别的人,大家全都衣着考究。寡妇以热忱友好的态度招呼着他们,这样的孩子谁见了都会伸出热情之手。他俩浑身是泥土和蜡烛油。波莉姨妈臊得满脸通红,皱着眉朝汤姆直摇头。这两个孩子可受了大罪。琼斯先生说:
“汤姆方才没在家,所以我就没再找他了,可偏巧在门口让我给碰上了。他和哈克在一起,于是我就急急忙忙地将他们俩拽了过来。”
“你做得对,”寡妇说,“孩子们,跟我来吧。”
她将他俩带到了一间卧室里,然后对他们说:
“你们洗个澡,换件衣服。这是两套新衣服,衬衣、袜子样样齐备。这是哈克的——不,用不着道谢,哈克,一身是琼斯先生送的,另一身是我买的。不过你们穿上会觉得合身的。穿上吧,我们等着——穿好就下来。”她说完走了出去。
哈克说:“汤姆,你能不能找一根绳子?窗户离地不算高,我想用绳子溜走。”
“你真是奇怪,为什么不愿留下来,却想要溜?”
“咳,跟那些人在一起我实在受不了,我不下楼。”
“你干吗怕他们,有我在,你只管放心。”
这时希德走了上来,他说:
“汤姆,姨妈整个上午都在等你,玛丽给你准备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也在等你,看你身上的泥土和蜡烛油,难道你又去那个岩洞里了吗?”
“哼,希德,你不要多管闲事!我问你,今天晚上大家要商量什么重要事情?”
“道格拉斯太太请客,据说是为了酬谢琼斯老先生父子在那天晚上搭救她的事,不过另外还有别的事。”
“啊,什么事?”
“琼斯老先生今天晚上要公开一桩秘密。其实他的秘密很多人早已知道了。”
“希德,什么秘密?”
“就是哈克跟踪那两个坏蛋的事,琼斯老先生还以为大家都不知道呢!”
“希德,是不是你泄露出去的?”
“管他是谁呢?反正有人说。”
“希德,一定是你,你这个讨厌的坏家伙!”
“得了,别管是谁干的,反正有人已说出了那个秘密,这就够了。”
“希德,这镇上能做出这样卑鄙的事情的除了你没别人。你要是处在哈克的位置,你早就溜之大吉,根本不会向人报告强盗的消息。你只会干些卑鄙龌龊的事情,见不得别人做了好事被称赞。好,赏你这个——‘不用道谢’,照寡妇的说法。”
汤姆一边说,一边打他耳光,连踢带推把他撵出门外。“好,赶快去向姨妈告状吧,只要你敢,明天你就会有好下场的。”
几分钟过后,寡妇的客人们全都在餐桌旁落座,十几个小孩也被安排在同一间房里的小餐桌旁规规矩矩地坐着,那时的习俗就是这样。过了一会儿后,琼斯先生进行了一篇短小精悍的演讲,他感谢寡妇为他和儿子举办此次宴请,但他又说还有个很谦虚的人——
他说了很多后,突然戏剧性地宣布这次历险中哈克也在场。人们显得很惊讶的样子,实际上是故意装出来的。要是在平常遇上这样欢快的场面,人们听到秘密后会显得更加热闹的。
可是只有寡妇一人表现出相当吃惊的样子。她跟哈克讲了那么多称赞和谢意的话,结果哈克几乎忘却了众目睽睽下穿新衣不自在的感觉。
寡妇说她打算收养哈克,让他上学受教育,待到她能攒足一笔钱的时候,就让他做点儿小买卖。汤姆终于有机会搭上了腔,他说:
“哈克不需要那个,他有钱啦。”
听了这句可笑的话,在座的来宾为了面子都忍着没有笑出来,但场面却让人尴尬。汤姆打破了沉默。
“哈克真的有钱啦,你们或许不相信,不过他真有了很多的钱。喂,你们别笑,我会让你们看到的,请稍等片刻吧。”
汤姆跑到门外,那些人彼此迷惑不解,好奇地看着,再问哈克,他此时却张口结舌。
“希德,汤姆搞什么鬼呢?”波莉姨妈问道,“他呀——真是的,对这个孩子你这辈子也别指望能猜透他心里转的什么念头。”
她还没说完,只见汤姆吃力地背着口袋走进来。汤姆将一大堆亮闪闪的金币倒在桌子上说:
“你们看呀!我刚才怎么说的?一半是哈克的,一半是我的!”
