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伍)(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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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收起闲散,声音冷硬如冰岩:“至少三十年,他别想回来了。”

    明兰脑中一片空白,结巴道:“可……这是为何?”她设想过很多人,总觉得应是个风花雪月,色胆包天的人,却没想到是整日钻营于权势钱财中的顾廷炳!

    “为了银子。”顾廷烨异常平静。

    明兰的心沉了下去,真相竟然远比预料的还要丑陋,起因甚至连逢场作戏都不是。

    “余家的陪嫁丰厚,除却田庄铺子,嫣红手中至少有两万两现银。嫣红死后,退还余家嫁妆时,这笔银子不见踪影。自然,以当时的情形,余家也不会追问。”

    “顾廷炳早垂涎嫣红的嫁妆,奈何没有名目,待我出走后,人人都说我不会回来,他便动了心思。”

    “可惜东窗事发得太早,他只吞没了现银,那些铺子田庄还没法动……”

    平静叙述的语调,仿若一出残忍的闹剧。

    明兰胸口压抑得难受:“这件事,四老太爷知道吗?刘姨娘吗?”

    顾廷烨缓缓道:“起初便是他们母子谋划的。待第一笔银子弄到后,他老子也知道了。”

    “四叔父没有制止?”明兰气愤难言。

    顾廷烨没有回答,只嘲讽地笑了笑。

    一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明兰脱口而出:“四叔父的病可与你有关?”

    “有关,也无关。”男人似笑非笑,“我叫人去给那群狐朋狗友传话,我和四叔虽分了家,但还是一家人,可不许怠慢了我家长辈。”

    过了半晌,明兰又问:“四婶婶为什么肯帮你?”

    “她不是帮我,是帮她自己,帮她女儿。”

    “廷荧妹妹的亲事?”明兰惊觉。

    “那门亲事,是我去请托的。”

    看明兰一脸惊愕担忧,男人笑了笑:“放心,是户好人家,说起来,以分家之后四房的情形,还是廷荧高攀了。”

    ——那么,今日四老太太反常的举动有解释了。

    “既然妹妹出嫁在即,你还……你还……四叔……”明兰急得说不下去。

    顾廷烨微微皱眉:“这倒始料未及,四叔也荒唐得太过了,亏得没出人命。”

    一开始的计划,是待廷荧出嫁后,四老太爷才久累成疾,“病”倒在床,谁知那老色鬼猴急太过,提早出了状况,估计四老太太被吓得不轻。

    “待妹妹出嫁后,想来四婶婶更有工夫好好‘照料’四叔。”男人兴味盎然地微笑起来。

    明兰知道,就像那些风瘫十几年的病患,四老太爷大约永远也好不了了,直到去世。

    从今日来看,廷煊夫妇起先是不知情的,但随着事态发展,煊大太太显然很快意识到了问题关键:一旦四老太爷不能动弹,四房最大的长辈就是四老太太,廷煊夫妇倘若想完全压制住廷炳那一房,就必须联合四老太太。

    父亲多年的妾室,做儿子的不好处置,但正房太太却尽可以动手;庶弟远在西北,兄嫂总要体恤孤苦的弟妹及其孩儿,但四老太太却尽可以祖辈身份教训之。而同样的,没有儿子的四老太太,以及出嫁的廷荧,也需要廷煊夫妇来撑腰。

    正是互利共赢。

    到时候,四老太太想怎么“照顾”四老太爷就怎么照顾,而经过今日,她甚至还有了管束廷炳媳妇的把柄——只要她一不老实,就让她去西北陪丈夫去。至于刘姨娘……儿子不在,男人瘫了,四老太太尽可以出气了。

    明兰心头一阵害怕:“西北那边,不会出事吧。倘若叫人知道是你……”

