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BOSS的作者你注定要搅基-☆、二十四、武林大会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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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束后,写一篇炖肉番外以及楚云霄番外的。不过关于肉番……不知道现在大家还想看不⊙﹏⊙b汗,不然还是等小楚小陈真正和好了后再写?

    最后,下半部肯定没上半部这么长,分成上下两部主要是下半部会以双男主视角进行。下半部可能只有二十章左右,不过结局后面会有很长的番外。

    74番外、云动九霄(一)

    楚云霄自幼就知道,他是个孤儿。

    虽然无父无母,却有一个胜似亲父的师父。丹霞派掌门阮长青,江湖上人称一声“君子剑”,为人温文儒雅,品行高洁,对他也十分慈爱。

    甚至楚云霄这个名字,也是阮长青为他所起——楚,乃皇室国姓;云霄二字,取的是“云中之鹰,一飞冲霄”的意思,寓意他可青云直上、抵达巅峰之意。

    阮长青对他的期许,不可谓不高。

    在丹霞山上住了二十年,楚云霄从未辜负过阮长青的期望,总是众弟子之中,最先的一个把剑招练到滚瓜烂熟,以及最快的一个领悟透彻内功心法。甚至他没有任何闲暇功夫来嬉闹玩耍,除了吃饭睡觉,便是练武。

    可是这样的认真,这样的蹈规循矩,却不知道为什么惹得众师兄弟对他极为冷淡疏离,只有阮长青独生女儿,阮星儿,对他还算有一分亲近。

    楚云霄天性本就冷漠超然,对于身外之物并无太大欲求,在屡次遭受同门的白眼后,愈发孤僻起来,甚少与人攀谈。

    阮长青劝过楚云霄几次,也斥责过其他人不得合伙欺负楚云霄,却始终不见成效,也就无可奈何地作罢,只得私下叮嘱女儿多多亲近这个他最看重的弟子。

    楚云霄二十岁的那一年,阮长青死了。

    死状甚惨,凶手不明不白,却害得楚云霄被诬蔑上了“弑师”之罪名。

    楚云霄心里很清楚,阮长青是有将掌门之位传给他的意思。屡次私下更对他说,今后的丹霞派需要靠他来发扬光大,希望他勤练武功,修心养性,不堕丹霞派之清名。

    可是楚云霄对名利并无渴求,并不在乎做不做掌门。

    当身为阮长青首徒兼养子的阮鸿冷言问他“是否真有争夺掌门之心”,还握紧了手中长剑,楚云霄便想着——师父若在世,绝对不会希望他与大师兄兵戎相见。

    所以楚云霄退让了,任由阮鸿继承丹霞派掌门之位。

    可是楚云霄的退让,却没有换来其他师兄弟的宽容谅解,他们反而认为楚云霄是心虚,所以才不敢争取掌门之位。

    楚云霄可以不在乎他们的辱骂嘲讽,可以不在乎不再是丹霞派弟子,却不能不在乎阮长青的死。

    楚云霄想留下来彻查师父之死,却不被阮鸿允许。

    那一瞬间,楚云霄只觉得腹腔内的热血尽数涌上胸口,眼中景物恍惚变成一片赤红,心底不断泛起挥剑斩杀眼前一切、让这些人都灰飞烟灭的念头——

    可是同时,另一句话也在他的脑海里响起:这些人是他的师兄弟,他不能够这么做。

    而且,阮长青也严厉地告诫过他,无论如何,绝不可以因为一己私念,便放纵杀心。

    ……最后,是阮星儿哭着求他,让他不得不忍下怒气与杀意,下山离开。

    也因此,他才遇到了最初以穆天齐之名露面的陈瑜。

    楚云霄虽然外表像是个不知世事的弱冠少年,心思却十分敏锐,有着超乎常人的冷静。

    穆天齐在林家寿宴上出现时,虽然外表似是温文尔雅,举止神秘脱俗,可是楚云霄却感觉到了穆天齐不断瞟向他的目光——虽然没有杀意,却有不易察觉的不满与怨气。

    楚云霄当时不明白,他从未见过穆天齐,却不知哪里得罪了这位洗剑山庄的庄主,不过也并不放在心上。

    楚云霄自认为他从来不畏惧强权,只仗以手中三尺长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可是后来,他原来的三师兄,却想在天下人面前,污蔑他是一个犯下弑师大罪的人,恨不得让他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也是穆天齐出面替他说话,短短数句中,却捉住了三师兄言语里的漏洞,让三师兄无言可对,羞惭归席。

    而楚云霄感觉到穆天齐明明瞧不起三师兄这样的为人,面上却仍是带着和煦笑容,为三师兄说好话,解释成只是“一时情绪激烈”。

    这是一个表里不一的虚伪之人。

    楚云霄心里对穆天齐评价道。

    可是纵然如此,他却并不觉得穆天齐面目可厌,只因为这一路上,他已经见识过不少的虚情假意。

    那些人,远远比穆天齐更可憎。

    宴席至尾声时,穆天齐邀请他同行,楚云霄虽然微觉诧异,却并不畏惧。

    他问穆天齐为什么会帮他,穆天齐的答案滴水不漏,似乎真的只是一时的见义勇为。

    而离的距离近了,楚云霄就更是察觉到——虽然穆天齐对他似乎欲言又止,隐怀怨怼,却并不带恶意。

    在清平镇住宿一晚,次日穆天齐随口找了个理由与他告别,楚云霄心中微诧,却并无所谓。

    或许这位穆庄主真有要事得办吧。但,那又与他何干?

    楚云霄独自上路,却在清平镇北面郊外遇上了六名黑衣杀手。

    只是不小心听到一个名字,却被对方立刻围攻,招招狠辣,直欲取他性命。

    楚云霄鏖战多时,也不过是杀死其中一人,自身却伤痕累累。

    可他并未放弃,还借此之机会,逃脱了黑衣人的包围。

    之后,楚云霄再次遇见了穆天齐。

    楚云霄本来没有指望会有人相救,他心知今日凶多吉少,却无丝毫恐慌,早已抱定激战至生命最后一刻的念头。

    但穆天齐既然命四名侍卫出手相助,即使未曾亲自动手,楚云霄也不会不铭记于心。

    只是后来见他们五人犹未能敌得过对方,先后折了二人方换得对方一条命,穆天齐才不得不亲自加入战场。

    可穆天齐虽然内功深厚,剑法却表现得比初学者还不如。

    楚云霄面上不动声色,心中诧异——他虽然行走江湖未久,却也听闻过这位洗剑山庄之主的功夫是何等深不可测,虽出手次数不多,但几乎战无不胜,威名远播。

    后来听到穆天齐自言练功有误、失去剑法招式的记忆,楚云霄方才恍然:难怪一开始穆天齐会选择袖手旁观。

    这一场战斗,他们最后赢是赢了,不过却是惨胜。

    敌方虽尽数被剿灭,但四名侍卫皆先后阵亡,唯独剩下他与穆天齐二人。

    而他,也已经身受重伤,失血过多,全凭毅力坚持着不倒下。

    自幼至今,楚云霄还是第一次感到死亡如此逼近。

    他知道穆天齐本来没有义务救他,为了救他先后陨了四名侍卫已是仁至义尽,之后若是为了保全自身、抛下他不顾也属可以理解,但穆天齐却始终没有这么做。

    借宿于临汜村的当夜,楚云霄只觉得身上受到的伤口愈发疼痛难捱,浑身好似陷入一个漫无边际的黑暗陷阱里,无法挣脱。同时,心底仿佛涌出一股长存不灭的熊熊烈火,逐渐燃烧着四肢百骸,舔舐着每一寸肌肉,连骨缝也不曾放过。

