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太宗李世民-吊祭叛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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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德元年(公元619年)癸亥日,薛仁呆等十余名西秦的首恶渠魁被斩首于长安。自此,来自陇西地区的主要威胁——薛秦势力彻底土崩瓦解。

    不久,据有河西五郡的大凉皇帝李轨,因内部矛盾重重而分崩离析。户部尚书安修仁与兄长安修贵发动兵变,俘虏了李轨并押送长安,大凉国亦告消亡。

    荡平陇右,又抚定河西,关中已获得了进一步的安定。唐王朝统一天下的第二个战略目标,将是关东。

    太子洗马魏征,对这步棋看得十分清楚。他上表高祖,自请前往关东招抚瓦岗旧部。徐世勐、秦叔宝、罗士信、程咬金等这些威震沙场的骁勇战将,仍拥兵自重,各据一方,正徘徊于十字路口,等待观望。若是招抚晚了或是处置不当,这些人有可能投往王世充或窦建德处,使对方如虎添翼,为以后收复中原徒增困难。

    高祖早就等待李密出面,去招抚其部属。但李密却一直沉默不语,故意装聋作哑。

    现在魏征既然主动请缨。虽然不如李密作为昔日旧主更有影响,但以他平日的为人和固善言辞,想来也不会有大的闪失。

    于是高祖欣然准奏,命魏征疾速动身,前往黎阳。

    此时,罗士信早已先期来到黎阳,告知徐世勣瓦岗军惨败之事。

    徐世勣听说单雄信被王世充俘获,不禁跌脚惋惜。后来听说李密已归顺大唐,本该追随旧主,马上投往长安。但他却没有急于这么做。

    眼下他还为李密保存着五万兵马,统管着黎阳周围十几座城池和大片领土。他要看一看,李唐朝廷对瓦岗军的旧主人取何态度。是优礼相待,还是冷落猜忌?

    他与罗士信多次合计,留下这五万人马,便是为魏公留下一条退路。他又派人与秦叔宝、程咬金联系,秦、程二将麾下,亦有兵马三四万之众。倘有不测,立即合兵一处,杀奔长安,与唐军拼个你死我活。

    但是,魏公降唐已半年之久,至今没有片言只字传来。是做了大唐高官,忘了这帮老弟兄们?还是有难言之隐,行韬晦之术,让自己这帮老部属们等在外面,以做外部策应和奥援?不过,你总得多少透点儿风,好让我们心中有数呀。

    徐世勣苦思不得其解,一直举棋不定。只有全力保守疆土,勤于操演兵马,养精蓄锐,静观待变。

    正在这个时候,魏征来到了黎阳。徐世勣小跑着迎出将军府,兴奋地一把搂住魏征,连声叫道:“魏兄、魏兄,可把你盼来了。这几个月,兄弟独守孤城,就像无所归依的飘蓬断梗,真是度日如年啊。”

    说着,将魏征迎进议事厅,命人泡上好茶,还没等魏征喝完一盏,便又急着问道:“可是魏公让先生来的?”

    “不,”魏征轻轻摇摇头,“是大唐皇上让我来的。”

    “大唐皇上?”徐世勣有些出乎意外,“那魏公是什么想法?”

    “魏公自归唐以后,一直郁郁不乐,深居简出,为了避嫌,同我们这些旧丑弟兄从不谋面。”

    “我就知道,魏公不会甘居人下,怕是在韬光养晦,总有一天要反出长安。我徐世勣为他保留这一片立足之地,也算对得起旧主了。”

    “徐兄此言谬矣。有一点或许你说对了,魏公历来自命不凡,不肯寄人篱下,至今可能仍怀不臣之心,我最担心的正是这一点。但愿魏公能识时务,识大体,万不可轻举妄动,铸成千古之恨。”

    “哦,魏兄何以如此说?请详加赐教。”这几年,在瓦岗军数十万人马之中,徐世勣真正能在大事上谈得拢,从心里敬重和佩服的,也不过魏征一人。听他这样说,徐世勣不能不仔细询问。

    “大唐已固若金汤。虽然眼下仅据有关中、河西一隅之地,但数年之内,天下终将归属李唐。徐兄若能亲往长安看看,必与魏某的看法不谋而合。”

    “李渊这个人究竟怎么样?”

