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叁)(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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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儿媳妇真不容易呀,做婆婆就舒服多了!”

    “爷爷都是打孙子辈来的,婆婆也是媳妇熬出来的,姐姐会有那一天的。”

    “要是没有婆婆多好。”

    “没娘哪来的儿子,五姐姐比念完了经不要和尚还狠。”

    “我要……我们要好好把日子过下去!”

    “那是自然,活人都要过日子的,死人才不过呢。”

    “你要当心!顾府里的妯娌亲长瞧你是庶出的,会给你脸子瞧的!”

    “不要紧,不去看她们的脸就是了。”

    明兰其实并不喜欢如兰,同样是外向的性子,相比品兰的豪迈爽朗,不拘小节,开朗善良,如兰则多了几分尖刻任性,蛮横霸道,可是——明兰侧眼看去,如兰这会儿已不生气,兴冲冲地拉着明兰说她将来的新家怎样布置——这个喜怒皆形于色的女孩,却是这隐晦含蓄的院子里,唯一鲜活真实的存在。

    二月二十七,大吉大利,宜婚姻嫁娶。

    文姐夫春风得意,外有功名傍身,内有得力岳家,为他帮衬迎亲的好友同窗可是不少,一路上披红挂彩,吹吹打打,极是风光热闹。

    这回长枫总算寻着了对手,在盛府大门口与文姐夫唇枪舌剑了足半个时辰,诗词纵横唐宋,言谈浓墨华彩,引得一干帮众大声叫好,场面甚为热闹,王氏总算露出些高兴。

    盛老太太性喜清净,这次总算给了王氏面子,好歹吃过了三巡酒才回寿安堂歇息。明兰心里也颇高兴,稀里糊涂地吃了几盅,只烧得两颊烫红,脑袋发晕,在屋里躺不住,便出了院子,走上几步散散酒气。

    夜凉如水,外院那边依旧传来隆隆高声哄谈的笑闹声,还飘过来一阵阵酒香,觥筹交错,想是还未结束酒宴,更映着内院静谧一片。明兰沿着石子小路缓缓走着,忽一阵顽皮,想看看那池塘的冰面都化开了没,出嫁之前怎么也得再捉几条鱼呀。

    疾行几步,堪堪来到池塘边,就着米白色的月光,只见一个修长的人影弯着腰,扶着池边的山石低着头,似乎在呕吐。那人似乎听到身后有脚步声,缓缓地回过了头来,半牙的月儿,晃着夜色湖面的波光,映着那个人秀美俊雅如同美玉。

    明兰脚步一滞,心头一紧,立刻就想转身走人。

    “……六妹妹?”齐衡身上弥漫的淡淡的酒香,叫初春的水汽一涌,反倒清雅。

    明兰努力止住脚步,脸上带着微笑:“好久不见,还未曾贺喜新婚,恭喜恭喜。”

    齐衡的一双眼睛生得极好,多少浓情蜜意都欲诉还休地括在里头,盈出水一样的清浅深浓,他静静地瞧着明兰,缓缓道:“说到恭喜,妹妹嫁期将近,我这里贺喜了。”说着,便躬身一拱手,满满地行了个礼。

    明兰立刻敛衽还礼,也盈盈福了福。

    两人一会儿相对无言,池塘边只听见水声轻动。

    明兰想溜,齐衡却始终盯着她看,好似看不够一般,明兰的神经不够坚强,只能找话来说:“你……怎么在这儿?”这里是盛府内院,外男怎么进来的。

    齐衡美目轻弯,微微笑道:“喝多了几杯,则诚兄让我在他书房里歇歇。”他识得盛府路径,长柏的书房又在内外院交界处,他能一路摸到水边也不稀奇。

    明兰没话说了,又是一阵诡异的寂静。齐衡瞧着明兰,从眉角,到睫毛,到笑靥,到嘴角那一对小小的梨涡,想起往事,齐衡顿时一股郁愤涌上心头,冷笑一声:

    “六妹妹是不必担心的,上个月威北侯成婚,席间敬酒如云,顾都督抢着替沈国舅挡了好些酒,沈国舅说了,待顾府办亲时他会投桃报李的。哦,我忘了,我以后可不能再唤你六妹妹了,论起辈分,我可得叫你二舅母了!”