    楚云霄默默与烈火抗衡了良久,心口却忽然感到一阵温暖。一股温泉似的气流从心口渗入体内,慢慢缓解了烈火带来的痛苦。

    后来在悬崖底下,楚云霄方才知道,这是五岳真形图的作用。

    正当楚云霄逐渐能够听到外界的动静,却发现临汜村的村民误以为五岳真形图的发光是仙迹降临。

    楚云霄竭尽全力,勉强睁开眼睛,提醒了穆天齐一句立刻离开,神思便又无法控制地陷入黑暗中。

    当他再度醒来时,眼前竟是一名黑衣人举剑向穆天齐刺去的情景。而穆天齐跌在地上,佩剑也滚落一旁,神色有些呆滞,显然无法及时躲避。

    幸好那佩剑正落在楚云霄身边,楚云霄反应极快,拿起长剑挡下致命一击,随即目光一扫四周,心下了然:穆天齐必是带他离开临汜村后,再度遇到黑衣人的追杀。以穆天齐现在杂乱无章的剑法,必然抵挡不过。

    然而纵使穆天齐身已受伤,却也不曾丢下他独自逃跑。

    楚云霄意外地发现自己在这段时间内,竟未再添加一道伤口,有的只是猝然落地时的擦伤。

    既然如此,他也必会倾力回报这份义气。

    事情本来便是因他而起,牵连无辜已是不应当,如今更是不该拖累更多的人。

    所以当楚云霄为穆天齐挡下一击,却因此而跌落悬崖之时,楚云霄也不曾感到后悔。

    他只是瞬间举剑刺向崖壁,在石壁上深深划出一道长长火花,虽然因为运力过狠,导致虎口震裂出血,不过却也成功阻止了身体的下坠,勉强挂在峭壁上。

    然而头顶骤然传来呼啸风声,楚云霄抬头一看,却是穆天齐也跟着跳下来了。

    惊诧之下,楚云霄无暇犹豫,只得松手接住穆天齐,却由于承受不住穆天齐带来的冲击力,两人双双下坠。

    楚云霄在急剧坠落中恍惚想着:原来今日便是自己的死期,只可惜师父之仇还未能得报。

    又想道:自己还是连累了穆兄,看来那个道士说自己“天煞孤星,克亲克友”的命并不是虚言……

    生死一线间,一缕鲜血从楚云霄的嘴角溢出,滴落在胸口的五岳真形图上。

    刹那之后,楚云霄徒然看见五岳真形图迸发出一道明亮到了极致、甚至异常刺眼的白光。白光如同瀑布一般暴涨扩大,很快变包围了他与怀中的穆天齐。同时,楚云霄只觉得身体轻盈起来,下坠的速度竟渐渐缓慢下来。又有一缕绿光渐渐凝聚在他的心口处,仿佛是在保护他的心脉不绝。

    而此时,本来已是昏迷状态的穆天齐脸上徒然浮现万缕黑气,申请似乎变得有些扭曲起来,体内真气开始紊乱,竟是不受控制似的攻击向楚云霄。

    楚云霄心中一凛,知道穆天齐恐怕也是因为被黑衣人所伤,故而受到了影响,目前已有走火入魔的迹象,偏偏因为尚在昏迷之中,更是无法收发体内真气。

    然而此时,楚云霄也已经伤势沉重到无法运功抵抗,却见瞬息之间,五岳真形图陡然爆发出一缕璀璨皎莹的白光,笼罩住穆天齐的身体,竟在眨眼功夫便将黑气尽数吸收干净。事后回想,楚云霄方才有所了然——只怕是在这一刻,五岳真形图以为穆天齐对自己有危险,故而吸取了穆天齐的一身内力。

    当时,五岳真形图虽然已经极力护救楚云霄这个主人,但连续不断的受伤和失血,却让楚云霄的身体终于不堪负荷,神思渐渐陷入一片黑暗中。楚云霄在失去意识之前,只记得拼力抱紧了穆天齐,让自己可以作为垫子挡在下面。

    75番外、云动九霄(二)

    再度睁开眼睛时,楚云霄只感到全身几近赤裸,仅是身上盖了一件还算完整的外袍。

    浑身的伤口仿佛被布料仔细擦拭过了,没有黏糊糊的血污,透着干爽之意,但同时也传来阵阵刺痛——因为布料直接接触伤口而引起的。

    楚云霄却隐忍着一声不吭,心知要穆天齐这样明显养尊处优惯了的人来照顾他已是不容易,再要求细心周到,未免太难为穆天齐了。

    接着,穆天齐所烤的鱼也是不知去掉鳞片内脏,有些部位烤焦了、有些部位却尚未熟透,口感也甚为腥苦,再度证明了穆天齐确实不太懂得这些生活细节,可是对于楚云霄来说,这还是除了师父阮长青以外,第一次有人愿意如此耐心地照料他。

    ……以前在丹霞派中,除了厨房里的大锅饭是专门的厨娘所为,楚云霄有时因为沉浸在练武中而错过了开饭时间、抑或是偶尔想要加餐,都是自己动手做饭,也因此练就了一身颇为优秀的厨艺。

    吃食上面已是如此独立,更不用说平日练功习武之时,若是不慎受伤,也是他一个人包扎疗养,除非沉重到必须惊动阮长青的地步。

    穆天齐显然吃不惯这样的粗糙食物,吃得差不多了后,便问他要不要剩下的鱼。楚云霄并不想浪费食物——何况他也只有尽早恢复体力,才能够自己动手烹饪。

    他自从下山后,更是一个人生活惯了,不习惯受人照顾。

    与穆天齐讨论一番,仅知那些黑衣人与一个名叫赤羽使的人有关,然而其他的,楚云霄却一无所知。

    不过穆天齐仿佛陡然想起了什么,却不愿直说出来,只是问他:如果黑衣人是为穆天齐而来,他可会生气。

    看着穆天齐面容虽然力持镇定,神情却流露出一丝小心翼翼之色,楚云霄微觉诧然的同时,心情也有些不怎么好了。

    穆天齐这样问,分明是看轻他了。

    事到如今,是谁引起来的,又有什么区别?那群黑衣人意图杀他灭口,难道是穆天齐的责任?

    何况当初穆天齐出手救人的时候,可并不知道黑衣人的来历。

    难道穆天齐认为他是只会推卸责任、不知感恩之人?

    但穆天齐对他的品行,分明是有所信任的。五岳真形图是仙家灵宝,穆天齐也毫不避讳地直接告诉他。无妄秘籍上面记载的武功心法极为高深,穆天齐也无所顾忌地借给他翻阅修习。

    楚云霄心思本就敏锐,直觉更是一向准确,对于他人的想法态度,总能探知几分。

    穆天齐对他,确实是真心关怀,坦诚以待。

    楚云霄心中微动。

    在剥离了温文尔雅、神秘莫测的伪装后,穆天齐性格表现出来的,竟有几分粗疏直爽。

    而穆天齐既能放下面具、以真面目对待他,楚云霄并不是毫无触动,也收起了对待外人的冷漠客套。

    而且,当夜他便察觉,穆天齐经此一场战役,经脉中的内力似乎尽数消失了。

    他试图以五岳真形图治疗穆天齐,却无效果。

    对此,穆天齐仿佛毫不放在心上,只字不提,依旧气色开朗。

    只是,穆天齐可以不在乎失去一身内力,但对楚云霄来说,他却不能不铭记于心。

    毕竟穆天齐与他本是素不相识,只因为一次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便损失四名护卫,内力尽失,他无法弃之度外。

    ——最起码,也得亲眼看到穆天齐恢复内力再说。

    而且,穆天齐对于杀人,竟还会做噩梦……与先前对血腥表现出来的厌恶感十分吻合。

    楚云霄面上不露,还以言语宽慰,心里却不是不诧异的——若真是传说中战无不胜的洗剑山庄之主,早已身经百战,却怎么还会害怕杀人?