    “一句话,李渊胜李密远矣!”魏征说得斩钉截铁。他见徐世勣并不深信,又补充道:“李渊其人,胸富韬略,城府极深,且能礼贤下士,善于纳谏,有容人纳物之海量。经营大唐朝廷不到两年,已处处显示了其帝王气象。另外,他的长子李建成和次子李世民,尽皆人中俊杰,各怀大志,又聪慧过人,文武兼备。李唐王朝可谓后继有人。”

    “既然如此,魏兄何不与魏公畅谈,劝他千万不要鲁莽行事?”

    魏征苦笑道:“别说他不愿见我,就是能见上面,他那样刚愎自傲,我的话如何肯听?这些年来朝夕相处,在许多大事上我魏征苦谏过多少次,他若能听得一半,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这倒是不折不扣的实话,都是徐世勣亲眼所见。对魏征的屡屡劝谏,李密不是置若罔闻,便是虚与委蛇。

    “那依魏兄之见,在下应如何自处?”

    “别无选择,赶紧上表大唐朝廷,表示归顺。若去得早,或许能断了李密最后的念想,他还能收敛住自己,不至于做出糊涂事来。”

    如果换了别人这样说,徐世勣也许还会犹豫。而对魏征的话,他是深信不疑的。

    当天夜里,他请魏征捉刀,代为修表,派快马急赴长安呈奏。同时写信致意秦叔宝、程咬金,约定同日归顺大唐。

    然而,还是迟了一步,李密到底耐不得寂寞,于几天前谋叛逃出了长安。

    李密归唐以来,高祖封他为光禄卿上柱国,赐爵邢国公。在别人看来,一个兵败来降之人,能得此殊遇,已经够风光的了。但李密的心里,却感到十分委曲。

    每次上朝,看到李渊颐指气使地雄踞于宝座之上,文武百官山呼舞拜,“万岁”之声在大殿中久久萦回,他心里便像有无数的小虫子在拼命地啮咬,一阵阵酸涩和隐痛。

    他总以为,这九五至尊的帝王之位,本该是自己的。当年的一念之差,铸成了今日大错。谬之毫厘,失之千里,如今只能对人家低声下气,俯首称臣。

    再看看朝堂之上那些文官武将,大都是他李渊太原起兵时的老班底,一个个趾高气昂,春风得意,对自己一副不冷不热,若即若离的神态。

    那个首辅宰相裴寂,算个什么鸟玩艺儿?一个地地道道的拍马溜须的庸才。武不能纵马挥戈,文不懂治国安邦。每次见到自己,却把臭架子端得比泰山还大,一副冷冰冰的不阴不阳的面孔。

    在朝堂之上,他觉得憋气和压抑,心境苍凉。而回到府上之后,又会感到如坐针毡,寝食不安。

    前些日子,他的姻亲刘文静无端被杀,更使他失魂丧魄,一夕数惊。看来,李渊也是个多疑而又残刻的昏君。刘文静是他在太原起兵的主谋,是自己人,他都能以莫须有的罪名说杀就杀。自己是个外人,早晚还不得被他找个借口杀掉了事?

    一想到这一层,李密便觉得毛发倒竖。长安一天也待不下去了,必须赶紧出逃。河南还有自己的人马,徐世勣现在黎阳,张善相在伊州,秦叔宝、程咬金想必已平定了萧铣,回到了瓦岗旧寨。出去以后招集旧部,或可仍有作为。鹿死谁手,还得过几年再说。

    但是如今出走事涉谋叛,必须万分小心。随自己归唐的那些将领们,大都受了封赏,心安理得地做他大唐的命官了。惟有昔日心腹王伯当、贾润甫可秘商此事。

    出乎他意料的是,他刚说完自己的意图,贾润甫便极表反对道:“此事大为不妥。皇上待明公甚厚。明公既已归顺,复生异图,一旦叛离,谁还能相容?况且朝廷有雄兵骁将把守各地关隘,此事朝发,彼兵夕至,明公如何出得关外?即使能够出关,今非昔比。以叛逆奔亡之身,旧日部属,谁肯复以所有之兵,拱手委公?还请明公三思而行。”

