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当联盟中的最后一位代表离开时，高阶女祭司长舒了一口气。她一直在与其他人讨论灰谷的需要，并最终争取到了她想获得的一切帮助。作为回报，泰兰德承诺会增强达纳苏斯对联盟各国的支持。此外，她还致力于在不同势力之间斡旋，在那孤注一掷的几小时内，泰兰德取得了比过去几个月的协商更为显著的成果。

    但这足以挽救灰谷吗？她停下喝水时想着。

    一名侍从走了进来说：“珊蒂斯将军求见。”

    珊蒂斯没有直接走进房间，她明白高阶女祭司此刻正忙于处理事务。将军显然担心她的养母可能无暇再应付一个新情况。

    她低估了泰兰德——“当然，让她进来。”

    珊蒂斯走进了房间，向泰兰德颔首致意：“如果我来得不是时候，请您原谅——”

    “现在正合适。你带来了最新的消息吗？”

    “是的。我想我们明天中午就能派出舰队。我们的快速反应部队已经做好了准备。”

    “是你组建了一支用于应对这种情况的部队。”泰兰德自豪地说。在大灾变发生前的几个月，鉴于部落已在战歌峡谷与暗夜精灵开战，珊蒂斯就曾建议提前准备和筹建这样一支部队。六艘战舰用于运载一整队哨兵、坐骑和随时能够提供补给的物资，每月轮换，以确保一切都准备就绪。

    现在正是需要他们的时候。

    “我只听命于您，”珊蒂斯指出，“您以前提过，在经历了过去那些事情之后，我们需要做好准备，而不是被动应对。”

    “后备军力怎么样？”高阶女祭司问道，她认为这一切都是珊蒂斯的功劳，自己不愿从中居功。

    “另四艘战舰一周内可以出发。”

    “这是个好消息，我也给你带来了些好消息。我从联盟其他成员那里争取到了各种援助，他们大多会派出援军；另一些则提供物资。”

    珊蒂斯露出了凶狠的笑容：“部落会为他们的野心后悔的。”

    “也许吧……”

    “您得到了什么讯息吗？比如艾露恩的启示？”

    高阶女祭司摇了摇头。“不。我并没有得到新的启示。我只有一种……感觉……”

    “而且并不乐观。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部落完全清楚我们会召集一支强大的援军，他们定将采取一种不同于以往的战略。”

    对此珊蒂斯并不在意。“不管他们在打什么鬼主意，我都做好了准备。”

    泰兰德如慈母一般将手放在珊蒂斯肩头说道：“你知道我对你充满信心，但我做出了一个决定。我将和你同去，亲自领导此次远征。”

    另一位暗夜精灵并未露出失望之色，她十分理解泰兰德的决定。“您也对我们的盟友们做出了承诺，承诺您将亲自前往灰谷，助他们渡过难关。”

    “你的‘耳目’还是那样敏锐。大多数协议我也是不久前才同意的。”

    “这很合理，尤其是当我们需要他们停止彼此争执的时候。”珊蒂斯将随身携带的一张羊皮纸递给她，“无论如何，我考虑过这种情况，并把您所需要的一切都记在了这里。我们一起检查一遍可能会更好。”

    高阶女祭司露出了骄傲的笑容道：“谢谢你，珊蒂斯。”

    “等我们挺过这一关，您再谢我吧。”年轻一些的暗夜精灵走到桌前，展开了那张羊皮纸。纸张比先前看上去要大出不少，上面几乎没有留下一点空白。珊蒂斯充分利用了它，而这也是必要的。对灰谷的增援需要经过仔细的考量……而且一定要快。

    泰兰德一面弯下身去察看那张羊皮纸，并聆听她养女的讲解，一面向月神祈祷她们还有足够的时间。

    在看到第一个狼人之前，瓦里安就听见了他们的动静。他知道狼人们还没有闻出他的气味，因为他正处于下风向。暴风城国王也知道尽管狼人感官灵敏，他们同样没有听见他的声音。那个诅咒可能给了吉尔尼斯人更强大的感官，但他们还没有足够长的时间对之加以磨炼。狼人们几乎还是原来的模样，而他却已拥有了大半生的阅历。