    看来,那些传言,竟是不可信,唯有眼前的穆天齐本人,才是最真确的。

    穆天齐自己也仿佛意识到这一点,出口问他:会不会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奇怪。

    楚云霄当时便想着,他有什么资格置喙他人的行为……何况穆天齐这样的性格,他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就连他,也并不是时刻把真心想法展露在人前,时常也会挂起淡漠的面具。

    便如穆天齐所说,只要碍不着其他人,又有何妨?

    楚云霄恢复行动力后,便一手包揽了衣食住行的活。

    穆天齐身上只是轻伤,脱臼的脚腕也被他及时复位,恢复得很快。

    唯独内伤一事——楚云霄无计可施。他依照无妄秘籍上的疗伤心法给穆天齐治疗,却无反应。他也尝试过传输自身内力给穆天齐,却也功效甚微。即便他将一身内力尽数传给穆天齐,穆天齐也恢复不了半分内力,得不偿失。

    好在未过半月,因楚云霄日夜苦练无妄秘籍之故,功力日渐增长,已经能带穆天齐从悬崖底下飞上去了。

    之后,他们便见到临汜村毁于大火之中,虽然并无村民的尸体,但楚云霄暗下决心,一定会为无辜遭灾的村民报仇。

    进入寿安县城里没多久,洗剑山庄的人便已寻上门来,为他们安排食宿。

    稍作整洁后,穆天齐便对他说自己要回山庄疗养,并邀请他同去。

    楚云霄心里沉吟了一下,他虽然时刻惦记着为师父报仇雪恨,但穆天齐毕竟是为了他才内力尽失,所以他不可能就此丢下穆天齐不顾。

    他答应下来,穆天齐却反而显出有些惊异的样子,让他心中不由一冷,然而穆天齐却立刻察觉到了,急忙解释说“并非不欢迎,而是想起另一事”。

    穆天齐所思的,便是改道去丰城找被众人喻为神医的段百草求医。

    当时,楚云霄还未意识到,他对穆天齐的态度看法,已经逐渐在意起来。

    而后来在神医居时,楚云霄才知道,穆天齐其实根本不曾意识到内力尽失的问题,找段百草不是为了自身,而是为了让他治疗,内心不禁微微震动。

    穆天齐如此待他,他不会无动于衷。

    楚云霄初次隐隐生出一道念头:如果成功为师父报仇之后,能与穆兄一同行走江湖,游历四海山川,帮助那些遇到困难的人,这样的日子……似乎也不错。

    可是,幼时那个道士说他是“命犯孤煞,克亲克友,乃极为罕见的大凶之命”……虽然他不愿去相信所谓的命运,但是,穆天齐确实是自从遇见他之后,便接连遭遏厄运,如今更是失去了最重要的内功。

    楚云霄并非没有自信之人,但他也没有狂妄自大到以为自己可以无敌于天下。

    他只是担心,自己的力量还没有足够强大,不能保护好穆天齐……

    而留宿在神医居的当夜,却又似乎证实了这一点。

    楚云霄一向浅眠,又未受重伤,不会无缘无故陷入沉睡,甚至到了对周围情景毫无知觉的地步,显然是有人用了特殊的方法将他迷晕,因为楚云霄并没有查探出身体中过任何迷药的痕迹。

    可是穆天齐虽然在隔日承认昨夜外出过,却并不愿意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楚云霄也就只能暗自警惕。

    次日夜里,段百草昔日门下弟子王重晖前来偷袭,楚云霄一个不慎,竟让王重晖钻空发出无数毒针,直朝穆天齐全身上下射去。

    那一瞬间,楚云霄只觉得心脏似乎遽然停止了跳动,随后体内仿佛在一刹那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飞速地上前为穆天齐挡下毒针,还将全部毒针反震到王重晖身上,让王重晖自食其果。

    然而之后,楚云霄却再度感觉到了心底的那股黑色火焰,渐渐扩张变大,熊熊燃烧着他的身躯,让他几乎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忍不住一把抱住穆天齐。

    然而这次的黑色火焰并非因伤口而起,仿佛是源自于内心深处,是……顺从他本心的召唤。后来他知道,这就是他第一次最为接近觉醒魔族血统。

    只要他一旦情绪失控,无论是惊急愤怒还是悲痛欲绝,便极有可能踏入魔道。

    当时,穆天齐显然被他吓到了,神色忧惶地询问他的情况。

    楚云霄正自与心里的杀欲苦苦抗衡,听到穆天齐的声音后,更是竭尽全力,把那股霍然冒出来的黑色火焰熄灭了,将杀念尽数压抑了下去。

    不动声色地咽下口中的腥甜液体,楚云霄气息微乱地想道:还好,自己始终不曾失控伤及穆兄。

    他知道穆天齐怕是已经全部看见了他的变化,却始终不曾露出厌恶畏避之色,反而眉间眼底尽是担忧之情。

    所以,他绝不能允许自己失控入魔,狂性大发……

    而后,段百草诊断出穆天齐内力确实已完全失去,毫无复原的可能。

    看到穆天齐脸上满是失望,楚云霄心中负疚,所以之后帮穆天齐打通经脉之时,即使明知损耗内力过度会导致内息大乱、大有可能走火入魔,他也坚持要先为穆天齐打通经脉。

    因此而引起的受伤吐血,对于楚云霄来说,却是并无所谓。

    将养身体之时,段百草唯一的女弟子沈若兰对他温言关怀,熬汤煎药。

    楚云霄对沈若兰的心意并非一无所知,但是他本无意于沈若兰,而且先前穆天齐似乎表现出不喜欢他与沈若兰亲近的态度,于是楚云霄不想给沈若兰任何希望,也不想让穆天齐误解,对沈若兰态度甚为冷漠,只想让沈若兰知难而退。

    沈若兰果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伤心离去,穆天齐却看着她的背影怔怔出神,楚云霄心中不禁一沉,以为穆天齐是对沈若兰有意,所以不喜欢他与沈若兰多加接近。

    穆天齐有了喜欢的人,他应该感到高兴并且为穆天齐祝福才对……可是楚云霄却蓦然发现,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欢喜之情。

    不过,穆天齐回过神时,却丝毫未曾提及沈若兰,仿佛对沈若兰仅是出于怜悯而已,并非男女之情。

    而穆天齐对他的关怀,也一如既往,形于颜色,甚至几乎说出平日绝不会说出口的真心话来。

    这样,却让楚云霄也不自禁地初次出言道:有穆兄为他担心,他便不觉得疼痛了。

    随后,穆天齐神色有些慌乱有些羞恼地托词离开,似乎在楚云霄意料之中,又似乎在楚云霄的意料之外。

    楚云霄自己也是觉得不甚自在,心中仿佛有所了悟,唇畔禁不住微微勾起笑意,虽然很快便收敛起来。

    那以后,楚云霄仿佛明悟了什么,却并未阻断自己的心思,而是任其自然发展下去。

    ……直到在凤首山飞凰峰上,他对穆天齐言及师父说他杀心太重、恐会堕入魔道,却听到穆天齐语气坚定地说出——相信他不会丧魂失志、祸乱人间,所做之事必是他认为应当去做之事……

    那一刻,楚云霄陡然觉得,能遇到穆天齐,是他一生之幸。

    而在此时,一直深埋于心底的情意,已经浓厚到再也无法被压抑忽略了——那股情念仿佛化作急浚的潮水一般,几乎要从心口处喷薄涌出。

    若是追根究底,楚云霄其实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他便有了独留穆天齐在身边一世的念头。

    或许是除了师父阮长青以外,穆天齐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能为他牺牲诸多,对他始终不离不弃的人。

    但是,如果穆天齐本人举止高洁雍雅、如同高山仰止,楚云霄也许只会把穆天齐当作前辈尊长来敬重,却不会动情……可是,偏偏附身在穆天齐体内的陈瑜本性却很是活脱直爽,又不懂得照顾自己,难免叫楚云霄放心不下

    渐渐的,这份不放心却似乎变成了一种习惯。

    而后……这份心意却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深刻。

    情,不知所起,却一往而深。

    即使,穆天齐似乎对他有诸多隐瞒,总是一个人陷入沉思中,眼里情绪变幻不定,尽显喜怒忧愁等诸般神色……

    但楚云霄却一直不想逼迫穆天齐坦白,只是静静等待着穆天齐愿意吐露心事的那一日……

    然而,最终等来的,却是一场楚云霄并不希望的真相大白。

    76番外、云动九霄(三)

    其实,对于楚云霄来说,穆天齐与狂风双煞两兄弟的相识,并非毫无预兆。

    ……若非相识已深,屠氏兄弟又怎么会在穆天齐明明有易容的情况之下,还能一眼认出来是谁?

