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寂寞呢。
只剩下一只眼睛能看到了,看到半边雪地,半边蓝天。若是仰着倒下该多好,可是再没力气……再翻身。
张启山,你怎么不回头看看。
好累,闭眼罢,苟延残喘还不如早些归于清净。
头痛欲裂。呼吸还是温软的,沉重的融了雪,打湿了半边脸。
张启山……
欠你的都还清了,这段感情,我二月红问心无愧。
走那样快作何。半分魂儿都再不愿与你纠缠不清,奈何桥,孟婆汤,三生石……再也不要有任何关系了,太累,再也折腾不动了。
想知道可否憎恨过你?
呵,红某人堂堂一介男儿汉,九门提督,妻儿满,列徒遍,生生叫你拆成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不想延荣了几代的红家班竟断在我这里……不恨你,诺过的,绝不恨你。这些怨冤恨恨,就算在红某自己头上罢。
张启山,你回头看看。
真是应了那话,若是有朝一日我死在牢里,腐烂在地底,你也绝不会多看一眼罢。
早知现在这番落魄,死无葬所,何必当初将那张家邸府闹个翻天覆地,抛了礼数,放下身段,尽数丢了颜面,只为问你一句,我二月红,算个什么东西?
不骗不瞒,承诺到何处去了?
好一个郎才女貌,登对十分,可我该被置于何地?春冬数余载,都说是戏子不动真情,你何曾见过在戏里流干眼泪的角儿,在人面前生生用血用泪残了半面妆?
本就是男儿汉,流血不流泪,优柔寡断果真不成大事。
张启山……你回头看看。
算来我在你那里不能算的上一段成功出彩的人生经历,毁祸了你小半世生活,说我什么都好,佞幸,卑鄙,我罪有应得。
张启山,过好后半生,替我看看,天下安稳,太平盛世,梨园荣景,妻儿恩爱,子孙绕膝是什么模样。
张启山,你回头看看……
将死之人,满眼背影;
未亡之身,何等光景。
缘分净了罢?来生休要纠缠了。太辛苦,我是说……太累了,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我以为只是缘分薄浅,情切至深,到头来……才明白这全全都该反过来。所有的感情从来都是我在单向付出,从一开始就是……感情一断,缘分什么的,也不存在了。
早就该知道的……呵……
从未听你讲过一句,你心理的所想所念,
张启山……你回头看看……
后背好疼,胸口也疼的厉害,纹身灼烧进血液里,一寸一寸的撕破血管,好烫。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求求你……回头看看……
我还有话不曾对你讲……
早该面对的,至死不渝。
“我爱你。”
拄一根青杖,戴一顶蓑帽,一道盘山青石路,绵绵山雨将面颊弄得湿漉漉的好生凉快。
“红班主。”
双手合十,含胸弯腰鞠躬道:“主持。”
“有劳红老板了。”
“客气。”
堂鼓定心,单皮鼓急促密如雹点;檀板似是黏了水气,浑浑噩噩的敲打;大锣小锣一个磬醒一个清脆,传出山路几里远;京胡迷迷瞪瞪咿咿呀呀,靡靡之音不过如此……
“廿二簪头碎,唤来人声阿爹
梨园初至十二年,坎坎坷坷九百天
教坊两袖朝朝醉,椒房五更夜不寐
敢问暮昏人可曾悔,将军啊人言可畏”
唱了一世冷清,两世精明,怎么把自个儿唱糊涂了。
可有这优伶出家做和尚的先例?心不在焉的想着,到老做个出家人,洗洗墓里的秽物,听听佛经,清心寡欲,倒也知足了。
来了。
青衫布衣,不穿军装的模样,田家的青年一样,将那满腹诡谬藏起掖住,老老实实,平平淡淡,似在过日子。
戏子儿可不都活进了戏里么?唱多了,就进来了。年复一年,把那人情都看冷了。
这是认识张启山的第几个年头?罢罢,怎么他一来,反倒拘谨起了?不就是……不就是多了个观众么。
极恶之人有哪些个善终,莫不是他想要看完这辈子所有的戏罢。衣冠满座,万一哪天少他一个……嗟,净胡思乱想些什么,如何可能!
“红老板。”
“张大佛爷。”
“这一下筹得多少善款?”