    吉恩身边的随从包括其他幸存的吉尔尼斯贵族男女。除此之外，受宠的官员和吉恩的私人护卫也在“王家”狩猎队伍之列。除了吉恩，护卫们是瓦里安最需要留心的。尽管保护吉尔尼斯国王是他们的头等要务，但在他们所认为安全的范围内，士兵们也可能有一些闲暇去追捕猎物。这意味着瓦里安实际上是在和好几个对手竞赛……而这正合他意。

    瓦里安跟来的真正原因只有一个。玛法里奥的诡计适得其反，瓦里安决定采纳大德鲁伊的建议，好在吉恩的人民面前羞辱他。吉尔尼斯人将会看到他们自高自大的国王仍是一个只会将他们引入更深灾难的失败者。

    暴风城国王的脑海中悄然生出一个通过羞辱吉恩来平息自己挫败感的念头，但他很快就将这个想法深埋心底。现在最重要的是将吉尔尼斯国王打回原形。

    一个健硕的身影在他左侧的树丛中穿梭。那是一个年轻的狼人。瓦里安在那短暂的一瞥间对那生物进行了判断。狼人的行动比他原先估计得更为流畅，但瓦里安也发现了他们的弱点。

    狼人回头瞥了他一眼。最初的惊讶被一个在瓦里安看来十分古怪的反应取代。另一位猎手竖起了长耳，瓦里安觉得狼人不仅是在观察他，还看到了一些国王没有发现的东西。狼人一边跑着，一边短暂地低了低头，瓦里安曾在吉恩的随从中见过这个动作，这是在向狼群中身份高贵的成员致敬。

    年轻的狼人消失在了树丛之中，但并非是他比暴风城国王速度更快的缘故。瓦里安飞奔而去，和那转瞬即逝的对手一样迅捷轻盈。他露出牙齿，想象着附近的狼群正在追逐猎物，一边加快了脚步，以便及时加入这场狩猎。他知道狼群捕猎时不会彼此间隔太远，狼性会使他们呈现出一定的特征，瓦里安很了解这一点。

    吉恩·格雷迈恩会为他的狂妄后悔的，瓦里安满意地想到。吉恩最好还是躲起来，他更擅此道。

    前方的灌木丛晃动了一下。瓦里安立刻静立不动。

    一头母鹿从他身边飞奔而过。它形体娇小，看上去刚刚成年，瓦里安能够嗅出它的惊讶和恐慌。他几乎就要一箭射去，但随即放下了弓。无论追捕猎物的渴望如何强烈地在体内膨胀，他也没工夫只顾自己打猎了。瓦里安要追捕吉恩的猎物，向对方展示即便让对手知道自己在场，他也能捷足先登。

    就在此时，另一个狼人也冲出来追捕那头母鹿，瓦里安于是藏在了一棵树的背后。暴风城国王认出了那狼人身上的标记：伊德里克。不出所料，吉恩的侍从行动起来比瓦里安先前见到的那个狼人男子更为自信。吉恩会让最优秀的人待在他身边，这一点与任何一位国王相同。

    伊德里克停下了脚步，向空气中嗅了嗅。瓦里安看见狼人掉转了方向。

    对面一阵轻微的响动吸引了伊德里克的注意。那头母鹿仅仅依赖本能行动，而无法通过常识判断形势，它选择了一个不合适的时机跑动起来。

    狼人紧随其后。瓦里安又等了一会儿，随即从树后走出。如果伊德里克在此，暴风城国王想着，那么他的主人也一定就在不远处。

    瓦里安再一次备好了弓箭，朝着伊德里克来时的方向前行。狼人们往往成群结队地捕猎。而他们同样属于人类，因此吉恩等人也会单独狩猎。

    瓦里安沿着伊德里克来时的路走着，像狼人一样轻松地穿过灌木丛。他的双眼不时察看着附近的情况，耳朵和鼻子则捕捉着他的猎物的踪迹。

    终于，他见到了吉尔尼斯国王。吉恩正紧追着一头大野猪，那动物长着锋利而粗壮的獠牙，如果它转身正面迎击，吉恩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但此时，那野猪只想着逃跑。