    李密听着,心里一阵阵发怒。但他掩藏了自己的愤懑,微微一笑道:“我也是一时郁闷,与汝等商议。润甫说得有理,我们还是从长计议吧。”

    但是到了深夜,他却撇开贾润甫,与王伯当二人,带了六十余名昔日将士,悄悄潜至北门,斩杀守门兵士,出城而去。

    城门军守当即报知皇上,李渊忙召世民入宫,说道:“李密贼心不改,今又叛逃而去。若放他逃往中原,如龙归大海,又要掀起惊涛骇浪。你须赶紧发兵,追杀此贼。”

    世民想了想说道:“父皇莫急,李密仅以数十人逃遁,量他插翅也飞不出关中。”

    秦王急忙回府,先命人画影图形,派快马驰往各大关口张贴。然后召来将军史万宝道:“你速点五百精骑,飞奔熊耳山密林中设伏。待李密路过时,一并斩杀,勿令一人漏网。”

    史万宝道:“出关之路有数条,殿下何以断定他必走熊耳山?”

    秦王道:“李密此去,必往黎阳或瓦岗老寨。各条大路关隘皆已悬影缉捕,只剩下这一条山间小路可走。他不走这里,难道还能插翅飞走不成?”

    正如秦王所料,李密、王伯当逃出长安之后,不敢走大路官道,沿着乡间土路,七弯八拐,径向熊耳山插去。

    此山峰高十余丈,峭壁层峦,危崖叠嶂。左傍茂林,右临深渊,中间一条蚰蜒山路,仅容一人一马。

    李密一行数十人,只好一人跟一人,次第前进。

    进山约六七里,刚走到一个山坳拐角处,忽听得头上山林中一片呐喊,还没看到人影,却见无数的箭矢像密集的山雨一般,劈头盖脑地泼来。

    这帮人顿时惊得灵魂出窍,没头苍蝇似地乱跑乱钻。在这么个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绝境,能往哪里藏身呢?慌乱之中,许多人坠入深渊,跌为粉文〖〗韭,剩下的纷纷中箭而亡。仅用了吃顿饭的功夫,六十余人全部毙命,竟无一幸免。

    见下面没有动静了,史万宝才领着将士们冲了下来,在横七竖八的尸体中搜寻着。

    最后,在一块光溜溜的大石头后面,终于找到李密。他与王伯当相拥在一起,瞪着一双惊恐而愤怒的眼睛。各自的后背,都乱糟糟地插满了箭簇,就像两只蜷缩在一块儿的大刺猬。

    史万宝忙将李、王二人的尸首捆上马背,回长安请功邀赏。

    待徐世勣、秦叔宝、罗士信、程咬金等人分头赶到长安时,李密、王伯当已伏诛数日。见昔日曾威震海内的一代枭雄,到头来竟落了这么个下场,他的这帮老弟兄们不禁相顾愕然,痛心疾首。

    但这事怨不得皇上,也怨不得朝廷,降而复叛,无论在哪朝哪代都是杀无赦。魏公啊魏公,你一世精明,雄才大略,怎么会做出这样的糊涂事?

    第二天,魏征带领四名瓦岗骁将叩见高祖。高祖早就知道,这四个人不仅在战场力敌万夫,威风八面,而且个个通晓兵书战策,深富韬略,将来可能成为大唐王朝的柱国之臣。

    尤其是这个徐世勣,老谋深算,诡计多端,若能驾驭得好,必是国之干城。

    因此,高祖降尊纡贵,破例离开御座,至丹墀内将众人亲手扶起,笑着说道:“朕思众爱卿,如大旱之望云霓。今日爱卿们联袂入朝,以慰朕悬悬之念,实大唐幸事。”

    徐世勣说道:“久闻皇上思贤若渴,今日得识天颜,方知传言不虚。君思畎亩之臣,臣等更思圣明之君。飘泊半生,终得其所。瓦岗诸将士敢不感念浩荡皇恩,从此共乐尧天,披肝沥胆以事陛下?”