这情形让现场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大家只是瞪眼盯着桌上,一时没有人说话。接着大家一致要求汤姆说出原委。汤姆满口答应,于是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虽然话很长,但是大家却一直津津有味地听了下来,没有一个人插话打断他的叙述。
汤姆讲完后,琼斯先生说:
“我还思量着我为今天的聚会安排了个小小的震惊呢,可是听了汤姆的叙述,我承认我的根本不算什么了。”
人们将钱清点了一下,总共有一万二千块美元。尽管在座的人当中,有的家产不止这个数,可是一次见过这么多钱却还是头一回。
汤姆和哈克两人意外地发了横财,这下轰动了圣彼得堡这个穷乡僻壤的小村镇。这或许让各位读者得到极大的欣慰。钱数多不说,又全是现金,真让人难以置信。各处的人们都在谈论此事,对他表示羡慕,称赞不已,在一种不正常的兴奋的重压下很多人的清醒神志完全垮掉了。现在,圣彼得堡镇上每间闹鬼的屋子都被掘地三尺,木板被一块块拆掉,为的是找财宝——而且这一切全是大人们所为,其中一部分人干得十分起劲儿和认真。汤姆和哈克两人无论走到哪里,人们都巴结他俩,有的表示羡慕,有的睁大眼睛观看。两个孩子从没觉得他们曾经的言谈有丝毫的重要,但如今他们所说的话却备受关注。无论他们说什么,人们都看得很宝贵,到处重复他俩的话,就连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认为意义重大。显然,他们已经没有了说一些普通的言语、做普通的事的资格,更有甚者,有人收集了他俩过去的资料,说以前他俩就超凡脱俗。镇里的报纸还刊登了两个小孩的小传。
道格拉斯寡妇把哈克的钱拿出去按六分利息放债,波莉姨妈委托撒切尔法官以同样利息把汤姆的钱也拿出去放债。现在每个孩子都有一笔数目惊人的收入。这笔钱相当一个牧师的全年收入——不,准确地说,牧师拿不到那些,只是上面先给他们开张空头支票而已。那时,生活费用低,一块两毛五的花费就够一个孩子上学、膳宿的费用,连穿衣、洗澡等都包括在内。
撒切尔法官十分器重汤姆,他声称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怎么也不会有将他的女儿救出山洞的能力。听到贝基悄悄地告诉他,汤姆在校曾替她受过,挨过鞭笞时,法官显而易见是被打动了。她请求父亲原谅汤姆,汤姆撒了个大谎主要是为了替她挨鞭笞,法官情绪激动,大声赞扬那个谎言是伟大的,它是慷慨、宽宏大量的谎话。贝基见父亲踏着地板,跺着脚说这句话时显得十分伟大了不起,她以前从没见过父亲是这个样子。她直接一路跑着将此事跟汤姆讲了。
撒切尔法官期望汤姆有朝一日能成为一个鼎鼎有名的律师或是个功勋卓著的军官,然后再到最好的法学院接受教育,这样,将来随便当律师、做军人或是身兼两职都行。
哈克有了钱,又归道格拉斯寡妇监护,这样,他踏入了社交圈子——不对,他是被拖进去,被扔进去的——可他却已经难过得无法忍受了。寡妇的佣人帮他又梳又刷,把他收拾得干干净净,每天夜里都叫他躺在丝毫感觉不到温情的毯子被单中,哈克想在上面找个小黑点儿按在心口做朋友都找不到。他吃饭得用刀叉,还要使餐巾、杯子和碟子;他必须去上学,上教堂。说话枯燥无味没关系,但谈吐要斯文,他无论走到哪里,文明都束缚着他的手脚。
就这样,他硬着头皮忍受着,过了三个星期。突然有一天他不见了。寡妇伤心绝望地四处寻找他的踪迹,找了整整有两天两夜。人们对于这件事都给予了极大的关注,他们到处搜索,有的还到河里去打捞。第三天一大早,汤姆挺聪明,在破旧的屠宰场后面的几只旧空桶中找人,居然在一只空桶中找到了哈克,他就在这过夜。哈克刚吃完早饭,吃的全是偷来的剩饭菜。他正舒服地躺在那里休息。他脏兮兮的,头发乱成一团,身上又罩上了以前那破烂不堪的衣衫。汤姆把他拉了出来,告诉他已惹了麻烦,要他快回家。哈克脸上悠然自得的神情消失了,马上呈现出一脸的愁相。他说:
