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德交往纪实-“时人未识将军面,朴素浑如田家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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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抗日战争前夕,我接受党的指示,到山西同阎锡山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组织了群众性的抗日组织“山西牺牲救国同盟会”。抗日战争开始后,阎锡山找我谈话,说山西要建立新军,要我负责组建,先试建1个团。我请示了北方局,北方局负责同志说,这是大好事,我们就是要抓枪杆子,哪怕1个团也要去。牺盟总会的工作可以委托另外的人去做。于是,我们就以帮助阎锡山抗日的名义,用阎锡山的武器,建立了“山西青年抗日决死队”(即山西新军)等武装。我们首先建立了决死队第1纵队第1总队(相当于1个团),后来,山西新军发展成一支具有正式番号的50个团的队伍。

    1937年9、10月间,抗日战争爆发后两个月,我带领决死队第1纵队第1总队,在从五台去盂县的路上,遇到了朱德同志。他是在就任八路军总司令后不久,率领部队到晋北抗日前线五台地区,开辟抗日根据地的。

    突然的相逢,使我喜出望外。多少年来,在我心目中朱德同志是一位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令人敬畏的英雄。见面之后,我很惊奇,他竟是一位老农式的人物,平易近人,和蔼可亲。真是“时人未识将军面,朴素浑如田家翁”。

    一见面,我就自我介绍:“我叫薄一波,是共产党员……”

    “不用说了,我知道,知道。”朱总司令没等我说完,就打断了我的话,亲切地说。

    这时,我十分兴奋,还是继续说下去:“我虽然带领一支部队,却不会打仗。我们在山西组织了一支新军。我带领的是山西青年决死队第1纵队第1总队,相当于1个团。我们准备在晋东北五台地区创建抗日根据地,坚持抗战。”

    总司令听了我的话,很明确地对我说:“你不要在这里,马上离开五台地区。这个地区是战略要地,形势很好,北上可以威胁北平,南下可以直驱太原,是个进可以攻,退可以守的地方。八路军准备在这个地区建立抗日根据地,你们不要在这里了。”

    我聚精会神地听着。朱总司令讲起话来果断,明朗,灼见卓识,胸有成竹,令人敬佩。我心中暗想:真是名不虚传!

    总司令继续谈下去:“你在山西,不坏啊!我从延安出来时,毛主席和我谈论过,我们要把军队插到敌后去,创建抗日根据地。毛主席说,现在我们跟日本打的是持久战,和下围棋一样,先要在敌后沦陷区做几个活眼,八路军准备在华北各沦陷区都做出活眼,以便在敌后同敌人长期周旋。现在,我们首先要占据晋察冀、晋西北、晋东南这三个战略要地。”这时,总司令用下达命令的口气对我说:“现在给你一个任务:马上率部南下,到晋东南太行山区去,要占据那个地区,不准其他人进入。我们已经得到情报,国民党已委任托派、汉奸张慕陶为上党地区专员、游击司令,他要占据那块地方。你要立即设法得到阎锡山的许可,把决死队开到晋东南去,把张慕陶撵走!你能不能办到?”

    “能办到!”我毫不犹豫地回答。接着,我又向总司令汇报说,我们的部队政治素质量较高,有许多人是白区的共产党员,但是,军事上不一定会打仗。部队里有不少是旧军官,只有少数军官是我们的人。我要求给我们派一些军事干部来。总司令很爽快地答应:“行!要多少,给多少。”后来果然陆续派来不少军事干部。这是我们党和朱总司令对决死队的最大关心。

    我把总司令的意见向北方局汇报了,北方局同意我们去晋东南。

    “群峰壁立太行头,天险黄河一望收。”千山万壑、铜壁铁墙的巍巍太行,像一道顶天立地的脊梁,耸立在山西、河北之间,与汇集百川、滔滔东流的黄河互为表里。自古以来,军事家们都认为这个地区“外河而内山”,是个可以依托的天险。其形势的险要,正如陈毅同志诗中所描写的:“山西在怀抱,河北置左肩。山东收眼底,河南示鼻端。长城大漠作后殿,提携揍负依陕甘。”这里是个天然的游击战场,是建立抗日根据地的好地方。我遵照朱总司令的命令,带领决死队来到太行山区,在朱总司令率领的大军未到之前,就把这个地区合法地先占领了。

    1937年11月,太原失陷。几十万国民党军队弃地溃散。在华北,以国民党为主体的正规战争从此结束,以共产党为主体的游击战争进入主要地位。朱总司令根据党中央创建华北敌后各个抗日根据地的指示,率领八路军总部,从晋北南下,来到太行山区,坐镇这个地区,指挥华北地区各抗日根据地的战斗。12月,朱总司令在和顺县石拐镇八路军总部召开会议,参加的有彭德怀副总司令和左权参谋长等人,我也被找去参加了。当时,日军正从太原南下,已经占领了太原以南的子洪口。会上首先讨论我军事力量如何配备的问题。决死队第1总队来到太行山区后,已由1个团扩充到3个团,加上两个游击团,就有5个团的兵力了。我提出山西第三行政区主任公署和新军是否去掉“山西”这顶帽子?朱总司令听了十分明确地说:“不行!我们同阎锡山搞抗日统一战线,讲得很清楚,要帮助他抗日。现在统一战线建立了,我们不能随便把他一脚踢开。共产党是讲道义的。对于阎锡山,弃之则不义。”彭德怀同志也说:“只要阎锡山还抗日,我们就还要同他搞统战,而且要使这种关系尽量延长下去。”我本来也懂得这个道理,但是总觉得在党和八路军的旗帜下工作,可能更有成效。总司令继续耐心地说服我:“现在,你们在政治上和军事上都在共产党的领导之下嘛!军队也受八路军的指挥,只不过戴阎锡山这顶帽子而已,这样做有许多便利之处咧!你有什么困难,我们可以帮助解决。”我说:“我没有打过仗。”于是,他决定派毕占云同志来当参谋长。在会上,左权同志谈论了打日寇必须集中几倍于敌人的优势兵力打歼灭战。他说:“敌人1个联队相当于1个团,2000人,装备好。我们可以3个团打他们1个团。”我听了觉得很对。3个打1个,回去后可以找机会试一下了。