    吉恩迅速追了上去。他有时仅用双腿奔跑，有时还用上了双手。瓦里安甚至在年轻许多的伊德里克身上都未曾见过这般轻捷的动作。此时，经验丰富的吉尔尼斯国王已经接近了那头野猪。

    瓦里安估计了一下局势，随即加入了这场战斗。尽管没有诅咒带来的“优势”，但他经历过的危险战斗比所有狼人加起来还多，瓦里安施展着自己全部的技能和速度，他此刻不仅有作为角斗士的反应力，还被另一种力量指引，将他带入狼人之中，仿佛他不只是个人类，而是狼人中的一员。过去曾有人叫他洛戈什……此刻，这个名字比他出生时被冠以的名姓更加真实。

    当瓦里安进入空地时，几声狼嗥招呼了他。两个通体乌黑的狼人——其中一个是一位鼻子更窄的狼人女子——从吉恩身后的树丛中跳出来扑向了他。他们的出现并不令瓦里安感到惊讶。他知道他们就是吉恩的护卫。

    前方的吉恩听见警示的狼嗥后竖起了双耳。他向身侧瞥去，看见了手执弓箭的瓦里安。

    瓦里安故意无视了他的对手，继续追踪起野猪的足迹，透过余光，他知道吉恩立刻就明白了暴风城国王的意图。

    吉恩发出了一声挑战的嗥叫，而后停下了脚步。瓦里安也随即停了下来。

    “这么说……”狼人怒吼道，“你非得来证明一下你比我强吗？”

    “我一直都比你强，吉恩。”

    “废话！你只需想象一下那诅咒带给我们的力量，远远超过普通人的力量，这力量——”

    “这力量吹起牛来能吹破天去！”瓦里安插话道，“至少，我目前只看到了这一点！”

    另两个狼人走近了一些。吉恩恼怒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真不知道我为什么还要寻求你对我国人民的认可！要是联盟的其他成员要跟着你一起走上绝路，那就随他们去吧！”

    瓦里安没有理会他的辱骂。“我的猎物正在拼命逃窜。如果你愿意，可以待在这儿说上一整天的废话，但我可要继续前进，去抓捕我的大餐了。”

    “你的猎物？开什么玩笑！”吉恩对他的对手嗤之以鼻，“你以为能从我手中抢走它？听我说，瓦里安·乌瑞恩！狼人的诅咒大大强化了我们的感官。我们能看到普通人看不见的东西。有人叫你洛戈什，他们用了一个牛头人语中的称谓，这让我觉得很讽刺。但这不过是戈德林的另一个名字罢了，自从我们变身以来，就知道他是我们的守护之灵。你刚一出现在宴会上，我就看到了环绕在你周围的光环，尽管你接下来的所作所为令我们的希望破灭，但我始终没有放弃，因为我能看到你和他的联结，好像你俩就是同一个人……”

    吉恩的话让瓦里安感到了片刻的不安，尽管他并未表露出来。当年他满怀感激地接受了这个名字，但一直以为那不过是一项荣誉罢了。现在吉恩竟然声称在瓦里安身上看到了那头狼的灵魂，或是别的什么东西。

    吉尔尼斯国王并未注意到他的话起到的效果，而是接着说道：“但就算戈德林祝福了你，你还是瓦里安·乌瑞恩……因此你能抢走我猎物的机会，就像徒手举起格雷迈恩之墙一样渺茫……”

