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德交往纪实-战友·诗友——朱德和陈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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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们党的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中,朱德和陈毅,既是创建人民武装力量、身经百战功业彪炳的军事家,又都是抒情言志发为心声的诗人。两位元帅在近半个世纪的漫长革命生涯中,无论是在音讯难通、天各一方的情况下,还是近在咫尺、促膝抵掌的时分,常以诗歌互诉心声。数十年的情谊,数十年的诗交,给后人留下了许多情真意切的诗篇。

    一

    1946年11月,蒋介石气势汹汹地发动全面内战,这月29日,恰值中共中央举行庆寿会,祝贺朱德同志60诞辰。在这个时候来庆祝他的60寿辰,对于人民是一个有力的鼓舞。毛泽东主席作了“人民的光荣”的题词,周恩来写下了热情洋溢的祝词。这时在山东解放区指挥作战的陈毅,虽然正面临着初战不利的严重形势,仍然成竹在胸,坚定乐观,慰勉部下:“在艰难困苦的日子里,我从来不抱怨部属,不抱怨同事,不推卸责任,因而不丧失信心,对自己也仍然相信能搞好。”怀着这样的信念,在连续后撤集中兵力捕捉战机以改变战局的紧张繁忙之中,他挥毫写下了《祝朱总司令六旬大庆》一诗:

    高峰泰岱万山从,

    大海盛德在能容。

    服务人民三十载,

    七旬会见九州同。

    这样的诗句出自一位共同战斗了20年的老战友之手,就绝不是空泛的应景,而是由衷的称赞。南昌起义失败之后,朱德同志当此危难之际,挺身而出,组织残部辗转湖南。陈毅作为副手,在协助他整编队伍、实现与毛泽东的井冈山会师的艰难历程中亲身感受到总司令的伟大。事隔多年,陈毅回忆这段难忘的经历时,清清楚楚地记得总司令的登高一呼:“革命的跟我走,不革命的可以回家,大革命失败了,不勉强。跟我走只有200条枪,但我们有办法。1927年中国革命等于1905年的俄国革命,俄国革命1905年失败后是黑暗的,但黑暗是暂时的,到1917年革命终于成功了。中国革命现在失败了,现在也是黑暗的,但黑暗同样遮不住光明,只要保存实力,革命就有办法,革命就能成功。”陈毅满怀激情地说:“朱德司令在最黑暗的日子里,在群众情绪低到零度,灰心丧气的时候,指出光明的前途,增加群众的革命信念,这是总司令的伟大,没有马列主义的远见是不可能的……总司令之所以能够成为人民军队的领袖,是自然的,绝不是偶然的,是在革命斗争中考验出来的。”陈毅自己也比较喜欢为朱德贺寿的这首诗,1949年8月,在人民解放军向南方胜利大进军的凯歌声中,陈毅将此诗书赠徐平羽同志。这首祝寿诗不啻也是一曲人民革命胜利之歌,仅仅3年工夫,诗人“七旬会见九州同”的预见便提前实现了。

    红军初创时期,朱德任红四军军长,陈毅任政治部主任。在创建中央苏区的斗争中,他们二人三下闽西、转战赣南。在粉碎敌人的五次“围剿”中,朱德任总司令统率三军,陈毅则常以地方武装配合主力作战,并为巩固后方作出了重要贡献。1934年10月,朱德率主力红军长征,陈毅奉命坚持南方游击战争。“大军西去气如虹”,“秦陇消息倩谁问”。这是陈毅在最艰难的岁月里怀念战友的心声。朱德也以同样的心情关注着这位“最善于打败仗”的战友的音讯。抗战爆发,陈毅出山。1940年10月,陈毅和粟裕指挥黄桥战役取得巨大胜利。消息传到延安,在总部参加领导全国抗战的朱德为战友的重大胜利感到由衷的喜悦。1941年,“皖南事变”后,陈毅被中央军委任命为新四军代军长。不久,即果敢地指挥了讨逆(李长江)之战和陈道口战役,为创建和巩固华中根据地做出了重大贡献。捷报频传延安,朱德总司令喜不自胜,欣然吟成七律一首《我为陈毅将军而作》:

