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笠告诉他,现在全国不分党派,一致抗日。日本是主要敌人,要防备的是所谓低调俱乐部的主和派,他们不想抗战,有可能降日。
吃过午饭,俞三忽然向戴笠辞行,说要立即出发。戴笠从俞三这一举动中,发现了俞三的与众不同,明白了俞三出奇制胜的关键在于使人意想不到的突然,这就是他作为特工能在国际上称为谍报天王的素质,基于这一点,戴笠道:
“只要能创造奇迹,我同意你处事与众不同。”
“我被关了三年,仿佛已失去了灵感,奇迹能否出现,我还没有把握。”
“不,”戴笠笑了笑,道,“你才三十多岁,我们这行的明星,应该保持二十年到三十年,你还远着哩!”
俞三只好苦笑。
晚上七点多钟,郑州市呈现在一片灯火之中。戴笠用自己的专车把俞三送到火车站,因为离开车的时间还早,俞三便提前打发司机回去了。
送走司机,俞三就在广场上闲逛起来,他想多活动活动身子,恢复三年前的灵巧。当他走过候车室转角处时,陡然觉得背后有一双冷冷的目光盯着自己。这是一个优秀特工人员长期从事这项工作练就的特有的感觉。这种感觉灵巧、准确,具备了这种感觉的特工人员,常常能化险为夷,死里逃生,俞三靠这种感觉躲过了一次次灾难。俞三已经想好了对付他们的最好办法,就是先装作不知道有人跟踪,然后忽然甩掉他。
俞三故意在人多的地方穿行,把几个跟踪者拖得浑身是汗。在火车开动前的十五分钟,俞三装作打电话,躲进了电话亭,五分钟后出来,本来浓眉大眼,直鼻方口,十分英俊的男子,此刻已经面目全非,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头儿,但动作依然敏捷,在那几个跟踪者呆愣的瞬间,跳上了去武汉的火车。
火车一到许昌,俞三便下了车,溜进了车站边的一个小旅社,从窗口看到几个跟踪者,在站台上的暗光下,顶着刺骨的寒风来回奔跑,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闭门睡起了安稳觉。日落西山,夜幕降临的时候,俞三悄悄走出了旅社,上了开往汉口的火车,不过俞三的模样又变成了一个中年教师。变换模样是俞三的拿手好戏,连国际上的化装大师也称赞他是天才,今天他只是稍为施展了一下。
火车迎着浓重的夜色开动了,俞三习惯地从衣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巧的黄洋木梳和一个小铜镜,对着梳了梳上车时被风吹乱了的头发,然后面色平静地靠着座椅,好像在闭目养神,其实他心中正在思考:自己在什么地方出现了漏洞而让人跟踪上了?他刚才在梳头的瞬间,发现有四个人分别从前后左右各个不同的角度监视着他。俞三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这个架势他当然没放在眼里,对方虽然有四个人,如果徒手格斗,对方再加上四个人也恐怕近不了俞三的身子。
尽管俞三不怕他们,却也不愿意招惹他们,因为俞三负有重大使命,“打草惊蛇”毕竟不是上策。他知道对这些虾兵蟹将恶蚂蟥还是躲一躲为妙,便利用上厕所的机会,找到列车长,拿出特殊证件,要求独住一节车厢。
当时全国正处在抗战的高潮中,共产党的八路军、新四军同国民党军一起作战,共同抗日。国民党和共产党为了统一指挥两党的军队,成立了最高统帅部。在当时最高统帅部在全国有很高的权力,统率着全国的军队、财政、公安、交通等。俞三手中的特殊证件就是最高统帅部签发的。据说这种特殊证件一共只有六个,持此证件者提出的任何要求,各部门都必须坚决执行。蒋介石偏爱军统,把此证一下甩给了戴笠三张,中统两张,八路军一张也不给。戴笠考虑到俞三这次的任务非同一般,沿途会遇到各种艰难险阻,也就给了俞三一张。列车长见到此证,不敢马虎,立即以商量的口气说:
“车上已没有空车厢,不过餐车已经停止用餐,我们可以腾出来,两头堵死,安上床铺让您一人独住如何?”