    说完，吉恩·格雷迈恩冲上前去追逐那头野猪。

    瓦里安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他发现吉恩在速度上略占优势，但如果吉尔尼斯国王真的以为他的对手并不如狼人一样擅长狩猎的话，那是因为他没有亲眼见过瓦里安打猎。暴风城国王再次拥有了普通人所不具备的本能。他不仅嗅到了狼人们的气息，还从许多气味中认出了那头野猪。他敏锐的听觉能够辨别出狼人们在林间穿行时轻盈细微的脚步声，以及被他们追逐的那头野兽慌忙的奔逃声。瓦里安打量着眼前的地形，立即明白了它的走向。他没有跟随对手，而是朝南奔去，然后再次转变了方向。

    如他所料，一处坡地挡住了吉恩的去路，耽误了他宝贵的几秒钟。而瓦里安却毫不费力地从另一侧疾驰而去。根据以往多次狩猎的经验，他知道野猪需要停下来休息，而他也非常清楚它的大致位置。

    在追逐猎物时，瓦里安满怀喜悦，这喜悦与胜过吉恩无关。他觉得自己比过去几个月更有生机，安度因的突然离去带来的痛苦仍在，但此刻持续的奔跑与将注意力集中于猎物的需要，使瓦里安更能忍受那可怕的损失。

    他看见遥远的前方有一个不似狼人的身影。那头巨大的野猪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要么是希望这样做能避开猎人的追捕，要么仅仅是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野猪突然动了一下。

    瓦里安低声咒骂了起来。野猪朝吉恩可能出现的地方冲了过去。不知为何，瓦里安竟在如此之远的地方惊动了那头野兽。这不是他打猎的一贯作风，对于暴风城国王而言，他在最糟糕的时机犯下了错误。

    但瓦里安不会就此认输。他还有机会智取对手，更重要的是，如果他可以充分发挥自己的技能，弓箭将使他拥有远距离狩猎的优势。

    瓦里安跟着野猪冲了上去。有两次他的箭就在弦上，但在第二次，野猪转向了这位经验丰富的猎手始料未及的方向。那动物被迫攀上了一处不平坦的地面，这样一来，两位追捕者就更有机会追上它了。

    果然，过了一会儿，一个狼人突然现身……但不是从瓦里安预料吉恩会出现的方向。那是一位更为年轻的狼人男子，他遍体深棕，失去了一只耳朵的耳尖，显然是自己打猎时来到此处。此刻，他追逐着这头猎物，全然不知它已被自己的国王……和瓦里安选中。

    野猪扭动着身子，奋力攀爬一座小山。那个年轻的狼人已经逼近了它。吉恩目前尚未出现，但瓦里安猜想他可能随时会现身。

    他瞄准了猎物。精准的一箭——十分精准——在年轻的狼人捕获猎物之前，瓦里安完全能够将野猪射倒。

    就在此时，野猪向狼人发起了攻击。吉尔尼斯人十分意外，因而没能及时躲到一边。巨大的野猪用它的獠牙和长嘴将捕猎者拱到一旁，狼人猛地摔在一棵树上，晕了过去。

    这头动物的行为给了瓦里安期待的放箭之机。他瞄准着……随即又放下了弓。野猪趁机转身逃窜。

    “你就是这样打猎的？”吉恩嘲笑道。

    瓦里安转过身，看到另一位国王向这边跑来。吉恩身后还跟着另外几个狼人，其中包括伊德里克。狼群朝着野猪逃窜的方向嗅了起来。

    “有时你得让猎物跑上一会儿。”瓦里安回答道。

    “胡说八道！”

    暴风城国王没兴趣多加解释。“我们还继续吗？”

    吉恩还没来得及做出回答，瓦里安便又跑了起来。他听见自己的对手发出了一声嗥叫，接着传来了狼群轻盈的脚步声。瓦里安并不担心其他狼人加入狩猎，他知道他们会将猎物留给自己的领袖。这仍是两位国王之间的竞争。

    瓦里安追踪着那头野猪的足迹。他欣赏这头野兽在拼死挣扎时展现出的毅力和力量。他会对自己的猎物表示敬重，并确保它的尸体不被浪费。否则，对于这位值得钦佩的对手而言，那才是一种真正的侮辱。