    明兰听了,一言不发,过了半晌,才缓缓道:“你说得极是。”

    齐衡只气得酒气上涌,一时站不住脚,摇晃了下,依着山石才不至于倒下,想要说两句狠话来刺明兰,他却又舍不得。两人又是一阵无语。

    齐衡实觉郁郁,终忍不住道:“我有一句话,搁在心里许久,今日问你,望你实话答我。”

    明兰淡淡道:“请问。”

    齐衡站直了身体,深吸一口气,玉石般皎洁秀丽的面庞一片正色,道:“这些年来,我对你的心意你不是不明白,但却总装傻充愣,对我冷若冰霜。我今日指天说一句,但凡你有半分回应我的心意,我也拼死争一争了!可你从一开始便看死了我,觉着我是那不堪重信的,觉着我会连累你、害了你,避我如毒蛇猛兽,这,这到底是为何?”

    明兰抬着头,露出一段粉藕般的水嫩脖颈,仰出极秀美的线条,齐衡看得几乎痴了,过了会儿,明兰轻垂眼睑,才悠悠道:“咱们从小认识,恐怕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其实与郡主很像,看着风轻云淡,内里却极好强。你明明已有了大好家世,却依旧勤学不辍,洁身自好,在京中锦衣子弟中,可算首屈一指的好儿郎。”

    她语气怅然,脸向湖面,好似想起许久许久以前的事,她缓缓继续道:“你什么都要做到最好,刚学了几天《汉赋》,又想着钻研《诗经》;练着馆阁体,却也不愿放弃颜体柳体;庄先生刚夸你写字略有小成,你又去调色作画。你也知道贪多嚼不烂,便日日起早贪黑,生生把许多学问技艺练出些名堂来。”

    齐衡听出明兰语气中淡淡的忧伤,心里也是一阵难过。

    明兰顿了顿,定住心思,转过头来,静静瞧着齐衡,一字一句道:“你太好了,事事都想做到最好,我要不起,你心太大了,也放不下。”

    齐衡只觉得一阵心痛如绞,他狠狠地咬着嘴唇,直咬得舌尖尝到淡淡的腥味,才艰难道:“你……素来见事就是极明白的。”

    明兰盯着自己的脚尖,心里钝钝地痛了一下,道:“没什么可依仗的人,自得想明白些。”

    齐衡看着明兰脆弱窈窕的身子,似乎一阵风就能把她刮走了,心里酸酸地柔软起来,道:“我知道你的难处,我,我从未怪过你,我只恨我自己这般没用!顾……他其实人不坏,你别听信了坊间传闻,你……你要好好过日子!”

    明兰胸间溢满感动,抬头朗声道:“我来这世上一遭,本就是为了好好过日子的。”

    说完,只见齐衡眼眶已发了红,泪水似要盈眶。明兰依旧微笑得如艳阳一般,放平整衣裙,遮住鞋尖处的几滴湿润,然后娉婷袅娜地福了福,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头顶上,月牙如钩,微微闪动着幽光,却已经没有适才的光彩。

    明兰快步走向寿安堂,迅速进了内屋,只见老太太刚刚卸了钗环衣裳,靠着炕沿舒展着身子歇息,明兰行礼问安后,屏退左右,上前一步道:“祖母,你与我说说贺家的事儿吧,你上回去了之后,现在如何了?”

    老太太被明兰这一番举动弄得有些奇怪,盯着明兰看了一会儿,露出很奇特的微笑:“自婚事定了之后,你再也不曾问过我半句贺家的事,怎么,今日想知道了?”