    江南转战又江东,

    大将年年建大功。

    家国危亡看子弟,

    河山欲碎见英雄。

    尽收勇士归麾下,

    压倒倭儿入笼中。

    救世奇勋谁与识,

    鸿沟再划古今同。

    朱德将此诗抄示“怀安诗社”同人,让延安的战友们共享胜利的喜悦。这真是“一片深情,尽见于辞”了。

    二

    1947年6月,刘邓大军飞渡黄河揭开了解放战争战略反攻的序幕。9月,陈毅在指挥沙土集战役后不久赴平山向刘少奇、朱德主持的中央工委汇报工作。抗战胜利一别,匆匆又是两年,一朝重逢,彻夜抵掌深谈。陈毅指挥华东野战军粉碎了敌人的“重点进攻”;朱德统摄全局,筹划反攻大计。回顾艰难历程,展望战局演进,怎不令人勃发诗兴,陈毅即以《平山呈朱德同志》为题吟成一绝:

    滹沱河畔与君晤,

    指点江山气象殊。

    南指中原传屡捷,

    石门北望庆新都。

    南指北望,纵论战局,意态从容,溢于行间。平山一晤后,陈毅携带中央工委的意见赴陕北参加党中央召开的“十二月会议”,与毛泽东、周恩来等同志共商反攻大计。几乎是同时,朱德用杜甫《秋兴八首》原韵,写下了一组脍炙人口的《感事八首》,展现了解放战争转入战略反攻后的壮阔前景,压卷之作是《寄南征诸将》:

    南征诸将建奇功,

    胜算全操在掌中。

    国贼军心惊落叶,

    雄师士气胜秋风。

    独裁政体沉云黑,

    解放旌旗满地红。

    锦锈河山收拾好,

    万民尽作主人翁。

    总司令对逐鹿中原的刘邓大军、陈粟大军和陈赓兵团作了高度的评价并寄予极大的期望。在后来的战略决战中,陈毅所建树的功业是无愧于这种赞誉的。

    陈毅由陕北回到中原前线后,即与粟裕率华野一部在濮阳开展新式整军运动,迎接即将到来的大决战。1948年5月,朱德代表党中央出席了濮阳会议,作了“耍龙灯”、“钓大鱼”等一系列重要指示。陈毅则在欢迎大会上发表了《向朱总司令学习》的演说,介绍了朱德的生平,发自肺腑地号召指战员学习总司令的伟大人格。陈毅兴会淋漓地赋诗四首,“呈朱总司令以志其亲临南线之快”:

    (一)

    读罢新诗兴不残,

    又将远举付深谈。

    总戎令下风扫雪,

    立马吴山更图南。

    (二)

    首夏清和花事残,

    为讨不庭向江南。

    郭郎妙笔留春在,

    总座新诗气如磐。

    (三)

    战局几回抵掌谈,

    反复指点计艰难。

    北线迩来传屡捷,

    逐鹿自古在中原。

    (四)

    耻杀无辜得天下,

    东征西怨万方从。

    温温不作惊人语,

    大度自然是真雄。

    陈毅拜读了朱德的《感事八首》,激赏“总座新诗气如磐”。这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一次唱和。濮阳一晤使“立马吴山更图南”的战略前景更明晰和具体化了。这一切有待于中原决战的胜利,因此,“逐鹿自古在中原”不妨视为对行将到来的淮海大战的科学预见。展望前程,陈毅对总司令的钦敬之情油然而生,最末两句真从肺腑间流出,是描写总司令风流神采的绝妙好句。

    战局按元帅的预见进展,一年之后,陈毅参加开国盛典归来,再一次发为心声:

