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剩余的八艘部落航船终于抵达了锈水港，它们风尘仆仆的样子看上去倒有些像被遗忘者的幽灵舰队。锈水港坐落于灰谷东部的艾萨拉海岸线上。当运营这座港口的地精们准备就绪后，布里宁船长即刻登上了岸。他现已交付了货物，并为能够摆脱它们而高兴万分……尽管这意味着他不得不向大酋长坦承自己的失败。

    自他上次到访以来，锈水港得到了充分的扩建。城堡主楼在占据了整个小岛的建筑群中高高矗立，日益庞大的人群——大多数是地精——步履匆匆，因为他们不仅要处理停靠的航船，还要料理不少与部落相关的其他事务。在另一个码头上，悬着巨大挂钩的吊车正将补给物资运上一艘战舰。

    一个地精操纵着一架气味难闻、用于装卸货物的机器。临敌之时，这台机器与伐木机一样致命，但与布里宁那天生狂暴的货物相比，它们也相形见绌。

    第一排控制门已经开启，船员们开始卸下那些盖着篷布的笼子。参与了航行的兽人们看上去都和以前不大一样，他们个个面容憔悴、神色焦虑。

    码头那边传来两个地精的窃笑，布里宁咆哮了一声，朝那两个又矮又瘦的人走去，他高高的身影笼罩了他们。

    “大酋长的宠物们航行后都饿了！它们可以吃上一两个点心……”见那两个地精安静了下来，他补充道，“现在，你们要么去帮着同伴接管那些笼子，要么被我送去投喂它们……”

    两个地精用力咽了口唾沫，一下子变得恭敬起来，他们向船长行了个礼，而后飞奔着前去执行命令。

    布里宁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然后再次想起了自己面临的严峻处境。和那两个地精相比，他才更有可能成为那笼中物的盘中餐。

    大陆方向传来的一些动静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一支规模可观的船队正在接近，船上至少有半打卫兵，他们一定是大酋长著名的库卡隆卫士。

    “加尔鲁什。”布里宁喃喃道。他从未想过逃避这场会面，他的荣誉比生命更为重要，而他也绝不能在最后时刻落下懦夫的污名。

    船员和码头工人们已将其中六只笼子安置在了一片空地上，静候大酋长一行的到来。在经历了史诗般的航行后，布里宁为自己手下的勇士们感到骄傲。他将在自己被处决前极力赞扬他们。

    加尔鲁什和随从们身上沾了些树叶和尘土，表明他们也是刚到艾萨拉不久。大酋长面露期待之色，布里宁并不知道这对自己是福是祸，所以他没抱多大希望。

    部落的领袖经过时，兽人和地精们右手握拳捶向左胸。加尔鲁什从未要求他们以这样的举动表示忠诚，但大酋长还是接受了追随者们的敬畏之心。

    布里宁和其他人一样擂胸致意，此外，他还一直低垂着脑袋。只要加尔鲁什愿意，立刻就能取下他的项上人头。

    “布里宁，”大酋长用低沉的声音点了他的名，“你可是长途跋涉而来啊。”

    “为部落和您效力，不辞险远。”船长壮着胆子抬眼看去，“而且与大酋长刚刚结束的危险旅程相比，我的经历不值一提！”

    “我们都在为了更伟大的目标努力。”加尔鲁什的目光跃过布里宁，看向那几只笼子。“八个。应该有更多的。”

    “我们遇上了些……麻烦。”

    “暴风雨？”

    “是的，还有货物的骚动。用于安抚野兽的草药损失了很多，我们只能尽力而为。”即便是在陈述事实，布里宁也愈发感到羞愧。他的回答听上去如此苍白无力，加尔鲁什没有割下他的舌头让他闭嘴，在他看来简直是个奇迹。

    “八个，”大酋长重复了一遍，“带我看看。”