    “你以为我做了什么?”顾廷烨哈哈大笑。

    “顾廷炳流放西北时,他大哥给带了四个仆役两个婆子,我又给补了两个护卫。这些日子,我时常叫人去叮嘱那些仆役婆子好好服侍,千万要听主子的话,不许怠慢违逆,一定叫主子过舒服了,回来重重有赏。又吩咐那两个护卫,西北民风彪悍,定要好好护卫主子,不许叫人伤了去。如此而已。”

    明兰呆呆地看了顾廷烨好一会儿。

    对,他的确什么都没做,他只是顺着每个人的性子,缓慢地拉好蜘蛛网。

    四老太爷贪花好色,荒唐昏聩,整日厮混的也是这么一帮人。顾廷烨传了话后,人家为着巴结顾侯,自然把最好的货色拿来招待四老太爷——可是,那句传话有什么问题吗?

    四老太太一旦入了戏,就只能照着顾廷烨的意思做下去,她什么也不能说——不过是做堂兄关心妹子,替妹子寻了门亲事而已,旁的什么也没有。

    至于顾廷炳,顾廷烨太了解他了,他是那种酒色财气,得寸进尺的贪婪小人,一旦没了生命危险,又有一众人好吃好喝伺候着,难道他会每日老老实实地待在流放所里?

    不,他必然是耐不住的。以顾廷炳之前在京城的行径——霸占人家祖产,贪图人家买卖,逼死人命,难道他在西北就会安分守己吗?禀性难移,兼之有两个了得的护卫,只有他打人,没有人打他,他不横着走才怪。

    蜘蛛网拉好了,顾廷烨只需说些似是而非的话,然后耐心等待,便会有满意的结果出现。

    “当初我潦倒时,他们不顾骨肉血亲,肆意侮辱欺凌于我,那么,今日就该受了这报应。”顾廷烨阴沉了神色,掩饰不住眼中的戾气。

    杀人不过头点地,这是奇耻大辱,又是受亲人背叛,当时的他该是怎样一种屈辱悲愤的心情。

    想到面前的男人居然能隐忍至此,明明知道四房父子对自己做的事,可这两三年间,他竟不露半分声色,暗中布置筹划——明兰脊背发冷,环抱着被子,颤声道:“我……我没有,从来没有……”她的下巴被捏住了。

    顾廷烨俯身捧着她的脸,笼出一片阴影在她的脸上。

    “你嫁给我后,一直待我很好,体贴周全,聪明伶俐。该你做的事,你做得滴水不漏,不该你问的,或是你觉着会叫我不痛快的,你一句都不会问。”

    阴暗中,他的眉角棱骨愈发显得凌厉森然,不知为何,明兰莫名有些害怕。

    “不论你面前有多少难题,你只自己揣度,有多少疑惑,你都死死忍着,从不主动提起。嫣红的事,你心里藏多久了?嗯……说呀,你生团哥儿那日,那般凶险,可醒来后,你依旧不曾问起半句……你是怕我难堪吧。可在我心中,有什么是比你和团哥儿要紧的。区区难堪算什么?”

    男人的喘气越来越重,似是渐渐无法抑制怒气。

    “这几年来,你想做的事,你想知道的,哪一桩哪一样,我没有依你?可你就是不放心,防着我,戒备着我,暗中揣测我,一言一行半点错处都不肯落下!好好好,我果然讨了个好媳妇!”重重一拳击在床上,明兰顿觉天摇地晃,眼角淌出一片湿热。

    见她泪流满面,目露惊吓,顾廷烨方才渐渐安静下来,抹掉她的泪水,把她连人带被子抱在怀里,搂得死紧死紧。

    明兰侧头轻抬,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微微鼓起的侧腮,紧紧绷着,咬牙切齿般。

    第187回 且走且顾

    次日起,顾廷烨便搬去内书房睡。明兰默默地替他备好玉皮凉席和铺盖,更贴心地配上一幕天青绣姜黄蝈蝈的软纱帐,另两尊白玉艾草熏炉,好驱蚊虫。

    顾廷烨站在书房的侧厢,看着屋里整齐周全的摆设布置,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严格来说,这不算正常意义的夫妻吵架,不过一个配偶单方面发飙,另一个老实地听着,还被吓哭了,可其结果却很符合正常步骤:吵架——冷战。