    元首耀北辰,

    元戎雄泰岱。

    群英共检阅,

    盛业开万代。

    这是对毛主席和朱总司令的倾心讴歌,也是迈开万里长征第二步的豪迈誓言。

    三

    新的时代开始了。人民在创造着新的生活,诗人也以新的篇章倾吐着自己的心声。朱德和陈毅这一时期的诗歌创作的一个共同特色是:各以数量不等的山水诗为新的时代留下了一幅幅艺术画卷。同以《游七星岩》为题,朱德以“腹中天地阔,常有渡人船”的质朴无华的诗句蕴藉哲理,陈毅则以“攀崖试腰脚,垂钓话濠梁”的化用典故的诗句洋溢豪气。

    1962年4月,在陈毅的提议下,《诗刊》杂志社就诗歌创作问题在北京举行了一次规模空前的座谈会。朱德和陈毅都到会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朱德的讲话一如他的人格,“温温不作惊人语”,却于质朴中寓意深刻。他说:“我们的伟大事业,光荣的事业,将来的革命前途,我们都有责任把这些东西真实地反映出来,给人们看,给我们的后代人看。”他还就继承和创新问题语重心长地指出:“中国几千年历史中,好东西确实不少,无论在文化上、经济上、政治上,都有我们自己的特点。我们这6亿多人能够团聚着生活下来,就总有自己的特点,自己的长处。有些人有追古复旧的想法,那是不对的。”陈毅紧接着发言,说:“刚才总司令讲要把新旧(诗体)糅合起来,这也是我的主张。我写诗,就想在中国的旧体诗和新体诗中取其所长,弃其所短,使自己写的诗能有些进步。”他高度评价了五四以来新诗的巨大成绩,强调诗歌创作要百花齐放,大胆创造,突破框框,充分发挥每个作家的个性。两位老帅的发言赢得了与会者的掌声,是为他们的见解,也是为他们身为党和国家的领导人而仍能以完全平等的姿态来关心诗歌创作的繁荣。

    1963年9月,经邓小平主持的中央书记处的批准,党和国家领导人的第一部诗集《朱德诗选集》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了。出版之前,朱德对陈毅、李一氓说:“你们两个看看,修改修改。”陈毅接过朱德诗稿的清抄本,对李一氓说:“你可不要乱动手,总司令是总司令,总司令的诗有总司令的诗的本色。”陈毅作诗,重在本色;他的诗论,亦着眼于此。

    十年动乱中,朱德被诬蔑为“大军阀”,陈毅则被扣上“二月逆流黑干将”的罪名而屡遭磨难。在这样的非常时期,老帅们的心贴得更近了。陈毅怒斥林彪之流对朱德的诬蔑:“朱德同志怎么成了大军阀?这不是给我们党脸上抹黑?一揪就是祖宗三代,人家会说,你们共产党怎么连80岁的老人都容不下!”1971年夏季,林彪反党集团覆灭的前夜,陈毅身患绝症,与朱德在一起度过了最后一个酷暑。陈毅在给长子讲解杜甫的《八首》时,兴致勃勃地讲起总司令曾用《八首》原韵,写过一组解放战争的战场即景诗。他要长子找来读读,满怀深情地说:“这组诗出自战场总司令的手笔,是历史研究的珍品。”几十年的情谊,几十年的诗交。在行将告别人世的最后年头,陈毅对朱德及其诗作的真挚情感是十分动人的。

    1972年1月6日,71岁的陈毅与世长辞了。朱德十分悲痛,不顾86岁的高龄和正发着高烧的病体,执意要人搀扶着向陈毅遗体告别。意志坚如钢的总司令凝望着年轻自己15岁的老战友,老泪纵横,呜咽出声,颤抖着行了一个庄严的军礼,向这位自南昌起义后并肩前行的有着45年情谊的知交告别。朱德实在是哀恸难禁,为这位豪爽耿直、才华横溢的战友,也为多灾多难的祖国。回到病房,朱德仍然泪流不已,极其沉痛地叹息道:“陈毅同志好啊,他死得太早了!”朱德已多年没有写诗了,这一次,在大恸之中,心声凝为诗句,是对亡友的至深至切的追念,也是对鬼蜮蟊贼的义愤填膺的挞伐:

    一生为革命,

    盖棺方论定。

    重道又亲师,

    路线根端正。

    (冯锡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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