    布里宁现在确定了自己的命运：加尔鲁什不会取下他的首级，而是要让其中一头野兽将他撕成碎片。布里宁并不怪大酋长。对于一个惨败的人而言，这是合理的惩罚。

    他将加尔鲁什和其他人带到第一只笼子前。笼中的野兽闻到大量兽人接近，显得有些骚动不安。笼子开始摇晃起来。

    “拉开篷布！”船长下令。

    四名船员用系在笼子上的绳索拉开了覆于笼门的篷布。与此同时，笼子摇晃得更加剧烈，一阵咆哮声响起，其他几只笼子里也传来了应答的吼声。有那么一瞬，布里宁觉得这场面似曾相识，甚至觉得马上会有一两头野兽破笼而出。手执长矛的卫兵迅速冲上前来，以便在需要时保护大酋长。

    加尔鲁什身边几个卫兵的脸上流露出些许惧意，但这并未让船长感到安慰。对于大酋长下令从诺森德运来的战利品，他们定然会感到惊奇，而丝毫不必为之殚精竭虑。这个任务并没有派给他们中的任何人，他们是安然无恙的。而布里宁却不同。

    加尔鲁什走近了些……对于船长而言，距离有些太近了。那头野兽显然也有同感，它倾身向前，想从栏杆中伸出一只手臂。与先前那怪物不同，它的尝试失败了。接着，它又试图将栏杆折弯，尽管栏杆发出了不祥的嘎吱声，却并未被折断……至少目前如此。

    大酋长对笼中野兽的凶狠无动于衷。他看向一位库卡隆卫士，说道：“必须得提醒一下它们此行的目的……以及它们不照办的后果。”

    几年来布里宁第一次得到了这样的提醒：这些野兽几乎和捕猎它们的人一样聪明。当然，它们更为原始，但几乎同样聪明。

    加尔鲁什的一名卫兵向站在北边一座金属长屋前的库卡隆卫士打了个手势。他们对这一情况早有安排，而船长知道是怎么回事。

    面无表情的卫兵消失在长屋中。在此期间，加尔鲁什面前的野兽一直狂怒不已，而现在，另七头野兽也开始展示原始而野蛮的兽性。兽人和地精们都紧张地等待着灾难的降临，只有大酋长和库卡隆卫士们保持着绝对的冷静，甚至是期待。

    长屋中突然响起几声受惊的咕噜声。布里宁从未听过这样的声音。

    不……这声音确是似曾相识。尽管音调更高，而且听上去好奇多于恐惧，它们和笼子里那个更深沉的声音十分相近。

    那些野兽也同样知道这一点。八只笼子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

    加尔鲁什朝面前的野兽点了点头，看起来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不太高兴，但似乎也不打算追究了。“这下你明白了。正如我所承诺的那样，它们都好好的。因此你也必须信守你的诺言。”

    笼中传来一声咕哝。加尔鲁什示意兽人们再次放下篷布。直到笼子被完全盖住，布里宁才松了口气。

    那名进入长屋的卫兵又走了出来，他看起来有些紧张，径直去找大酋长汇报情况。加尔鲁什指示部队——包括船长在内——站得离笼子远一些。

    “我照您的吩咐做了。”库卡隆卫士轻言道，他的声音只有加尔鲁什身边的人才能听见，“我给那些幼兽喂了些它们爱吃的甜肉。它们也的确闹出了点儿动静。这样够了吗？”

    加尔鲁什赞许地点了点头：“那群成兽已经听见了。它们现在应该会保持温顺了。这群野兽只是需要被提醒一下我们之间的协定而已。”

    此刻，布里宁觉得自己并不羡慕加尔鲁什：很多时候，大酋长在做出决策时必然会觉得荣誉感在被撕裂，因为他必须为追随者们的长远利益着想。

    或许是因为他盯着大酋长看了太久，加尔鲁什突然回视了布里宁一眼。这位传奇战士皱起了眉问道：“带这八头野兽回来的路上死了多少人？”