    ——与此对照分明的,是穆天齐先前以木羽之名参加武林大会多日,依然无人能识破真实身份。

    而且,楚云霄至今依旧记得清清楚楚——狂风双煞的老大屠风在临死前喊出了一个“穆”字,穆天齐听到后,神色立即变得极不自然。

    当时,楚云霄虽然察觉到了穆天齐的微微变色,却不愿去怀疑穆天齐,只认为穆天齐盛名在外,屠风若是知晓亦不以为奇。

    而穆天齐稍后脸色显露出的些许惶然失神,也被楚云霄认为是目睹自己干脆利落地挥剑斩断屠雨的头颅,血溅四方,因此受到了惊吓而已。

    想到此处,楚云霄心中泛起丝丝刻骨的凉意,又带着一丝说不尽的自嘲。

    ……他记得,他还问过穆天齐一句狂风双煞“似乎认识穆兄”,却被穆天齐搪塞过去。

    此时,楚云霄看到穆天齐亲笔所写的书信,得知穆天齐早就知道狂风双煞是谁,又得穆天齐亲口承认“狂风双煞是自己授命去杀害阮长青的”,一时间心情无比复杂,似乎是悲愤痛苦、伤心失望等种种负面情绪糅合成了一团,如同波涛滚滚的浪潮一般,彻底吞没了他的脑海。

    楚云霄唯有竭力忍耐着,才能让面上勉强保持着平静,不至于会遽然失态发狂。

    可他心底,却是处于一片惊涛骇浪之中,五内如焚。

    ——若是依照暗夜冥所说,从一开始,这便是一场骗局,穆天齐的接近,仅仅是为了利用他……可是,他却一直觉得穆天齐是真心实意,坦诚以待……

    ……这样的话,穆天齐的心机究竟有多深?伪装的面具又究竟有多么完美无缺?

    楚云霄无法置信,却在穆天齐亲口承认之后……变得不能不信。

    但纵使如此……他却依然无法对穆天齐拔剑相向,无法立即为师父报仇。

    甚至只要稍微一动“是穆天齐害死阮长青”的念头,便觉得整个人仿佛被从中生生撕扯成两半,鲜血淋漓,却痛到身躯仿佛已经麻木了。

    眼见穆天齐被暗夜冥一掌打伤至吐血,楚云霄下意识地想要出手阻拦,却在动手的那一霎蓦然惊醒,立即强迫自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并且极为生硬地挂上一副冷漠的面具。

    而不出他所料,暗夜冥并未对穆天齐动了真格,穆天齐虽然看上去气色苍白、乃至伤重吐血,却并未真正受到内伤。

    楚云霄心中不自禁的微微一松,又立即把所有不该有的情感尽数压抑了下去,只剩下面上的一派漠然。

    穆天齐似乎被他的态度伤到了,神色痴怔,一脸失魂落魄之态。

    楚云霄见状不由心中隐隐一痛,却又陡然涌上一股搀和着痛苦与悲愤的激烈情绪,脑内不可避免地闪过一道念头:到了这个时候,穆天齐还不忘在他面前演戏吗?

    然而……即使明知道如此,他却始终对穆天齐下不了手,也无法凝聚起恨意。

    楚云霄只要一想到自己不能履行诺言,不能为师父报仇,心脏便仿佛被数不清的千千万万根细针来回扎刺一般,内心涌上无法言喻的自责情绪,似酒般浓烈,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逐一焚烧成灰烬——

    所以到了此时,他再也无法如同往常一般控制住心绪,冷眼看着自身躯体开始变化,全身骨肉被无形之力强行撕毁,又逐一重新生成。

    仿佛感官已经丧失作用了,他竟感觉不到什么痛楚,内心只有弥漫四处的黑色火焰,带给他无尽的阴暗之念与汹涌如洪的杀意。

    直到一身清气尽数转化为魔气后,楚云霄方才回过神来,清楚地知道在这一刻,他已经彻底成了魔族,从此踏上一条以往完全不曾想过的道路。

    想必,这正是暗夜冥所期望见到的,所以才会不断以言语来刺激他的心绪,看着他逐渐失控入魔,终至不可挽回的地步。

    楚云霄并非傻子,相反的,他比普通人更是要机警敏锐不少。

    暗夜冥是否真心待他如同亲人,是否对他不怀好意……这些,他并非毫无所觉,面上虽不动声色,却对暗夜冥无甚好感,心生警惕。

    所以,他也不会如暗夜冥所愿的前往魔界。

    离开穆天齐,对于楚云霄来说,虽然十分艰难,却是不得不为之。

    他不能保证再待下去,会不会做出他不想见到的事来。

    楚云霄性情果断,行为亦不拖泥带水,即刻便独自一人施法离开。

    他寻得一处偏僻小巧、荒无人烟的山峰,隐入山中,孤身修炼。

    楚云霄的想法很简单,却也很执拗——暗夜冥想要让他成魔,他却偏偏不会让暗夜冥得逞。

    归元早就告诉过他:仙魔之道,不过唯心而已。

    他既然已经可以抑制住体内魔气,又为何不可以修炼成仙?

    即便是前人做不到的事——但却并不代表,他也无法做到。

    楚云霄凭借自身强悍的意志与决心,潜心修行,不日便迎来了三重天劫,有惊无险地渡过劫难后,成就仙身。

    然而不知道是否他先前已经入魔之故,他虽已算作成仙,体内之气却既非仙气、亦非魔气,浑然自成一家。

    向来凡人飞升成仙后,必会生出一道冲天灵光直入云空,浑如皓雪,光彩耀目,惊动天界众仙,然后仙帝会下旨宣召这位新飞升的仙人。

    但楚云霄成仙之时,那道灵光虽然依旧出现了,却是赤红色的,宛如残阳晚霞,竟映得半边天空无比通红。

    如此罕见的异象,直到楚云霄受封为上仙之后,依然能听到其他仙族同僚对于此事的窃窃私议。

    而且,纵使他已成仙身,却也未能改变一双因为觉醒成魔而变得鲜红如血的眼眸,仍是昭示着他的异常之处,以及与魔族之间难以割舍的牵扯。

    但仙族那位高高在上的帝君却从来不曾计较这些,在他成仙之后,几乎是当即便特意派出昭明上仙告诉他,他的父亲玄冽与天界、乃至仙帝本人皆甚有渊源,如今仙帝陛下察觉他乃故人之子,故而召请他去天界。