    高祖大喜,当即颁旨,封徐世勣为左武卫大将军,秦叔宝为右武卫大将军,程咬金为马步军总管,罗士信为虎翼大将军。王薄、尤俊达、祖君彦,柳周臣等皆封左右统军。为了对徐世勣加意笼络和羁縻,高祖还以其不仅带来数万人马,而且献上十几座城池和河南大片疆土为由,特赐其李姓。从此,徐世勣改姓李,为避讳李世民的“世”字,即称李勣。

    众人谢恩毕,却没有陛辞出朝的意思。高祖正感到纳闷,便见太子洗马魏征又伏地说道:“陛下,微臣尚有一事要奏。”

    高祖笑道:“魏爱卿有何事,尽管说来。”

    魏征道:“古人云,为臣当忠,交友当义。魏公李密,虽说骄慢自矜,不听人劝,一败失势。归唐之后,封官赐爵,深荷圣恩。不料复生逆志,叛逃被戮。但我等兄弟与魏公数载相依,不说君臣之义,亦有朋友之情。伏乞陛下准允我等,将魏公以礼葬之,使生者安而死者慰,实陛下之鸿慈。”

    高祖沉吟半晌,说道:“李密来归,朕视其为兄弟,先封其为邢国公,本想待他招抚旧部之后,再封为王。不想他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竞走此绝路,朕亦为之痛惜不已。魏爱卿所请,皆在情理之中,朋友一场,原该如此,朕焉能不允?”

    众人忙一齐跪下,谢皇上特恩。

    数日之后,魏征请人在城南辟一墓场,择日为李密、王伯当下葬。

    在长安,李密茕无一人,妻子儿女早在洛阳大败时失散。如今前来送葬的,也不过魏征、李勣、秦叔宝、程咬金、罗士信他们,各带几名亲信,墓地中显得冷冷清清。

    见此情景,众人愈加悲凄,扶着李、王二人的棺椁,想着这些年出生入死、朝夕相伴的一幕幕往事,不觉放声大哭,泪如泉涌。

    正在此时,却听见一阵杂乱急骤的马蹄声传来,北面大道上黄尘飞扬,一队人马急驰而来。

    众人一时愕然,猜不透这是哪来的人马。世态炎凉,官场尤甚。一个叛臣逆贼的葬礼,谁还敢来光顾?

    待走近看时,众人都不禁大吃一惊,来者居然是秦王李世民,已脱去平日官服,换穿了一袭暗龙纯素绫袍,腰间束条蓝田碧玉带,身边所带数百名甲士,皆着白衣白甲,一身缟素,都是往日瓦岗军的士卒。

    以魏征为首,人们一齐跪倒在地,向秦王拜辞。魏征道:“秦王殿下何等身份,亲来吊祭,臣等旧主何以克当?”

    世民急忙滚鞍下马,将众位将领一一扶起,叹口气说道:“阴阳暌隔,生死茫茫,往日恩恩怨怨早已一笔勾销。世民所祭拜者,是叱咤风云的反隋义士魏公之英灵,有何不可?”执意要拜。

    众人见其意至诚,只好将他迎进墓场。来到拜亭,秦王站住,见墓穴外供着一个牌位,上面金字写j苴:唐故光禄卿上柱国邢国公李讳密之位。旁边另一个牌位写着:唐故右卫大将军王讳伯当之位。

    秦王步至灵前,亲自举香。然后回到拜亭,向着灵位深深打躬揖拜。内心里却不禁想起了不久前被杀的刘文静,姻亲二人,一个真反,一个假反,却都是黄土一杯,落得同一个下场。一边想着,不禁心中一酸,坠下泪来。

    众人见状,一齐放声大哭,墓场内外,顿时哀号伏泣,哭声震天。

    魏征一面哭祭,心中一面暗忖:秦王这人可真是聪明绝顶。杀李密是他,吊李密也是他。今日亲来一拜,又不知要赢得多少盛誉,收服多少人心?他以王爷之尊来吊拜一个反臣,恐怕是冲着李勤、叔宝这些骁将来的。其处心积虑收罗人才,真到了无孔不入,见缝插针的地步。