“在第几节车厢?”
“在第八节。”
“行。你们现在就去准备,半小时后用广播的方式通知我去。”俞三说完,匆匆回到了座位上,依然若无其事地闭上眼睛打盹,仿佛真的上了一趟厕所。那几个只知吃喝玩乐的跟踪者,见俞三在他们掌握的范围之内,个个十分得意,相视一笑,十分满意自己的跟踪术。他们这些小动作早已落在俞三的眼睛里,俞三心里暗自发笑:一群蠢货,还自以为高明!
半个小时过后,广播里传来了女播音员甜美的声音:“旅客们,需要登记卧铺的,请到第七节车厢里去。”
俞三抬手看了看表,动作自然地提起旅行包,仿佛真是要去登记卧铺似的。跟踪者不敢马虎,那瘦猴似的头儿,眉一皱做了一个眼色,一个小伙子便立即跟在了俞三的背后。不过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俞三到了第七节车厢,冷不丁一下钻进了餐车,而且立即堵死了进去的门。
俞三明白自己虽然一时强行甩开了跟踪者,但跟踪者决不会罢休。果然不大一会儿,门外就传来了争吵声:
“列车长,既然餐车能住人,为什么只住一个人?”
“因为人家情况特殊。”列车长解释道。
“我们情况也特殊!”几个小伙子蛮横地说。
“那么,请拿出证件来。”列车长摊开双手道。
“什么屌证件?”
“既然连什么证件都不知道,那还说什么呢?”
“小伙子”们却颇有不达目的还要继续争吵下去的势头。列车长烦了,一招手,来了三四个乘警,领头的一个高个子乘警板起面孔道:
“吵什么?”
“小伙子”们一见乘警个个手持警棍,模样凶狠,审时度势,知道讨不到什么好,不敢再耍横,嬉皮笑脸地道:
“咱们闹着玩儿的,那么凶干啥?”
“要玩儿的下车去。”乘警依然凶狠地道。
“好,咱们走!”便一个个溜了。
夜半,车窗外一片漆黑,只有远处的小镇还闪出点点星火,但什么也看不见。俞三凭着感觉,知道列车正行驶在辽阔的中原大地上,前边便是风景名胜之地鸡公山。鸡公山貌似一只雄鸡,立在河南、湖北之间。过了鸡公山,大约再行驶三四个小时,列车便可到达华中重镇——汉口。俞三原来打算在那儿下车后住几天的,但仔细一想,汉口是全国的交通要道,是古往今来的兵家必争之地,自己的对手不可能在那儿没有“脚”,万一被缠住,一时恐怕难以脱身,所以他决定在汉口下车,然后坐渡船去武昌,再转车南下。
夜色,常常是一首绝妙的催眠曲。不知夜色越来越浓,俞三沉沉的睡意终于袭上来了。他明白自己所处的环境,这里绝不是一个睡大觉的地方,但睡意却不管这些,仍然猛烈地侵袭着他。一位拉美哲学家曾说过:“即使是神话般的英雄,也无法战胜瞌睡。”在睡意袭击下的俞三,慢慢失去了自主,只好伸手关了灯,听其自然地进入了梦的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两个小时,也许是三个小时,俞三那根保持着警惕的神经,被一阵轻微的异样响声触动了,使他睁开了沉重的眼睛。不知月亮何时出来的,借着月光,俞三发现车窗外的玻璃上贴着一个人影,一双贼亮的眼睛正朝里看。俞三一动没动,待窗外那人抬头的一刹那,俞三一个鹞子翻身,无声无息地滚到了床下,一双眼睛紧盯着那个玻璃窗外那个人的一举一动。
那个人往车厢里看了一会儿,伸出右手的食指,在玻璃上“滋滋”地划了起来,就如同划豆腐一样,显然他手指上有金刚石之类的硬器。转眼之间,整个玻璃窗便被他切成了一个四方块,他伸手取下,呼的一下便扔到了漆黑的野外,接着他整个身子轻轻一跃,一个倒插葫芦,便钻进了车厢,轻得像一片鸡毛似的落到了地毡上,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
躲在床边的俞三,见此人一身军人打扮,只是没有军衔和肩章,叫人无法断定是军人还是冒军人之名的江湖大盗。但来人手里拿着的那把匕首,在昏暗的车厢里闪着逼人的寒光。从来人动作熟练、轻巧、凶狠上看,俞三明白来者老于此道,绝非新手。来人在车厢里稍一定神,便向前猛一纵,跃到床前对准床中的被子,呼的一匕首刺了下去。
