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叁)(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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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你……”袁夫人头一次遇上这么个心直口快的泼辣女子,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明兰心里暗叫痛快。

    在座的夫人太太中,除了回老家办事而没法来的寿山伯夫人和出嫁的袁文缨,不少都是常与忠勤伯府来往的女眷,知道袁家底细的着实不少,大多暗笑着看白戏,只有几个轻轻皱起眉头。

    袁大奶奶赶紧扶住婆婆,大声讥讽道:“亲家姑奶奶,你也积些口德吧!难不成弟妹有个好歹,便都是我们的过错!”

    谁知如兰一口气顶回去,理所当然地吼道:“那是自然!反正我姐姐若有个不好,定然是你们婆媳欺负她!你看看你们两个,吃得这么白胖,下巴都两层了,若你真待我姐姐好,应当是照看她照看得也消瘦了才对!”

    明兰几乎喷笑,遇见这么不讲理的人,王氏又不加制止,袁大奶奶也只好哑然,暗摸下自己的双下巴,羞愤难言地转身低头坐下。华兰虚弱无力道:“如儿,别说了……”

    袁夫人缓过气来,厉声道:“你们盛家姑娘金贵,咱们袁家伺候不起,不过了就赶紧接回去吧!”

    众人见事至此,知道不好,纷纷劝了起来,叫袁夫人消消气,袁夫人却冷着一张脸拿乔,华兰又气又急。明兰唬地站了起来,冰冷地瞪着袁夫人:“亲家夫人可把话说明白了!什么叫‘接回去’?亲家夫人可是要出具休书?”语气异常冷硬。

    袁夫人做梦也料不到盛家人居然敢直接问出这句话来,还当她们会说几句好话,然后下了台阶了事。她一时噎住了,说是也不好,说不是又下不了面子。

    明兰微眯眼睛,目光凌厉,一字一句缓缓道:“袁夫人把话说清楚了!袁家是不是要休妻!”以盛家如今的声势,虽比上不足,比袁家却是有余的。袁夫人心知肚明,倘若华兰前脚被休出门,自己后脚也是要被赶出去的。她愤愤地转过头去,不说话了。

    章姨妈一瞧不对,连忙上来打圆场:“亲家姑奶奶说什么气话呢,我老姐姐的意思,不过是叫外甥媳妇回娘家养养身子,也能好好调理不是?”

    “原来如此。”明兰目中轻蔑,“倒是我误会了。”轻笑中充满鄙夷。

    她慢慢走过去,拉着气鼓鼓的如兰坐下,一边温雅微笑道:“各位太太奶奶,莫怪我这姐姐说话无状,她最是心直口快的,心里有什么纳闷都藏不住的。”

    明兰如今是钦封正二品诰命,在座妇人中数她位份最高,众女眷只有巴结,哪有质疑的,有几个还凑着笑道“是呀是呀”。袁夫人气呼呼地背过身子。

    明兰又浅笑道:“也怪不得我五姐姐胡乱猜测,奈何也太巧了,每每我大姐姐怀身子时,总有些故事要生出来。知道的会说‘真是巧了’,不知道的还当亲家伯母特特刻薄我大姐姐,偏心自己外甥女呢!不过咱们自己人是知道的,亲家伯母定然不会这样!”

    废话!就算婆婆是无意之过,媳妇几次都在孕期出事后,也当注意当心了,哪有这么上赶着找事的。袁夫人气得胸膛一起一伏,心口几欲炸开,偏又说不出什么。周围女眷们,或冷漠,或嘲笑,种种目光射来,她更是要气晕过去了。

    “亲家姑奶奶果然是伶牙俐齿,”袁夫人恨声讽刺道,“娶了你们盛家闺女的,可真福气!”

    明兰笑眯眯道:“不敢当,我不过是照实说罢了。倘若晚辈有什么言语不妥的,请亲家伯母莫要怪罪,指明出来便是,晚辈下回一定改!”