“汤姆,别提那事了,我全尝试过了,那没有用,没用,汤姆。那种生活不适合我过,我不习惯。寡妇待我非常友好,可是我受不了那一套。她每天早晨叫我按时起床;她叫我洗脸;他们还给我使劲地梳头;她不让我在柴棚里睡觉。汤姆,我得穿那种倒霉的衣服,紧绷绷的,有点儿不透气。衣服很漂亮,弄得我站也不是,坐也不行,更别提任意地满地翻滚啦。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到过别人家的地窖里,也许有许多年了。我必须去教堂,弄得浑身是汗——我恨那些一文不值的布道辞!在那里我既不能捉苍蝇,也不允许吃烟叶,星期日整天不能赤脚。吃饭、上床睡觉、起床等寡妇都要按铃,总而言之,一切都井然有序,真让人受不了。”
“不过,哈克,但是每一个人都是这么过的呀。”
“汤姆,你说得没错儿,不过我不是大家,我受不了,捆得那样紧真让人受不了。还有,吃的来得不费吹灰之力,我不喜欢这种吃法,就是要钓鱼也得先征求寡妇的同意,去游个泳也得先问问她,做什么事都要先问她才行。说话也得斯文,真不习惯——我每天都必须躲到小阁楼里去胡说大骂一通,这样嘴里才有滋味,否则真不如死了算,汤姆。寡妇不让我在人前大声讲话,或大喊大叫,还不许我伸懒腰,抓痒痒——”(接着是段尤其觉得愤愤不平和备受侮辱的大大发泄)
“还有呢,她整天祈祷个没完!我从来也没见过她这样的女人。我必须跑,汤姆——不溜不行呀,况且,学校就要开学了,不跑就得上学,那怎么能受得了呢,汤姆?喂,汤姆,发了横财并不像人们说得那样是个非常愉快的事情。发财简直就是发愁、受罪,最后弄得你真是生不如死。这儿的衣服我穿合适,在桶里睡觉也不错,我打算再也不离开这儿。汤姆,要不是那些钱,我根本不会有这么多的麻烦事情。现在,你把我那份钱也拿去,偶尔给我点儿钱用就行了,不要常给,因为我觉得容易得到的东西并没有什么大价值。请你到寡妇那儿为我告辞吧。”
“噢,哈克,你清楚我不可以那样做,这不太好。你如果稍微多试几天,就会喜欢那种生活的。”
“喜欢那种生活——我如果在一个火热的火炉上多坐一会儿,我也同样会适应的。我不干,汤姆。我不要当富人,也不想住在那闷热倒霉的房子里。我喜欢森林、河流、那些大桶,我打算跟它们在一块。真是倒霉,刚弄了几条枪,找到了山洞,准备去当强盗,却偏偏碰上了这种事情,真让人扫兴。”
汤姆眼看着时机到了——
“喂,哈克,富了也能当强盗啊。”
“真的吗?你说话当真,汤姆?”
“就和此时在这儿坐着一样是真的,千真万确。不过,我们不接受不体面的人入伙,哈克。”
哈克的高兴劲儿被一下子打消了。
“不让我入伙,汤姆?难道你没叫我做过海盗吗?”
“是让你当过,不过这跟入伙没什么关系,总的说来,强盗要比海盗的层次高得多。在许多国家,强盗算是上流人当中的上流人,都是些公爵之类的人。”
“汤姆,你一直对我很好,不是吗?你不会不让我入伙的,对吧,汤姆?”
“哈克,我是想让你入伙的,不过要是让你进来,别人会怎么说呢?他们会不屑一顾地说:‘瞧汤姆·索亚那帮乌合之众,其中有些非常低等的家伙。’这是指你的,哈克。你不会喜欢他们这么说你,我也不喜欢。”
哈克沉默了一会儿,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他开了腔:
“得,我再回到寡妇家里应付上一个月,看能不能适应那种生活,不过汤姆,你会让我入伙,对吧?”
“好吧,哈克,一言为定!走,老伙计,我去跟寡妇讲,让她对你要求松一些。”
“你答应了,汤姆?你答应了,这太好了。如果在那些最麻烦的事上她能对我宽松些的话,我耐不耐得住,也只能随老天的安排啦。你打算什么时候结伙当强盗?”
“噢,这就干。把孩子们集中起来,也许今晚就举行入伙仪式。”
“举行什么?”
“举行入伙仪式。”
“那是怎么回事?”
“就是发誓互相帮忙,永不泄密,就是被剁成肉酱也不能泄密。哪一个胆敢弄伤了帮里的弟兄,就将他和他的全家斩草除根。”
“这真好玩,真有意思,汤姆。”
“对,我也感觉有意思。发誓仪式得在半夜举行,要选在最偏僻、最恐怖的地方干。闹鬼的房子最好,可现在全被拆了。”
“半夜时分干还是不错的,汤姆。”
“对。你还要将手搁在一口棺材上宣誓,咬破指头签名哪。”
“这才真有点儿像样呢!这比当海盗要强一万倍。汤姆,我到死都跟着寡妇在一起了。如果我有朝一日当上了强盗头儿,人人都会谈到我,那么,我想,她会为自己把我从困境中解救出来而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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