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两排绿色皮肤的战士正奋力拖曳绷紧的粗绳，将一只装有滚轮的巨大笼子缓缓拉上宽阔的斜坡，运向舰队中的最后一艘航船。尽管诺森德的寒冬亘古不变，这些壮硕的兽人仍因辛苦的劳作大汗淋漓。每拖动一次绳索，他们那下颌宽大的脸庞便随之扭曲。

    手执火把和武器的卫兵站在斜坡两侧，他们坚毅的棕色双目注视的不是劳工，而是那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笼子。这只立方体结构的牢笼被山羊皮缝制的巨大篷布牢牢盖住，严密无缝，令人猜不透里面装着什么货物。

    不过，单从兽人亲自搬运货物这一点看，还是有一些线索可寻的。这港口虽然荒凉，却仍有不少可以代替兽人运货的强健役畜，譬如头上长角如同蜥蜴的科多兽，甚至还有三头平日里被用于运送骑手的猛犸象。而此时，这些动物不仅没有被用于劳作，还被驱赶到远离码头的地方。即便如此，它们却不安地来回走动着，科多兽鼻孔翕动，猛犸象挥动长鼻，所有动物都往舰队的方向看去。

    北风越发凄厉地呼啸，转瞬间凝聚成狂躁的风暴。诺森德永远只有一种天气，那就是暴风雨。但暴风雨也分为不同的等级，此刻，冰冷的海水骤然翻起巨浪，码头随之震颤，船只剧烈摇晃，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

    一些船只的舱室深处传来可怕的咆哮与撞击声，甲板上的船员迅速冲向通往底舱的舱门。经验丰富的水手和战士们个个面色严峻、焦虑难安。

    最后一艘船也在摇晃着……通向岸边的梯板也随之歪扭，朝一侧倾斜，将几个受惊的卫兵狠狠摔出，劳工们也乱作一团。

    笼子晃动起来。千钧一发之际，坡道上的兽人们阻止了笼子的掉落。然而，就在他们护住笼子的刹那，笼子内部开始震动，一阵与方才船舱里的声音相同、却更显低沉的咆哮回荡在阴冷的港口。笼子里的东西开始撕扯篷布。

    港口的卫兵冲了上来。那些横跨在梯板上的人们正极力维持平衡，其中一人脚下一滑，栽进了码头与航船间冰冷的海水之中。

    岸上，舰队上尉布里宁——一个身上刺着诸多记录其航海历程的文身的独眼老水手，正朝着梯板狂奔而来，他高声喊道：“把那个笼子扶正！别让它掉下来！准备好武器！药粉在哪儿？要是那笼子有什么损坏——”

    缠成一团的篷布下，笼子咯咯作响。尽管火炬的光芒在肆虐的狂风中越来越黯淡，难以照见里面的动静，但那令人头皮发麻的金属扭曲声足以让布里宁保持十足的警惕。

    “往前刺！快点儿，你们这群废物！往笼子右边！”

    两名卫兵凑近了些，他们若不是比别人更莽撞，便是更愚蠢。从布里宁所在的角度望去，他难以看清接下来发生的所有事情，但也足以看个大略。

    站在最前面的兽人用长矛戳了戳笼子，顷刻之间，有什么东西钩住了他的武器，将他连人带矛从篷布的裂口拽了进去。

    与此同时，第二个兽人本能地冲上前，援救他消失的同伴。

    一个粗大的东西从篷布裂口处猛地伸出。

    兽人意识到危险时已然太迟。他被从梯板上一把拽起，仿佛根本没什么重量，他的同伴们还未来得及救援，那巨手就已将卫兵的身体击得粉碎——连骨带肉，和着一身铠甲。鲜血溅了后面的人一身。

    巨手扔开了兽人的残骸，缩回盖着篷布的笼子中。忽然，笼子里传来了第一个战士的号叫，显然他此刻还活着。

    手执长矛的兽人们迅速冲上前去，布里宁也加入了他们。两名卫兵挤上前，但船长知道为时已晚。

    尖叫声回荡在诺森德港口，几乎让他一下子停住了脚步，那号叫中带着的恐惧令人肝胆俱裂。很少有什么能撼动兽人的意志，更不用说在他们心中引起恐慌。但为了抓住这个俘虏，兽人们已经付出了超过其承受能力的巨大代价。

    一记恐怖的挤压声令那尖叫戛然而止。站在裂口处的兽人被一股不明液体喷得后退了几步。紧接着，一阵难闻的恶臭传出，直冲兽人们的鼻腔。

    “长矛！长矛！”布里宁边走近边吼道。船长抬起头来，在火炬的光芒中看清了篷布上的裂口和被折弯的铁栏杆。栏杆被锻造得很结实，那头巨兽即便用尽全力，也只能将它拉开分毫。但对于那两名卫兵而言，这已经足够不幸了。