“精打细算,够主持再修建一座小庙,当做了件善事罢。”
“善人,终有一天会得善报。”
端站在庙门口,毕恭毕敬双手合十,鞠了三躬。
一拜,求夫人身体可有所好转。
二拜,愿红家梨园世代昌盛。
三拜,祈太平盛世,安居乐业。
“都说我红二拜什么,不得什么。”
“不妨你来拜张大佛爷试试?”
“怕不要都拜反了才好。”
“说笑了。”
“可否问佛爷件事?”
“知无不言。”
“我佛修行,千步生莲,一莲一面,一面一缘,不知张大佛爷的缘面,我可见过多少?”
“一缘一念,一念一怜。张启山不过是个俗人,家国一面,你独一面。”
“何诺?”
“仅此对你,万万事,不骗不瞒。”
“穷边自足秋怀。又何必,平生多恨哉。
只凄凉绝塞,蛾眉遗冢;销沉腐草,骏骨空台。
北转河流,南横斗柄,略点微霜鬓早衰。
君不信,向西风回首,百事堪哀。”
一合折扇,反复在手心敲打,秋雨一场,淋尽人间百态。筚篥悲恸,怨女痴儿,又要变天了。
“我喜欢你。”
“啊?”
“我二月红,喜欢你。”
“何来……何来……”
“嘘……”
“……”
“就当今儿个这戏词罢,戏里人念词,无需当真。”
“……罢。”
其实人生就在你以为,和我以为中度过,大概误会就是这般得来的吧。错过不是错了,是过了。
“莫过悲痛,红老板,节哀顺变。”
“地底下躺着的那位可是我夫人,张启山,丧妻之痛,你如何能理解?”
“一介莽夫,丧父丧母丧手足兄弟,百味浅尝,还不曾体会过丧妻丧子之味。但于我来讲,二月红不死,情痛伤及皮肉而已。”
“濡沫十年载,张启山,戏子情深不过如此。”
“你喜欢我。”
“我爱她。”
“比得上我爱你……?”
“你说什么?”
“没什么。”
“休要……”
“你早晚会听到,但不是现在。这两壶酒带给你,张某还有要事缠身,先行告辞。”
【九门提督张大佛爷,三盏天灯抱得美人归。】
“共君此夜须沉醉。且由他,娥眉谣诼,古今同祭。
身世悠悠何足问,冷笑置之而已。寻思起,从头翻悔。
一日心期千劫在,身后缘,恐结他生里,然诺重,君须记。”
“班主,秋雨寒气重,披件大氅再出门罢。”
“不必了,赶场子,卸妆也不必了。说不好……就是最后一出了。”
【完】
番外 贰
张启山
常德离长沙有多远?
168公里。
唉,就交代在这儿吧。就算把身上的伤缝好,弹片挖干净……也是废人一个。有些口子,医不好的。
下雪了……真是巧。从未以这个角度看过下雪,粗人一个,不会打比喻,就像是在下刀子一样,刀尖朝下下着。
这些日子真的累坏了,就这样罢,总算能休息了。
说是人死之前会将生前最想要看到的,都回放一遍,果真如此。
很久很久以前,他唱过。
【一月枝头低,二月新眉里。】
刚接到调任令时还犯过愁。湖南这地方,说起来半尴不尬,又是个烫手山芋。也不是不曾和上面协调过,可他们这般下电报:这地方,只能你来接了。
这下我知道了,我手里的兵太多了,多到他们不放心我了。
南迁时候,绥远下大雪,鹅毛大雪糊的眼睛都睁不开。漠北的清晨自有其凛冽独特之处,呵气都会带走身体里的热度。就这般急行了四十里山路,待到当午整顿时生生少了两千人。
或是冻死在半路,或是逃回了老家,与我无关。
刚下过雪,白雪覆盖了整个长沙城。一家戏园子的高墙底,站着一个卖糖葫芦的老头儿,旁边立着白扎子,插满火红的山楂串。一嗓子吆喝叫卖,一枝从戏园子里探出的细幼的梨树枝,颤动的抖下一丛新雪,落在红山楂上。
马行速度快,却看了个清楚。
【三月梨园戏,四月红霞衣。】
长沙这地界确实比漠北暖上许多,养人的好地方。强龙没有,地头蛇虽有些根深蒂固,却也百年大家稳健有秩序的样子,据听说大都盗墓发家,也有洗白的,可这世道……染上了,便代代相传。分一杯羹的意愿也明显,八大家,关系错节,有些意思。