    王氏面色大善,暗暗吐了一口气,总算舒服了些,高声道:“亲家不必替我家操心了,我家这辈的闺女,不多不少,上个月刚好嫁完!如今老盛家就一个待字闺中的,就是我那只十几天大的大胖孙女,离出嫁且还早着呢。”

    说完,屋内一阵哄然大笑,众女眷们见气氛缓和了,赶紧凑着趣地说笑起来。

    袁夫人看看龇牙欲骂的如兰,再看看一脸温煦的明兰:一个是破落户,一个是笑面虎。知道今日绝讨不了好去,索性不再说了。因她心里生气,竟连午饭也不留了,只嚷着头痛身子不适,众女客见袁家出了逐客令,便都纷纷告退。

    明兰冷眼旁观,见女客们有不少微露不满之意,还有几个索性出言讥讽,知道这袁夫人的人缘也不怎么样。

    文姐夫果然来接如兰,明兰怀疑他是一直偷偷等在附近的,特意来给如兰长脸。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如兰愉快得意地高调离去,正当明兰也要走时,忽一个袁家小厮来传话:

    “二爷说了,过会儿他就与顾都督一道回来。今日才听说薄老帅的夫人病了,是以请顾夫人且留一留,待二爷和都督回府了,一道去探病。”

    薄天胄自交还兵符之后,就处于半退隐状态,一直住在京郊庄子里颐养,离忠勤伯府反而路近。明兰略一沉吟,便去看袁夫人,笑道:“这可怎么办呢?”

    王氏连忙添柴:“若亲家太太不方便,我家明兰可在门口等着。”

    袁夫人今日几乎气足了几个月的分量,一阵一阵地让她快要脑溢血了。若今日明兰真在门口等着,那明日袁家就会沦为全京城的笑柄,她牙关咬了又咬,好容易忍下来,对着身边的丫头大骂道:“还不去给顾夫人备茶!”

    明兰缓步走回华兰的屋子,华兰早已得信,笑着叫妹妹坐到自己身边来,一边招呼丫鬟上茶果点心,一边不断问着明兰婚后可好。听到明兰过得有趣之处,华兰拿帕子捂着眼角,替她高兴,明兰说到烦恼之处,便给她出馊主意,两姐妹亲亲热热地说了好一会儿子话。

    明兰四下看了看,示意翠蝉去门口看着,低声道:“姐姐,到底怎么回事?你真不打算说了么?自打贺老夫人叮嘱过你要紧事项后,你是不会在孕期轻忽自己身子的。”

    华兰一愣,眼眶顿时湿润,想起产妇不能哭,连忙忍住,只哽咽道:“我就知道……旁人也就罢了,你,我是瞒不住的。”

    “到底怎么了?”

    华兰忽高声道:“翠蝉,去把实哥儿抱来,再把庄姐儿领来。银姐,把门窗看严实了!”

    外头众人应声。

    华兰紧紧握着明兰的手,声音断续哽咽:“那,那……那死老太婆!真是欺人太甚!自打我怀了身子后,她就提出,要把实哥儿养在她屋里!”

    “当真?”明兰惊呼。

    华兰恨恨道:“寻常人家,祖母抚养孙子,也是常事。可,可……那死老太婆一直存心拿捏我,我如何能放心?你姐夫也不肯,就这么一直拖拖拉拉地敷衍到两个月前,这死老太婆忽哼哼唧唧地装起病来,还寻来个道婆,口口声声说实哥儿的八字旺她,若要她病好,非得把实哥儿养在她身边不可!一顶‘孝顺’的大帽子扣下来,你姐夫如何抵挡得了?”

    明兰默然,这招真下作无耻!

    挑华兰身体最虚弱的时候发作,她肚里的还不知是男是女,实哥儿是华兰唯一的儿子,把实哥儿带走,华兰就得日夜提心吊胆,如何能好好养胎?这种情形下,婆母但有吩咐,她怎敢不从。

    华兰抹抹眼泪,神情凄楚,继续道:“那两个月,我都不知道是怎么过的,一闭上眼睛就梦见实哥儿出事了,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下,几乎要疯了!”