    明兰神色如常,干脆道:“有些事不是不闻不问,便可当没有的,还是知道清楚些好。”

    老太太缓缓抬起身子,眼神带了几分赞赏满意,道:“我去贺府把话已说明白了,你已定亲,两家本无定契,一无媒妁二无信物,便什么也不算了。”

    明兰点点头,躬身谢过老太太,又问:“那贺家如何说?”

    老太太微笑了下,眼神闪动,答道:“我那老妹妹是个最豁达的,自从出了曹家的事后,她心里就有数了,她自不会计较。弘哥儿素有大志,听闻张家有意往云贵采集药材遍访名医讨究,他已决意跟着一道去见些世面,大约过不几日就要出门了,此次没个三两年怕是回不来。贺三太太素来病弱,最近又有些身子不好,慢慢调理就是了。”

    明兰面沉如水,丝毫不动声色,再问:“贺家众人可有言语或物件给我的?”

    老太太笑了笑,直震得手腕上的佛珠一阵抖动,才道:“我那老妹妹知道内情,只说你受委屈了,还道贺家绝不会有半分言语传出去,反正贺老先生已上了奏本,乞骸骨归乡告老,大约磨蹭个一年半载的便要离京了。其余嘛……只有弘哥儿留了句话给你。”

    明兰定定道:“他说什么?”

    老太太慢慢道:“他说,对不住你,是他自己德薄无福,与你无干。”

    明兰听完了,久久无语,老太太盯着看明兰的神色变化,语重心长道:“你也不必往心里去,有些心结早些解开的好,反正以后都不会见了,过自己日子要紧。”

    明兰抬首而笑,温婉俏皮,爽朗明净,道:“祖母说的是。不过,以后见不见的,都不打紧了,贺老夫人是祖母的知交,寻常亲友人家罢了。”

    老太太听了,心头一块大石才落了地,赞声道:“你想开了,便是最好。”

    明兰笑道:“眼睛长在脑袋前面,就是要向前看的。”

    第103回 花嫁·上

    如兰的回门酒办得也很热闹,里外开了六桌,不但来了许多亲朋好友,连墨兰夫妇和康姨妈也来了。老太太十分不悦,席间拿眼睛冷淡地盯着王氏看了一会儿,只把王氏看得低头不敢说话,康姨妈则坐在王氏身旁,依旧是一副温婉玲珑的模样。

    饭后,老太太和王氏拉着如兰问了几句婚后可好后,三姐妹便自行离去说话吃茶了。

    墨兰和如兰分别回自己屋子缅怀了一番往事,然后一齐聚集在明兰的暮苍斋。明兰见这两个冤家在自己屋里,顿时一阵心惊肉跳,但也只得硬着头皮叫丹橘奉茶。

    清香宜人的常清瓜片,沏过两回便现出好看的青绿色,墨兰披一件湖水蓝薄绫纱袄子,旭日初春颇是清丽妩媚,她对着剥胎白瓷茶碗,眉目间颇见几分诗郁,悠悠道:“早早晚晚,咱们的院子都要住了别人的。只没想,这么快就腾空了,也不留一留,到底是泼出去的水了。”

    墨兰出嫁后,山月居就被陆陆续续搬空,只留个小丫头看管打扫,曾经欢声笑语的绣阁已人去楼空。其实陶然馆也开始搬动了,只是还不够时间。

    如兰一见墨兰便如斗鸡一般,竖着全身的羽毛等着开战,闻言立刻要反唇,明兰连忙抢过来,笑吟吟道:“大嫂子就要生二胎了,三哥哥和四弟弟也要娶妻的,咱们一个个出阁了,屋子迟早是要给小侄子小侄女们住的。家中人丁兴旺,可不是好事?”