    1938年7、8月间,正是麦收季节,日军的一个联队2000千人从子洪口南下,向我们进攻。我认为机会到了,可以打一仗。虽然参谋长毕占云同志不很同意,但是我还是坚持要打。于是,派了3个团,1个团从正面阻止敌人前进,2个团从两侧打。因为缺乏实战经验,结果没有打赢。

    朱总司令对新军的成长十分关怀。决死队这次打仗没打好,却仍然得到他的极大鼓励。打完仗以后,朱总司令在总部的一次会议上总结了经验。他说,打仗不能怕打败仗,不能怕牺牲。能战斗的部队,都是在不断的战斗中锻炼出来的,都是由不会打仗学会打仗的。决死队的成分都是青年学生,要改变部队的成分,抽出知识分子,补上农民。他又说,看起来决死队打仗还不行,要开个训练班,加强作战方面的训练。于是,就在沁县的西林开办了一个训练班,决死队连、排以上干部和大批优秀的政工人员都参加了训练。

    训练班的军事课程有游击战术、步兵战斗条令等,政治课程有抗日统一战线和党的抗日根据地政策等。总部的负责同志几乎都担任讲课。朱总司令每周一、三、五来给大家讲游击战术,从总部驻地王家峪到西林训练班有几十里路,当时朱总司令已经50多岁了,还和年轻人一样,每次都是骑着马来给大家讲课,而且训练班就在树林子里,没有正式的课堂。讲课的首长不辞劳苦,使听课的同志十分感动。大家不仅学会了打仗的本领,而且从这些负责同志身上学习了可贵的革命精神。在整个学习过程中,每个人都感到增添了巨大的力量和信心。经过这次训练,部队的政治素质和军事素质都显著地提高了。整个部队气象一新,斗志更加昂扬。

    事态的发展引起了阎锡山的注意,他认为牺盟会和决死队这两个组织都落入了共产党之手,暗叫“上当”。于是,他配合蒋介石的第一次反共高潮,在1939年12月发起事变,动员6个军的兵力,首先进攻驻在晋西的决死队第2纵队,接着向新军各部队展开全面进攻。虽然风云突变,可是我们已有所准备。因为我们在半年前的“秋林会议”上,已经察觉到阎锡山有利用旧军消灭新军的图谋。当时,朱总司令和北方局及时给我们发出指示:一、提高警惕,时刻准备反击顽固派的进攻;二、确掌部队,不可靠的旧军官坚决撤掉,代之以共产党员;三、确掌抗日政权,各县牺盟会武装都要靠近抗日县政府,抗日县政府都要掌握一支武装。我们也多次研究了应变之计。这次阎锡山刚一动手,我们就立刻命令决死队的4个纵队、政治保卫队的3个旅和工人武装自卫旅奋起反击;并号召各地牺盟会负责人向阎锡山发出电报,表示坚决站在新军方面,坚决对任何挑衅进行还击。同时,立刻撤掉了新军各部队中最顽固的反共军官,并争取和中立了摇摆不定的旧军人。经过半个月的激烈战斗,彻底粉碎了旧军的进攻。“十二月事变”后,在八路军总部和129师的指导下,经过整军,决死队第1、第3纵队正式编入129师的战斗序列,决死队第2、第4纵队则纳入120师的战斗序列。

    当时,国民党名曰“抗战”,实际上却积极搞“限制异党活动”,多次掀起反共高潮,无时无刻不在企图消灭共产党。1938年6、7月间,传说重庆国民党政府准备派一个“战地军风纪视察团”来解放区视察八路军的军风纪,还说这个团的权力很大。他们扬言,如果发现八路军有什么“不轨行动”(他们已经散布谣言,说八路军就地开白条子吃粮食),可以“就地处理”,原来发给八路军的军饷,可以立即停发。

    国民党反动派的这个花招,并没有把共产党、八路军吓倒。朱总司令和彭副总司令十分镇静,准备着如果他们真的要来,就同他们进行面对面的斗争。从这里我们也看到了朱总司令的英雄气概。我曾听朱总司令理直气壮地说:“在民族生死存亡的时刻,抗战,打日本侵略者,人人有责。既然要打仗,就要吃饭,不能空着肚子打。八路军打日本,吃粮食,是合情合理的,这犯什么法?”他这番话在太行山地区广泛地流传着。从此,老百姓把给抗日民主政府送公粮,供给八路军,视为自己的天职。这个“视察团”后来并没有来。不过,国民党政府终于制造借口,把给八路军的军饷停发了。

    (薄一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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