    野猪冲向了浓密的灌木丛，那或许能够助它逃脱。一旦进入灌木丛，无论是瓦里安还是吉恩都很难在追捕时保持速度。而野猪更擅长在灌木中穿行。

    接着，一个狼人从另一方向出现。瓦里安后知后觉地认出他就是那个缺了耳尖的年轻狼人。

    野猪喷出了一声不安的鼻息，挣扎着停下了脚步。年轻的狼人吃了一惊，停在了猎物跟前，没有扑上前去。

    野猪朝来时的方向退去，像是没有注意到自己冲向了猎人更多的一边。另一个狼人吃惊地跳到一旁，险些被那尖锐的獠牙刺伤了腿。这个长着浅棕色毛皮的猎手四肢着地，做好了再次冲向前的准备。

    他身后浓密的灌木丛中，突然出现了一头熊。

    这头巨大的黑熊后腿直立，发出一声咆哮，露出了足以吞下一个人头的喉咙和能轻易咬碎那头颅的满口黄牙。那头熊的身影笼罩着受惊的狼人，它又长又厚的熊爪比吉尔尼斯人的狼爪要大上许多。

    由于风向的缘故——黑熊处于下风处，谁也没有闻到另一个捕猎者的气味。或许因其体型庞大，黑熊并未将狼人的出现视为威胁；但对于年轻而冲动的吉尔尼斯人而言，这意味着他如今将从猎人变成猎物。

    瓦里安立即本能地放出一箭。然而，此时黑熊刚好转过身来，那一箭射中了它的肩膀。

    箭伤没有减缓那头熊的动作，反而激怒了它。黑熊仍专注于那个离得最近的敌人。年轻的狼人动作太过迟缓，没能躲开它重重的一掌。这一击打得吉尔尼斯人摔了个跟头，不幸的是，他摔出的距离不足以安全地远离黑熊。

    另一支箭已在弦上，瓦里安将之射向黑熊。第二箭射中了它的前胸。然而，黑熊厚厚的毛皮和强壮的肌肉使之并未遭受重创。

    就在黑熊被第二支箭射中时，另一个狼人突然跳出来加入了打斗。他跳到了倒下的狼人面前，朝黑熊发出了挑衅的嗥叫。那头步步逼近的野兽向狼人回以怒吼，巨大的尖牙朝勇敢的吉尔尼斯人撕咬过去。

    尽管面临威胁，吉恩·格雷迈恩仍毫不退缩。

    在他身后，另两名狼人抓住晕厥的猎手将其拖走。这一举动似乎进一步激怒了受伤的黑熊，它挥舞着两只巨掌向孤独的守卫者扑去。

    狼人跳到了比可能带来致命一击的熊掌更高的位置。他以黑熊的前肢为跳板，扑向了敌人粗壮的咽喉。

    利爪掠过野熊颌下的皮肉。鲜血溅到了狼人身上。

    此刻，黑熊发出了痛苦的号叫。然而，痛苦让它本就惊人的力量加倍增长。它用一只前肢攫住了想要向后跳去的狼人。黑熊开始对他的进攻者发起攻击。

    瓦里安做出了一个大多数人都会称之为疯狂的决定。若是与那黑熊单打独斗，他会把箭射向野兽的咽喉或是眼睛，最终将之击倒。然而，黑熊与狼人的打斗使他难以瞄准，因为他不想伤到他们。因此，弓箭在此毫无用武之地。