    世界上最麻烦的问题,就是知道是什么问题,却无法解决这个问题。

    面对丈夫吃人的脸色,讨债般要她拿真心意出来,明兰头痛得很。

    倘若顾廷烨是个寻常男子,明兰自信唱作哭泣一番,必能过关,偏这男人阅历丰富,惯会识人,这两年把明兰的性子摸透十之八九,糊弄不了。

    若明兰这会儿跑去痛心疾首地表白或悔过,估计人家眼皮子都不会抬一下。

    明兰懂得那夜顾廷烨话里的意思,可至亲至疏夫妻,本就不能处处实言。她深觉最近过得太舒服了,少了以往的细致体察,以至于疏忽了丈夫的心情,真是不该。

    她决心反省。

    一个要对方认识错误的根源,对自己真诚以待,属于感情问题;

    一个却觉得感情没问题,是方式出了纰漏,需要改进策略,属于技术问题。

    前者觉得妻子不诚心,老想着耍小聪明;

    后者觉得丈夫太麻烦,太太平平过日子不就完了嘛!

    顾廷烨不肯自动回来,明兰又没想出解决办法,只能照常理家务管孩子,夫妻俩闷声不响地面对面坐着把饭吃完,倘若男人脸色实在太难看以至于影响了胃口,明兰过后再吃一顿。

    时日长了,明兰居然很没出息地觉得这种日子也不甚难过,要是能再生几个孩子就好了,可惜男人不肯回来睡觉。

    见此情形,顾廷烨愈发气得厉害,愈发不肯回屋就寝,可他又想念儿子,便晚上常抱儿子去书房睡,如今他哄孩子睡手熟得很,倒也不为难。

    若他回来晚,就深更半夜把睡眼迷蒙的明兰推醒,从被窝里把团哥儿裹着抱走,然后明兰就会失眠;若他次日有早朝,会在离开前,满屋黑漆漆时将儿子塞回明兰的被窝,她就会被再度推醒,然后抱着呼呼沉睡的团哥儿睁眼到天亮。

    对于这种前半夜和娘睡后半夜和爹睡,闭上眼时是爹睁开眼时是娘的生活,小胖子没有任何不适。有时半夜醒了,还能跟顾廷烨玩闹一会儿,累了刚好就一觉睡到天亮——摸着儿子刚剃好的肉秃秃的脑袋,明兰无力地叹了口气。

    这几日夫妻冷战,府里也不是没有动静。

    冷战第三日,秋娘蠢蠢欲动,端着盏燕窝想去书房“探望”顾廷烨,结果不知说了什么,反而惹得顾廷烨不痛快,连碟子带燕窝摔在门外,秋娘回去大哭了一场。

    冷战第五日,翠微将常给庄子里彩环送东西的一个婆子,连同她干女儿重重罚了,每人打二十大板,然后一道罚去了那庄子。

    冷战第八日,王氏的娘家人进京了。

    王舅父外放数年,如今任期已满,近日要回京述职,家眷先行一步回来,王氏早就想家人想得厉害,早早来告知明兰,说是过两日待王老太夫人安顿好后,阖家去拜见长辈。明兰为难了好一会儿,只能期期艾艾地去跟顾廷烨说了,然后眼巴巴地望着他。

    顾廷烨面上故作淡然道:“后日我早些回来,我们一道走,团哥儿太小,先不过去了。”

    “多谢侯爷。”明兰就等着他这句话,她原就不想把团哥儿抱过去,可又不想自己做坏人,这句话他来说再好不过了。她想着便欢欢喜喜地过去抱着他的胳膊,把脑袋挨了过去。

    顾廷烨看了她一会儿,侧过头,心中暗叹一声:她便如一个孩子,很诚恳地认错,老老实实地受罚,很可爱,很乖巧,可她心里并不知道错在哪里,甚至也不愿改正。

    肩臂上柔软馨香,她笑靥如花,他心里很喜欢,不自觉地就伸臂揽过她的腰。忽然,他很没出息地想——这样也好,就这么过吧,较什么真呢。

    到了后日,明兰照旧又去邀了邵氏,她也照旧摇头,歉然微笑道:“你与二弟去吧,待那小姐俩放学回来,咱们三个一道吃饭。”