“唉!”来人发觉刺空,大吃一惊,立即一个身子倒卷,企图离开床边。但躲在旁边的俞三岂会让他离去?不过他并没想击毙对手,因为活捉可以摸一摸对方的来路,所以只是轻轻跃起,伸手拍了一下来人的肩膀,冷笑道:
“别跑,我不会抽冷子向你下手的。”
来人猛一个转身,面朝俞三一扑,匕首与身形合一,动作一气呵成,迅猛连贯,可以说是防不胜防的进攻高招。但俞三动也没动一下,显然他没把对方放在眼里,待匕首快要接近他胸口时,他右手往对方右手一卡,抓住了来人的手腕,怒道:
“你太不识抬举了。”提起来人,扔到了车厢的角落里。当然俞三这一提,不但运用了蒙古人的摔跤术,还运用了分筋错骨手,一般人遭到这一击,便立即会失去攻击力,疼痛难忍,大呼小叫,显然来人也是一个高手,不仅没哼一声,还在地毡上打了一滚。不过来人的匕首在这一提之中到了俞三手中。俞三把匕首在手里掂了掂,讥讽道:
“这种破铜烂铁留着有何用?不如扔掉好!”说着,一下甩出了车窗,然后自己朝车厢门边走去,准备开灯看看对方的尊容。但是就在俞三转身走出五步的当儿,背后响起了一声奇怪的声音,俞三身子往下一扑,倒在了地上。
来人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手中掂了掂一支无声手枪,得意地一笑,道:“我以为你本事……”但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那得意的神色在脸上还没有消失,喉咙却被倒在地上的俞三用伸出的右脚的两根脚趾头扣住了。俞三的脚趾是经过专门训练的,有时比手指还灵巧,扣得准,也扣得狠。来人喘不过气来,憋得满脸通红。
俞三腰杆一挺,用另一只脚拍打着来人的胸口,说:
“我本来想打开灯,咱俩光明正大地谈一谈的,看来你只惯于在黑暗中偷偷摸摸地下手,那么只好提前送你上路了。”说罢,俞三的两根脚趾一用劲,来人的喉咙“咔嚓”一响,大概是喉咙骨被绞断了,接着俞三脚一收,来人便倒在了地板上。
俞三站起身来,在黑暗中穿好衣服和凉鞋,知道车上不可久留,提上自己的旅行包,从窗口向外望了一会儿,一个纵身,从窗口跳了出去,消失到了茫茫的夜色中。
俞三落到地上,一看遍地杂木,野草丛生,夜风中夹着一种野菊花的芳香,再一观地势,知道这已是汉口之尾的吴家山。
山上长满杂树,杂树最高的只有一人高,密密麻麻一片,夜雾还没散去,风吹数摆,黑影重重,俞三有一种不祥之感。他赶忙潜进树丛,果然前方一排密集的枪弹扫来。枪弹带着火星,俞三在火星光下,发现有五人向他围来。俞三伏在一棵树边,抽出20响的驳壳枪准备一拼。
想不到五人的背后响起了枪声,围过来的五人中有两人倒地,接着传来骂声:
“他娘养的打黑枪,果然有接应的,撤!”显然说话者是个头儿。
脚步声慌忙向山下去了。
俞三正要起身,见前边十来米的地方钻出一个人正举枪对准俞三,一声枪响,举枪者扑倒在地。
原来那头儿说撤,只是让两同伙下山,目的是引蛇出洞,俞三果然现身,哪知黄雀在后,偷袭者被人偷袭。
这时传来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
“朋友沿途凶险,但整个中国人都同你战斗在一起!去吧,从山的右侧下去,走一段小道即可到达汉口。”
俞三提上旅行包,从一条小道溜下去,搭了两站汽车,便到了汉口东方饭店。
这时天刚蒙蒙亮,门房值班员值了一夜班,一双眼睛似睁似闭,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俞三装作刚下火车住宿的,溜进饭店值班室,给湖北省政府杨秘书长拨了一个电话。
杨秘书长知道俞三是著名的特工,杨秘书长虽是省长何成睿的门生,却暗中投靠在汪精卫门下。现在听俞三说汪精卫亲自批准放出俞三,并要委以重任,岂敢马虎?立即问道:
“你在什么地方呀?”