    当时,楚云霄虽略作沉吟,却仅是思考了短短一瞬,便答应下来。

    ……对于那时的他来说,只要不去魔界,去哪里都已经无所谓了。

    何况,楚云霄确实很想知道——他的生身父母,究竟有着什么样的过往。

    ……当日在得知他的母亲是魔族之后,楚云霄恍然醒悟的同时,并不是没有感到惊诧。

    楚云霄并未忘记他眼下身为阆风派弟子的身份。他在前往天界之前,去了阆风派一趟,恰逢归元也正巧出关,遂即直接告诉归元,他体内确有魔族血统,不适再留在阆风派,恐会累及归元,自请被逐出师门。

    归元听罢,惊诧感叹皆有之,见他去意坚决,也不作强留,只言:“也罢,阆风派如今必容不下你,你离开也好。但你我今后即便不为师徒,亦可视为故交,无须如此刻意疏远。”

    归元又道,“当日你既有自制之心,今日即便成魔,也希望你能够保持住本心不变。”

    楚云霄再次郑重拜谢归元数月以来的教诲。他对归元,虽然不及对阮长青十余年相处的亲近,但也自是怀有一分真心敬重。

    当初他独自在静思崖上修炼之时,归元也是煞费苦心为他寻找压制体内魔气的方法,他自然会记挂于心。

    归元复又提及云齐也离开阆风派独自潜修,所留下的字条中语焉不详,似有难言之隐,又问他“可知因何会如此”。

    楚云霄闻言,却沉默不语,并不想叙述那日诀别时所发生的一切。

    归元微微一叹,仿佛猜到什么,只是淡淡一语:“有时眼见亦未必为实,还须抽丝剥茧,以本心去分辨真假。”

    楚云霄不想说,只要他一回忆那日之事,便觉得头疼欲裂,内心深处涌上源源不断的戾气与杀欲,起初不甚浓烈,却是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大有将他整个人吞噬的迹象。

    每当如此,他怕自己再想下去,会控制不住心绪,以致于狂性大发,彻底堕为邪魔,只得摒除念头,不再多想。

    辞别归元后,楚云霄随昭明仙君前往天界,受仙帝亲封上仙之位。

    此后未久,楚云霄寻到了传说中的天界至宝之一的太清明澈镜——一个可以察看过往与现在之事的顶级后天灵宝,三界之中任何景物皆可在镜中呈现出画面,分毫不差,亦无法作伪。

    这件灵宝不知被哪位神族施加了封印,虽然封印至今已经渐渐松动,但仍未被完全解开,所以探察过往发生之事时,仅能看到残缺不全的画面片段。

    不过就算仅是这样,也足以让楚云霄第一次试图探察穆天齐的过去,便看到了他不想看见的画面——穆天齐亲口对狂风双煞下令前往丹霞派夺取阮长青之性命,而且要做得让外人以为只是狂风双煞一时心血来潮的举动。

    这段画面消失后,楚云霄静立许久,方才再度启动太清明澈镜,却发现他无法察看之后在穆天齐身上发生的事,只能察看之前穆天齐的所作所为。

    而那些阴暗血腥的事迹,却让楚云霄感到震惊与不可置信——那是他完全不认识的穆天齐。

    与他所了解的穆天齐相比,简直像是完完全全的换了一个人。

    一个人,真的可以彻底伪装成另一个人,做得毫无破绽吗?

    楚云霄在心中对自己道:……不,事到如今,你还要为他开脱么?你至今还不想承认,他确实最擅长在人前伪装……你以为的了解,其实不过是他的另一个面具……

    可自己,偏偏却……

    之后,楚云霄在镜前伫立良久,一语不发,神色几变,最后仿佛终于定下决心,却是骤然抬手,给自身施加了一道禁制。

    这是他以自身鲜血为引,给自己设下的禁制……若自己一日不能除掉穆天齐,便会一日身受千刀万剐的痛苦。

    而越是接近穆天齐,便越是会痛苦加倍,甚至于若是肌肤相触,便会双双魂飞魄散。

    因为,他既然不能对穆天齐动手,便得代替穆天齐承受一切罪责刑罚。

    因为他只要停下一刻不运功修炼,便会难以忍耐,几欲发狂。

    为了让痛苦稍微减轻,楚云霄只得累日不断地修行。

    而且,他这具身躯,似乎越是承受磨难,越是会激发体内的无穷潜力……

    得知人界有妖魔作乱,祸害黎民百姓,仙帝于朝会上询问众仙谁愿意奉旨除妖,楚云霄便自请下界。

    仙帝立即准许。此后,无论妖魔强弱,只要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楚云霄皆请命下去人界剿灭。而他每次行动利落,无往不胜,仙帝数度嘉勉后,便把同样的任务都交给他去做。

    明面上是天界的昭衍仙君嫉恶如仇,虽然煞气渐重,不似仙人,但也情有可原,不能以常理来视之;可楚云霄心底隐隐有一个不能诉之于口的念头——或许如此,方可稍作赎罪……

    而有了这道禁制后,楚云霄再度回忆那日决裂之事,却感觉到心中的戾气与杀欲似乎有些变淡了。

    楚云霄心中微动,后来更是借他人之手确认所想——确实有人在他身上下了另一道禁制,让他一想到那日之事,便会逐渐失控发狂。

    那个人,只可能是暗夜冥。

    ……但为什么暗夜冥要阻碍他去细想那日的情景?难道……

    然而再度与穆天齐的相逢,却又打破了他内心深处隐隐的期冀。

    那时在紫煦山上撞见穆天齐,确实出乎楚云霄的意料。

    身上禁制发作起来的效果太过猛烈,楚云霄只能尽力隐忍,不与穆天齐过于接近,以免会控制不住自己。

    而穆天齐似乎气苦于他的态度,非但不曾解释什么,反而再次承认授命于人杀害阮长青,让他体内的禁制几乎如同脱缰之马,仿佛要将他整具身躯从里到外摧毁成灰烬。

    这场刑罚虽无形体,痛苦却绝非作假。

    楚云霄唯有竭尽全身之力去抵抗禁制,面上无法再保持平静,却让穆天齐瞧破此事。

    穆天齐显然又震惊又难过,对此虽未猜中全部,却也八九不离十了。

    看到穆天齐几近失态,楚云霄心神微摇,只觉得身上痛苦愈发翻倍。

    ……情念越深,则禁制越重。

    楚云霄无法再待下去,只能离开此地。

    临走之前,听到穆天齐说出北极深渊这个地名,暗示仙帝与玄冽之死有关,楚云霄不是不感到震惊的。

    然而他去了北极深渊一趟,却在茫茫大雪的景象中一无所获。

    仙帝只告诉他,他的生父玄冽乃是上古原神族,昔日追随创世圣尊的下属之一,后来圣尊从天界彻底消失,仙帝虽称尊天界、登上仙帝之位,也是立即尊封这位上神为清玄天神,以礼相待。

    不过后来玄冽却无故失踪,下落不明,仙帝几次三番派出仙兵仙将去寻找,亦是毫无所得。

    仙帝说自己从未想过,一向性情冷若冰雪的玄冽会与他人生下子嗣,并且遗留在人间,故而未曾下旨寻找过他。

    楚云霄试图用太清明澈镜去寻觅玄冽的踪影,却发现只要涉及到玄冽,太清明澈镜便毫无反应。

    对此,楚云霄心情颇为复杂。

    他想证明穆天齐并未欺骗自己,却发现眼下依旧是做不到的事。

    其后,因为想到了最初与穆天齐的相识,楚云霄也想起临汜村无辜毁于大火之事,与那两名追杀他与穆天齐的黑衣杀手,当时是无计可施,如今已可借太清明澈镜追寻痕迹。

    太清明澈镜虽被封印了大半功能,但楚云霄施法多时,最终在东海玉溜山一带寻到那两人的行踪。

    那两人虽隐在深山,依旧暗暗残害周围百姓,手染无数鲜血。

    楚云霄当即下界前往玉溜山,找到那两人,飞剑斩下对方首级。

    至于临汜村的百姓……唯有日后前往魔界寻到赤羽使,方可为之复仇。

    而打通天界与魔界交界处的天魔之境,唯有翻天印一物。

    寻找翻天印之路看似遥遥无期,楚云霄却从未气馁。

    仙帝得知后,非但不曾责问他,反而嘉慰他不必心急,万事终有成功之日。

    楚云霄口中答谢,心境却十分漠然。

    不得不说,穆天齐的话,即使毫无依据……还是对他有了一定的影响。

    对于这些无可逃避的事实,楚云霄终归选择了接受。

    楚云霄有时不免会扪心自问:他真的只是为了给临汜村村民报仇,才会如此迫切地想要去魔界么?他对魔尊暗夜冥以及其他魔族,真的毫无迁怒么?