    秦王世民祭拜礼毕,对魏征、李勋等人说道:“邢国公生前轰轰烈烈,今日丧事,亦不可太过冷清。这三百名甲士,都是邢国公昔日的瓦岗兄弟,令他们留在这里,戴孝举哀,与汝等共成大礼。孤王暂且告退,先行一步。”

    说完腾身上马。众人感激得连连点头,急忙跪地相送。

    转眼已是武德二年正月。元宵正节之夜,古老的太原城里灯火辉煌,人流如潮,车马如龙,显示着多年未有过的喜庆火爆。

    各级官府衙门前,都搭建了彩门,绞缚了棚山。彩门棚山上姹紫嫣红的五彩绢花,掩映在青松翠柏之中,临风摇曳,争奇斗艳。

    城内的酒肆歌楼、买卖商号和一些殷实人家,也都家家张灯、户户结彩,大街小巷,处处遍悬灯景,如银河泄瀑,繁星垂落,金碧相射,交错辉映。

    大街之上,舞狮子的,耍龙灯的,驶旱船的,跑高跷扭秧歌的,一队接着一队,络绎不绝。城中百姓,不分男女老少,几乎是倾家而出,熙熙攘攘,摩肩接踵。人们都要尽情地享受大唐建立以来的这个太平节日。

    在蚁拥蜂聚般的人流之中,一位年轻的公子哥儿,带着四五个家人奴仆,正慢慢地由西向东走来,一面说说笑笑,一面东张西望。从那身鲜亮的衣着和前呼后拥的派头上,一眼便能看出,这人来自豪门大户之家。

    他们缓缓踱至太原府衙门前,见这里聚集了许多年轻士子,也夹杂着不少插珠翠,衣绮罗的富人家的小姐丫环,正在翘首张望,窃窃私议。

    一行人不禁驻足,好奇地向里看了看,原来是一座灯楼,皆用彩缎装成,锦裹玉围,富丽堂皇。右边,一座灯山上高悬一面金字匾额,上书:“万兽来朝”。两旁张挂着一副对联,字体飘逸酋劲,形神兼备,书道:

    万里华夏呈祥,贤圣降凡邦有道

    一统唐祚献瑞,仁君治世寿无疆

    灯楼的正中,高悬一盏大型麒麟灯,四周围绕着造型各异的无数兽灯,龙、虎、狮、豹、马、牛、猪、羊、犬等,往来旋转,栩栩如生。又有一幅对联悬于左右:

    梓潼帝君乘白骡,喜临尧地

    三清老子跨青牛,乐赴舜天

    万兽灯山的左首,是一座金凤灯山,匾额上写着“天朝仪凤”四个大字。中间一盏凤凰灯,凤首高昂,双翼奋展,呈翩翩飞舞之姿。周围尽是各种瑞鸟,为百鸟朝凤状,什么孔雀开屏、仙鹤晾翅、金鸡独立、玉鸾献舞等不已而足。

    凤凰灯两边立柱上,又一幅大红对联写道:

    凤翅展南山,天下百姓成欣瑞兆

    龙须扬北海,人间万物尽沾皇恩

    在四周游走翩飞的无数鸟灯中,有两盏上面骑着男女古人各一位。灯的下面也悬挂着一副对联:

    西方王母坐青鸾,瑶池赴宴庆九州太平

    南极寿星骑白鹤,天阙报喜祝四海无波

    那公子哥儿逐次看过,面显得意之色,与下人们相视一笑,又继续往前走去。

    不过,对观花灯看对联这些老套子,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一双眼睛滴溜溜的,尽是往那些穿红着绿的大闺女小媳妇脸上身上扫来扫去。

    蓦地,他双眼灼灼放光,就像个久候山林的猎人,终于发现了一头猎物。

    十几步开外,一位三十八九岁的妇人,领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正兴冲冲地向这边走来。