    大约在小秦氏手中过惯了低调日子,又或者深知顾廷煜兄弟俩的素日恩怨,邵氏在澄园里十分本分,年轻寡妇是非多,平素除了自己娘家,她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加之明兰生产那日,她不曾施以援手,之后见到顾廷烨夫妇更是惴惴不安,愈发谦和小心。

    明兰一叹,柔声道:“那两个丫头便托给嫂嫂了。”

    其实她并没有怪邵氏,这世上有几个无私的,大多是先考虑自己罢了。

    顾廷烨换下朝服,明兰特意为他挑了一身绣暗纹海棠的墨蓝蜀锦缎袍,然后自己也着意打扮精致,夫妻俩才出门。

    王家老宅虽不大,但地段比盛家还要好一些,离皇城不过半个时辰的车马,是以很快便到了。门口的老仆吊着脖子等了许久,一看马车上的玄漆徽记,便知是宁远侯府的盛家姑爷,赶紧恭敬地迎他们夫妇二人进去。

    两人进去时,发觉盛家众人已到了,盛老太太坐在一个白发老妪身旁,老爹盛纮恭敬地侍立一边,满面笑容地说着话,周围或坐或立了一圈人。

    上前磕头行礼后,那老妪连忙抬手叫明兰和顾廷烨起身,盛老太太笑眯眯道:“说起来,老姐姐这还是头回见六丫头呢。”

    站在一旁的王氏不自然地挪了挪脚尖,王老夫人不以为意,拉明兰到身边,仔细看了:“嗯嗯,果然是个整齐的孩子。老妹妹真是好福气。”

    这个所谓的外祖家,其实明兰一个都没有见过,这回初见,侧过脸细看,发觉王老夫人虽年事已高,却鼻梁秀致笔挺,眉目端庄,与康姨妈甚像,想来年轻时是个标致的美人,相比之下,一旁的王舅母便逊色许多,神态严肃,不苟言笑。

    王表兄,单名一个佑,生得倒和王氏颇像,四方面孔,口鼻皆阔,蛮敦厚的一个年轻人。自然还少不了明兰的老熟人,嫁作王家妇的康元儿表姐。

    此刻她正用倨傲的目光挑剔着明兰的打扮,从她腕子上的青金双环翡翠镯,一直看到她头上的白玉镶金丝偏凤钗,这支凤钗是以七八片羊脂白玉用赤金丝攒成,不论价值,光手艺便非同小可,要将整块羊脂白玉打磨如蝉翼一般薄,据说是已失传的前朝技艺。

    康元儿心口泛酸了好久,才努力控制住不开口。

    明兰不去理她,转身朝允儿道:“表姐,你回京了?”盛长梧真是个好老公,也不知怎么找的借口,才把老婆从老家弄回来的。

    康允儿看了眼前头的康姨妈,上前握住明兰的手,满面羞愧地低声道:“好妹妹,年前那事……都是我娘的不是,你……你……别往心里去了吧。”

    明兰微微一笑,转言道:“今日梧哥哥怎么没来?”

    允儿道:“这阵子他被调派西郊大营,每半月才能回来一次。”她见明兰不肯接过她的话,知明兰还在生气,心里十分难过。可生母再错,那也是生母。

    “五姐姐也来不了。”明兰知道这位表姐的心事,但她不打算因为康允儿而原谅康姨妈,便又扯了个话题,“近日文家一位伯父过世了,她跟着去乡间吊唁了。”文炎敬的外放基本定下了,最近如兰对婆家十分乖顺,就怕出个意外,她又走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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