    但事已至此,楚云霄也不打算回头了。

    人生在世,不能纵情肆意,又有何欢?

    或许正如当初归元所说,他只对一人执念太深,由此放任下去极为危险,因为若是得而失之,便容易走上极端,从此再无顾忌。

    然而,他并不后悔。

    下卷·殊途同归

    77六十六、神剑出世

    世人鲜有所知,在人界极北之处,有一处地域常年风雪漫天,阴寒无匹,名曰北极深渊。

    既然名为深渊,自然是一处深潭,虽然处于风雪之地,却并未冻结成冰,而是波光粼粼,恍若明镜,在皑皑白雪的山峰上,显得格外耀眼。

    此处地理极其隐秘,向来人烟绝迹,然而正值严冬之际,却见浩浩云空之中,一道夺人心魄的寒光遽然从天而降,光华如丈,映着皎皎皓雪,极是亮丽刺目。

    寒光转瞬即逝,一抹青年身影却渐渐在雪中显出身形来——青衫素袍,衣袂翻飞,仪容俊美出尘,风姿端华如画,浑身上下却散发着寒冽如霜的气息,仿佛竟与四周的冰雪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青年踏步,步履快如流星掣电一般,瞬息之间便站在了深渊之上,凌空而立,身如玉树。

    随后,青年身形一动,整具身躯陡然沉入潭中,如同投石入水,只荡起一丝极浅的波纹,便彻底消失不见,恍若从未存在过一般。

    楚云霄潜入深渊之中,立刻给自身施加了一道避水术,可以容许他在水下呼吸如常,行动无阻。

    淡蓝光华如同丝丝流雾一般,轻轻包围了他的周身,却在眨眼后又消散了。

    楚云霄径直前行,步伐如履平地,神色沉静自若,一直做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即便良久不见收获,亦无丝毫懈怠。

    上次前来,楚云霄虽然搜寻四周一遍皆未有所获,但他始终觉得在这深渊里,有着什么事物在隐隐召唤着他。

    而且这深渊之底仿佛是另一个境界,浩瀚无边,却与外界完全隔绝。

    寻觅多时,楚云霄骤然停下脚步,目光落在身前小小的漩涡上。

    那股水涡看上去并不急剧,似乎毫不起眼,但是……他上次前来,却并没有发现这个漩涡。

    楚云霄眸色一沉,扬手之间,一缕绚烂的赤金光芒立即在指尖凝聚成形,随后飞射而出,犹如脱弦的利箭般,笔直地切入漩涡的正中心。

    刹那之后,漩涡彻底消失了,却变成了一个通往未知之处的入口,黑黝黝的如同怪兽张开了血盆大口,迎接着猎物送上门似的。

    楚云霄并无犹疑,当即踏入其中。

    却见瞬息之间,剧烈汹怒的罡风从四面八方扑向他,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吞噬下去,撕成千万块碎片似的。

    楚云霄意念一动,一道金色光圈已在他周身形成防护屏障,阻挡住罡风凶猛的侵袭。

    而后,金光反客为主,竟逐渐侵占着罡风的地盘,直至将罡风完全吞没。

    罡风消散的那一刹那,楚云霄感到脚下踏上了实地,眼前景物也陡然一变。

    此时,楚云霄所在之地,却是一处天然的洞穴。

    一眼望去,四周只有一片漫无边际的纯白,皓然仿若霜雪,同时洞中密布着浓郁的阴寒之气,让楚云霄处于其境,也不由为之身形微微一颤。

    楚云霄心中一动——这股阴寒之气,虽然侵肤彻骨,仿佛连全身血液也要冻结成冰了,但是对他却似乎并无恶意,反而还有一股隐隐的熟悉感。

    而走至洞穴尽头,眼前却只是一堵宽大牢固的雪白墙壁,上面刻着两行字,笔锋清逸苍劲,如龙飞凤舞,气势惊人——正是“羲和明辉,潜龙在渊”这八个字。

    楚云霄凝视字迹片刻,却察觉出唯有那个“渊”字与众不同,似乎隐隐透着一丝蓝光。

    楚云霄心念一动,瞬间一柄光华流耀的长剑从他身侧飞出,其势有如疾风迅雷,直直击向墙壁上的“渊”字,长剑浑身散发出灿烂鲜艳的五色光华,霎时映得整个洞穴通明无比!

    只见“嗤”的一声轻响,剑锋深深插进墙壁中,刹那间,整道墙壁一阵震动,那个“渊”字更是绽放出夺目的蓝光,仿如汹涌的海水一般,充满了整个洞穴。

    蓝光不过片刻便消失了,然而墙壁却“呼啦”一下彻底化为飞烟,四散而去,露出其后的隐秘空间。

    楚云霄一抬手,长剑迅速飞回他身侧,却并未即刻收入鞘中。

    此剑名为五曜云光剑,乃是一件稀有的高级后天灵宝,原本为五曜仙君的佩剑,不知何时遗落在人间,前些时日楚云霄下凡剿除一只穷凶极恶的妖兽,从妖兽手中所获。

    五曜仙君早已在多年前的仙魔战役中阵亡,因而楚云霄遂将此剑带在身边。

    楚云霄定睛瞧去,只见墙壁背后的空间里旁无他物,只有一大块足有数丈之高的寒冰,然而冰中却封存着一柄长剑。

    那陌生长剑虽然裹在冰中,却依旧寒光凛冽,明如秋水,透出惊世震俗的气势。

    五曜云光剑陡然发出一声微弱的低鸣,剑身轻颤,竟是在对那柄长剑表示畏惧敬服之意。无论楚云霄如何以意念催动,五曜云光剑皆停留在原地,不敢前进半尺。

    楚云霄不觉微微一怔,倏然迈步上前,径直伸手触及寒冰——

    那一瞬间,寒冰蓦地爆发出千百道耀眼光芒,袭击向楚云霄的全身上下,却被楚云霄以真元形成护体之罩尽数抵御,而后,在楚云霄的十成灵力逼迫之下,光芒逐渐变得黯淡起来。瞬息过去,整块寒冰霍然“哗”的一声,如同被强力击破的玻璃一般,分裂成无数碎片,露出内里的长剑!

    楚云霄接住长剑,凝目而视。但见长剑通体明亮澄澈,非金非玉,却胜似一切金玉珠石,光华灿如日月,宝光千尺,熠熠生辉。

    剑柄上刻着两个铁画银钩般的字,字迹十分古老,楚云霄仔细辨认少时,方才认出是“羲渊”二字。

    指尖轻轻抚摩过剑柄上的刻字,心底仿佛生出一丝共鸣感,楚云霄隐隐若有所悟——只怕一直在召唤他的,正是这柄羲渊剑。

    此剑竟能使五曜云光剑也为之俯首,必然来历非同小可。

    如果此时陈瑜在旁,必能告诉楚云霄:神剑羲渊,正是他父亲玄冽昔日的佩剑,属于上古神器之一,可与魔尊手中的魔刃绝焱媲美。

    下一秒,羲渊倏然绽放出一道极其璀璨的金光,同时发出一声龙吟虎啸似的长鸣!