三月末,省长请去梨园看戏,说是花鼓戏为长沙一大特色,且听他细说来,那梨园现在的台柱子是位能人,什么都能唱上几段。不过若仅是如此,我又何必像个旧朝老太监似的,坐在那里听着过一下午糜烂的生活,只因他背底下一句话:红家班,长沙地下提督里,最细水长流的一支。
三百六十行,就属戏子最为薄情。
像这样的,不合作,就做掉。
倒是个漂亮的戏子,做掉真是可惜。
坐在二楼雅间,看着他在戏台一段段唱。俗人一个,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后来大鼓一敲,咚的一声整场都安静下来,小鼓密集如雨点般的骤降,他提气旋转起来,明黄色的戏服在二楼看来,简直是……旋转成了一朵……说来矫情,我不曾见过的明艳的花。再来一声大鼓收音,他仰面倒在戏台上,闭了眼,胸前喘着起伏着,桃红色铺在眼睑上,越靠近眼睫的地方越是深红。
真是好看,不枉这满堂喝彩。
他倏地睁了眼,视线直直的落在我这里。带着倦意,却掩不住属于一个正常人的清亮和明净。
【五月铁马骑,六月烽火急。】
再次与他接触时,在春末夏初。
逐渐融入这个南方的新环境,听他们柔软的湘语口音,吃他们口味清淡而精致的饭菜。
每日却过的提心吊胆,不单是与人打交道的心累,更多的是自己身体里压制不住的欲望。北方粗旷的环境实则更适合我这体质,生活的像南方一样精细拘谨反而被约束起来,更加激起了身体里的不满。
战火还没烧到湖南来,没日没夜的是最耗人的勾心斗角。时常抽烟压压身体里不安分的因素,可自己也清楚,再这样下去总会有弦断囊破的一天。
捡了个好天气,带了几个副官骑马去城郭外兜转一圈,也顺道看看摸好路子的,踩了点做过标的斗现下如何。
“二月红。”他一身黄土,站在我马前,攥着几只簪子的手放在胸前介绍自己。
被做过标的斗不动,这是硬规矩。我皱眉看着他,他自知理亏,抱拳鞠躬随即道:“恕红某急用,一时着急,慌不择路,只知这斗离得最近。玉簪几只,日后定登门道谢,连油斗一只,一并还上!”
不卑不亢,行为举止也不似慌至乱了手脚。
我摆摆手,几只簪子罢了,日后规矩不坏便好。
他身后的伙计焦急道:“少班主,这三支玉簪不够赎人!”
“家中还有银钗一只,这下总该够了。”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并不比那时阴柔的戏腔差。
他再次道谢后,便翻身上马,带着伙计急匆匆往城里赶去。
至始至终还不曾与他说过一句话,现在才反应过来。
“军座,最近共匪流窜,早些回城。”
“罢。”
自四月中旬查封《观察日报》后,大量共产党员暴露,共军不断将已暴露人员转移向延安和新四军所在地,整个湖南呈现出紧张暴躁的气氛,人人自危,有过几次小型冲突,明着暗着使不少人命丧黄泉。这些故作紧张的事情,总有一天会被拿上台面来,大做文章,传进延安那里,宣传其所谓“革命精神,牺牲自我为集体”之类,实则对于我们来讲,就像在大东北的夜晚的街头,喝多了干了一架而已,宿醉一场全忘掉。
民国二十八年,长沙八大家召开会议,根据内外抗战结成九门提督。各自发展暂缓,支持军需为先,条件为我和我的军队,不得加重长沙百姓赋税,以及取消每年两次惯例军用征粮。按各自发展程度分别排序,经二月红推荐,以军阀的身份,位列九门提督之首,其余依次为上三门二月红,半截李;平三门陈皮阿四,吴老狗,黑背老六;下三门霍仙姑,奇铁嘴,解九。
公历1939,六月初八,节气大暑,九门提督成立。
【七月踏书人,八月无谁问。】
燥热的天气里,两件事接连发生。
其一,梨园皇帝,红家班台柱二月红,迎娶面摊丫头。两月前少班主拦路救人的佳话,又被重新以种种版本传的沸沸扬扬。
其二,红家班班主不忍不堪言论,悬梁自尽,少班主二月红接任。红白喜事接连,不是什么好兆头。
