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年张主任退了休，一下子清闲下来，感到浑身不自在。看到隔三岔五地有患者找上门来，对自己这么信任，思虑再三后，张主任决定发挥一下余热，便开了个牙科诊所。他的诊所不以盈利为目的，收费很低，整天病人排得满满的，一天下来张主任累得腰酸背痛，可他每天心情都特别愉快。
可这一阵有个人让张主任很不愉快：这个人叫傻柱子，他不光心眼儿不全，还天生的聋哑，以前张主任在大街上看到过傻柱子几次，他整天围着垃圾池转。可这两天傻柱子不知发哪门子神经，三天两头往张主任的牙科诊所跑，也不管张主任在干什么活，拽着他就往外走，影响了张主任的正常工作。
这不，正说着傻柱子呢，他又来了。
不过这次傻柱子有了很大转变，只见他穿着干净的衣服，小脸洗得很白，还抹了厚厚一层雪花膏。傻柱子也不像以前那样冒傻气，倒像个正常人似的坐在候诊椅上老老实实地排上了队。
终于轮到傻柱子了，他非常兴奋，张开嘴巴，用手指了指他那两颗门牙，很夸张地做了个往下拔的姿势。
张主任乐了，怪不得傻柱子老往这儿来，敢情他的牙有事。张主任让傻柱子躺在治疗椅上，打开了照射灯，认真地在傻柱子张开的“血盆大口”中检查一番。张主任不禁有些惊讶，这人长得傻点，可这口牙长得却出奇地好，不但整齐，连一颗坏牙也没有。
张主任示意傻柱子起来，对他摆了摆手，摇了摇头，那意思这门牙没事。傻柱子愣了一下，突然变得急躁起来，手忙脚乱地比划一番，结果又像以前那样被几个患者请出门外。
张主任无奈地摇了摇头，正想给下一个患者诊治牙病，突然傻柱子满嘴是血地跑了进来，手上还拿着个老虎钳，吓得几个女孩子不住地尖叫。
张主任也被这个场面吓了一跳，傻柱子“扑通”一声躺在了治疗椅上，血沫子不住地往外涌。张主任赶忙拿着棉棒蘸上药水给傻柱子止了血，又察看一番，叹了口气，这傻子就是傻子，好好的一颗门牙让他拿钳子给拽得松动了，想保也保不住了，便让傻柱子遂了心愿，索性给它拔去了。
傻柱子从治疗床上坐起来，龇着牙用一个手指在上面摸了摸，又“噌”地躺了下来，拿着老虎钳对另一颗门牙比比划划，那意思要是张主任不给他拔，他又会自己解决。
在场的患者都乐了，怎么这傻柱子老和自己的门牙过不去？既然碰上这样“一根筋”的人，与其让他受痛苦，还不如成全了他。在许多患者的劝说下，张主任犹豫了一下，便给傻柱子打上了麻药，让他正经八本地过了一下拔牙的瘾。
这回傻柱子可满意了，站在镜子前张着嘴，看着自己的“设计成果”，一阵傻笑。
张主任看了看表，想让那“下一个”患者躺下来，不想傻柱子看到后，迅速拿起治疗台上的一个假牙，对着自己的嘴巴又手舞足蹈一番，还不时做出痛苦的表情，嘴巴一张一合的。这次大伙儿都明白了：这傻柱子后悔了，知道没了俩牙吃饭不得劲，想让张主任再给镶上两个假牙。
张主任哭笑不得，指了指傻柱子还在渗血的牙龈，又伸着一个手指头冲他解释半天，告诉他要镶牙至少要养一个月，牙龈愈合了才可以。
傻柱子皱着眉头，瞪着眼珠子看着张主任比划半天，倒也明白过味儿来，不住地对张主任点着头，拿着他那把老虎钳很满足地走了。
接下来的日子没有傻柱子的光顾风平浪静，当张主任几乎把这件事忘了的时候，傻柱子在一个月后又来了。
和上次一样，傻柱子打扮得像个新姑爷，规规矩矩地排队就诊。
张主任看了看傻柱子的牙龈，已经符合镶牙的条件，便很耐心地和了石膏给傻柱子咬了“牙印”，让他过两天来戴牙。
两天后，傻柱子戴上了张主任给做的牙，咧着嘴照了照镜子，开心得像个小孩。张主任松了口气，这回傻柱子不会再给自己找麻烦了吧？可傻柱子赖着不走，伸出两个指头，又指了指自己的假牙，心急火燎地比划起来。
在场的患者有些恼火了：人家张主任根本就没和傻柱子要钱，他倒越来越得寸进尺，还想再镶上一个备用，几个人一起哄，把傻柱子轰出门外。
到了傍晚，张主任处理完最后一个患者，刚想关门回家，傻柱子又“刺溜”进来了。只见傻柱子手里拿着那个假牙，不停地比划，张主任一点儿也弄不明白。傻柱子的傻劲又犯了，不管不顾地猛拽着张主任往外走，差点儿把他弄个跟头。
这回张主任可真生气了，自己一片好心，却碰上了这么一个“患者”。使劲挣脱了傻柱子的手，对他发起了脾气。
傻柱子被张主任的表情吓呆了，也许在他的眼里张主任总是慈祥的好人，可这老实人急了也有脾气呀！
傻柱子愣在那儿像做错事的孩子似的低着头，突然“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小鸡啄米似的给张主任嗑着响头。张主任被傻柱子的举动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把他扶了起来，傻柱子抬起了头，张主任看见他的眼睛里分明闪着泪。
傻子的举动让张主任倍感疑惑，莫非他有什么要紧的事？张主任拍了拍傻柱子的肩膀，手臂向外一挥，喃喃道：“好吧，我跟你走，你磕头我可接受不起。”
张主任关了店门，跟在傻柱子后面走。走了好久，傻柱子把张主任带到一栋楼前，很懂事地搀着张主任登上六楼，累得张主任气喘吁吁。
傻柱子掏出钥匙把门打开，冲里屋一指，张主任看见一个老太太正在床上躺着。老太太打量一下张主任，非常激动，努力地坐了起来：“张主任，我可认识你，我家老头子的牙还是你镶的呢。”
老太太说完迟疑一下，一拍大腿，“对了，一定是你给我家柱子镶的牙吧？真是谢谢你！这孩子上个月又挨欺负了，不知被谁打掉了两个门牙，一定是你给镶的。”
张主任看了看傻柱子，疑惑地问老太太：“可柱子为什么又摘下来不戴了呢？”
“哎！这孩子，净冒傻气，把牙拿下来非要让我戴，可这牙是给他镶的，我戴着怎么能合适？”老太太说完张开嘴巴，露出了缺了两颗门牙的牙齿……
张主任一瞬间思绪澎湃，傻柱子的多个画面在自己的脑海里闪现：傻柱子几次想拽他走……傻柱子那次惊心动魄的拔牙场面……傻柱子戴着假牙咧着嘴笑……傻柱子那真诚的一个个响头……而傻柱子前前后后怪异举动，仅仅是想让母亲能安上两个假牙而已。
“老头子死后，就留下了我这个不中用的人，和这个傻子，哎！真不知道哪辈子作的孽，生了这么个傻儿子。”
张主任一把拉住老太太的手，热泪盈眶，激动地说：“不，老嫂子，你有福呀！你儿子虽然不健全，可他有着许多正常人比不了的，是孝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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