    鸣声震耳欲聋,响彻上空,楚云霄身在深渊之底,并未瞧见,此时这道金光却已穿透了整个北极深渊,宛如一条翱翔九霄的长龙,直冲云天,天地被搅得一阵摇晃,就连远在九霄云外、圣气结界之中的天界亦为之受到震动。

    同一时间,天界紫微宫中,宝座上端坐着仙族至高无上的帝君,头戴通天宸极冠,身穿紫云天日袍,眉蕴威仪,态呈严峻,目光居高临下地扫视殿中众仙,淡淡道:“没想到,自玄冽神君失踪二十余载后,羲渊竟于今日再度出世。”

    众仙纷纷表示惊讶。

    “神剑羲渊……?不是早已丢失了?”

    “传闻乃是一件无坚不摧、威力惊世的上古神器……”

    “啊,莫非是昭衍仙君……”似乎有一名仙族情不自禁地发出惊呼,语调略为高昂,惹得周围之仙纷纷侧目,那仙族立即羞惭垂头,噤声不语。

    仙帝并不理会众仙的窃窃私语,径自微微侧首,目光看向一名勇壮魁梧、木讷寡言的仙族男子。“神目将,你可曾查出神剑之光源自何处?”

    “是。”那名应声的男子一双眼睛生得甚为奇特,瞳孔纯白无色,却隐隐流转着七彩光芒。男子立即施法,双目泛起一层莹莹白光,片刻后对仙帝垂首欠身道:“启禀陛下,是人界北极深渊。”

    “北极深渊……竟是埋藏在那里……”仙帝仿佛感叹了一句,却有些神色莫测,意味不明。

    正在此时,一道修长身影踏步进入殿中,其人衣冠素雅,并无华饰,气势却是慑人心神,身上散溢出浓烈的煞气与寒意,更令众仙多数为之一震,纷纷侧目。

    仙帝却对来者这样旁若无人的闯入毫不意外,甚至微微笑道:“昭衍仙君此次回归,可是业已铲除那名隐伏在人界、为恶不悛的魔使?”

    来者正是楚云霄,他得仙帝特许,无须通报,便可直接进入紫微宫正殿。

    楚云霄走至宝座正前的台阶之下站定,方才漠然道:“是,魔界木曜使已被我一剑斩首,再无作恶之力。”

    “昭衍果然百战不殆,万无一失。本帝便知将此事交给昭衍处理,定无不妥。”仙帝接连嘉勉楚云霄数句,目光徐徐落在楚云霄腰侧神光耀采的长剑上,开口道,“昭衍新得之剑,可是神剑羲渊?”

    楚云霄沉静地回道:“剑身是刻有‘羲渊’二字。”说着,亦将长剑横在手中,展示给殿中众仙观看。

    羲渊仿佛亦意识到这一点,陡然绽发出万丈犹如旭日般的华光,映得整个大殿皆是一片茫茫金色,光辉流溢,遍布四处,同时又响起一声清越激昂的剑鸣,震得大殿似乎也微微摇晃起来,多数法力低弱的下仙族神色陡变。

    楚云霄随即衣袖一拂,收起羲渊,满殿的光华方才逐渐流散消失,恢复如常。

    仙帝对于众仙的反应毫不在意,只轻轻颔首道:“果然是羲渊。说来也巧,羲渊本为玄冽昔日佩剑,自玄冽失踪以后,亦随其下落不明,如今被昭衍寻到,又奉认昭衍为主,父子相承,也算是前缘天定,一段佳话了。”

    楚云霄心头划过一丝微讶,面上却是声色不动。

    仙帝亦是轻描淡写地一句话将此带过,转而言道:“神器有灵,尤其不可轻慢,昭衍须得慎重待之,小心爱惜为好。”

    “是。”楚云霄淡然一应。

    仙帝便对殿中众仙道:“众位仙卿,昭衍仙君自为上仙以来,降妖伏魔已满三百之多,其中具有千年修行的妖魔更是不下十数,如今又取得神剑羲渊,劳苦功高,众望所归,本帝既为天界之主,岂能罔顾公道,不行嘉奖。传旨,三日后正午在上清园设宴,以庆贺昭衍之功。届时本帝亦会赐封昭衍为天神将,众卿若无要事,务必前来观礼。”

    众仙集体应声遵旨。

    楚云霄对于任何封赏皆无动色,依旧神情冷峻,仿佛眼前诸事与他无关似的。

    仙帝见状,却夸赞他气度沉稳,谦冲知礼,乃众仙之榜样。

    走出紫微宫后,楚云霄径直回到他自己的庆云殿中,屏退侍者,低头仔细拂拭着神剑羲渊,面容静如凝湖,眼中却隐隐流露出复杂的神色。

    ——羲渊……竟是父亲之佩剑……而且确实在北极深渊出现……

    ——莫非……父亲的遗体……真埋藏在深渊之底?

    楚云霄微微垂眸,看向胸前贴身佩戴的红鱼荷囊,目光不觉有一瞬间凝固了。

    随后,金光慢慢从心口溢出,映照得楚云霄一张脸颜渐渐苍白失色,仿佛也渐渐褪去生气。

    78六十七、天神将之名

    三日之后,正午时分,上清园中大宴群仙。

    虽然楚云霄性情孤傲,一向深居简出,潜心修炼,即便外出之时,亦多数是奉命下凡斩妖除魔,极少与其他仙人来往,但仙帝既有旨意庆贺,众仙皆无不遵从。

    天界仙人的盛宴自然不比凡间,上清园号称天界第一园林,景色精致华美,明艳大方,园中仙雾飘渺,紫气缭绕,遍地瑶草琪花,百卉争妍,灿烂绚丽,花团锦簇,令人目不暇接。

    筵席上置放着数不尽的美酒佳肴,品种繁多,尽是些琼浆玉液、龙肝凤髓等凡人不可得之物,芬芳四溢,赏心悦目。

    仙帝颛顼高冠冕服,坐于正北高阶上华光四射的帝座上,身侧座位上即是此次庆功宴的主角——新封为天神将的楚云霄。

    楚云霄依旧是一身颇显朴素的浅青衣衫、湖色长袍,似乎与周围衣冠齐楚、服饰光艳的众多仙人格格不入,然而全身气势却如同锋芒毕露、锐不可当的锋刃一般,迥然独秀,冰冷凛冽。

    而最为显眼的,自然是他一双眼眸,通红如血,鲜明如焰,明白昭示着与天界诸仙最不屑的魔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仙帝显然并不在意这件事,对楚云霄的态度极是恩荣,于筵席上不断嘉许楚云霄自从成为上仙之后的诸多行为。

    楚云霄虽然应和回话,并无丝毫失礼之处,神情却显得十分冷漠,仿佛一座万年不化的雪山冰峰。

    宴席末尾,仙帝率先起驾回紫微宫,却命众仙自便,无须顾忌。

    众仙纷纷放开姿态各自寻伴说话,其中也有仙人上前向楚云霄道贺几句,楚云霄礼貌地逐一应答,态度却依旧冷淡疏离,渐渐便少有仙人与楚云霄攀谈了。

    在一众仙人的谈笑风生中,唯有楚云霄只是沉默不语,一杯又一杯地饮着清冽的仙酒,容颜在萦绕周身的淡淡云雾里,似乎显得有几分落寞。

    直至宴终人散,在场的众多仙家皆走得差不多了,楚云霄方才起身离席,孤身慢步返回庆云殿。

    路经玉虚池,却见茂密幽静的树荫之下,池水之畔婷婷玉立着一抹窈窕的身影,雪白霓裳在风中飘飘飞扬,宛如一只翩翩轻舞的蝴蝶。

    楚云霄视若无睹,并未伫足,反而是那女子似乎听到动静,转过身来,姣好清丽的容颜上闪过一丝淡淡惊喜,侧身盈盈一拜,唤道:“天神将。”