    明兰心生怜悯,握着华兰的一只手轻抚。虽然知道袁夫人未必会对自己孙子不利,但真若要有个万一,难不成还能叫祖母给孙子偿命吗?不过一句疏忽了事,这个哑巴亏吃定了。

    “约十天前,前院忽然喧哗起来,我一问,差点死过去。”华兰面容惨淡,“那起子黑心肝的婆子,竟让实哥儿独自午睡,也不留个人看着。她们全去外头喝茶聊天去了!实哥儿如今很会爬了,他醒过来后便满床乱爬,偏床边放了个熏炉,小孩子不知道,打翻了熏炉,还滚落床下,那熏炉里的火灰就落在实哥儿身上!”

    “啊!”明兰惊叫起来,“可有伤着?”

    “可怜我那实哥儿,哭了好一阵都没人理睬。”华兰声音中充满了恐惧,轻颤道,“幸亏有庄姐儿……”

    “关庄姐儿什么事?”

    华兰面上泛起一阵羞愧:“都是我不好,只记挂实哥儿,疏忽了她。这孩子知道我放心不下,就常甩开她奶母,每日都偷跑去前院瞧她弟弟,她人小,旁人又不防备,是以也无人知觉。她奶母来告状,我心烦,还狠狠斥责了庄姐儿。那日,庄姐儿又偷偷跑了去,她听见屋里实哥儿在哭,连忙跑进去一看,只见她弟弟滚在地上哭号,一头一脸都是烫起的泡!庄姐儿抱不动她弟弟,只好把她弟弟身上的火灰全都掸开,可怜她的手,也烫起了好几处……啊,快进来,庄姐儿,快来见你六姨母!”

    一个小小的女孩急急地跑进来,明兰一把抱住,在她脑门上用力亲了一口:“乖孩子,叫姨母看看你的手。”

    庄姐儿稚气的面庞也泛起了成人才有的惊惧,怯生生地伸出两只小手,幼短白嫩的指腹上有几处深玫瑰色的暗斑。小女孩羞涩地缩回手指,稚嫩的声音:“姨母,我早不疼了,弟弟身上才烫得厉害呢。”

    明兰连忙去看翠蝉怀里抱的男孩,他正熟睡着,只见他秀气白皙的面庞上,额角上触目惊醒的一处红肿,应当是摔出来的。沿着右边眉毛往脸颊下,一排细碎的深红色烫疤,其中最惊心动魄的一处,恰恰在他右眼皮上!倘使当初有个万一,他一只眼睛怕要废了!

    男孩似有醒觉,微微呜呜了两声,庄姐儿忙上前轻拍了弟弟两下,奶声奶气哄道:“乖,乖哦……”小男孩似知道是姐姐的声音,又沉沉睡了过去。

    明兰一阵心疼,再也忍不住,一把用力抱住庄姐儿,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华兰看着这两个孩子,悲从中来,伏在床头也闷闷哭了起来。翠蝉连忙把男孩交给旁边的奶母,扶起华兰帮她擦眼泪,连声道:“二奶奶,你可千万不能哭,这可是要落一辈子毛病的!”

    明兰赶紧抹了眼泪,抱起庄姐儿,满脸骄傲道:“好孩子,你能替母亲分忧,能救护弟弟,是个顶顶好的女儿、顶顶好的姐姐,六姨母很是为你高兴!你不要怕被欺侮,你是袁家的嫡长女,盛家的长外孙女!看哪个敢欺负你!”

    庄姐儿小小地绽开一个笑容,用力点点头。

    翠蝉把两个孩子带了出去,明兰目送着他们出门,回头含泪笑道:“姐姐把孩子教养得极好,将来姐姐会有福气的!后来呢?”

    华兰也满是自豪,欣慰而笑,平复了情绪后,缓缓道:“我当那死老太婆会心中有愧,谁知她竟反咬一口,说是庄姐儿打翻熏炉,弄伤实哥儿的!还要罚庄姐儿!”