“在汉口东方饭店门口。”
“我马上派车来接你到武昌东湖住……”
有人说杨秘书长两面三刀不可信任,俞三为什么又直接打电话找他?因为俞三知道杨秘书长是何成睿提拔起来的,何成睿是蒋介石手中的玩蛇者。当时在国民党内,虽然都口头上讲忠于党国,实际上是都忠于派系。蒋、汪水火不容,杨秘书长要贴上汪院长,恐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按照常识,俞三这个推断是百分之百的正确,但他在监狱中待了三年,对外边瞬息万变的局势缺乏了解,真是“狱中方一日,外边已千年”。蒋、汪为了各自拼凑班底,相互挖墙脚,只要对方认为你有价值,拉都拉不赢,根本用不着去贴,像杨秘书长这样的人物,汪精卫岂有不欢迎之理?
当然,俞三给杨秘书长打电话还有一个原因,他当时是省政府的实权人物,让他找个地方躲几天是不成问题的,所以就直接找了他。
杨秘书长果然像一个诸侯国王,权力不小。电话打去没到三十分钟,就开来了一辆黑色的轿车。俞三提着行李,一步跨入车内,关上车门,开到长江边,用渡船过了江,直奔东湖而去。
东湖是一个风景别致的地方,湖面广阔,烟波浩渺。东湖左边有磨山,右边有珞珈山,山上树木葱茏,花草芬芳,山影入湖,湖水绿波,别有一番景象。
一般人说去东湖,是指在湖中一块密林中建的东湖宾馆。这东湖宾馆在当年规模不大,但设备不错,一般情况下,只有上方要人才能住。
黑色轿车在高氏医学院左侧的湖中堤上驶进,穿密林,拐小道……在一栋楼前停了下来。
俞三还没下车,杨秘书长便迎了上来。
杨秘书长虽不到五十岁,但由于狂嫖滥赌,同他的主子何成睿一样,未老先衰。他不高的个子,着一套宽大的将军服,在晨风中显得有些单薄,精瘦的脸上,一双眼睛又圆又亮,表明他并非弱者。他打了一串哈哈后,道:
“不知道你要来,没有准备,不过搞你们这一行的,总是常常出人意料。”说着,他亲自把俞三引进了住房。
这栋房子表面陈旧不堪,老气横秋,但里面不但设备新,而且充满了生机。沙发、宽大的棕床、楠木连柜和写字台,尤其是房门边的一盆青松和一盆山茶,给人一种清新悦目之感。杨秘书长谦虚地一笑:
“条件不好,将就一下吧。”
俞三知道这是国府的部长老爷们下来才有资格住的,中国人的封建意识经久不衰,等级森严,自己一个特工人员,虽然有些名气,但从官位来讲比起那些部长老爷低多了,能住上这么一套房间应该说是不错了。因此对杨秘书长的安排十分满意,连连表示:
“不错,不错!”
