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肆)(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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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理会炳二太太的冷言冷语,明兰热络地招呼朱氏尝尝新上的点心:“这是拿北边新送来的酥酪做的,听说北边人是直接吃的,我觉着味儿重,还有些膻,便叫做成点心,这样反而香浓滑软呢。”

    朱氏僵硬着脸,拿着点心艰难地尝起来,炳二太太咬着嘴唇:“弟妹真是好闲情逸致,自家叔伯兄弟都急难得要抹脖子了,你还这般不咸不淡的,也不知心肠是什么做的!”

    “说得好,我的心肠和世上一般女子自然无二般。”明兰慢慢转过头,唇含浅笑,“二嫂子既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今日也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吧。”

    明兰缓缓捋平衣裙,看着她:“外头的事我一个妇道人家原也插不上手,然该说的我都说了,该做的我也做了。若我家二爷有别的顾虑或考量,难道我还能硬逼着不成?”

    炳二太太气鼓鼓的,明兰正色道:“说到底,毕竟是出嫁从夫,夫为妻纲,便是娘家在夫家面前都得退了一射之地。二嫂子满天下去问问,有几个嫁妇,会为了旁人和自己夫婿对着干的?我知道这话不好听,可实在道理大多是不好听的。”

    炳二太太心知是这个理,她辩驳不出,嘴巴开合了几下,刚想张嘴,明兰就微笑着接上:“兴许二嫂子有这胆气,但明兰甫进门不到半年,膝下犹空空,只能本分谨慎为人,绝不敢越雷池半步,望二嫂子见谅。”说完,再苦笑两下,表示无奈。

    拒绝而又不想得罪人的关键就是:态度要温和,原则要坚定,话要讲明白,以示非战之罪,力不能及,乃是天意呀天意。她们是妯娌,估计以后不可能不见面,还是缓和些的好。

    况且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也不用再说旁的了,她们这样来纠缠也是有限度的,估摸着大约再来几天,她们瞧着没戏,也就消停了。

    明兰笑眯眯地继续请她们饮茶吃点心,有事办事,没事就抱着个小针线筐子做些活计,显示自己很贤惠。终归她们不能冲上来打她一顿,那么左耳进右耳出就是了。

    “这针脚真细密。”还是朱氏会看脸色,凑到明兰身边,拈起一件小肚兜,赞道,“啧啧,这花色,这针线,真是没说的。”

    明兰微红着脸,轻轻捻着线头:“我娘家大姐托人带话,说她想寻我说话,我预备明早过去,这活计还差几针,索性做得了,一道给送去。”

    朱氏微滞,随即又面色如常,调笑道:“哎呀呀呀,到底是自家姐姐,不知我家贤哥儿有没有福气穿上这么好针线的活计。”眼波一转,故意盯着明兰,添上一句,“替人家孩儿做,终归不如替自己做得好,不知什么时候你自己生一个哟?”

    明兰脸红了一大片,嘴角含笑,娇羞满面,“轻轻”推了朱氏一把:“哎哟!讨厌啦,你,你,你,真是的!哪有这样说人家的……”

    朱氏不曾提防,一个趔趄,险些从椅子上跌下去,脑袋被撞得金星直冒。

    次日去忠勤伯府时,明兰把这段子跟华兰说了,只逗得她笑弯了腰,伏在炕床上,伸着尖细的指尖点明兰的脑门:“你呀你!这么大了,还跟孩子似的!这般耍着,便快活了么?”