    那妇人面孔白皙,身段丰满而又不失窈窕,一双丹凤眼流眄生波,虽是半老徐娘,仍算得上是个美人儿。

    再看她身边那个姑娘,更堪称是天姿国色,美貌绝伦。腰肢纤细,酥胸微鼓,面庞脖颈皆如凝脂滑玉,在灯光下闪耀着象牙般的白亮。虽是小家碧玉,但粗布衣衫却掩不住那种超凡绝俗的美艳。

    待那母女二人走进人群,这少年公子竟不顾一切地跟了上去,紧挨在那姑娘的身后,借着人群的拥塞,下身紧挤在姑娘丰腴的后臀上,磨上擦下。

    正月天冷,姑娘穿着棉衣,开始并不觉得什么。那公子哥儿不能尽兴,居然悄悄地伸出手来,探到姑娘的前怀里美美地抓了一把。

    姑娘像遭了蛇咬似地惊叫起来。那妇人见有人当众调戏她的女儿,立时破口大骂起来。

    旁边那些观灯的百姓,一齐回过头来,怒目相向。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嘴里骂着:“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哪儿来的龟孙子,竟在大街之上欺侮女人。”说着,双手捏成了拳头,就要冲上去。

    这时,旁边一位老头儿却拽了他一把,说道:“莫要管闲事惹祸,你可认得,这便是齐王。”

    一听说是齐王李元吉,人们就像平地里看见一只斑烂猛虎,轰的一声,四散逃避。

    那母女二人也着了慌,掉头就走。那公子却冷笑一声:“嘿嘿,无端辱骂了本王,想就这样溜?给我拿下,带回去!”

    几个恶奴一拥而上,将二人扭捆起来,大摇大摆地向西走去。

    这位公子哥儿,确实是齐王李元吉。

    当年李渊在太原起兵,大军出发西进时,留下元吉镇守太原,封其为齐国公,授予十五州诸军事、镇北大将军,并特许他“便宜行事”,可全权处置一切军政事宜。

    高祖即位之后,又授他为并州总管,晋爵齐王。整个太原地面都交付他镇守,可谓位高而权重。

    然而,这位齐王爷却很不争气,令人大失所望。

    他性好畋猎,常常不理政事,带着豪奴恶仆,到太原城外的山林中射猎,一玩就是数日。有时候,在城内大街上,见到家禽家畜,也不管人多人少,张弓就射。看着百姓们为躲避箭矢而惊恐逃散的样子,竟乐得手舞足蹈,哈哈大笑。

    有时候射猎不足,便指示他的下人们,对百姓的牛马猪羊公然抢夺。他常说:“我宁三日不食,不能一日不猎。”

    他还有一个雅好,就是命属下侍卫分为左右两队,互相击刺厮杀为戏。直杀得双方都有伤亡,刀枪见红之后,方感到快意。

    至于掳掠良家妇女,肆行奸淫,更是家常便饭。虽然还不到二十岁,已有如花似玉的妃妾四五人。但几乎夜夜醉酒之后,便外出采花猎艳,不是拦路猥亵,就是入室宣淫。太原百姓们对这位花花太岁,早已经怨声载道,咬牙切齿,只是敢怒而不敢言。

    辅佐他镇守太原的右卫将军宇文歆,曾屡次苦苦劝谏,都被他当做耳旁风,不加理睬。万般无奈,宇文歆只得冒死上表,奏闻高祖,表中写道:

    “齐王在州之日,多出微行。尝与左右游猎,蹂践谷稼。放纵亲昵,公行攘夺,境内六畜,因之殆尽。当衢而射,观人避箭,以为笑乐。分遣左右,戏为攻战,互相击刺,毁伤至死。夜开府门,宣淫他室。百姓怨毒,各怀愤叹。以此守城,安能自保……”

    高祖看过奏表,深感震惊和气愤,立即降旨,将元吉罢免。

    但还不到一个月,李元吉便怂恿太原城的“父老”,其实就是当地豪绅中那帮狐朋狗友们,联络了数百人,署名上表,奏请将元吉留任。毕竟是骨肉至亲,高祖本来只想借机吓唬一下这个不肖的儿子。见有人联名奏保,便忙不迭地降旨将其官复原职。