正在这时,屋外有一辆小车吼着开了过来,一个急刹车,停在了门口,车里跳出一个小白脸来,慌忙跑进屋里,径直来到杨秘书长面前道:
“秘书长,紧急电话!”
杨秘书长皱了一下眉头,对小白脸道:
“你是我的秘书,替我接一下就是嘛!”
“不行,对方口气很硬,非要你亲自接不可。”
“哪来的电话?”
“对方不讲,但我判断是重庆方面来的。”
杨秘书长狠狠瞪了秘书一眼,意思是叫他不要说下去,然后对俞三歉意地一笑,道:
“对不起,您先休息一下,我去一会儿就来,顺便安排一下早餐。”
俞三心里一惊,预感到此电话非吉兆,但表面上毫不在意,笑道:
“你是一方要人,有不少事要亲自过问,不必客气,请随意好啦。不过对我来武汉请保密。”
杨秘书长点点头,道:“你是神秘人物,我岂敢泄露您的行踪?放心,放心!”杨秘书长笑着走了出去。
大约过了四十来分钟,杨秘书长回来了,依然是一副和气的样子道:“大概把您饿坏了吧?”但俞三却感到对方的话中已少了三分热度,而且还有些做作。
“还好!”俞三站起身来道。
“咱们早上随便吃一点,中午我接您到省政府那边去,为您接风。”
“接风就不必了吧。”俞三说着,同杨秘书长一起朝餐厅走去。
“接风是一定要搞的,上下之间礼不可失。”
餐厅就在俞三住的这栋楼的左边,杨秘书长把俞三领进一个小间,里面有一张小方桌,两把椅子,虽是简单的早餐也是七碗八碟,皮蛋、牛肉、牛肚、鸡腿、香肠……主食是武汉特产小笼蒸包,外加云米稀饭。
杨秘书长十分热情,不仅亲自给俞三盛了一碗稀饭,还殷勤地递上小笼蒸包道:
“这是武汉特产,您看味道如何?”
俞三虽然连连表示“我自己来,我自己来”,但还是坐下张口就吃。他在国外生活不少年,吃过不少外国名菜,又跑过国内不少地方,美味尝过不少,但仍对武汉的小笼蒸包大加称赞:
“想不到武汉的小笼蒸包居然这么可口!”
一听此话,杨秘书长显得更为高兴,道:“委座到湖北来,让何省长陪他吃小笼蒸包,他一下吃了半斤,说还想吃就是肚子装不下了。”
在同杨秘书长一起吃喝谈笑中,俞三陡然感到有一股杀气袭来,阴森森的,便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俞三明白这股杀气,决不会是因为对方穿着将军服的缘故,而是对方要向自己下手前发出的一种心气。这种心气是一些职业杀手和一些惯于谋害他人的军官所特有的气息,人们把它称之为杀气。
俞三知道了杨秘书长不怀好意,心里也就有了底,不论遇到什么危险,最可怕的就是心里无底。一旦有了底,就能提高警惕,处处加以防备,危险也就不那么可怕了。所以俞三依然谈笑风生,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只是眼光时时留意杨秘书长的神情,看看他到底有多少花样。
早餐过后,杨秘书长把俞三送回房间,道:
“上午你美美地睡一觉,中午十二点左右我叫司机来接你。”
俞三伸了一个懒腰,道:“是有些困,‘客随主便’,何况这实在是个睡觉的好地方,我听杨秘书长的。”
杨秘书长满意地一笑,然后告辞登车而去。