    墨兰定定地看了明兰一会儿,轻笑道:“六妹妹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难怪能得嫁高门,咱们姐妹里怕是你最有福气了。”

    明兰立刻端正脸色:“婚姻大事,妹妹只知听父母亲长的吩咐。”

    如兰捂嘴轻笑,立刻道:“那是!婚姻大事自然要听父母的,哪能自作主张呢?”明兰忍不住看了她一眼,这家伙显然是忘记自己的老公是怎么来的了。

    墨兰居然神色自若,笑道:“两位妹妹说的极是……对了,五妹夫殿试已毕,不知作何打算?”如兰脸色微微泛红,平淡的面容透出一股新婚的娇艳,眼角眉梢俱是愉悦,明兰歪着脑袋开始胡思乱想,估计生活很和谐。

    “先入翰林院馆授,再缓谋个差事,也不知将来会如何。”如兰颊如涂脂,一副骄傲的样子,文姐夫虽没能像长柏哥哥一样授个庶吉士,但能够进翰林院,将来官位也差不了。

    墨兰眼神闪烁,娇笑道:“这有何难,回头你好生托托六妹妹,别说个把知县知府,再高的官位也是没准的!”

    如兰当即变了脸色,愤恨地瞪着她,明兰赶紧收回胡思乱想,忙把小脸板得十分端庄肃穆,道:“四姐姐莫要胡言,六部管制乃是国家抡才大事,怎可等闲说笑?四姐姐这样说,若叫人听见了,还以为四姐夫的……哦不,四姐夫一家的官位都是托来的呢!”

    这下轮到墨兰变了脸色,如兰捧着帕子呵呵地笑了起来。

    明兰眼见差不多了,也不好过分下了墨兰的面子,赶紧岔开话题道:“五姐姐成亲那日府里好生热闹,四姐姐也不来,真是可惜了!”

    墨兰脸上出现一种很古怪的神色,高兴与恼怒夹杂,然后平静道:“家中有些事儿……是万姨娘的事,我不好走开。”

    明兰犹自木木地在想这万姨娘是谁,如兰却立刻反应过来,兴致勃勃地追问:“万姨娘生了?是男是女?”墨兰微笑地呷了一口茶,慢悠悠道:“年前生的,是个闺女。”她笑得十分勉强,并隐下一事未说,昨日诊脉,发觉春舸又有身孕了。

    如兰呼了口气,一脸失望的样子。明兰终于想起来了,原来万姨娘就是春舸小姐。

    墨兰放下茶盏,慢条斯理地拿帕子摁了摁嘴角,一脸关切地忧伤道:“大夫还说,因生育时不顺,万姨娘怕是以后生产时会有些艰难。唉……”

    “为什么会不顺?”如兰疑问道。

    墨兰轻叹道:“大夫说,那丫头的个头太大了……”

    明兰心头凛然一紧,她在家里也听说,墨兰在梁家好生贤惠,对春舸嘘寒问暖,日日燕窝人参伺候着,顿顿山珍海味,有时甚至拿自己嫁妆来贴补,引得众人称羡。

    可是,明兰清楚地记得,当初的卫姨娘就是因为胎儿过大,又吃了凉寒的食物导致早产,外加没有及时寻到稳婆,才送了一条性命。

    明兰低着头,不想说话了。

    如兰自是不明白的,觉着无趣,又寻了个新话题,问道:“六妹妹,康姨妈怎么又来了?娘不是说,再也不让她上门的么?”

    明兰叹息道:“就是因你成亲,康姨妈才借机又寻上门来。我是没见到啦,但听说在太太屋里又哭又说了许久,好像元儿表姐在王家过得不是很好。反正,到底是亲姐妹,太太末了也心软了。”

    “元儿怎么了?”

    “她怎么个不好法?”

    墨兰和如兰这个时候特别有默契,双双抓住重点,异口同声,随即互看了一眼,不好意思地咳了两下,拿眼睛看着明兰等后头的话。

    明兰无语,略略组织了一下思路,道:“好像是元儿表姐,哦,得叫表嫂了,她顶撞了长辈,舅母气极,打卖了她身边几个丫鬟妈妈。外祖母也恼了,要元儿表姐学礼数,罚抄《女诫》好几百遍,还日日叫站在跟前立规矩,不老实还不给饭吃……康姨妈是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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