    元吉复职之后,非但不思改悔,反而更加变本加厉。先是将敢于告他黑状的宇文歆下了大牢,然后便我行我素,走马射猎,奸淫掳掠一如平日。

    今夜元宵节,也是那母女二人倒霉,偌大一个太原城,就恰恰撞在了这个魔头手上。

    当下,齐王李元吉把母女二人带回府上,也不进后宅,就在前院一个书房兼卧室的偏殿中,对那姑娘肆意亵辱。

    他三把两把扯去了姑娘的上衣,哧啦一声撕开抹胸,顿时将两只白花花的嫩乳抖了出来。先是一双大手在上面疯狂的揉捏,又突然俯下身去,在一朵花蕾般的乳头上狠咬一口。那姑娘痛得眼冒金星,噢噢的又哭又叫。

    母亲见女儿当着自己的面遭人凌辱,尖声叫骂着:“畜牲,禽兽,不得好死的下流坯……”,碰头打滚地往上冲。

    元吉被他骂得心头火起,冲着她的小腹跺了一脚:“不识好歹的贱母狗,能陪本王睡一宵,是你闺女的福气。多少人烧香拜佛还求不到呢。”骂完,便命下人们将那妇人推出殿外。

    回头见那姑娘瞪着一双惊恐的眸子,浑身瑟瑟发抖,就像一头被猎手围逼,正走投无路的小兽,便愈觉可怜妩媚。一伸手将她拦腰抱起,几步跨进内室,猛地一扔,将她掼在床上。

    接着便迅速脱去衣裤,赤条条地伏身压了下去……

    在元吉眼里,女人就是个泄欲的工具,不管是黄花处女,还是半老徐娘,都是供男人玩乐的。他从不懂得什么是怜香惜玉。

    因而在行事之时,一面歇斯底里地耸动,一面口咬手拧,肆行摧残。

    那姑娘被弄得身上青一块红一块,火燎燎的疼痛,一阵阵杀猪似地尖声哭叫。

    元吉愈发被刺激得疯了一般。

    一番风狂雨骤,早已落红满地……

    他满意地伏在她身上歇了片刻,正欲梅开二度,却忽然听到她母亲仍在院子里不住声地叫骂。一个邪恶的念头一下子涌了上来:他妈的,今夜老子要一块采了这对母女花。这个婆姨说不定更风骚有味。

    他立时来了精神,对着窗外喊道:“小子们,把那个骚娘们给我弄进来。”

    当母亲的被几个彪形大汉连抱带抬地拥到床上。元吉示意他们一齐动手,瞬间便将那妇人剥了个净光。看着她那白皙丰满的一身肥肉和一对肉嘟嘟的丰乳,元吉禁不住咽了一口口水,嘻嘻笑道:“本王爷今日又交了桃花运,要尝尝你娘俩的滋味有何不同。”

    说着,一个鲤鱼打挺,跃到了那妇人身上,又吮又抠,百般戏弄。

    妇人可不是那个小姑娘,宁死不肯受辱,一双手乱抓乱挠,蹬腿拧身,骂不绝口。

    元吉累得汗流浃背,就是不能得手。一怒之下,竟招呼两个奴仆,一人一边按住了手脚,这才顺利入港……

    李元吉缓摇慢送,正在得意洋洋地品味着,却不料那妇人猛地一抬头,狠狠地咬住了他的左臂,竟连皮带肉撕下了一大块,顿时鲜血淋漓,哩哩啦啦地淌了一床。

    他“嗷”的一声嚎叫,受伤野兽似的从妇人身上跳了起来,一股怒气直冲脑门,竟奔至床头,从墙上摘下一柄利剑,寒光一闪,直刺进了那妇人的心窝。继而又抽出剑身,猛地一挥,将旁边早已吓傻了的小姑娘一并杀死。

    他把剑上的血迹在她们的尸身上擦了擦,扫兴地骂道:“他妈的。一对丧门星,抬出去喂了野狗。”

    这个时候,却听到院子里脚步沓杂。一个声音在窗外喊道:“禀报齐王,有边境传来的急报。”

    “什么鸟事?”元吉没好气地问道。

    “刘武周大军寇境,已攻陷榆次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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