    楚云霄目光略一扫视那女子的脸容,终于停下脚步来,淡淡道:“是你。”

    楚云霄记得,女子自言最后一世名为陆雪菲,在天界的封号为芷英仙子,乃是九天玄女门下弟子。

    至于楚云霄会与陆雪菲相识,却是因为暗夜冥在他身上所下禁咒一事。

    当时楚云霄也是在这玉虚池畔初遇陆雪菲,陆雪菲蹙眉看了他片刻,却并不避讳地告诉他,他身上被人下了禁咒,手法极为隐秘,令人不易察觉,却是一种可以逐渐控制人之心神的阴毒咒术,甚是凶险。

    虽然陆雪菲法力不够强大,看不出来这禁咒最终的目的何在,但他可能会在思及某人或者某件事上,便会受到禁咒的影响。

    楚云霄听到后,心里却是立即明白了——这个某人……正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而他一旦思及那日决裂的情景,便会觉得头痛欲裂,心底涌上的戾气几乎要让他失控发狂,彻底沦落为嗜血邪魔。

    念及此事,楚云霄略略敛容,对眼前女子道:“上次多谢你告知。”

    “那只是小事,并不算什么。”陆雪菲轻轻摇首,面色并不是对待他人时的冷若冰霜,目光盈盈,似乎流露出一缕关切之情。“如今天神将……似乎已将那禁咒控制住了?”

    “是,虽不能消除,却已对我再无影响。”

    楚云霄淡然回复道,却并未解释,他是以咒制咒,虽然无时无刻身受万箭穿心般的极致痛苦,但起码可以保持神智清明。

    ……虽然,他给自己下的禁制,起因并不是因为破解这个禁咒,但如今效果却是正好。

    “如此便好。”陆雪菲语声婉转动听,娓娓道,“听说仙君得封天神将之名,可惜此番我正巧去了人界一趟,直至此时方归,未能及时出席庆功宴,向天神将道贺。”

    楚云霄只道:“无妨。”

    陆雪菲仍是微微欠身一礼,道:“恭喜天神将为天界立下诸般功劳,如今得陛下嘉赏,可谓实至名归。芷英能与天神将结识,亦觉十分荣幸。”

    楚云霄不喜多礼,只是侧身避让,冷淡地道:“不必如此。”

    陆雪菲抬头,秋水般的眼波无意间落在楚云霄的胸口上,看见那微露出来的一点红色,陡然轻轻“噫”了一声,不禁道:“这是……”

    陆雪菲略一沉吟,遂即道:“我观天神将身上,似乎还曾经被人下了一道符咒。不过,这道符咒,却仿似对天神将并无恶意。”

    楚云霄瞬间目光一黯,眼中神色极为复杂,光芒闪烁如同瑰丽明澈的红玉髓,似乎隐隐泄露出一点痛苦以及一点温柔:“我知道,那是六合替命咒。”

    陆雪菲微露讶色,声音轻缓地道:“六合替命,以命代命……没想到,竟然有人能为天神将做到如此地步。”说到最后,陆雪菲的神情似乎颇有些许感叹之意。

    楚云霄面上隐忍之色似乎更深,语气却还算平稳:“我不会让它生效的。留着,是因为可以借此感应到他的下落。”

    他在得知此乃六合替命咒的那一刻,早已施法免除此咒之效。

    陆雪菲看着楚云霄额角隐隐跳动的青筋,轻声道:“她与天神将……莫非是人仙殊途?”

    “不是。告辞。”楚云霄眉头不经意地微微一皱,话声一落,转身便要离开。

    陆雪菲在他背后柔声道:“抱歉,我并无意查探天神将的过往之事……只是……”

    楚云霄脚步一顿,只听陆雪菲幽幽道:“……我一直觉得,仙族寡情无欲,在这漫无止境的千万载岁月中,只有自己孤独一人,未免有些寂寞空虚。天神将有一个可以惦挂的人,即便天各一方,却也……叫人艳羡。”

    楚云霄背对着陆雪菲,禁不住缓缓抬手按住胸口,用尽一身力气才让自己在这禁制发作时的极剧痛苦中,依旧保持不动声色。

    随后楚云霄并不回首,只是快步走回庆云殿,而陆雪菲则是一直站在原地,默默看着他的身影渐渐在视线中变小,直至消失不见。

    楚云霄独自静坐在庆云殿内殿里,闭目调息许久,方才睁开双眼,伸手取下胸前佩带的红鱼荷囊,缓缓抚摩过布料柔润光滑的表层,动作轻柔,眸色却渐渐深沉,幽晦难测。

    他五指渐渐收紧,陡然只见荷囊绽放出一层明亮晶莹的光辉,如同沉沉黑夜中的绚烂烟火,转瞬即逝。

    ——依然是……魔界。

    楚云霄极其缓慢地吐出一个绵长的呼吸,仿佛能够借此来稍稍减轻身体上的痛楚。

    他静默不语,目光落在荷囊上,仿佛心头那抹最熟悉最牵挂的身影便在咫尺之前,触手可及,也可以让他询问到所有答案。

    ——为何偏偏当我知道六合替命咒一事的时候,你已经去了魔界?

    ——……你为什么要去魔界?……倘若暗夜冥真是逼迫你的罪魁祸首……你会有多么不甘心?

    ——为今之计,是不是只有前往魔界,再次相见,才能寻得这一切的解答?

    楚云霄又是深深吸了口气。

    ——可是,太清明澈镜乃天界至宝,镜中所展示的画面……确实无可作伪。狂风双煞也确实是受……穆兄之命……而夺取了师父的性命。

    楚云霄微微垂眸,拳头渐渐攥紧,目光不觉泄露出一丝埋藏极深的痛苦。

    ——不,不对……倘若暗夜冥可以控制旁人的心神……那么镜中所展露的穆兄的所作所为……那些手段残忍、阴险毒辣的行止,杀人不见血的心机与算计……或许根本便非出自本心……

    仿佛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楚云霄浑身不禁于短短一瞬僵硬住了。

    想起自从相遇陈瑜以来,陈瑜不曾妄杀一人,一直乐于行善助人,即便除却他自己,亦有许多不相干之人,从最初的神医段百草师徒,一直到后来的落星镇百姓……

    那些往事历历在目,陈瑜表现出来的性格一直是开朗豁达,令人心折——譬如在神医居所,沈若兰明明受陈瑜之恩,却还怀疑陈瑜与王重晖有所勾结,陈瑜可以一笑置之;又譬如在许州城外,云梦任性地强迫陈瑜比武,几乎真正造成伤害,陈瑜亦可以不做计较。

    ——那样的穆兄,明明心性良善,怎么会是镜中所见的心狠手辣、无情无义之人?

    楚云霄目光一点一滴地黯淡下来,深不见底,仿佛蕴藏着汹涌的风暴。

    ——而自己竟是直到此时,方才想通这些……

    心口处的金光蓦然大盛,映照得四周无比通明,鲜亮炫目,整个房间皆仿佛被涂染上一层浓重的金色,恍若烈阳降临。

    楚云霄似是再也忍耐不住,修长的躯体猛然微微一晃,脸颜倏忽惨白胜雪,唇角亦缓缓溢出一抹鲜红。

    然而他一双赤红眼瞳,却是愈见锋芒逼人,光华流转,犹如一道最尖锐刚利的剑尖,无坚不摧,无物不破。

    ——看来,翻天印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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