    “屁话!”明兰也爆粗口了,“说一千道一万,总是屋里没人伺候着,才会出事,若是有人在,哪怕是庄姐儿打翻了熏炉,也伤不到实哥儿!”

    “谁说不是!”华兰苦笑着,“家里乱作一团,你姐夫回来后,气得半死,要拿鞭子生生抽死那几个婆子,偏被他娘拦了下来,大骂儿子不孝,还说要去祠堂跪祖先!公公知道后,立即发落了那几个婆子,还要送婆婆去庄子里‘静养’。婆婆也不知哪里学来的腌臜伎俩,竟找出一条绳子要上吊,口口声声‘天下没有为了儿媳妇而慢待发妻的道理’,把公公也气得险些晕厥!这事便不了了之了,好在儿子总算要回来了……”

    明兰听得无语,华兰嘴角浮起一抹浅笑:“你姐夫看了实哥儿的伤处,也是吓得一头冷汗,着实气不过,又无处发泄,于是……呵呵,”她笑得古怪,“那死老太婆往我这儿前后送七八个通房侍妾,你姐夫当晚就把那两个最出头的,每人各打了五十板子,打得半死后丢出忠勤伯府大门!又把另两个剥光了衣裳,叫她们赤身跪在院里一整夜,第二日她们就病了,然后被挪了出去。剩下那几个如今老实得很,连头都不敢露,生怕叫你姐夫迁怒了。”

    明兰失笑:“竟有这事。”

    “死老太婆知道后,又来闹了一场,我当时就捏着一把簪子指着喉咙,我说‘她要再敢提一句抱走我孩儿的事,我立时就死在当场’,她只好去打骂她儿子,直把你姐夫抓得满脸都是伤,几天都没能出门见人。”

    一段惊心动魄的过往说完后,两姐妹久久无语,头靠头挨在一起倚着,俱是伤怀。过了好久,华兰才道:“这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呀!我如今只怕她又出什么幺蛾子。”

    “也……不是没有办法根治。”明兰悠悠说了一句。

    华兰立刻挺起身子,两眼发亮,抓着明兰低叫道:“有什么法子?快说!快说!”

    明兰沉吟不语,华兰急了,连连追问,直把明兰晃得头晕,明兰为难道:“这不是什么好事,不过是个馊主意罢了。”

    “馊主意才好!正配那老虔婆!”华兰目光炽热。

    明兰咬了咬牙,好吧,她生平第一次大型阴谋诡计开始了:“前阵子,我听闻家里出了一档子事。太太……她想给大哥哥纳妾,大嫂嫂当即就病了。”

    华兰嘴角轻讽:“我那弟妹好福气,比我强多了,纳个妾室也死不了的。”

    明兰心里轻叹,也能理解华兰的心态,继续道:“别说哥哥不愿意,爹爹也觉着太太没事瞎闹,于是……咳咳,他一气收用几个通房丫头。”

    华兰似乎有些明白,轻轻问道:“所以……?”

    明兰摊摊手,为难地说出最后的结论:“太太如今没工夫去管嫂嫂了。”

    华兰睁大了眼睛,她明白了。

    “这,成吗?”华兰迟疑。

    明兰淡淡道:“袁家是否可能休了你婆婆?”

    华兰颓然坐倒,摇头道:“不可能,她到底生儿育女了,忠勤伯府丢不起这个人,那休书也不过是吓吓她罢了。”

    “那你公公是否可能把你婆婆一辈子丢在庄子里‘静养’?”

    华兰眼神绝望:“也不成,别说旁人,就是你姐夫,也不忍心婆婆永远在庄子里吃苦。”

    “那你还有什么法子?”——其实,话倒过来说,袁家也不可能休掉华兰就是了。

    “没错!没错!”华兰重重捶着床板,低声道,“叫她日子过得这么舒服!合着该给公爹纳几房年轻美貌的妾室……可是,公爹房里的妾室都叫婆婆看得死死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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