我倒挺喜欢那个“红老板出城,向有过一面露水情缘的张军座,借得三支救命发簪”的版本。虽不知这是哪位说书人惊堂木下的说法,却意外的接近真相,确实是“借的”。
露水情缘也会有的,在丧礼上他一身缟素,满面清泪,告诉我说:“爹是清白的”,真他妈好看。
婊子戏子不分家,爹就是因为有传闻道他与男人有染,搞得两处一家人亡一家财破,才一根白绫悬上房梁。
“大不祥。”我对他说。
【九月缟素焚,十月尚不闻。】
时常进他的戏园子听戏,几次下来,那二楼的位子便没人再敢坐下去。他……如何讲,实在是个淡泊的人,话不多,温润平和,典型南方性格。几次闯进梨园后院,寻到他上妆更衣的地方,与他说上两句话,听他吊吊嗓子,他也不恼。夫人待我也很好,见我在时,总会端一盘小点心,两盏润喉茶,再悄悄退出去。
我给他讲讲国家战局,他也会拿谱,给我清唱些还不曾在台上表演过的戏段子。
“近些日子怎么不见你出去探斗?”他从架子上取下一件戏服搭在小臂上,回头问我。
我那些个本性,隔个十天半个月就要进斗里磨上一磨,以便在其余时间内我都能表现得像个正常人。不解的是近来一直都“很正常”,在此上,我不曾逛过欢馆,不曾赌命,也不曾虐待俘虏和探子。
“头发长了。”
他一怔。
“挺好看的,别剪掉。”
他转过身,似是认真在挑选戏服,随即温润道:
“好。”
待到来年九月时,长沙九门提督才算真真正正的安定下来。
清秋山上面分外凉,安顿副官等在山下,自己寻着音上了山
,一上山便听到大鼓咚咚作响,敲得心肺都跟着颤。红老板声音穿透力极强,划破山雾般的传进耳朵里,那小庙虽小,香火却旺的紧,整座山都被笼着一钟罩佛家味。
他就在那团香火里,红色水袖几近甩上松针头,薄情的小脸儿正眼都不曾给过我一个。虽说唱念做打应该一项不少才是,可他就那般面无表情的唱着,在我看来却有味道的紧:
“淮委宿醒无言对,春风一度两清泪
寒蝉消声独自愧,云端之人,来世会”
他的眼白非常干净,没有红血丝和盗墓之人的浑浊,黛色眼妆更衬得没有半点杂质,眼睛几乎不动,只有与红戏服相得益彰的红嘴唇一张一合,唱出那些珠圆玉润的句子。
戏毕,陪他走上山顶的庙祭拜。
三拜后他直起身,突然抬眼问我,我们之间有什么值得对方信任的。
“不骗不瞒。”什么都给不了他,一时难过,我只能这么承诺。
【十一夜里魂,十二共一灯。】
这生活就是在不断失去着什么中度过的。
二夫人去世时我正忙的焦头烂额,抽空打发副官去告诉二月红,晚些去看他。
丧父丧妻,白红白的日子,过的也实在是心酸。
不登台也就罢了,不吃不喝守在灵堂。半夜我过去时他正跪在地上,趴在棺前轻轻的睡着,拍拍他的头,他喏一声醒来。
“节哀顺变。”
他先是木讷的看着我,接着两行清泪便不自觉流下来,一如他那时丧父一般。
我摸摸他的前额,如今见一面多不容易,小东西,关于我成婚的事下次再告诉你罢。
那晚说了很多话,拎去的两壶酒被喝了个精光。他迷迷糊糊的样子,趴在我怀里软绵绵的笑着,哭着,充斥着不安。那时我就在想,若有朝一日大权在手,定给他圈一个绝对安全的围栏。当他所有的事情都完完全全在我的掌控下,再无战乱,痛失亲人,自身难保的状况,就连是哭是笑也由我做主时,他就是我的了。
后来的生活过的很是模糊,即使是现在拼命的想也是一片混乱。
似乎是去了一次南京,两次北平。第二次去北平时在新月饭店,以一个正式的方式,追求到了那位大家闺秀,并公众于世。那日似是喝了酒后去的,隔着大堂,对面隔间里的人是什么样子都不曾看清。她父亲需要一个有能力的女婿,我需要一个有背景的人帮助。而我们需要的,便是这么个……隆重又罗曼蒂克的方式。
那些日子没用受过这痴疯暴虐的病苦,我以为那是娶妻的缘故,还暗叹过,那些嗜血的性子,会在将后的生活里,慢慢磨平吧。