    布里宁估算了一下包括将野兽运往诺森德港口和沉船时死亡的人数，他极力不去想那些人牺牲了，而自己还活着的事实。当告诉大酋长确切的数字时，船长也为之愕然。

    加尔鲁什毫不掩饰自己的震惊：“有这么多？代价惨重……但当我们占领灰谷之时，他们的牺牲就都是值得的！”部落大酋长挺直了身子，此刻他看上去全然是一位专注而自信的指挥官。“当我们击溃敌人时，那些为带回这些野兽而死难的勇士们的灵魂与我们同在！当最后一座哨站陷落时，胜利将属于亲眼见证一切的我们，也同样属于他们！”

    他的誓言鼓舞了周围的人，甚至是布里宁。如果他将被处决，布里宁希望自己至少能和在此次任务中牺牲的其他勇士一样被铭记。除此之外，他别无所求。

    “布里宁船长。”

    老水手咽了口唾沫，即刻将拳头再次捶向胸口，接着他低下头亮出了脖子。“我的大酋长，我的失败没有任何借口！您命令我们带回十头野兽，而我只送到了八头！我指挥的舰队也伤亡惨重！”布里宁等着血吼迎头劈下，但那把传说中的战斧并未砍下他的脑袋。于是，他接着说道：“我的大酋长，我承认所有的过失，这些过失玷污了我的荣誉，我等待命运的裁决！”

    四下寂静。而后他听见加尔鲁什说道：“你的荣誉就是你的生命。”

    “是的，我的大酋长。”

    “而你将生命献与我。”

    布里宁再次表示赞同。与此同时，他暗自想到，我蒙受了奇耻大辱！在允许我以死谢罪之前，加尔鲁什要让我忍受自己失败的折磨！

    “那么，如果你的生命属于我，那么你的荣誉也同样属于我……我的荣誉正受到威胁，我要在战争中将它挽回！”

    船长瞠目结舌，他不由得抬起头来。“我不明白，大酋长……”

    “你将和我们一同进军灰谷，亲眼见到你带回的成果击垮联盟！你将战斗在最前线，如果你牺牲了，你的名字将被我们的族人世代传颂！”

    加尔鲁什向布里宁伸出一只手。船长瞪大了双眼。

    “你的大副现在接任船长。而你将指挥战场上的士兵，直接对我负责。”

    布里宁骄傲地挺起胸膛，宣誓道：“在我在倒下之前，会手刃一百个暗夜精灵！我将亲自摧毁银翼哨站！”

    大酋长轻轻笑了起来：“好好战斗。这就是我所要求的。”

    “我会的！”

    最近的一只笼子里传来一声试探而非威胁的低吼。那些生物已经屈服了。

    “明天日出时出发。”加尔鲁什满怀信心地说道，全然不顾自己刚结束一段艰辛旅途的事实。“我对灰谷暗夜精灵的第一步计划已经奏效！他们与达纳苏斯的联系已被切断，只能基于过去战争的经验猜测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他指向那些笼子，“当他们发觉自己的决定有多愚蠢时，已经死到临头了……”

    离得最近的野兽再次发出低吼，这一次倒像是在回应大酋长胜券在握的语气。布里宁咧嘴笑了起来。他将能活着看见自己的劳动成果在暗夜精灵身上奏效，活着见到自己为部落做出杰出贡献。

    而他也能活着见到一个新世界的诞生——一个由部落、而非联盟铸造的新世界……

    泰兰德和玛法里奥选择在一处常被用于讨论重要事务的室外场所召开会议。他们本可使用二人举办婚礼的神殿，而最终选择室外的原因部分也与吉尔尼斯人有关。两人一致认为，最好是在室外将吉恩的子民介绍给联盟，这样一来，那些对吉恩一行的出现感到不快的人能避免陷入困窘。

    此刻，会议的座席呈环形，只留出了东边的入口。暗夜精灵的高层已经就座，只待宾客入场。除了以肯瑞托议会为核心的达拉然拒绝派代表前来，其他人都到齐了。达拉然希望能在交战双方之间保持中立，在那里，无论是为兽人还是为联盟效力的法师都同样受到欢迎。