俞三把整个房间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有什么危险的地方。他一愣,难道三年监狱生活使自己失去了灵感?难道是自己产生了错觉?不,他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继续查看。果然发现纱窗上有一个小圆洞,在这样高级的宾馆里,破纱窗是不应该存在的,除非有人故意搞破……那么,对方会在这个纱窗的圆洞上做些什么文章呢?熏毒?射击?……都不像。俞三百思不得其解。想不通的事就要防备,这是俞三多年的习惯,也因此他在特工界还没有栽什么大跟头。此时他一下关死了门,然后拉上窗帘,搬来写字台靠在另一个窗户后,坐在上面,拿出一支无声麻醉枪,一边吸烟一边盯着那个纱窗上的圆洞。
埋伏如同钓鱼,是需要耐心的,钓鱼的高手就是在耐心上有过人之处。俞三不但有耐心,而且有一种必得之心。他伏在纱窗后,一动不动,几个小时仿佛就在一瞬之间。
大约快到十一点时,靠墙边传来了沙沙的脚步声。不一会儿,脚步声近了,俞三偏头一瞄,见是厨房里的一个掌勺师傅,挑着一副担子,轻轻走了过来,好像是从街上采购了什么东西回来似的。奇怪,怎么他走得越近反而越没有了声音呢?显然他是练过轻功的。他走到那个破纱窗下,仿佛累了,轻轻放下担子,扭头回顾了一会儿,见四周确实无人,便从担子里拿出一个竹筒,放到窗台上,筒口对着纱窗的圆洞,拔出竹筒的塞子,只见呼的一下从竹筒里窜出一条名叫“一步倒”的小灰蛇,射箭般从纱窗的圆洞里钻了进来。
谋杀,狡猾的谋杀!俞三一时怒火冲顶,一枪把蛇击毙,然后迅速推开纱窗,对准“掌勺师傅”的屁股就是两麻醉枪。当然麻醉枪是打不死人的,但人中枪之后,身子就会立即麻醉,没法逃走。
见“掌勺师傅”倒下,俞三正准备跳窗去把他抓来审问一番,虽搞不出幕后主使,但也可以摸一摸他们的阵容。两军对垒,知己知彼是必要的。可是已经晚了,二楼一个窗户里推下一块巨石,正砸在“掌勺师傅”的头上,顿时掌勺师傅的头成了一堆肉酱,显然这是杀人灭口,对方心狠手黑由此可见,即使是同伙也不肯放过。俞三冲出房门,上到二楼,一脚踢开房门,只见房内空空,积有半寸厚的灰尘。灰尘上没有一点痕迹,难道对方会“踏雪无痕”?俞三回到房里,顿觉四周杀气更浓,此处高手四伏,不可久留,万一绊住手脚恐怕是难得走脱的。
这时开过来一辆吉普车,车上走下来一个军人,俞三早上见过,知道是杨秘书长的警卫。
警卫上前给俞三行了一个军礼,说:“俞先生,杨秘书长听说您住处发生凶案。因他有急事脱不开身,让我给您换一个地方住。”
“那就先谢了。”
“谢什么,您是贵客,只是招待不周,还得请您原谅!”
“新住地在哪儿?”
“已安排好了,现在就过去?”
“行。”俞三说着就拿行李。警卫抢先一步提上俞三的旅行箱,俞三也不推让。二人走出去,沿着湖边一条小道,进入一片树林,警卫话多了起来:“武汉虽是后方,日特活动也很厉害。前几天夜里杀死了省政府机要员,不知盗走没盗走文件。”
“所以抗战期间,全民都要防盗防特。”
二人说着来到一栋三层楼前,警卫把俞三引到了二楼一个大房间,房里布置不算豪华,但很舒适,一张双人床,一套沙发,小桌上有开水瓶、茶杯和一盒高档茶叶。
“您先休息一下。杨秘书长说他忙完手上的事后,就接您到政府那边吃饭去。”
“别太客气嘛!”