    明兰满不在乎地晃着脑袋:“这些日子叫她们折腾得够呛,还不许我讨回些来呀!她们就偷着乐吧,这若换作了五姐姐,怕是要扫帚菜刀伺候了。”

    华兰拿帕子轻掩着嘴,笑得花枝乱颤。

    明兰细细打量她,华兰的确是精神了,虽然人还是有些瘦,但眉眼舒展,愁容尽去,神态轻快之间,似又回到了当初那个无忧无虑又骄傲高贵的盛家大小姐。

    好容易歇了笑,华兰叫送上了一大盘点心:“喏,来尝尝,翠蝉也许久没做了。”

    红艳艳的豆沙小花糕,金灿灿的蜂蜜果子干露,韧韧的红糖糯米藕,还有白胖甜糯的酥酪奶豆卷,明兰一尝之下,口味美妙熟悉,叹道:“祖母还是最疼大姐姐呀,把最得房妈妈手艺的翠蝉给了姐姐,我自出了娘家,好久没吃着这味道了。”

    一旁的翠微佯嗔着:“感情姑娘是嫌弃我们几个了,罢了,翠蝉姐姐,要不你与我换换吧,免得我们姑娘瞧着我们生厌了!”

    翠蝉捂嘴笑着,华兰指着翠微笑道:“小蹄子,谁不知你家姑娘对下头是极宽厚的,你少在那儿得了便宜卖乖!”

    “翠蝉姐姐呀!”一旁的小桃瞧着那些熟悉的点心也颇心动,舔着脸凑过去,“既然我家姑娘这么好,不如你就过来吧!”

    翠蝉生性温柔,也不争辩,只站到华兰身旁,柔柔道:“我和我家姑娘是一道长大的,说好一辈子服侍姑娘,便是姑娘打我骂我撵我,我也是绝不走的。”

    明兰表示眼红,啧啧了半天,华兰嘴里虽不说,心里却大是得意,又说了几句,叫翠蝉领着翠微和小桃出去吃点心了。

    “大姐姐最近不错呀!”明兰往嘴里放着点心,笑得有深意,“这点心工序繁复,配料麻烦,锅碗瓢盆的一大摞,想来大姐姐是有自己个儿的小厨房了?”

    华兰大眼瞪得俏皮,瞧明兰吃得满嘴渣子,笑着给明兰揩了揩嘴角:“房妈妈年纪大了,我知你不好意思多烦扰她。以后想吃点心了,就跟姐姐说,叫人送个信就成了,我叫翠蝉做了送过去。”

    明兰幸福地依偎过去:“还是大姐姐待我好!”

    华兰笑成了一朵迎春花,帮着捋了捋明兰的鬓发:“傻丫头!”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华兰的性子明兰最清楚,属于大姐姐型,喜欢关照比自己弱小温顺的人,这种因为照料别人而获得的成就感,比帮了她大忙还能让她高兴。

    “那个……”明兰想起一事,十分好奇,便试探着问,“如何了?”

    当初出的馊主意,现在也不知如何了。明兰只在刚才进来时粗粗看了两眼,新姨娘生得端庄秀丽,虽韶华已过,但难掩和煦温柔。她话不多,言谈间甚是守礼,很本分地跟在袁夫人身后,却也不见过分的卑躬屈膝。

    华兰瞥了她一眼,知道她心里所想,当即得意道:“计已售出。”

    寿山伯夫人也不想弄个真的很风骚很爱撒娇的小妖精来弄得家宅不宁。是以她寻来的这位张姨娘虽不够年轻漂亮,却明理贤惠,从不提无礼的要求不说,言谈举止也能上台面,还温存小意,体贴万端,待上下俱是和善仁慈。忠勤伯爷那干涸已久的心灵,刹那间备受滋润。

    张姨娘是良家所出,又是寿山伯夫人亲自聘来,袁伯爷点头答应的,正是典型的贵妾。袁夫人阻止不了她进门,便想着过后慢慢折腾她。不过张氏的言行偏偏寻不出什么错处来,待正房夫人始终恭敬有加,便是被无故掌嘴罚跪,她也一概受了,然后晚上顶着一脸一身的伤痕去给袁老伯爷看。

    至于处罚原因,袁夫人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来来去去只有一句“不恭敬,惹怒了我”,拿不出明白靠谱的说法。袁伯爷怫然大怒,直指她“善妒”,七出之一,罪责定性比欺负儿媳妇严重得多。