    泰兰德和玛法里奥的主座正对入口。身着制服的哨兵们作为荣誉卫士立于高阶女祭司和大德鲁伊身侧，另一些哨兵则守在入口处，随侍在每一个来访的使团身旁。

    但这不只是会议的正式开幕式而已。入场式的高潮将会是一次加盟仪式，届时将通过投票决定联盟新成员的加入与否。如果新成员被联盟接纳，代表会随即就座并参与接下来的议程，毕竟让他们等到会议结束是很荒唐的。

    而如果申请被否决，也应让该国使团尽快离开会场，使其尴尬程度降至最低。

    表面看来，达纳苏斯没有任何骚动的迹象。但两人已经得到消息——细节尚不清楚——玛维的弟弟在查案时遭遇了不测，玛法里奥和泰兰德只知道加洛德因伤卧床不起。尽管高阶女祭司已经派了医者前去治疗，加洛德也并无性命之虞，但两位领袖还是希望在情况允许时尽快和玛维的弟弟谈谈。

    大法师莫丹特也承诺上层精灵会在调查期间不起风波，尽管瓦尔丁曾对此表示反对。上层精灵并没有会议席位，他们的问题严格说来是暗夜精灵的家务事，整体上与联盟并无关联。

    除了还有几人正在入场外，其他人都就座了，泰兰德示意号手们吹响号角。

    此刻号声长鸣，联盟成员的列队入场仪式开始了。

    进场顺序是由抽签决定的，因而并未生出纷争。在乘坐机械鸟的格尔宾·梅卡托克的带领下，侏儒们幸运地成为第一个入场的代表团。跟在他们身后的是塞拉摩和其他使团。

    每个代表团都尽力地展示着自己的实力与能力。侏儒们有着令人惊叹和畏惧的机器；矮人们则在行进中展示了他们使用战锤的武艺，以及与他们的矮胖身形不相称的灵活与迅捷。

    代表团的国歌在每一个方阵入场时奏起。当第一个音符响起时，暗夜精灵们便起身向他们的宾客致意，全程皆是如此。

    尽管与会者们感受不到丝毫微风，各个代表团的旗帜却在会场周围傲然飘扬。缕缕目标明确的轻风正是大德鲁伊的杰作。

    每支队伍都在高阶女祭司和大德鲁伊面前稍作停留，两位暗夜精灵向该族的领袖或大使点头致意。这也是二人答谢与会者们的另一种方式——他们也希望能帮助宾客们在会议开始前保持良好的情绪。

    暴风城是最后出场的使团之一，亦是令人印象最深的队伍之一。瓦里安率领着一支由最精锐的士兵组成的队伍，他本人身穿一件如太阳般光华闪耀的铠甲，胸甲上装饰着皇家狮头徽记，腰间悬着那把传奇的利刃。安度因王子走在他身边，穿着一套蓝金相间的王室礼服，而非战甲。

    行至泰兰德和玛法里奥面前时，瓦里安向他们深深鞠了一躬。这个戏剧性的夸张动作与他冷漠的态度并不相衬，但没等大德鲁伊或高阶女祭司领会个中含义，暴风城国王已经向前走去。

    联盟的最后一位成员也落座了。泰兰德环顾一周，见大家都在等待接下来的议程。她与大德鲁伊交换了一个满怀希望的眼神，接着站起身来。

    “联盟的兄弟姐妹们，同志们，朋友们，我提议会议开幕，请大家投票表决！”

    代表们按入场顺序依次投票表决。这一举动只不过是一项仪式而已，大家毫无争议地表决通过了会议的开幕。

    “我的朋友们，”泰兰德继续说道，“我和大德鲁伊向诸位致意，感谢你们的到来！值此艰难时日，诸位选择在此齐聚一堂，正是联盟希望的象征。”

    一些使团中传来一阵赞同的低语。

    “我们有很多重大问题需要讨论，”高阶女祭司接着说道，“自从死亡之翼的疯狂撕裂了艾泽拉斯后，许多国家都深受重创，你们也理所当然地担心，联盟是否会在你们的国家复原之前向人民索取更多。对此我不能给予保证。”