“杨秘书长说,虽是战乱时期,礼还是要讲的。您先休息,等会儿见。”警卫说着下楼去了。
俞三把房间四周观察了一遍,楼房靠湖,推开窗户就是湖面。俞三伸了一个懒腰,真有些累,和衣躺在床上,可是怎么也睡不着,他强行闭目静息。有一种声音传来,而且声音越来越大,俞三屏息静听。
这个声音有点像钟表走动声。但是,这声音既不是俞三手腕上的手表声,也不是楼梯口挂着的闹钟声,而是房内传出的声音。
俞三一跃而起,动作敏捷地来到沙发跟前,观察沙发底下,什么也没发现。俞三掀开床垫,什么也没发现,俞三又一一解开沙发的皮革坐垫。
第三个坐垫的重量和其他的稍有不同,并且坐垫的缝口的线虽都是灰色,但是新的,显然是刚缝上的。
俞三拿起坐垫,贴在耳朵上听了听,从坐垫里边传来了与钟表的走动声相似的音响。在这种关键时候,连找剪刀的时间都关系到生死安危。俞三用牙咬断了缝皮革的线头,撕开坐垫扒开一看,果不其然,出现了一座小座钟大小的定时炸弹,不时地发出令人恐怖的声响,等待着爆炸的时间。看定时炸弹的指针得知,离爆炸的时间只有两分半钟,俞三抓起定时炸弹,疾步冲向窗户,一把推开玻璃窗,奋力把炸弹投向了50米远的湖心,定时炸弹画着巨大的弧线飞了出去。
不一会儿,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湖心升起了一柱冲天的水柱。爆炸把停放的几辆小轿车的车窗玻璃化为碎片。
招待所的服务员和附近商场的人都跑了出来。
摆脱了死亡威胁后,俞三的心情是多么舒畅。
公路上,警察巡逻车,救护车及公路修理车挤成了一堆。
俞三重新上床,这一次他很快就鼾声大作。电话铃响了起来,俞三条件反射般地拿起了听筒,原来是杨秘书长说20分钟后来车接他去吃饭。
俞三立即收拾,准备离开。起身一看,大吃一惊,枕边有一纸条,上书“三十六计,最后一计”。俞三明白最后一计是“走为上计”。他不露声色毁了纸条。
这时,杨秘书长接他去吃午饭的车已停到了门口,俞三打算借此机会溜走,他一把带上房门,上了接他的轿车,直奔省府大院方向而去。
轿车开到湖北大旅社对门时,俞三轻轻拍了一下司机的肩膀,说道:“小兄弟,请停一停!”
司机见对方与自己称兄道弟,不把自己当下人看待,颇为高兴,立即停下车,问道:
“有什么事?”
俞三递过一张纸条,笑着道:“我到武汉来是秘密的,有些不便下车,请你帮忙把这张条子送到四楼五十八号房间,交给一个叫王剑的人。”
司机听杨秘书长交代过,俞三是神秘人物,不能与他交谈,于是接过纸条,下车进了湖北大旅社。
虽然当时社会上混乱,小偷大盗满天飞,担任保卫工作的门卫们的警惕性是很高的。因为司机是开着高级轿车来的,能坐这种车的人,显然不是一般人物,搞门卫的人很会看人下菜碟,见这司机派头轩昂,问也不问是何方人物,就直接放了进去。
司机来到四楼,可是怎么也找不到五十八号房间,便向服务小姐道:“五十八号房间在什么地方呀!”
服务小姐一听笑了起来:“我们一层楼只有四十多个房间,哪来的五十八号房间?”
司机又问道:“有没有一个叫王剑的人?”
服务小姐翻了一下登记簿,摇了摇头,道:“没有。”
司机一愣: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搞错了不成?他打开纸条一看,顿时叫苦不迭。原来纸条上这样写道:
小兄弟,因我要用你的车,如明向你借,你恐怕做不了主,要请示杨秘书长,会产生诸多不便,所以我只好用一小计,对你失礼了。三月后我将登门致谢!现请你去武昌长春观门前右侧取你的车。草草留言,以示歉意!
司机望着手中的纸条,仿佛一层看不穿的迷雾,只好摇头苦笑着,从荒草丛生的小道上去武昌长春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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