    最要命的是,张氏和老伯爷现在几乎夜夜睡一个被窝,哪怕袁夫人学容嬷嬷祭出神针绝活,老伯爷晚上也能发现伤痕。

    在祠堂反省了两夜后,袁夫人忍着气恼,不敢再过分为难张氏。

    柿子捡软的捏,她又以袁家子孙渐多,屋舍不够住,要在伯府后园扩建院落,向华兰提出“周转”些银子。

    张氏何其乖觉,她深知要在伯府立足,必然需要靠山,光靠老伯爷的宠爱是不够的,何况进门前,她早已得了寿山伯夫人的授意——制止袁夫人的肆意胡闹,免得把袁家弄散了。

    之前每每发生这种事情,老伯爷虽觉着不对,但经不住袁夫人哭诉名目繁多的用钱之处,百倍夸大持家艰难,一顿胡搅蛮缠,老伯爷一头痛,也就过去了。

    华兰纵算觉着不对,也不敢老是去告状,“非议长辈”也是不孝。

    不过,张氏就聪明多了,她只提出一个疑问:忠勤伯府少有灰色收入,田庄、铺子,还有俸禄,几笔进出项目都是明明白白的,袁家又素来节俭,从不大肆操办,怎么说这些年来,也该有些盈余才对,怎么一要动土,就不够银子了。

    这就好比一户人家,年收入为十万,一年正常花销为五万,如果在几年里,没有大型庆典(例如元妃省亲盖别院),没有重症病人(华兰病弱和袁文绍走关系都属于自理项目),没有顿顿翅参鲍肚人人绫罗绸缎……总而言之,在没有大笔支出之下,那么无论怎么花销,都不应该有亏空才对,不但不应有亏空,还应有积蓄吧。

    “妾身进门不久,不敢妄言,可今日夫人说得厉害,似是二奶奶不拿出银子来,咱家就揭不开锅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呀。”

    老伯爷也是苦过的,他心头一惊,加上枕头风一吹,第二日就要求查点伯府账目。

    袁夫人吓得半死,先是撒泼哭闹了半天,拒不交账。这样一来反倒叫人起了疑心,最后老伯爷亮出了家规,逼着拿出了账本,一查之下,竟然发现袁夫人每年都从账上提走不少银钱,一开始只说是拿去接济娘家了,后一逼问,才知是被娘家兄嫂忽悠去“做生意”了,当然,“生意”都失败了。

    袁伯爷险些气得吐血,袁家多年勤俭,辛苦攒下的积蓄,竟被亏空去近一半。

    说实话,本来华兰只是想让公爹知道伯府的经济其实还宽裕,根本无须克扣儿媳私房,不过是袁夫人刁难刻薄儿媳罢了。华兰原想着,这样查过账后,自己也能消停一段了。

    “真没想到,我那婆婆居然这般胆大。”华兰也吃惊不已。

    最终处罚是袁夫人永远地失去了财政大权。以后袁府银钱出入和账目明细由两个儿媳共同掌控,若有分歧或决断不下,就去请张姨娘通传老伯爷,总之,袁夫人不得过问。

    袁夫人当晚就披头散发地闹腾着要上吊,还拉着两个儿子为自己说情,类似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云云。老伯爷气得半边身子发麻:“你嫁来之前,袁府的家底也比现在厚,你究竟苦劳了些什么?”

    最后被闹急了,老伯爷要挟要开祠堂:“我也不要这张老脸了,把叔伯兄弟们都叫来,叫他们看看你配不配做这个宗妇!到时候,要休书还是送庵堂里去,大家伙说了算!”