    此刻，一些人的目光变得警惕了起来。但他们都很敬重泰兰德和她的丈夫，故而都觉得此时讲出自己对这一问题的担忧并不合适……

    玛法里奥碰了碰她的手，泰兰德朝入口看去。她谁也没看见，但大德鲁伊显然是注意到了什么信号。

    “但在我们正式讨论那些问题之前，必须确保每一位重要成员在场！而今天，有人想要成为我们当中的一员，与我们一同努力增强联盟的力量……”

    号声响起，吉尔尼斯的国歌随即奏响。

    人们纷纷向入口处投以期待的目光。泰兰德和玛法里奥瞥了瓦里安国王一眼，但他依旧面无表情。

    当第一个人走进视野时，整个会场都安静了下来。吉恩·格雷迈恩。他亲自举着吉尔尼斯的旗帜——这面灰底的旗帜之上印着一个红色圆圈，三根形似长矛的竖线直入圈中，一根细线横贯圆圈——步入会场，他骄傲的神色和充满力量的身姿让他看上去仿佛年轻了许多。吉恩穿着参加宴会时那件简朴宽松的衣服，和与会者们的华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的人民跟着他走进会场，装束同样简朴。

    吉恩在宴会上只带了一小队随从，而现在，他的队伍在人数上足以与暴风城相当。这并非巧合，吉恩显然想让其他人看到，他能够成为联盟强大的盟友。

    然而，尽管这些吉尔尼斯人看上去体格健壮、士气高昂，他们却并未携带武器，就连他们的旗杆顶端也没有尖刺，表明它不被作为武器使用。吉尔尼斯仿佛要向其他国家证明，他们根本不需要这种东西。

    吉恩在暗夜精灵的领袖们面前停下脚步，同之前的代表们一样向他们致敬。接着，与其他国家的入场仪式不同，吉恩举起旗杆，将它深深插入地面。

    “吉尔尼斯站在你们面前！”吉尔尼斯国王对众国代表和他的随从们喊道，“吉尔尼斯站在你们面前，为偿还其罪，它将为联盟中的一切需要贡献力量！对于身陷危难的友邦而言，没有比吉尔尼斯更真诚的兄弟了！”

    他退回到伊德里克和其他人中间。除入口外，吉尔尼斯人排成弧形面向会场所有方向，以确保无论人们坐在哪个方位，都能多少看清吉恩队伍里的几名成员。

    “为了避免有人会觉得我们战斗力弱，无法保护身边的兄弟，我们现在要消除这个误解……”

    说完，吉恩和他的子民变幻了身体形态。

    他们的身体膨胀了起来，身高和体宽都增加了三分之一。吉尔尼斯人原本宽松的服装骤然显得过于紧绷，衬衫和背心也都随之撕裂。他们的四肢、胸膛和脸庞上迅速长出浓密的毛发，皮毛之下移位的骨骼和拉伸的肌腱噼啪作响。他们的四肢因身体变形而扭曲，双腿变得更加壮实，如同那些行动敏捷的捕食者一般。每个人都弓起了身子，仿若一头强壮的野兽。

    在与会者们的注目下，吉尔尼斯人伸长双臂，指甲变成了长长的凶猛兽爪。然而，这一变化与他们令人吃惊的面部变形相比，可谓是相形见绌。他们的双耳变得又窄又长，口鼻向前伸展，融为一体，化为一张满口尖牙的兽口，那锋利的牙齿足以轻而易举地撕开血肉。

    站在联盟面前的吉尔尼斯人变成了狼人。

    狼人们立于原地，尽管他们内心显然更渴望奔跑与捕猎。他们没有逃避众人的眼光，而是自信地报以回视。

    吉恩·格雷迈恩看向玛法里奥和泰兰德，他的胸膛因兴奋而上下起伏。他们也朝他点了点头。没有什么方法比彰显吉尔尼斯人的全部力量更能凸显其对于联盟的价值了。

    不过，吉尔尼斯人并非一直都与狼人为伍，也并非所有的国民都受此影响。尽管很多人都……而这是玛法里奥的耻辱，他对此负有重要责任。

    事情因一些想要尝试狼形态的德鲁伊而起。他们召唤力量，化为巨狼，但当他们发现变身会使自己失控时，一切都太迟了。为此，他们付出了血的代价。

    玛法里奥当时也近乎失控，半神塞纳留斯的帮助救了他的命。在充分意识到个中危险后，玛法里奥禁止德鲁伊们再行变身。然而，一群德鲁伊却背着他秘密聚集，继续此项尝试，他们试图通过使用一件名为月神镰刀的神器驯化狼形态，却被镰刀变成了第一代狼人。