突然成婚的消息似乎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震动,至少在北平的日子里我没有接到过他的任何书信。丧妻后他变得越发淡泊,回长沙后第二日就急着成婚,也没有刻意抽出时间去看看他,不知前些日子过得如何,成婚一事没有提前告诉他,不过那样的人,怕是不会多想些什么罢。
并不是所有的感情都可用“那就将小女许配给你”来商榷。感情像是一种投资,至少你会看他会回报你多少。像是二月红这般的,很少能听他坦露自己真心所想所念,这辈子是听不到他再说句喜欢你了罢。
想来现在能死在这儿也托了那人的福。
交给红老板的喜帖昨夜已送入红府,按他那脾性,最多会遣人带几句道喜的话,从此再不和我这满是刺头的张大佛爷混搅在一起。
成婚之日,满目萧红,我坐在那里,看着新妻蒙着红帕,一袭喜服,血红血红。安安静静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毫无生气。
尽管是凑合在一起的,我仍旧希望……希望她身上能够有一种能调动我的灵气,和让我平静的淡泊气质。就像……就像……
身子一阵颤。
我在想什么?扫一眼来宾满座,不记刚刚思绪卡到哪里了。抬起头在人群中找着,茫茫然我也不清楚在找什么。
又是一阵颤。
新娘走过来,轻轻把手覆在我手背上,偷偷掀起帕子,惊呼问道:“眼仁充血怎这般厉害?”
低头转着银酒杯,明晃晃,映着一双赤眼。
这感觉太熟悉了,毒瘾发作般,现下需要的是发泄,不知是什么激发了这些念头,颜色?酒精?声音?让我出去杀几个人,倒个斗,或者打一仗……暗劲儿捏上杯子,杯映人影变了形。那班拉乐的二胡声,靡靡不断窜进人的脑子里……一拉,再一拉……声音就这么窜出来了。
暴躁之气从心底腾的翻出来,腾的站起来,新娘受了惊,瑟缩在一边,惊恐的看着我的。
想伸出手将那该死的二胡声掐碎了先,然后……然后……
手停在半空,这是在这般情况下头一次脑子比身体快。
然后该怎么做?往常我是怎么做的?
座下唏嘘一片。
失态了。我突然意识到,放下手,正准备和下面的各位赔个不是,发现情况不对,周遭一片安静,银针落地都震耳。
身体里沸腾的血瞬息温和下来。
他穿过人群,一步一步的走来。身上还穿着末场戏服,带着妆,提着一根花棍,棍里中空夹着一刃快刀,再熟悉不过。
二月红。
原来这半晌都是想在人堆里找到你。
记忆在这时候变得相当模糊,待我反应过来时,新娘身下一片血泊,一动不动,如我期待的那般,血液里灵气散发开,刺的太阳穴突突的跳。
早已听不清坐下何等喧闹,他收了刀,站在我面前。那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失而复得的感觉。
看着他蓄长的头发,一面妆半面血,看似甚是哭了。这算哪般,别哭,我什么都给你,别哭,我不结婚了。
后面的人猛地扑上来将他制住,额头咚的撞在梁柱上,他也不挣,血顺着在柱子流下来,紧皱眉头。
心里的火气直往窜,上前将那些人挥开,急忙把他翻过身来,几日不见,身子消瘦了不知多少,靠在红木梁柱上。头面固不住的头发长长散了下来,妆混着血和眼泪,不狼狈,我真想告诉他,二爷,你真美。
我总算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了,这复得的平静和温和。
我捻起他的下巴,他看着我,,似是在叨念别人:
“我二月红,算个什么东西?”
酒楼外面不知哪个不识相的燃起了烟火,半明半昧的映红了他那张脸。那东西升到空中,霎时间爆出漫天祥云。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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