    袁夫人这才害怕起来——她在宗族里的名声并不好,真要开了祠堂,那基本是死路一条。

    “我说姐姐怎么气色这么好呢。”明兰明白了。

    华兰觉得这几日气儿都顺了,走起路来也抬头挺胸,虎虎生风:“这回,连我那大伯子都不帮着我那婆婆了!”她笑得得意之极,一派阳光灿烂。

    “那也是自然的。”明兰不奇怪,说到底,袁夫人败的算是袁家大爷的家产。

    “这几日那两口子正闹别扭呢。”华兰指指东边,意指袁家大房,“大哥怪她帮着婆婆瞒下了所有事情,还说,若不是这会儿查出来,怕是将来他袭位时,袁家已是个空壳子了。”

    其实袁家兄弟俩虽一个能干,一个平庸,但感情倒是不错,尤其是袁文绍几次向兄长表明愿少分家产,将来靠自己本事立业。

    “你说,我要不要叫张姨娘送两个丫头过去。”华兰细细的牙齿轻咬着红唇,一脸坏坏的笑,“叫那边也热闹热闹……”

    “别别别,千万别!”明兰连忙打住华兰的烂计策,“你大嫂那房现在这样很好。”就让兄弟两房的妾室通房数目维持这样悬殊的比例。

    “是吗?”

    华兰满脸怀疑,她这会儿正兴奋,十年的憋屈气直想一朝出尽。

    “你大嫂两口子吵架你有什么好处?大姐姐能多长两斤肉么?”明兰压低了声音,一脸狗头军师模样,“损人不利己是断然不可取的!如果定要损人,那就一定要有利于自己!”

    华兰是聪明人,一点就透,奈何心头郁结。

    明兰见华兰领口露出的肩颈,秃秃耸立的锁骨,端是可怜,明兰心中怜惜:“大姐姐眼光要放长远,你婆婆是不会消停的,她在别处吃了瘪,回头定要找你出气,你又不能顶回去。你如今身子不好,她若以此为借口,又要给姐夫纳妾呢?”

    华兰缓缓地点头:“没错。若我婆婆以后再敢开口,就请张姨娘把事情捅到公爹面前去!两个儿子,两个儿媳,没有这般偏心法的!”她受了十年的委屈,如今总算拢住了丈夫的心,又有两个儿子傍身,怎么也有些底气了。

    想到儿子,她眼光一转,一把捉住明兰的襟子,低声道:“我说,你可有消息了?”

    明兰端着没沾唇的茶杯,木木地看着华兰,这女人思绪转得也太快了。她无奈道:“我成亲这才俩月呢,哪那么快呀。”

    她例假周期比一般人长,四十天才一回,相对的,排卵期也就少了。

    “你少装蒜!”华兰瞪她,夺下她手中的糕点,“你拿着贺老夫人的手札,想怎样?说,到底想什么时候生?”

    明兰知道瞒不过华兰,苦笑着:“本来想半年后再生的,可前日刚叫祖母训了一顿,我想着这轮药吃完就算了,大约再个把月吧。”

    盛老太太的意思是:就算生,也未必一举得男,差不多了,就赶紧生吧。

    华兰满意地点点头:“你知道就好!女人究竟还是要靠儿女傍身的,你别不知死活,仗着二郎这会儿喜欢你,就稀里糊涂的!”

    明兰大喊冤枉,举起双手低呼:“哪有呀!我这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贺老夫人早说过了,头胎最要紧,要好好调理身子,以后几胎就都顺了。可那会儿我刚嫁进顾家,明的暗的不知多少坑洼,不把窝里窝外料理干净了,来伺候的人长什么心眼都不知道,连吃的用的都没底,我敢放胆子生娃娃么?”

    以贺老夫人的医术,当初也没能保住幼子的性命,无非是暗箭难防罢了。

    “你就耍嘴皮子吧!”华兰揪着明兰的耳朵,眼睛瞪得老大,“少废话,赶紧生个儿子!”

    明兰救下自己的耳朵,板着脸道:“大姐姐别老说我了,你也该好好调理身子了,自己身子不好,什么都是虚的!若有个万一,你放心姐夫续弦?你放心外甥和外甥女落到别人手里?我这回带来的药都是按着方子来的!你还是老实点顾着自己吧!”

    华兰改去捏明兰的小包子脸,笑骂着:“好!你能耐!你有本事学着贺老夫人,一口气生个四男四女八个孩儿出来!我做姐姐的,以后就服了你!”

    明兰也不怕脸红,很认真地点点头:“没错,我正打算跟贺老夫人学,多生娃,生好娃。”

    华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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