    在控制住这些猛兽后，玛法里奥否决了其他人要求毁灭狼人的提议，而是将他们囚入了翡翠梦境，让他们在圣树达拉尼尔下长眠不醒。

    这场悲剧本该就此告终——如果没有人类法师阿鲁高，事情本会如此。为抵挡吉尔尼斯高墙外的天灾军团，绝望的吉恩下令寻求一切帮助，法师便将狼人引入了王国……而狼人的诅咒一旦出现，便开始迅速在人群之中蔓延。

    不过，吉尔尼斯人已经发现了控制其凶暴本能的方法，也能将那种邪恶转化为——至少在一定程度上——一种力量，这不仅对联盟大有裨益，也有利于他们最终解放家园。

    “我们是吉尔尼斯人，”吉恩·格雷迈恩低吼道，他的声音依旧未变，却多了几分喉音，“我们是狼人……”

    国王嗥叫了起来。

    这声音并无苦恼或畏惧之意，只是为了再度彰显他和子民的力量。吉恩的目的达到了，甚至连阴沉的黑铁矮人看起来也对狼人的力量产生了极大的尊敬和兴趣。

    吉恩的嗥叫声越来越大，他身边的狼人也和他一起放声嗥叫了起来。然而，当会场之外、深林之中的更多狼人放声应和时，他们的叫声显得黯然失色。

    他们不过齐声嗥叫了数秒，却足以给在场的大多数人烙下难以磨灭的记忆。当吉恩停止嗥叫时——他的子民无论远近也即刻照办——吉尔尼斯国王总结道：“在兄弟们面前，我们谦卑地请求加入联盟……”

    起初，无人对之做出回应，场面一度十分紧张。玛法里奥站起身来，指着狼人们说道：“你们中的一些人听说过凶残狼人的古老传说！你们知晓他们的邪恶本性！而无论你们是否熟知那些旧事，现在站在你们面前的狼人与传说中的没有半分联系！这些吉尔尼斯的战士们已经驯服了诅咒！昔日的致命威胁已永远化为善良的力量，为联盟所用的力量！”

    大德鲁伊的话响彻会场。吉恩和狼人们等待着使者们回味玛法里奥的话语，更重要的是，回味他们方才目睹的场景。

    代表们开始窃窃私语，讨论很快变得愈加热烈。

    库德兰突然站起身来说道：“蛮锤矮人欢迎狼人的力量……以及吉尔尼斯的力量！”

    特沃什即刻附议：“塞拉摩也同样表示欢迎！”

    这些宣言赢得了来自会场多方的掌声，他们为吉尔尼斯鼓掌。一些使者和他们的使团成员也以各种方式向吉恩的人民致意。

    泰兰德碰了碰丈夫的手，重新主导了议程。“你们都看到了吉尔尼斯的力量，听到了它重返联盟的请求！”高阶女祭司的话引起了玛法里奥的共鸣，“我认为，在看过这些展示之后，如果大家没有异议，我们应当即刻开始表决！”

    高阶女祭司的目光扫视全场，却并未在暴风城的席位上多作停留。谁也没有表示异议，就连瓦里安看上去也是一副通情达理的样子。

    “我提议大家口头表决通过！”按照他们会前商定的流程，大德鲁伊接着宣布道，“用一个简单的声音欢迎狼人加入联盟！所有赞成者——”