    “药粉在哪儿？”布里恩问道。

    终于，另一个兽人带着一只拳头大小的粗麻袋冲了上来。他用一块粗布掩住口鼻，将另一块递给布里宁，后者用两根绳子绑住粗布，将它拴在自己脸上。这面罩只不过是一个防护措施，麻袋里的东西应该不会落进布里宁的口鼻，但没必要冒任何风险。

    船长本想让另一个兽人完成这项任务，但他还是亲自拿起了麻袋。旁边的笼子中，那令人作呕的撕扯声仍然不绝于耳。

    “掩护我！”船长站定后，仔细观察着那道裂缝。尽管多年以前，他在卡利姆多与普罗德摩尔上将指挥的联盟军队作战时失去了一只眼睛，布里宁仍以自己专业的瞄准技能为豪。

    这个面带伤疤的兽人在面罩后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将麻袋朝裂口扔去。

    此刻狂风怒号，布里宁一时间担心麻袋会完全偏离目标。然而，它只是在裂口边缘擦了一下，便掉进了昏暗的笼子。

    过了一会儿，船长听见一阵轻柔的砰砰声。笼中的野兽疑惑地咕哝了一下，接着咀嚼声再次响起。药粉发散后的烟雾熏得人想流泪，但这对兽人们来说不足为虑。很快，大风就吹散了那逸出的一缕粉雾。

    盖着篷布的笼子里，有什么沉重而潮湿的东西掉了下来。布里宁知道这很可能是那卫兵的残骸。尽管如此，这声音还是给了船长一些希望，让他觉得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了。

    篷布之下的动物发出了一阵奇怪的咕噜声。突然间，笼子剧烈摇晃，一个巨大的身影猛地撞向弯曲的铁栏杆。篷布裂口附近传来浊重的呼吸声，但透过裂缝却什么也看不清。

    那呼吸渐渐变得疲惫。兽人们踉踉跄跄，但都侧耳聆听。

    接着又是一阵剧烈的撞击声。笼子颤动着，差点儿又要滑向别处，全靠二十几个兽人拼尽全力才阻止了笼子的移动。

    布里宁等人又紧张地等了一会儿，没再等到新的动静。船长小心翼翼地走近笼子，壮着胆子戳了一下篷布。

    什么也没有发生。布里宁松了一口气，转而对其他人说道：“把这东西装上船，把那些铁栏杆掰直，再找点儿东西把那窟窿补上！你们最好确认一下萨满准备的草药合剂是否充足，随时撒一包在那东西的食物上！到了海上要是再来这么一出，我们可受不起！”

    兽人们开始遵令行事。船长用目光描绘着其他船只的轮廓，每艘船都装载了这样一只笼子。新任大酋长加尔鲁什已经下令，要不惜一切代价完成这项任务。布里宁等人也从未计较过代价，他们随时准备为战歌远征军的传奇督军献身。加尔鲁什史诗般的壮举在部落中广为传颂，而且，他曾担任将族人们从囚笼中解放的兽人领袖萨尔的顾问，他的父亲是已故的格罗玛什·地狱咆哮。

    是的，无论已有多少人为之牺牲，无论在船队抵达目的地之前还会有多少人为之死去，对于布里宁他们来说，这都是值得的。部落终于掌握了自己的命运，它生机勃勃、斗志昂扬，这正是灾变后的艾泽拉斯所需要的。那些长久以来统治着这世界的人早已腐朽衰败，软弱无力。而部落——尤其是兽人们——最终会占据更加富庶繁茂的土地，他们不仅要求生存，还要最终实现他们应有的繁衍壮大。

    在近来发生的大灾变中，加尔鲁什让他的子民们坚信，属于兽人的伟大时代即将来临。世界已经分崩离析，想要生存下去就必须适应这块剧变后的大地。

    船员们终于装好了最后一只笼子。布里宁看着他们封住船舱。他们储备了足够多的安眠粉，也预备了别的管束那东西的方案。但这位老兽人还是希望这趟航程早日结束。

    他登上甲板，大副向他敬礼。“一切准备就绪，船长！只等您发令，我们就可以起航！”

    “那就出发吧！”布里恩低吼，“越早把这批货带给加尔鲁什，它就能越早变成联盟的麻烦……”

    另一个兽人赞同地呼噜了一声，而后转过身，高声传达布里宁的命令。航船很快便驶离了码头。

    狂风疾转，雷霆轰鸣，风暴欲来，这对舰队来说是最糟糕不过的了。但在船长看来，和部落的敌人将要面临的境况相比，这场风暴无足轻重。布里宁凝视着翻涌的幽暗海水，憧憬着舰队的目的地，想象着这批被加尔鲁什掌控的货物将会做些什么。

    一时间，布里宁几乎有些可怜那些灰谷的守卫者和暗夜精灵了。

    但他们只不过是暗夜精灵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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