    暴风城国王丢下弓箭，拔出匕首，他发出了一声狼人般的嗥叫扑上前去。黑熊的嗜血欲湮没了它对其他一切事物的关注，它的眼里只有吉恩，而这正是瓦里安所希望看到的。

    瓦里安跳到了那笨重动物的头顶，毫不犹豫地将匕首扎进了它的肌肉。

    搏斗使瓦里安的目标发生了偏移。他没能刺中黑熊的脖颈，而是将匕首插进了它的肩胛。匕首的刀锋折断了，只剩下一个断角。

    更糟糕的是，他就此成为这巨兽关注的中心。黑熊直起身来，几乎将瓦里安摔了出去。它扭动着身体，想要将附在背上的那个恼人东西甩开。

    瓦里安只能紧抓着黑熊不放。黑熊肌肉的起伏于他而言如同地震一般激烈。前角斗士抓住了折断的匕首，它的末端仍能作为武器使用——如果瓦里安不掉下去的话。

    瓦里安听见了一声咆哮，这声音并非来自黑熊。吉恩·格雷迈恩又一次跳了上来，狼爪直指巨兽的咽喉。黑熊力图将二人甩开，两位国王对视了一眼，瓦里安意识到格雷迈恩正试图分散野兽的注意，好让他再度发起一击。

    黑熊粗壮的前腿缠住了吉恩，它咆哮着想要咬断狼人的头。

    瓦里安看到了机会。

    他必须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将断刃插入黑熊的脖颈。这种情况下，很多人会扎得不够深，但瓦里安不仅有足够的力量，还具备相关的知识——这来自于角斗场上的无数次较量——他知道哪里才是脖颈最柔软的地方。

    黑熊的下颌离吉恩的脸只有咫尺之遥。

    瓦里安将匕首深深插了进去，几乎没入刀柄。

    黑熊发出了一声前所未有的巨大咆哮，它的声音中有些紧张。剧痛使这头野兽做到了此前力不能及的事情：它将两位国王轻若无物地甩了出去。

    那头受伤的动物转过身来。瓦里安瘫倒在地，抬头看向这庞然大物。黑熊仍有能力要了他的性命。

    然而，那头动物却只是试图拔出匕首。它那可以轻易将人撕碎的熊爪现在根本握不住刀柄。巨熊反复拍打着那个痛苦之源，喘息声也变得愈发刺耳。

    精疲力竭、失血过多的黑熊四足扑倒在地。它前后摇晃着身子，扭动着头试图咬出匕首。

    一个身影从另一边走上前来，瓦里安听到了撕裂血肉的熟悉声音。

    巨熊呻吟了一声，朝左侧倒了下去，它的喉咙已经被撕开了。

    一个狼人站在死去的动物身上，爪尖滴着鲜血，挂着碎肉。他看向瓦里安。

    瓦里安朝吉恩点了点头。吉尔尼斯国王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情。他们对这黑熊并无恶意。这头动物不过是依照本能行事，又不幸撞上了猎人们。它本可轻易地杀死两位国王和那个不幸的年轻狼人，而这也不过是狩猎时的固有风险而已。

    吉恩向瓦里安伸出一只满是鲜血的手。瓦里安早就听闻吉尔尼斯国王从小被教育不要接受任何人的帮助，永远要靠自己站起来。暴风城国王因此本想拒绝吉恩的搀扶，但他随即又想起了对方做出的所有承诺，以及想要重新加入联盟的努力。

    瓦里安拉住了那只手，吉恩帮助他站起身来……两人又多握了一阵，彼此承认了对方的狩猎能力。

    瓦里安走向那头熊，研究起同伴的那一击。

    “一击毙命。”他称赞道。

    “我只不过是完成了你的工作，”吉尔尼斯国王回答，“这致命的一击是属于你的，这猎物也同样属于你。”

    瓦里安摇了摇头说：“并非如此。我方才是在追捕一头野猪。”

    “追捕一只兔子却带回了一只鹿，这样的人值得喝彩。追捕一头野猪却带回了一头熊，这样的人应当被称赞。”

    说完，吉恩望向天空，发出了一声有力的嗥叫，既对这场狩猎、也对猎手表示尊敬。他的呼号得到了其他狼人的响应，他们一齐向暴风城国王致意。

    吉恩终于停了下来，再次看向他的同伴，他的随从们也随之停止了嗥叫。

    只是……瓦里安已经不在那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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