    会场中回响起齐整的赞同之声，他们的热情不亚于狼人们之前的嗥叫。玛法里奥和泰兰德低头看向吉恩，后者正感激地回望他们。

    接着，坐在暴风城代表团席位上的瓦里安国王无声地站了起来。

    效果立竿见影。欢呼声戛然而止。两位暗夜精灵和吉恩一齐看向瓦里安，他的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任何意图。

    “联盟的成员们，亲爱的暗夜精灵东道主们，我有话要说。”

    就连安度因王子看上去也拿不准他父亲要做什么，但他看起来只是好奇，却并不担忧。

    泰兰德示意大家注意聆听，她说道：“暴风城要求发言。请讲，瓦里安国王。”

    这位昔日的奴隶角斗士沉思了片刻，终于开口说道：“所有人都知道暴风城与吉尔尼斯恩断义绝。你们也都知道原因。”

    会场一片死寂。吉恩的神情晦暗不明，他等着瓦里安继续说完，双耳却因担忧而耷拉了下去。

    一名哨兵突然来到高阶女祭司身后。泰兰德再次碰了碰玛法里奥的手，他点了点头，表示将会维持会议的进行。大德鲁伊明白，有人在这样微妙的时刻前来打扰高阶女祭司，一定是为了要紧事，比如两个上层精灵的谋杀案。

    第三起？他不由得想到。大德鲁伊一面祈祷不要发生此事，一面向前倾了倾身，示意瓦里安泰兰德的离席与暴风城无关。

    瓦里安摆了摆头，像是在说高阶女祭司的离席并未冒犯他。接着，暴风城国王继续说道：“吉尔尼斯这样的盟友，能带给我们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尽管我们的战斗技能在兽人及其盟友之上，但部落的兴盛所依凭的那种长久的渴望，却是我们——过于文明的我们——似乎不再拥有的。狼人能够带给我们一种正义的渴望，去克服战场上的所有困难，使联盟免于分崩离析，避免有人在部落攻城略地之际坐视不理……”

    吉恩瞪大了双眼，就连玛法里奥也不由得因这场演说再度燃起希望。

    “我向你们保证，我艰难地考虑了很久。”瓦里安对众人说道，“这样的盟友能够轻易帮助我们遏制部落的野心，甚至将他们击退！”暴风城国王指向吉恩和吉尔尼斯人，“一个有着如此荣誉感和勇气的盟友，我非常乐意与他们并肩作战！”

    他的话引起一阵欢呼。甚至连狼人们也再按捺不住，几个年轻的狼人发出了一阵阵短促的嗥叫。

    瓦里安转向玛法里奥说：“大德鲁伊！你之前提议口头表决通过，但被我打断了！对此我深感抱歉！我只是想请求尽早发言……”

    玛法里奥微笑着回答：“我很乐意再发起一次表决，瓦里安国王——”

    “没有那个必要。”这位人类君主的神情发生了令人震惊的变化。瓦里安面色阴沉地望向吉恩·格雷迈恩。

    他朝着吉尔尼斯的方向啐了一口。

    “再次发起表决只不过是浪费时间，”暴风城国王朝着下方的对手怒骂道，“因为我绝不会允许这些杂种加入联盟！”

    会场爆发出一阵惊愕的呼声，尤其是在狼人之中。伊德里克朝瓦里安的方向迈出一步，但吉恩抓住了这位年轻战士的肩膀，将他拉了回来。两个狼人朝对方露出利齿，但伊德里克很快就被吉恩震慑住了。

    “荣誉和信任！联盟需要的是这些，而不是那些就算像人一样游行示威，也绝不具备这两种品质的野兽！如果他们再次与世隔绝怎么办？他们会费心提醒我们一下吗？我们能相信他们不会那样做吗？”瓦里安打了个响指，他的随从们随即纷纷站起身来，安度因是最后起身、也是最为犹豫的那一个。“正如我已对很多人说过的那样，我在这群猎狗身上看不到任何价值，也看不到任何荣誉……因此我永远不会对接纳他们重返联盟投赞成票！”

    说完，瓦里安带着暴风城使团离开了会场。其他代表团中爆发出一阵阵骚乱，而玛法里奥·怒风惊愕地看着自己的全部希望在眼前破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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